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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 | 徐诗颖:一只鸢•一段墙•一世情——《北鸢》

跨界经纬 2020-01-18

The following article comes from 暨来书苑 Author 徐诗颖


《北鸢》:一只鸢·一段墙·一世情


徐诗颖:《<北鸢>:一只鸢•一段墙•一世情》,《香港文学》2017年4月号



   

最近读了香港作家葛亮在大陆出版的最新长篇小说《北鸢》,内心为书中描绘的民国人和民国情所深深吸引。或许是女性的缘故吧,我对书中所描写的“爱情”有一份独特而细腻的敏感。题目取名“北鸢”,据葛亮解释,是源于曹雪芹的一本著作,叫《南鹞北鸢考工志》。在这本书里,曹雪芹对“鸢”一词做了如下解析:“比之书画无其雅,方之器物无其用,业此者岁闲太半”,而书中的男女主人公恰恰是因“鸢”而生情的。为了更好地将这份情表达出来,下面先来聆听由作者为我们亲自朗读摘自该书“尾声”部分的文字,感受一下这对青年男女深秋时分站在外滩凝望风筝时的唯美画面:


深秋的外滩,人不多。

 

没有人注意到这对抱着婴儿的青年男女,依偎着,在岸边踯躅而行。

 

去天后宫拜过了妈祖,他们身上还有残留的香火味儿。气味虽不浓重,久久未去。

 

走到了外白渡桥边上,他们停住,苏州河在这里缓缓汇入了黄浦江。站在江边,他们看着船舶过往,倾听远处传来有些松懈的汽笛声。略浑浊的江水,忽而激荡,将一叶漂浮的舢板抛起,又落下。这时,太阳已经悄然下沉。天际有一重火热的余晖,几乎烧灼了他们的眼睛。然而,终于还是黯淡下去, 被云霭一点点地吞噬,敛入暮色。

 

暮色中,他们望见了一只风筝,飘在对岸某幢建筑的上空,孤零零的。飞得并不稳,在肃杀的秋风里头,忽上忽下,有一个瞬间,几乎要跌落。他们屏息看着,看了许久,直到这只风筝远远飘起,越来越高,渐消弭于他们的视线。

 

“这对抱着婴儿的青年男女”,男的叫卢文笙,女的叫冯仁桢。实际上书中直接描写他们情感互动的部分并不多。即便如此,他们从相遇到结合的每一个瞬间无不拨动着我内心最柔软的心弦。他们从小因“鸢”而生情,长大后因“鸢”而结合,上天冥冥中已经为他们安排好这段“风筝”之缘。无论民国历经了多少风云变幻,两人各自经过了多少风风雨雨,都丝毫没有使他们彻底忘记对方。一句“我认得你”,一句带有默契回应的“我也认得你”,便逐渐成为每次重逢后两人心有灵犀的约定。



“我认得你”首先是由仁桢说出来的,这从她与父亲同去听言秋凰的大戏时留意到坐在对面包厢的一个少年开始的。后来,在一次放学后途经老城墙时发现正在放风筝的少年文笙正是当天坐在对面包厢的那位时,便惊讶地将其说出口,而文笙也慢慢地作出“我也认得你”的回应。从此以后,会放风筝的文笙在仁桢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而故事发生的地点老城墙从此见证男女主人公自成长、重逢到最后结合的全过程。


下一次的重逢,是在位于罗熙山的坟场里。文笙在拜祭完父亲回来的路上与同样在做祭拜的仁桢相遇。对仁桢而言,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这个木讷的少年。准备离开时,仁桢突然回过头来问文笙:“你还放风筝么”?这犹如一声春雷的问话惊醒了数年前发生在城墙上点滴的记忆,而“我认得你”这句话不但使文笙重新唤起对仁桢的印象,而且对仁桢也产生了淡淡的情愫。


后来两人在抗战期间都经受了磨炼,对人生的意义有了更多的思考。尤其是文笙,还经历过残酷的战争考验,活着对于他来说便显得弥足珍贵。他感慨道:活着,便无谓再想旁的事了。”因此,这一次的重逢于他们而言便有了想“珍惜彼此”的意愿。当文笙还在故作镇静地对仁桢寒暄时,仁桢“重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在等你”。一个“等”字,显得如此掷地有声,道出了仁桢多年来埋藏在心底对文笙最真挚的感情。而这真挚的感情之所以恒久正是源于风筝,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即便时代多么云橘波诡,可缘于“风筝”的这份情谊从来就不会因此而动摇。事实上,这一次的重逢也证明了的确如此,于是“风筝”又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仁桢请文笙教她放风筝,于是在一个黄昏的时刻,他们相约在老城墙上见面。环顾四周,当这对青年男女想起了以往的瞬间和一路走过来的路时,都不约而同产生了“物是人非”之感。面对脚下的城墙,仁桢“四面看一看,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襄城没变的除了青晏山,怕就是这段城墙了。如今,连禹河都改了道”。读到这里,自然而然会想起《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话:“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 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这段话足足读了10年。每一次读,都会让我感动不已。我常常问自己,这样的真情要到哪里去寻找?普通人的爱情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吗?在张爱玲的笔下,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可在这里,墙却变成了有温度的时间老人,也就是说:墙在,人在;墙在,真情就会在。直到此时,范柳原才会道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当整个文明毁灭之后,假若他与流苏还会重遇在这墙根底下,那么他希望彼此能坦诚相待,用真心去感受这堵墙所传达出来的沉默而永恒的力量。一堵地老天荒的墙,一份地久天长的约定,成就了这对恋人独一无二的浪漫。《北鸢》与《倾城之恋》恰恰形成鲜明的对照,虽然同是乱世中的情侣,但文笙与仁桢的爱情一开始就没有“互相算计”的味道。相反,他们每一次的相遇所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真切的。即使偶尔会显露出窘迫的样子,这也是发自朴拙的内心而毫无做作之态。同样,“城墙”在此依旧扮演着时间老人的角色,见证了襄城的盛与衰。站在城墙上,仁桢不禁想起了她与文笙第一次相遇的情形。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文笙会立即反应出当时她说的头句话“我认得你”。这句“我认得你”,在我的理解中,就如同这座城墙,见证了他们从相识到结合的全过程。小说里提到:“他们在对视中,回忆着彼此说过的这句话。风吹面不寒,这些年过去,已有些物是人非。他们都长大了,文笙心中有淡淡的凄楚。手一松,风筝掉落在了地上”。墙在,人在;墙在,真情就会在。一句话、一段墙、一只鸢,使他们终于确证了一个事实:对方从未在自己的内心中消失。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重逢,喜悦固然存在,但两人更多了几分经历人生浮沉后的成熟和淡然。在放飞风筝时,仁桢希望风筝能够飞得更高更远,可文笙却不这样看,他说:“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终是有条线牵着。有了这条线,便知道怎么回来”。在他的眼里,“人,总要有些牵挂”。文笙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可他依旧选择留在襄城,一来固然是不想让母亲昭如担心和牵挂,愿一辈子做一个无悔于家族期盼的孝子,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二来正是与仁桢的这段“未了情缘”呼唤着他回襄城。由此可见,昭如和仁桢已是文笙这一生最大的牵挂了。



在《倾城之恋》里,张爱玲说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这个地方在《北鸢》里面正是在襄城,在这段老城墙上。纷乱的年代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在他们的心里,这份情已经不需要再用繁复的词来描绘,甚至只需意会而不需言传了。心灵相通就是彼此最好的定心丸,连表白也同样如此。小说到了最后,文笙很认真地看着仁桢的眼,可说的仅仅是一句非常简单的话:“桢儿。以后咱们,好好地过。”仁桢也只是应了他一声“嗯”。一个“嗯”字,看似简单,实际已表达出仁桢一辈子愿意与文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决心了。


一只鸢,一段墙,一世情!愿天下有情人都能够经受时间的考验,终成眷属!

 


图片源于网络

来源:暨来书苑

责任编辑:夏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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