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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回乡的你,拿什么面对你的“小镇土豪”朋友

海边的西塞罗 海边的西塞罗 2024-02-23

城市未必使你富有,但一定使你自由。

这两天,有个话题在网上引发了挺大的热议,那就是所谓“城市消费降级,县城消费升级”,起因是某北上广漂年轻人过年回了趟老家县城,结果发现“被自己给穷笑了”。

她自嘲拥有“下班挤地铁的温暖,加班吃饺子的快乐”“只敢在晚上7点后去精品超市,因为有些食物会打折”“身上穿的45元的针织毛衣甚至花了100个淘金币和200减30的优惠券”“不在拼多多搜品牌同款是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反观留在小镇里工作生活的朋友,“有的开了宝马,有的住了别墅”“小镇贵妇一千多元的大衣说买就买”“精品超市代购运回县里山姆卷、烤鸡、波士顿大龙虾加价卖,供不应求”。小镇的他们最苦恼的,至多只是“生活有些无聊”。

于是很多北上广漂青年感叹“原来留在老家的才是隐藏大佬”,“年初九开工,躲在大城市的出租屋里哭了很久”,甚至“怀疑自己当年出来的选择是否正确”。

有朋友把相关的文章发给我,问我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我说写这样文案的人,除非是想炒情绪博流量,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离家太久、过年回家受刺激太大,忘了自己当年咬着牙坚持不回家是为了什么——

哥们(姐们),你清醒一点,其实你当初毕业选工作时,根本就没有“回乡当土豪”这个选项。你如今过年回家看到的那些实现“车厘子自由”开豪车、住别墅的童年朋友,他们能成为土豪的原因,多半原因其实是因为人家家本来就是在地方上“有势力”,是土豪,或者至少是人脉资源当年还没有实现兑换的隐形土豪。而你,当初为什么要出来上学、读书、拼搏、当北上广漂,努力在大城市留下来呢?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当初没退路?

说说我自己吧,熟悉我的读者应该都知道我是从某北方滨海城市出来的。我的家乡在北方其实已经不算小城了。可是我从小在那里长大,耳濡目染最熟悉的词汇之一,就是“找人”——说白了也就是托关系。是的,在一个不足够大的城市里,小到子女上学、老人看病,大到你做生意创业、寻机会、集本钱,一种必须面临的考验就是你必须要托关系,中小城市里那些能够给你提供机会的人,他们是有两幅面孔的——一副是没关系的人之间公事公办,另一副则是只对“有关系”的熟人开放。一个没背景、没关系、永远只能遇到前者的人,一般再怎么努力,也是很难竞争的过有背景、有关系、永远面对后者的人。从你找工作拿一刻开始,你就竞争不过关系户,此后的考核、升迁、提拔等等所有过程中,你都要面对这种真实的“双标”。哪怕你看不惯这种风气,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在中小城市自己出来创业,也不过就是换了一种方式面对这个问题而已。因为你身为企业主,平时接触的客户、管理人员,也依然习惯于这种生存环境。

中小城市如此,县城乃至农村就更不必说,想理解这个逻辑的朋友不妨去看看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这本书。费先生在该书中对中国传统农业村镇社会所固有的那种“差序格局”有非常深刻的剖析和解读,他说在这种社会当中,一个人对他人的标准是不匀质的,而是像石子投入池塘后激起的涟漪一样一圈圈散开,处在涟漪更中心的人就是会得到更多的机会并最终累积更多的财富。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中国虽然王朝更替频繁,但除非遭遇极为血腥的改朝换代,地方豪强的格局极不容易被撼动。因为这种“差序格局”存留在每个“小地方”的人们的心中。

而处在这个“池塘”边缘的人,是无法挤进“池塘”中心的,就像未庄的阿Q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让自己姓赵一样。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遵循这种秩序的“小地方”跳脱出来,去另一个地方寻求自己真正的机会。

那个地方就是城市。

所以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不满足于自己的出身给我们命运安排的人,应该感谢近代化、感谢城市化,因为是城市,更大的城市,给了我们这些不是土豪的人去搏一把的真正机会。

什么是城市?

如果你到欧洲或者北美的很多城市历史博物馆去走一走,你会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那里很多城市最初的肇始,并非像古代东方的古都一样是依附于王权而建立的。它很可能就是一帮走投无路的移民、流民、甚至是逃奴,在海边、在河畔的某个高地上暂时建立的某个聚落。他们都是无数差序格局等级凛然的“小地方”中掉落下来、出逃出来的边缘人,受够了之前那种“差序格局”的约束,决定一起订立一种更公平、自由的新规则、新秩序,展开协作,共同生活。

所以欧洲人曾骄傲的说:“城市的空气都使人自由

我觉得这才是城市存在最大的意义——

这样的故事适用于古代的欧洲,比如“永恒之城”罗马——罗穆路斯、七丘之城和他们十二铜表法就是这样诞生。

这样的故事适用于近代的北美,比如五月花号和它上面那永垂不朽的协议。

这样的故事同样适用于近现代的中国,比如上海、比如深圳,他们的诞生同样萌发于新时代、新规则。

所以城市是什么?城市不是村镇的简单扩大或者累加。某种意义上说,它恰恰是村镇的反面——是人们试图按照与村镇不同的“差序格局”进行协作的一种尝试。

人类的文明史,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说就是城市秩序与村镇秩序的竞争史,

罗马帝国末期,由于城市文明在帝制集权下逐渐丧失了应有的活力,在罗马这样的大城市中看不到希望的市民们开始纷纷“逃离罗马”,前往庄园定居,于是城市文明崩解了,古典时代的城市文化被中世纪的庄园文化所取代。

而在文艺复兴时代之后,欧洲城市经历数百年的反思,重新形成了一套更有效保障城市协作公平、自由与开放的良性秩序,于是城市又开始异军突起,并最终击败村镇,将人类文明不可逆的拉入近代、拉入工业革命。

时至今日,城市的自由格局与村镇的差序格局之间的较量早已见了分晓。

一个人,如果生来就不是小村镇、小地方中“差序格局”里的得益者,如果“别人有背景、你只有背影”。那你就不应当质疑自己“走出来”的决定——你可以怀疑自己去的那座城市是否足够的自由、是否有足够多的机会,你可以反思自己努力的方向对不对,但你不应该质疑自己是否应该走出来,留在小镇,你大概率一事无成,什么都不会有。

而你所羡慕的那些“小镇土豪”朋友,他们所拥有的那种“富有”是你本来就无法拥有的,你能和他们同感的,唯有他们生活的那份无聊。

所以,向前走,别留恋,别回头,你若有骨气,拎得清,应该知道,这是你必然的选择。

最后再聊看起来不怎么相关的三件事吧:

第一件事,是今年我过年回家,其实也经历了,类似的“打击”,打击我的是一位和我相亲的姑娘,姑娘人挺不错的,不过她在言谈间小心但也十分在意的提了一问题:你现在出来干自媒体,能养活的了自己么?一个月能挣多少工资?

老实说这个问题确实挺让我措手不及的,因为我压根没想过她会这么问。但后来想想觉得也正常,如果我当初留在故乡,在那里上学、工作,把日子过的今天像昨天、明天像今天,我遇到一个像我现在这样工作的人也会有此一问——因为我没见识过他的生存方式,我所熟悉的“好工作”,就是故乡有限的那几家国企、那几个体制内单位,那些“托关系”才能搞定“好工作”,我从不会知道,在这些之外,想努力的人还有另一片天空,另一种生活。

井蛙不可语于海,夏虫不可语于冰。是我走出来的决定,是更大的城市教育了我,让我有了那种未曾设想的见识。

第二件事,是我前两天不是去上海看了个达芬奇的画展么,和朋友在一起挑纪念品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我“艺名”——“西塞罗”,我回头,发现是一位我的读者,说带孩子也是来看展,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我。我们很高兴的合影留念了一下。结束后我和朋友看玩笑,说虽然上海生活成本高了点,但钱花的也值啊——因为这种与知音、读者不期而遇的经历,真的只有大城市才有。

在大城市,即便你赚不到更多的钱,但如果你是一个灵魂有趣的人,你能遇到更多懂你的人。这难道还不够么。

第三件事其实与要不要“逃离北上广”无关,只是明天就是俄乌战争爆发两周年了,我今早又看了一遍两年前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战争爆发前夜的那个讲话。

在那个视频当中,泽连斯基用俄语向俄罗斯普通民众呼吁,请他们不要参与这场战争。但最后泽连斯基说:“如果你们要进攻的话,那就来吧!你们将看到的,不会是我们的背,而是我们的脸!

这里不想再评价什么这场战争的是与非,而是一种人生态度,作为一群“只有背影”的人,打拼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这份艰难我知道。有时候时代和机遇不会垂青我们,这份苦涩我也知道。可是面对汹涌而来的命运之潮,我依然想学泽连斯基那样说了:

那就来吧!你们将看到的,不会是我们的背,而是我们的脸!

做个生活的勇者,

往更大的城市去,

向更广阔的天空去。

城市未必使你富有,

但一定能使你自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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