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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太极学术 | 凌逾,薛亚聪:挤感空间:香港城市文化

凌逾,薛亚聪 跨界经纬 2021-12-03


挤感空间:


香港城市文化




凌逾,薛亚聪,《挤感空间:香港城市文化》,《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2期



摘要:香港地狭人稠,挤感是其城市常貌。从物理空间来看, 香港从垂直之城发展为立体之城: 早期建筑多为唐楼,既传承岭南传统建筑,又受西方文化影响,形成了多间隔空间特色; 20 世纪 60 年代后, 以大厦居所为主,管道符号、穴居者和蜷缩人成为立体化隐喻。从心理空间来看, 香港作家们刻画“门、窗”符号,再现因拥挤而生的窥伺、逃离主题,重觅“我城”精神。从社会空间来看,作家们呈现挤感空间, 剖析由围城走向逃城,各有方式: 从西西、罗启锐、许鞍华的乌托邦笔调到王家卫、潘国灵、韩丽珠的异托邦色彩, 显示出港人的内心状态。

关键词:挤感香港; 垂直之城; 立体之城; 围城; 逃城; 乌托邦; 异托邦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

文章编号:1000-5072( 2016) 12-0009-09



拥挤,是香港的常态,“水泥森林”丛生,高楼林立,建筑密集。若以建筑物的常见密度表达式楼层与地皮的比率为单位,“休斯顿、伦敦、香港的平均密度分别是 9. 5、42. 3 和 300. 5”。[1]香港的拥挤实在是非同一般。正如感冒鼻塞时才会意识到鼻子畅通的重要, 失明的人才会发觉视力正常的重要,当一个城市的空间日益变得狭小,空间势必成为关注的重点。“在立体构成中,实体是指封闭的立体形态,如球体、立方体。空间是指空虚能容纳之处。实体与空间是相互依存的。实体依赖于空间之中,而空间若没有实体的浮标作为标识, 也就不可能觉察到它。实体能影响空间, 给人带来不同的空间情绪。”[2]香港建筑实体密集,给人拥挤感。这反映到城市空间书写中, 已不仅是一种现实镜像的呈现,更成为一种主题的表达, 且从生存的拥挤走向心灵的挤感。由此, 形成了香港城市书写中特有的挤感空间文化。

香港许多作家和导演都关注到空间的挤感问题。从乐观书写“我城”的西西, 到着意将故事放在唐楼中演绎的香港导演罗启锐和许鞍华,从聚焦重庆大厦的导演王家卫,到成长于狭小公屋的香港作家韩丽珠,他们都在自己的作品中有意或无意地显示出对香港挤感空间的关注。那么香港的挤感空间文化究竟有何特质? 香港再现城市挤感文化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显示出怎样的香港性和传统性?


1

物理空间的拥挤: 

从垂直之城到立体之城 


香港的挤感空间文化并非一蹴而就, 而是随着人口增加、城市发展、建筑实体的日新月异逐渐形成。空间可分为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物理空间是指实体所包围的可测量、可划分的空间……物理空间是有形的,它取决于形成自身形的实体或实体组合,不同的实体或实体组合会形成不同的空间。”[3]香港物理空间,即依赖于各种建筑实体所形成的有形空间。香港早期主要的建筑实体唐楼,被今日林立的高楼大厦所代替, 而架空的天桥和深掘的地铁, 进一步将空间变得交互相通, 长、宽、高三维建筑坐标被重新定位, 正如建筑学者指出, 香港正在“从垂直之城走向立体之城”[4]。那么这种转变具有哪些特点?

(一)早期唐楼的挤感空间与情聚符号


唐楼是 20 世纪初至六十年代香港市民的重要居所。“唐楼这个名称与洋楼相对, 一般唐楼三至八层高,部分唐楼有骑楼,部分设有露台,楼底比现代住宅建筑位高。唐楼往往是商住混合的, 地面的一层通常为商铺,其他楼层是住宅。唐楼没有电梯( 升降机), 只有楼梯连接各层。在香港, 人们口头上习惯把有电梯的多层住宅叫洋楼,没有电梯的多层住宅叫唐楼。”[5]骑楼是唐楼的一种, 即“建筑物下层以若干根石柱支撑,形成走廊或行人路,顶上就是用来居住的楼层,整栋楼宛如一位骑士‘骑’在行人路上,故称为‘骑楼’”[6]。因此准确地说,骑楼只是唐楼的建筑样式之一,后来随着时间的推演,唐楼与骑楼变得通用起来。


1. 唐楼挤感空间: 传统性与香港性


香港唐楼兼具传统性与香港性。一方面, 它起源于中国华南地区, 是岭南传统建筑样式之一。“骑楼流行于十九世纪中后期至一九六〇年代的中国华南地区,那里城市湿热、夏季温度高、降水量大、台风较频繁,像骑楼这类具有防雨、防风、防晒功能的建筑自然而然成为主流。”[7]另一方面, 骑楼虽然最早发源于中国的广东和福建地区, 但香港骑楼形态的发展还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响。香港的骑楼样式并非直接传承广东、福建骑楼形态,而是由于英国的殖民历史, 在形态上,吸收了传承于广东、福建骑楼样式并加以改造的马来西亚半岛骑楼样式: 为了满足英国在殖民城市的贸易需求,“莱弗士于 1822 年规定,房子要有走廊,以确保沿街为公众提供廊道”[8]。莱弗士是英国驻马来西亚半岛槟城的负责人,其助推“连续的有屋顶的人行道在那个地区被广泛应用”[9]。香港和马来西亚在当时均为英国殖民地,香港骑楼正是在马来西亚骑楼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



此外,香港的地形狭小以及社会人口的增加, 导致香港骑楼显得比其他地区的骑楼空间更为拥挤。20 世纪上半叶,由于香港经济发展,而内地社会的不稳定,尤其是抗日战争爆发,导致许多人开始移民香港。香港人口从 1901 年的 368 986 人增加到 1941 年的 1 639 000 人, 人数增加了 1 270 014人。[10] 二战期间锐减至 600 000 人。日本投降后,大批居民返港,1946 年总人口 15 500 000 人,比上一年净增 950 000 人,是香港历史上人口增长最快的一年。直到 1960 年人口又猛增到 3 075 000人。至 1965 年人口复查时,据香港户口统计署发的数字为 3 716 400 人。[11]20 世纪上半叶, 香港人口暴增,居住空间日益拥挤,骑楼内部和外部空间都被不断切割和拓建。尤其是“二战”以后, 大量建筑被毁坏,而人潮涌至, 一些房主将骑楼分成一个个小隔间出租, 供没有住房的人租用。“‘唐楼’的基本设计是一梯二户, 每一户里面有五至六个单元, 每个单元十平方米左右, 房间由木板分隔。为了通风,间隔顶部有三十厘米的木栏。大业主如果与居民住在一起,公共地方的清洁及照明系统的更换由大业主安排。大业主另辟新居,则把“唐楼”管理包给自己信赖的人。承包人被称作‘二房东’、‘包租公’或‘包租婆’。”[12]周星驰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反映的就是这一典型现象。

2. 消逝的唐楼: 传统文化的情聚符号


唐楼常见于香港电影和小说。如罗启锐导演的《岁月神偷》和许鞍华导演的《桃姐》; 海辛长篇小说《庙街两妙族》的两大家族在未搬家前也住唐楼。唐楼承载着香港 20 世纪上半叶的历史记忆。然而随着经济的急速发展,城市不断被规划, 且许多唐楼建筑年久颓败,面临着被拆迁的命运,至今仅香港岛湾仔、西营盘、九龙深水埗及九龙城一带,残存着一些尚未拆卸的唐楼,多残旧,亟待维修。


《岁月神偷》剧照


《桃姐》剧照


随着历史的变迁,唐楼已不仅是一座座具有实用价值的建筑的名称, 还成为携带一定意义的“符号”。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指出: “符号是携带意义的感知: 意义必须用符号才能表达,符号的用途是表达意义。反过来说: 没有意义可以不用符号表达,也没有不表达意义的符号。”[13]在香港城市书写中,唐楼作为拥挤符号, 不仅仅暗示生存的艰难, 还通常被赋予一定的感情色彩———作为感情凝聚的符号加以呈现。那么唐楼究竟承载着怎样的情感意义呢?

中国文化中向来有亲密生活传统,与西方小家庭分散式居住方式不同,高密度的家族式聚居是中国社会的典型居住方式,农耕时邻里之间需要相互协作, 更使密集的居住显得十分必要。如《红楼梦》中荣国府和宁国府的比邻而立, 交互相通, 贾母与贾蓉四代同堂, 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相互通婚,亲人之间密切往来。因此,在香港作家笔下,唐楼的拥挤总是带着怀旧的意味, 并呈现出温馨的感觉,小小的一方空间往往凝聚着家人邻里之间的浓浓亲情。


香港电影《岁月神偷》中, 大耳牛家居住在巷头的两层唐楼里, 巷尾则是他的伯伯家, 他家卖鞋,伯伯家理发, 街头街尾, 包办头脚。大耳牛家的唐楼为木质结构, 一楼前面是店铺, 硕大的布檐为顾客遮风挡雨,里面是大耳牛父母的居室和厨房,布满了摆在鞋架上要出售的鞋子。二楼是大耳牛罗进二和哥哥罗进一的卧室,阁楼的高度只能让八岁的大耳牛站起来,而哥哥罗进一则需要蜷缩着身体或坐或卧。整座唐楼的两层高度只相当于旁边楼房一层多一点。每日放学, 一家人在房前的树墩上围坐,吃完晚餐后,兄弟两个便搬出独梯,爬上阁楼写作业,爸爸再将梯子直立贴墙以节省空间。小小的一方天地,哥哥和弟弟合居, 虽然偶尔吵闹, 但是很快就能和好如初。哥哥会在弟弟受到爸爸责备时,将他抱到一边安慰。小小的一栋唐楼, 一家人相濡以沫地生活着, 虽然苛捐杂税让生活十分困难,但是爸爸妈妈却十分相爱, 有着相视一笑的甜蜜默契。在这里, 唐楼的拥挤更让人感受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正如电影前半部分结束时,俯瞰镜头所展现的, 黑暗夜空下, 一盏红红的牌灯,一间不大的透漏出昏黄光线的房子,天地静谧,充满脉脉温情。

《桃姐》是 2012 年许鞍华导演的文艺电影,讲述成长于大家庭的少爷罗杰, 与自幼照顾他并在他家服务了 60 年的老佣人桃姐,两人之间的温情故事。该片取景于深水埗, 典型的香港唐楼旧区。许鞍华说: “这是不为人所熟悉的香港,我觉得这地方的居民和商户之间充满温情,很有人情味。有些人会觉得这里节奏懒散, 但我偏爱它的人情化。”[14]正如电影有个细节: 罗杰陪生病的桃姐去一家老字号餐馆吃饭,拥挤的空间里,罗杰正要找座位,就有人让座,墙上贴着纸条: 四人座位,敬请合作。《岁月神偷》根据导演罗启锐的真实经历改编,讲述香港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家四口的故事。《桃姐》 也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讲述现代温情。两部电影都充满浓浓的怀旧味道,但生存空间拥挤窘迫,不仅代表香港走过的“那些年”的艰苦岁月,也彰显出凝聚家人相亲相爱和邻里守望相助的动人情感。



(二) 近期现代与后现代大厦: 港城空间伸缩术


“二战后”,香港人口急剧膨胀,唐楼已经无法满足城市发展的需求,于是被越来越多的高楼大厦取代。20 世纪 60 年代,香港屋宇建设委员会推出公共屋邨,简称公屋。“在香港,由政府兴建后用优惠价格出租或出卖给市民的房屋统称为公共房屋。其中,出租的叫公共屋村( 也称廉租屋) ,出卖的叫居者有其屋 ( 也叫廉价屋) 。”[15]无论是新落成的豪宅还是公屋,普遍都是 40 层以上,部分更达 70 多层。据 2014 年世界主要城市平均高楼数量的统计,香港因在 1 053 平方公里内有 7 773 座高楼大厦而排名世界第一; 每栋楼按所含楼层数评分,[16]香港得 130 576 分,远超排名第二位纽约的 41 284 分。[17]

大厦是现代化建筑。如果说,古典和浪漫主义建筑基于农业文明, 以砖、石、木为材料, 属于手工的、少数贵族象征的场所,那么,现代主义建筑则基于工业文明, 伴随着城市中产阶级、机器流水线、批量标准化生产的工业化运动而出现。现代主义建筑以实用简洁、标准化、集约化为特点,强调焦点透视,以玻璃、钢、钢筋混凝土为材料,考虑广大市民的居住需要。现代建筑大师柯布西耶强调建筑的功能主义,建筑成为居住的机器。[18]西西的《美丽大厦》描写过现代大厦, 给人冰冷感, 但是电梯停摆月余,住户之间的人际关系反而亲密起来,相濡以沫,冷感大厦于是有了暖意。



随着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香港大厦也日益走向后现代。美国后现代建筑师罗伯特·文丘里在《建筑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中写道: “后现代建筑要素在于, 混杂而不纯粹, 折中而不要干净……宁要平凡的也不要造作的,宁可迁就也不要排斥,宁可过多也不要简单,既要旧的也要创新,宁可不一致和不肯定也不要直接的和明确的, 多者兼顾超过非此即彼。”[19]现代主义多从实用角度设计建筑; 后现代建筑从景观生态整合角度设计。1965 年,香港建成第一波隧道后,天桥、地铁、地下通道也日渐增多,空间贯通,变得更加立体起来,现代建筑转向后现代建筑,垂直之城日益走向立体之城。

如果说,香港的作家和导演呈现唐楼,着重再现亲人友邻和谐的传统关系,那么, 再现近期现代和后现代大厦的挤感空间,则真正地让人感受到“存在之难”。有数据显示, 香港人均居住面积 161“平方尺”,而同样以蜗居出名的上海尚有 194“平方尺”。侣伦 1952 年的长篇《穷巷》, 写过香港租户猪笼式的生活。西西的《我城》《美丽大厦》再现拥挤, 市民蜗居于现代大厦, 一栋铅笔式建筑。一家人的居住空间只有 300“平方尺”,相当于 33 平方米。西西 50 年代随父母移民香港, 经历过从唐楼转居现代大厦的变化。或许是动荡岁月的洗礼, 她作品中多展现对“我城”的乐观, 大厦住户们的互相帮助,充满了传统中国社会的人情味。黄碧云的长篇小说《烈佬传》写主人公阿难,像阿 Q一样,一生无家无室,厕身憋屈的物理空间,实在是无立锥之地。[20]出生于 20 世纪 70 年代末期的韩丽珠,童年居于现代大厦公屋,青年居于后现代大厦, 她用冷涩而荒诞的笔调, 反复书写挤感体验,读者触目所感都是空间的逼仄与窒息。相比于西西笔下现代大厦的垂直感, 一部电梯连接一栋大楼,韩丽珠笔下的空间走向立体, 管道、穴居与蜷缩, 让香港城市变得可以贯通和伸缩起来。那么,韩丽珠书写大厦的挤感空间,有何特质?


1. 管道森林



从第一本小说集《输水管森林》开始,“管道”符号便成为韩丽珠小说中的重要隐喻, 它蜿蜒曲折,连接着房间与房间、大厦与大厦,包围着整个城市。它的流通系统,使香港从垂直之城走向立体性存在。在其笔下,“管道”符号不断变形,有多样化形态。《输水管森林》和《宁静的兽》写实存的输水管,《输水管森林》也写人体内被看做是管道的“肠道”; 《林木椅子》写假期, 仿佛“一条清凉的管道,人们通过那里,再走出来,就会到另一个从未踏足的地方”; [21]《窗户》写道: “阿米认为, 流动的水具有某种力量,使阿米的说话汩汩地从身体输出,形成一根管道。”[22]与此相类长篇小说《灰花》的下水道则是“管道”符号的又一表征。

如果说,现代大厦呈现垂直感,后现代大厦则走向着立体化,城市空间切割不再是直上直下,而是屈曲盘绕,流通变得至关重要。管道, 便承载着这“流通”的意义。《输水管森林》讲述叙事者眼中的输水管: “我看到对面大厦的输水管像一堆肠子, 弯弯曲曲地缠在一起, 那之前, 它笔直地爬上楼顶,然后走进每所房子里。它从厨房的窗子进入, 首先在天花板上纵横交错, 跟着横过厨房的底部,以碗盘底下为第一个终点。之后,它会沿着客厅的墙壁伸展至屋外, 直至走廊拐角处看不见的地方。”[23]叙述者形容输水管仿佛肠子, 有意并置对比城市的输水管与身体的肠道, 如此联想, 起因是外婆肠道生病: “消化系统完全失去作用。我可以想象她的肠子塞满了黄黄绿绿的食物渣滓。”[24]拥挤会造成淤积,当管道过于拥挤而无法保持畅通时, 就会出现问题。外婆终于住进医院, 并在不久后死去,而“我”所住的小区也因输水管爆裂而停水。那么, 香港城市的流通系统是否也会出现消化不良等问题。外婆的去世很难说不是作者对外在空间过于拥挤的隐忧的表达。如果说外婆的病症只是对外在空间的隐晦的暗示,“我”的内心变异则是作者的忧虑所在。


2. 穴居者



穴居者,是韩丽珠笔下另一个值得探索的符号。长篇小说《灰花》写多种多样的穴居形式: 马来西亚橡胶园中,为了躲藏日本的侵略,米安躲进了一个真正的洞穴之中; 在香港的大厦中, 米安蜷缩在沙发里,黑暗的空间营造出穴居的氛围; 为了抵挡猛然袭来的瞌睡症, 香港市民纷纷接受在地窖中安睡。2015 年 5 月,她出版最新短篇小说集,更是以“失去洞穴”作为书名, 虽是集子中首篇小说的标题,但却似乎暗示着集子九篇小说的共同主题。该书扉页上写道: “九则短篇,九则关于失去的故事。疏离晶莹之笔,刻画现代城市寓言,人与动物搁在各自的轨道上, 运行, 以及逃离。”[25]从地底下一个人的洞穴,到沙发里众人俯视下的蜷缩,再到大厦中人们用水泥营造一群陌生人胡乱堆叠躺着的地窖,城市空间不断向下延伸,但个人空间却不断地失去,现代城市走向地下, 人们却失去了可以安心的“洞穴”,立体之城依旧充满拥挤。


3. 蜷缩人


韩丽珠早期创造的人物,总渴望将自己隐藏起来, 可灵活地蜷缩在任何一个地方。如《宁静的兽》所写,“他走到柜子和柜子之间,那些空置了的壁橱、洗衣机、浴缸,把身子挤进去,示范了自己蜷起甚至隐藏的能耐”[26],《亚当与夏娃的 N 天里》则说: “箱子里的人是幸福的, 不幸的是那些无法进入纸箱的人,只能像鬼魂那样,在箱子之间徘徊。”[27]用蜷缩将自己安置下来, 人们丧失了空间权利,不再是空间的主体,而成为了它的附庸。这是香港挤感空间对人的“异化”。事实上,现代香港存在大量的“物的异化”, 如“将桌子和椅子设计成折叠样式, 而折叠门或移门则代替了占用更多空间的平开门。床铺会设计成三层高,每层提供一个台灯, 一个外伸的储物架和帘子”[28]。楼梯设计成占用面积最小的剪刀梯, 双层电车和巴士, 空中快速人行道,“借用库哈斯的术语来形容,这其实是现代主义的‘拥挤文化’”[29]。人们将物体折叠, 以获得占用空间最小的最大使用价值。韩丽珠通过写人的蜷缩来暗示城市空间的拥挤以及生活方式的物化, 显得尤其震撼人心。这与日本近年来提倡的“极简主义”截然不同: 香港以加法形式来不断挤出空间, 而日本则通过减法舍弃一些不需要的东西来为生活留白,明显受日本禅宗的影响。不难看出, 香港城市生活更多受到现代生活方式的影响,而日本则在回归传统,寻找内心的平静。


极简主义


2

心理空间的挤感: 从围城到逃城


物理空间的拥挤导致了心理空间的挤感,香港作家们纷纷自造异托邦,如,可以伸缩的子宫、气球成为空间的隐喻,“门、窗”符号在小说中不断地出现,而逃离、窥伺和隐藏成为显在的主题。如西西小说《我城》,“城”建构与“门”符号相映成趣: 不仅写那古老矮屋的十七座古扇门,还提到瑜家的玻璃门; 不仅写居于古屋的阿果、阿髪等人, 还写阿北这个看门人; 不仅写家门、房门, 还写城门、城籍; 不仅作品反复写“门”,1996 年素叶增订本《我城》还直接将一扇“门”放在封面的左上角。而韩丽珠的《失去洞穴》《灰花》,更是集中再现“门”和“窗”符号。自古以来, 与门相关的名词有许多,范围小的如房门、家门, 大的如城门、国门, 动词典型的则是开门、破门、关门、锁门, 由此推及, 门的存在其实是领域的象征。吴裕成认为: “国门之大,它区别了海内和域外。家门之小,它区别了主人和客人。这区别使得一部分人获得属于自己的领域感, 另一部分人获得不属于自己的领域感。”[30]因此,门是空间及其分割的一种标志,门,见出一个城市的空间特征。那么“门”符号如何呈现出香港挤感空间呢?


(一) 从围合到挤感


同为香港居民的日常居住场所,如果说矮屋代表着香港古老建筑的特色,板间房则具有鲜明的香港现代建筑的特征。在《我城》中, 矮屋是座古老的大屋, 是主人公阿果的姑姑的父亲在世时就有的,它与周边建筑明显不同: “大屋它独个儿凹在一个角落上, 别的房子高, 它矮; 别的房子瘦, 它胖; 别的房子开朗活泼,它笨,又呆。”[31]它最大的特色是有 17 扇门, 同样以一户家庭为单位, 这与悠悠全家从前居住的仅有 33. 33 平方米的板间房的“无门”形成鲜明的对比, 门的存在显示出城市人生活空间的不同。

矮屋是中国传统的群居式建筑风格, 不仅有房间, 还有长廊, 桥道和天井,17 扇门显示出开阔性。而板间房却给人逼仄的感觉, 它占据着一座大厦的一层, 只有 300 尺的房间, 不仅包括一个厨房、一间洗手间,此外还放着三张硬木床、两个衣橱、一张六人饭桌、两个樟木杠和两个肩着一座电视的抽屉橱。因为它的拥挤又被戏称为“棺材”和“鞋盒”, 更有甚者, 这类房间会被分割成许多笼子大小仅能躺卧的“小房间”出租, 被称为“笼屋”。空间的拥挤难以负荷门的存在, 房门的从有到无显示着现代香港人的生活空间不断被挤压,从围合到挤感,这显然与现代文明带来的日益膨胀的经济和人口有关



(二) 窥伺主题


外在空间的挤塞带来内在心理空间的变异,在香港,空间拥塞所造成的心理问题也为一些作家所关注。住在握手楼,想不偷窥都难。如潘国灵短篇小说集《病忘书》, 有篇《合法偷窥》讲述一座公共屋邨的看更,因为喜欢偷窥别人的生活,而选择了保安职业, 作者称之为“合法偷窥”: “屋邨人口密度高,一座住上几百户几千人,六部升降机。”个人的生存空间十分狭小。同样居于公屋的, 还有韩丽珠的短篇小说《输水管森林》,叙述者“我”喜欢窥伺对面大厦的一个住户, 无论是视觉,听觉的直接描绘,还是对输水管道中水声的反复描写,都暗示出人与人之间窥视的愿望。最为典型的是《宁静的兽》: 耳朵本来是一个派传单的陌生人,后来却和“我”同租一个房间,“有很多时间, 他闲着什么也不做,像一个影子那样附在我身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32]。生存空间的拥挤, 导致人们不自觉地窥视着别人和被别人窥视,而这成为韩丽珠笔下的重要主题。


(三) 逃离主题


拥挤的房间,让人生逃离之心。“铁屋子”不再只是鲁迅对 20 世纪 30 年代中国社会的象征性寓言,呐喊也不再只是对启蒙的渴望,潘国灵在《城市学》中, 曾以 K - box 的密闭空间作为现代香港的隐喻,事实上盒与笼早已经是香港草民居住空间的隐喻。在现代香港,韩丽珠发现了一座座更为密集的“铁屋”———人们居住的现实空间。大厦平地而起, 日渐成为“无大门”社会。寸土寸金,使现代香港城市草根生活在无门无窗的空间里。



因为无门,所以造门。长篇小说《灰花》写道,因为瞌睡症在这座城市突然爆发, 执法者为了减少混乱和可能出现的事故,将主人公陈葵居住的大厦封锁了起来,每日提供饮食和满足一些简单要求,每个人只能待在自己的房子里,禁止走出房间和大厦。于是陈葵开始造门: “只有在存在门的地方,人们才能找到出口。”[33]大厦住客们似乎都和陈葵一样, 向执法者要来造门材料, 然后开始制造一扇门,并在完成后一起逃离了那栋被封锁的大厦。门既是人们用来作为保护自己的盾牌,也是逃离大厦寻找出口的隐喻。正如《失去洞穴·锁匠》一文所说: “人和人之间, 只要隔着至少一扇门,便能安全无恙地相处或分离。”[34]从相濡以沫的危机时刻, 到相忘于江湖的自由自在时刻, 门, 让人有距离感和安全感。

在《灰花》中,当执法者 7310 要求陈葵和自己一起生活时,陈葵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她要求执法者 7310 在白天与自己保持 7 扇门的距离。执法者企图用一起生活作借口, 将陈葵留在身边。但 7扇门保护了她,囚禁的目的反而成了陈葵逃离执法者最好的途径。而执法者居住的公寓,73 谐音“7 扇”,预示了他和陈葵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假若执法者作为英国殖民者的隐喻, 与陈葵之间的关系似乎颇值得琢磨。

因为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的拥挤,“逃离”变得迫切起来。潘国灵新作《写托邦与消失咒》[35], 写女子四处寻找消失了的作家。原来, 作家从现实世界隐退, 逃入写托邦, 即写作疗养院。写托邦是作家们的理想之地,在这里他们可以实现自己的写作执念。写托邦之门是一道会变形的门,只对属意的人开放。其实,写托邦在香港是不现实的。香港经济高度发达, 文学却艰难立足, 从事文字工作的人,不免感到落寞。潘国灵用消失咒回避香港现实的挤感城市空间, 逃进文学空间, 自造理想空间。作者创设写托邦这样虚幻的空间, 与其说是一种物理空间的“逃离”, 不如说是作家心理上的“逃离”。


(四) 重寻“我城”


如果说,门是空间进出口,那么窗的意义则在于透气透风、透光透景。韩丽珠的小说《失去洞穴·假窗》,创造了十分独特的绘窗者木的形象。在木的眼中,真实的窗展示的只是“灰暗的外墙,或,车辆严重挤塞的道路”[36],当她沿着城市的街道走,便会发现“整齐地困在大厦上的窗子, 如同许多无法发出声音的,呐喊中的嘴巴”[37]。所以她认为自己只是把困在大厦中的窗子画下来, 它们其实一直都存在在那里。然而这个城市似乎越来越不需要窗子,住房中介说,“在人们愿意承认,他们确实需要一种完全隐蔽的私人空间以前,窗子还是会可有可无地存在。但长远来说,无窗是一种必然的趋势”。[38]窗子意味着开放,无窗的空间是封闭的, 城市中的人们似乎越来越难以打开心扉: “我们的心门、脉门、面门、脑门和顶门, 全都密不透风地紧闭, 那毕竟都是隐藏的门, 而一无所知的状况。”[39]现实中的门愈见减少,精神上的门却越来越多, 人们用层层的心门将自己锁起来, 充满着隔膜,却似乎并非真的想要如此,城市与人在这里得到了神奇的呼应, 所以木才会看到城市中那么多的窗,她将它们绘下来,似乎是在努力打开现代城市中人们的一扇扇心灵窗扉。如果说, 西西 20 世纪 70 年代再现的温馨而乐观的“我城”精神,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而失落,韩丽珠写开窗,何尝不是在当今时代下对“我城”精神的一次重新寻觅?

除了重寻乐观向上的“我城”精神, 香港作家还试图通过空间书写, 来溯源“我城”历史文化记忆。香港经济飞速发展,城市空间日新月异, 拥挤更趋严重, 新建筑挤掉旧建筑, 新事物挤掉旧事物。陈智德写《地文志》,将文学中典型的香港空间一一拎出, 以评论、散文、诗歌等多种文体, 追溯所选空间的历史文化。如著名的九龙城寨曾经有过宋皇台、启德机场, 作者找回侣伦、陈伯陶的诗文描述,为这些已经消失了的历史遗迹进行文字造影。同样的城市空间还有维园、北角、旺角、虎地、调景岭等。曾经盛极一时的香港二楼书店、二手书店, 今日也变得萧条凋敝, 往事历历在目, 今朝沧海桑田,作者结合自己的真实经历,不免唏嘘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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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感社会文化: 从乌托邦到异托邦


香港的挤感建筑已经成为典型的城市标识。有摄影师专拍港岛各地的天际线, 仰拍高楼林立的天井口,因此成名。港片镜头中也随处可见涌动的人流和狭窄的小巷, 如《花样年华》, 周慕云与苏丽珍两家租屋外的公共走廊,仅能容一个人站立, 令搬家看起来举步维艰; 《重庆森林》着重表现的重庆大厦,是香港的地标,坐标性建筑, 万国租户居住在被铁丝网所切割的狭小空间之中。外地人第一次去香港,往往被城市密集的建筑所震惊, 即便只是在天水围等远离市中心的地区, 若行至太平山一带,内心震动则更是强烈,建筑挤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拥塞感显然不止外来人才能够觉察,生活在本土的香港人,亦能时时处处感到空间的拥挤。然而对于香港挤感空间的书写, 作家们却有着不同的态度,“我城”再造也经历着从乌托邦到异托邦的文学镜像变化。那么这些差异的背后又显示出怎样的思想变迁呢?


电影《花样年华》


(一) 情造乌托邦


提到拥挤,似乎本身就带有贬义色彩,但是在“我城”的一些书写者笔下, 却有着温馨而乐观的味道。西西关注香港这座城市建筑空间,主要见于《我城》《美丽大厦》, 阿果居住的矮屋, 悠悠生活的板间房,“我”定居的梅丽大厦,都被作者精心描绘。美丽大厦是一座铅笔式高楼, 家家户户都蜗居于不足 34 平方米的房间,高楼上下全凭两座电梯。然而,电梯故障好长一段时间, 导致大厦住户只能走路上下楼梯。这对于生活在高层的住户尤其不便,但大家却变得更加和谐, 互相帮忙买菜扔垃圾。年迈的麦婶旧疾复发,一群人争相帮忙,丝毫没有现代人们惯言的都市冷漠病。台风即将来到,麦婶从前的老邻居来投奔她和儿子阿牛,麦婶热烈欢迎,晚上一起打地铺, 大厦的住户生活在狭小的空间之中,却仍然处处乐观,人心美丽,所以拥挤的“梅丽”大厦也变得“美丽”起来。


罗启锐电影《岁月神偷》取景于中区永利街, 典型的唐楼建筑街区。当时, 唐楼正面临被拆迁重建的命运。2010 年,《岁月神偷》上映并获奖,该片触动了香港人的集体回忆, 越来越多的市民呼吁保存影片的取景地,最终得到了香港市建局的同意,决定不拆卸永利街的 12 幢唐楼, 而将其保育成为展现香港旧日风情的旅游项目。一部电影拯救了 12 幢唐楼,成为佳话。无论是西西笔下的新式大厦,还是罗启锐和许鞍华镜头下的传统唐楼, 挤感空间中的民众对于拥挤并不抱怨, 而是抱着知足常乐的态度,相互帮助,“一步难,一步佳”,俨然乌托邦时代的温馨与和谐。


(二) 再造异托邦


与西西、许鞍华、罗启锐的创作不同,王家卫、潘国灵和韩丽珠聚焦的香港挤感空间则充满了人与城的异化。有趣的是,王家卫的两部电影《重庆森林》和《旺角卡门》, 片名就直指香港特色城市空间,都是著名的拥挤之地。重庆大厦是林青霞饰演的毒贩活动的场所,充斥毒品、性交易和暗杀;而旺角卡门是黑道人物活跃的区域,时时有斗殴和赌博事件。在这些城市的边缘地区, 藏匿着城市的边缘人物、异化了的现代城市和现代城市人。在潘国灵的长篇小说《写托邦与消失咒》中, 主人公游幽和悠悠居于一个空间极度狭小的生活房,游幽消失后,悠悠在寻找他的途中,走进了写托邦,并开始自己的书写与解咒旅程。潘国灵在小说世界内, 用文字创造了一个写托邦, 而在小说世界外,则用思想创造了一个城市文学异托邦。


电影《重庆森林》


韩丽珠笔下,异托邦的创造则更具有荒诞色彩: 长期缺眠的市民,因患上猛然袭来的瞌睡症, 而不得不住在地窖中; 这似乎是对不夜城的现代都市的寓言: 人们企图对抗睡眠, 却最终发现了睡眠的无力对抗。短篇小说《电梯》讲电梯吃人的故事: “我”乘坐升降机时, 突遇故障, 爬上电梯槽后,开始回忆童年: “从第一次看见升降机时, 我便希望能住进去”[40], 这在一般人看来简直是十分可笑的想法,但是作者随之给出了原因,“我们的房子被火烧光……我们搬到一个五十多尺的空间内,同住的还有另一户人家,一共七人”[41]。七个人生活在一个只有五十多尺的空间内, 可以想见每个人活动空间之狭窄,简直毫无隐私可言。因此也就能理解, 叙述者为什么想要居住在电梯里。然而“我”三岁的儿子却是在独自乘坐电梯时丢失, 有人说“你的儿子大概是给升降机吃了。他说他看到过很多升降机吃人的事件。那些挤在升降机内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42]。电梯吃人,这在现实生活中显然并不可能,但作者以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方式,书写城市寓言: 空间的拥挤对城市中人们生存的威胁。

从西西、罗启锐、许鞍华的乌托邦笔调到王家卫、潘国灵、韩丽珠笔下的异托邦色彩, 香港挤感空间书写,经历了由温馨、和谐向冷落、暗化的转变。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 一方面, 西西、罗启锐和许鞍华创作之时,城市拥挤程度与当今香港相比,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时移世易, 香港挤感日趋加重,随之出现一系列相关问题, 为新一代年轻作家所捕捉。另一方面, 唐楼作为回忆的承载物,记忆历经岁月淘洗,让苦难变得云淡风轻,让曾经的相濡以沫变得愈加温情, 而大厦承载的是当下,人们生活其中,自然容易发现它的弊端,并为之忧心忡忡。相对来说, 后面三位创作者比较年轻,尤其是潘国灵和韩丽珠都是 20 世纪 70 年代前后出生的作家,他们对当代香港挤感空间更感揪心,笔下常见隐忧和焦虑,这或许是生活在当代香港的市民心理的典型写照。

香港是一座充满了挤感的城市, 这种挤感, 同时意味着它是一座被掏空的城市。空间被掏空,所以只好蜷缩, 只好折叠; 心理被掏空, 所以要去窥视, 要去开窗。富余的空间变成奢侈品, 变成高档产品,挤感无处不在,这成为香港城市文化的一个特色。作为当代著名的国际大都市之一, 香港民众提前体验了切实的挤感空间文化。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挤感会成为全球城市共同关注的话题。
 



注 释

[1][澳]谢尔顿、卡拉奇威茨、柯万著,胡大平、吴静译: 《香港造城记: 从垂直之城到立体之城》,北京: 电子工业出版社2013 年版,第15 页。
[2] 谭力主编: 《立体构成》,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26 页。

[3] 谭力主编: 《立体构成》,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4 年版,第 23 页。
[4][澳] 谢尔顿、卡拉奇维茨、柯万: 《香港造城记: 从垂直之城到立体之城》,北京: 电子工业出版社 2014 年版。
[5] 百度词条: http: ∥baike.baidu.com/link? url=68cd7ClOX9bCL7vdkGJE0MSu3VeFK62D7UQxxxgX6j72KCOTLUAAEuycCrWyOi10sUtG2v4_C7s68FQpUHzK
[6] 林蔓莉,王新源: 《香港骑楼·前言》,香港: 中华书局( 香港) 有限公司 2015 年版。
[7] 林蔓莉,王新源: 《香港骑楼·前言》,香港: 中华书局( 香港) 有限公司 2015 年版。
[8][澳] 谢尔顿、卡拉奇威茨、柯万著,胡大平、吴静译: 《香港造城记: 从垂直之城到立体之城》,北京: 电子工业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33页。
[9][澳] 谢尔顿、卡拉奇威茨、柯万著,胡大平、吴静译: 《香港造城记: 从垂直之城到立体之城》,北京: 电子工业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34页。
[10] 张丽: 《20 世纪上半期香港人口研究( 1901—1941 年) 》,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青年学术论坛 2003 年卷,2003 年 6 月 30日,第 442 页。
[11] 数据来源于陈栋康: 《香港的人口地理》,《经济地理》1986 年第 1 期,第 15 页。 

[12] 李万才、余松杰、李文浩等主编: 《物业管理实务手册》,上海: 上海远东出版社 1997 年版,第 301 页。
[13] 赵毅衡: 《符号学原理与推演》,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1 页。
[14] http: ∥travel. hsw. cn /system /2012 /03 /16 /051274086. shtml。

[15] 陈翌: 《香港的公共屋村和居者有其屋计划》,《中国工商》1993 年第 3 期。
[16] 每栋楼按照其包含的楼层数进行评分,分值如下: 12 ~ 19 层 = 1 分; 20 ~ 29 层 = 5 分; 30 ~ 39 层 = 25 分; 40 ~ 49 层 = 50 分; 50 ~ 59层 = 100 分; 60 ~ 69 层 = 200 分; 70 ~ 79 层 = 300 分; 80 ~ 89 层 = 400 分; 90 ~ 99 层 = 500 分; 100 层及以上 = 600 分。
[17] http: ∥www. civilcn. com /news/jzxw /1440038389253804. html。
[18] 凌逾: 《搭建建筑空间的后现代文学》,《香港文学》2015 年 8 月号第 368 期。
[19][美] 罗伯特·文丘里著,周卜颐译: 《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北京: 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 2006 年版,第 16 页。
[20] 凌逾: 《重构中西文化因子———从非虚构的虚构看文学大势》,《华南师范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15 年第 8 期。
[21] 韩丽珠: 《林木椅子》,《香港文学》2006 年 8 月号。
[22] 韩丽珠: 《窗户》,《香港文学》2011 年 1 月号。
[23] 韩丽珠: 《输水管森林》,《香港文学》1996 年 6 月号。
[24] 韩丽珠: 《输水管森林》,《香港文学》1996 年 6 月号。
[25] 韩丽珠: 《失去洞穴》,新北: 印刻文学 2015 年号。
[26] 韩丽珠: 《宁静的兽》,《香港文学》2003 年第 7 号。
[27] 韩丽珠: 《输水管森林》,香港: 普普工坊 1998 年版,第 45 页。
[28][澳] 谢尔顿、卡拉奇威茨、柯万著,胡大平、吴静译: 《香港造城记: 从垂直之城到立体之城》,北京: 电子工业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76 页。
[29][澳] 谢尔顿、卡拉奇威茨、柯万著,胡大平、吴静译: 《香港造城记: 从垂直之城到立体之城》,北京: 电子工业出版社 2013 年版,第 76 页。
[30] 吴裕成: 《中国的门文化》,北京: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2001 年版,第 70 页。
[31] 西西: 《我城》,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8 页。

[32] 韩丽珠: 《宁静的兽》,《香港文学》2003 年第 7 号。
[33] 韩丽珠: 《灰花》,香港: 联合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 2009 年版,第 75—76 页。
[34] 韩丽珠: 《失去洞穴》,新北: 印刻文学 2015 年版,第 174 页。
[35] 凌逾: 《“写托邦”与消失美学———评潘国灵首部长篇小说〈写托邦与消失咒〉》,《文学报》2016 年 6 月 16 日第 20 版。
[36] 韩丽珠: 《失去洞穴》,新北: 印刻文学 2015 年版,第 129 页。 

[37] 韩丽珠: 《失去洞穴》,新北: 印刻文学 2015 年版,第 130 页。

[38] 韩丽珠: 《失去洞穴》,新北: 印刻文学 2015 年版,第 130 页。
[39] 韩丽珠: 《失去洞穴》,新北: 印刻文学 2015 年版,第 174 页。

[40] 韩丽珠: 《电梯》,《输水管森林》,香港: 普普工作坊 1998 年版,260 页。
[41] 韩丽珠: 《电梯》,《输水管森林》,香港: 普普工作坊 1998 年版,260 页。
[42] 韩丽珠: 《电梯》,《输水管森林》,香港: 普普工作坊 1998 年版,26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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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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