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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洲:徐朔方先生对我的教诲与提携

傅承洲 古代小说网 20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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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知道徐朔方先生的名讳是在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对古代戏曲产生了兴趣,读了一批古代戏曲作品及相关研究论著,汤显祖的《牡丹亭》、洪升的《长生殿》都是读的徐先生的校注本,且均有购藏。为了解汤显祖的生平,还读过徐先生撰写的《汤显祖年谱》。印象最深的是读《琵琶记讨论专刊》,1956年中国戏剧家协会组织专家学者讨论南戏名剧《琵琶记》,当时还是青年学者的徐朔方应邀参加了讨论会,作为否定派的代表人物,徐先生与前辈学者王季思、董每戡、赵景深、黄芝冈等先生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徐先生多次发言,坚持自己的观点,回应前辈的质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阅读时感受,不仅完全赞成徐先生的观点,尤其佩服先生的勇气与才华。



徐朔方先生


有机会当面向徐先生请教是在北大读硕士期间,大约是在1986年春天,徐先生来北京参加两会,业师沈天佑先生请徐先生到北京大学讲学,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聆听徐先生演讲,并负责端茶倒水擦黑板。演讲内容是徐先生研究《金瓶梅词话》的主要观点,重点讲《金瓶梅词话》属于世代累积型集体创作,《金瓶梅》有自然主义倾向。这些问题,徐先生已经发表过论文,我都认真拜读过,对学术界的争论也比较了解。讲完之后,沈老师让学生提问,我斗胆提了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关于世代累积型集体创作。《三国志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世代累积型小说,在章回小说问世之前,都有相关作品流传,或相关文献记载,为什么《金瓶梅词话》除了因袭的《水浒传》中的人物和情节外,却没有文献记载?第二个问题是关于《金瓶梅》的创作方法。《金瓶梅》究竟是现实主义还是自然主义?关于第一个问题,徐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陪同徐先生一同前往的刘辉先生说,这个问题还在研究。徐先生重点解答了第二个问题。此事大概给刘辉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2002年,上海师范大学文学院主办中国古代小说学术研讨会,刘辉先生参加了这次会议。茶歇期间,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天,刘辉先生非常健谈,通常都是主讲人。不知何故,刘先生突然谈到徐先生到北大讲学的事,他说,北大的学生真厉害,徐朔方先生到北大讲学,学生提的问题非常尖锐。他肯定没有想到,当年提问的北大学生,就站在他的身边。徐先生到北大讲学的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两位先生和沈老师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三位前辈先后辞世,叫人唏嘘不已。



《琵琶记讨论专刊》,剧本月刊社编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


研究生毕业后,我到烟台大学教书,几年下来,深感自己知识贫乏,能力欠缺,生怕误人子弟,加上当时烟台借书困难,一些常见的书籍也找不到,于是想到外出深造。1993年春,我给几所大学的教授写信,联系报考博士研究生事宜,其中就有徐朔方先生。没想到徐先生很快就给我回信了,欢迎我报考,并让我将硕士论文寄给他审阅。我将硕士论文《论冯梦龙的文艺思想》以及在学术刊物上发表的几篇论文复印件寄呈徐先生,印象中有《冯梦龙与<忠义水浒全传>》、《冯梦龙著作编年与考证》、《冯梦龙戏曲理论刍议》、《<西游补>作者董斯张考》、《<张于湖传>与<金瓶梅词话>》,不久就收到了徐先生的第二封回信:


承洲仁弟:论文收到。冯梦龙增补水浒故事中征田虎、王庆二段,并谓王庆出身与平妖传王则出身雷同,甚佩精审,已补入拙编冯谱补遗中,注明出于足下所作,刊于何书,不欲掠美也。论《广挂枝儿》则未便苟同,“广《挂枝儿》刻”者,谓增广旧所见挂枝儿以付刻也。若果有《广挂枝儿》一书,则必在《挂枝儿》之后,此不言而自明,不知何似。顷去研究生招办,云未见足下报名,不知何故。外语考试全国统一。匆复顺祝

传胜

徐朔方  四月八日



徐朔方先生致作者信札一


与第一封信称呼“承洲同志”不同,第二封信改称“承洲仁弟”,信中对拙作《冯梦龙与<忠义水浒全传>》给予谬奖,还将文中提出的《水浒全传》中征田虎、王庆二十回系冯梦龙增补这一观点补进了先生编撰的《冯梦龙年谱》中。先生不同意我在《冯梦龙著作编年与考证》一文中提出的冯梦龙编有《广挂枝儿》一书的观点,也一并在《冯梦龙年谱》补遗中指正。自己的习作得到著名学者的认可,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与鞭策。《冯梦龙与<忠义水浒全传>》一文能在学术界产生一定的影响,与先生的首次引述有密切关系。先生的提携之恩,终身难忘。

因种种原因,我最终没有报考杭州大学,原因之一是交通不便。当时家住烟台,孩子才四岁,烟台到杭州没有直达车,得到上海换车,换车只能买到站票,站几个小时到杭州,还有可能连站票也买不到,得在途中住一晚。如果到杭州读书,三年要无数次在烟台和杭州之间往返,每次都得中途换车,站几个小时,这样奔波实在太累、太折腾。最后选报了交通方便的南京师范大学,有负徐先生的期望,深感愧疚。

1993年秋,我到南师大报到之后,再次给徐先生写信表达歉意。1993年12月,先生的五卷本《徐朔方集》出版,第二年春季,徐先生又给我写信,并送购书优惠劵:



徐朔方先生致作者信札二

承洲同志:拙作已出,可谓千呼万唤,不意一拖至此也。书中首引用大作以光篇幅,只能寄奉优惠劵,老书生之穷亦可谓意外矣。如承指正,不胜感荷。另附几张可随意赠送,贵校无人同我有交换作品关系。匆祝

近好

                                             朔方  四月二十日



《徐朔方集》优惠券


我用徐先生赠送的优惠券,从浙江古籍出版社发行部邮购一套《徐朔方集》,还有两张优惠券随信一起保存至今,成为徐先生奖掖后学的最好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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