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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在做的事,关乎我们的世界能否保持宽容

海边的西塞罗 海边的西塞罗 2024-03-16

谁知此行迈,不为觅封侯。

当地时间3月14日,美国得克萨斯州,星舰重型火箭从博卡奇卡的星际基地发射升空,开始其第三次试飞。

本次发射表现好于前两次,马斯克发文向星舰团队表达祝贺,称星舰“已达到环绕速度”。但星舰再入大气层后失联,没能实现返回溅落在印度洋海面上的目标,任务提前结束。

关于星舰计划的意义何在,去年星舰第二次发射再次“失败”时,我曾经写过一篇《星舰炸了!为什么他们却依然在振臂欢呼?》为您解析过。

简单的说,人类既往的太空探索遵循美苏太空竞赛时留下来的规律,搞的其实都是“单目标任务”,美苏两国为了证明自己制度的优越性,不惜为了达成某个特定目标砸下重金,金山银海花下去,把人送上月球确实也不难。可是一旦那个“单目标”消失了,这股劲儿随之也就卸了,于是阿波罗登月计划之后,人类已经有半个多世纪没有登上其他星球了——按马斯克的说法,我们和身边的猪狗牛羊一样,至今依然是“单星球生物”,来个外星人,看我们和看这些动物也没啥大区别。

但此次星舰所要达成的,却贯彻的是一种“多目标任务”,在上外太空的同时,他们还想省钱、还想商业化、还想可回收、还想“卖周边”,所有这些目标集合在一起,让这个计划更有持续性,所以星舰到目前为止三次发射,从纯黑的角度上说,你可以说三次都失败了——因为他们每次发射都会制定一些把火箭机能用尽的高线目标,但更显而易见的,这三次发射一次比一次成功,且迭代非常之迅速。

相比单目标任务一旦失去指令就会发生退行不同,这种多目标任务的演进速度之快是恐怖的。

人类历史上上次可堪比拟的相似进程,是郑和下西洋与哥伦布发现美洲——

你有没有想过,就像现如今国内很多鸡血主义者喜欢嘲讽马斯克的星舰“不断失败”一样,其实如果是一个“单目标任务”,哥伦布的航海最初也是“失败”的。

因为他把地球的周长算错了,从而并没有达成他向伊莎贝拉女王许诺的——“从欧洲向西航行,找到通往东方的新航路”的任务。

但哥伦布最终名垂青史,开启了彻底改变人类的地理大发现时代。为什么?因为欧洲当时的社会和商业环境,把这个任务“多目标化”了,哥伦布即便没有到达亚洲,他对美洲的发现,随之而来的物种大交换和殖民利益,也实现了正循环,让这个过程可以进行、发展下去。

与之相比,最初看起来成功的,反倒是郑和下西洋。

但郑和下西洋却是中华光辉的大航海时代一个伟大落幕而不是序曲,恰恰就在于它所依附的皇权将其锁定为一个“单目标任务”。

《明史·郑和传》总结的好:“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觅踪迹,且欲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这是郑和下西洋唯二的两个目的。当这两个目的已经无法,或者孤独达成的时候。下西洋作为一种手段,就不再继续的内生动力了。

比如从某种意义上说,阻止郑和下西洋重复的最大“罪人”应该是时任大明兵部侍郎刘大夏,他利用职权将郑和下西洋的所有资料都藏了起来。等到宣德朝,有好事者再在朝堂说:“哎呀,现在来朝贡我大明的番邦蛮夷越来越少,为了煊赫皇威,我建议效法太宗之法,再搞一次下西洋。”云云时,刘大夏立刻冲进秘室,把郑和下西洋的相关材料全给烧了。

那这个刘大夏是个奸臣么?恰恰相反,你去看他的这辈子辅明君、斗权宦,是个忠君爱民的传统中国好官典型。他这么干在当时明代舆论场上是获得了交口称赞,甚至被认为是“英雄事迹”的。原因在他痛陈下西洋之弊的时候说的非常清楚:“三保之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弊政,大臣所当谏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

确实,由于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单目标任务,郑和下西洋的花费非常巨大,据考证,仅赏赐各国使团的,仅仅白银一项,每年就花费600万两,何况郑和航海本就耗费巨大,光对参与航海的两万官兵的奖赏,也是相当的数额。

而由于船队携带铜钱出国,致使铜钱大量外流,居然造成了国内非常严重的“钱荒”,导致永乐朝后期出现了持续性通货紧缩,这种现象直到大明叫停这种无意义“打肿脸充胖子行为”、厉行“减肥”的仁宣之治时代才有所缓解。

以此观之,刘大夏说的“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绝对不是夸张。而确实是爱民之举。

所以现如今网上那些痛骂刘大夏是“千古罪人”的键盘侠,应该回去查查族谱,因为他们的祖宗多半当初也是一介草民,能有命苟活下来,没准就是得了这位刘忠宣公当年的仗义执言和那一把烧掉王朝虚荣的火。

你看,这就是单目标任务与多目标任务之间的差距,哪怕做的是同样一件事,哪怕前者最初成功而后者最初失败,两者最终的结局也是殊途的。


说回星舰,我觉得这件事的意义也许不亚于哥伦布大航海,因为它的成功正在把多目标任务引向真正的“星辰大海”。而这种尝试一旦成功,人类将有可能进入新的空间拓展时代。

人类上一个空间扩展时代,正是哥伦布开启的地理大发现时期,它结束于18世纪库克船长对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探索。
在此之后,人类又利用了一百多年时间消化这波空间拓展带来的红利,英国赖以走向巅峰的工业革命,美国得以崛起的西进运动,整个欧洲的“维多利亚治世”本质上都是在这波“空间拓展时代”的基础上才成为可能的。但是这个红利最终也走到了尽头,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之所以会诞生希特勒这种叫嚣“要用德意志的剑为德意志的犁获取土地”的狂人,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地球上已经没有新的空间可供扩展了。意见彼此不同的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和那些自己看来思想奇葩的傻x生活在一起,而无法去远方,开拓新疆域。而即便美国这样历史上曾经以吸纳新移民著称的国度,现在也出现了异常强大的反移民风潮。

美国史学界曾经有一个“边疆学派”,用他们的观点来描述,人类正在发生的情况,就是一种因为空间扩展停滞,“边疆”消失而导致的压力内爆,或者用我们更熟悉的词汇,也就是内卷。

这其实非常可怕,前两天我在《猎巫:群体性焦虑与压抑中,人性的必然选择》一文中曾经向您讲述过塞勒姆镇的猎巫故事:
17世纪末的这座小镇之所以能发生那样骇人听闻的群体性不宽容与狂乱,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曾经向这里的人们开放、可供其自由扩张、发展的“边疆”在“菲利普王战争”之后短暂的消失了。而就是这种短暂的封闭与压抑,就可以让人们从温和走向狂暴,从宽容走向极端。

那么现在请问,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地球,整个世界,是否也是一个“塞勒姆小镇”?如果可供扩展的边疆消失,如果没有马斯克、星舰这样的“猎人”从远方归来,告诉我们远方那些未开垦的处女地上的消息。如果开放与发展让位与封闭和停滞,我们——人类是否也会走向全体性狂乱与猎巫?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值得担忧的事情。

当然,人类在启蒙时代之后所积累的若干常识,比如对法治的尊重,对私权的保障,可以至少帮助那些较为理性、现代的社会暂时平息这种不宽容。但我们莫要忘记,启蒙时代之所以能发轫,也是地理大发现所带来的开放和增长所带来的,人类既往的所有开明时代,无论是希腊罗马的古典理性时期、东方大唐的文明盛世、亦或者地理大发现后的启蒙运动,无一不是建立在开放、增长之上的。

一旦失去了开放与增长,那么法治与常识的理性之堤,就不知道还能抵挡人性深处偏狭、愚昧的平庸之恶多长时间。

就像热力学第二定律告诉你的,一个封闭的系统一定是熵增的,它将不可逆的趋向于无序与混乱。

所以人类需要扩展、需要星舰这样的尝试不断引我们走向星辰大海。

我相信当人类如马斯克所言,成为“多星球生命”走向繁星时,我们的道德、理性与宽容一定是同步跟进的。因为既往的历史告诉我们,不宽容及其衍生的一切暴行与罪恶,都源于一件事——封闭。而宽容,及其带来的一切常识与良善,也只源自于一件事——开放。

群星,我的归宿。
让我们用理性去推断,并用感性去祈愿——宇宙绝非什么助长我们极端与偏狭的“黑暗森林”,走向它,它将成为照亮我们的人性之善与文明之宽容的曙光。

全文完
本文3000字,感谢读完,看了星舰的直播,写下的随笔一篇,愿您喜欢,喜欢请三连,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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