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作家 | 一等奖获奖作品：《个人数据》
Data
个人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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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江油外国语学校 何铃睿怡
指导老师 陈玲
你究竟是什么？
人，还是数据？
“您好，我想办理入境。”
玻璃窗后的工作人员抬起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瞬间又把目光重新移回屏幕。
我突然有些局促不安，我知道我的数据就在头上明晃晃地悬着，她看见了吧？
她一定看见了。我又有些羞愧了。
“审核通过。”这次她头也不抬。
我赶忙低头道谢，快速转身离开，不敢去看她的数据。就算现在人工智能已在各处运用，但入境审核这种关乎国家安全的工作还是只能由人类完成，而能担得起这个职务，她的数据一定不低……
半个世纪前，人类终于从信息时代跨入数据时代。从那以后，人人皆为算法，人人皆为数据。这也意味着人才甄别的难度大大增加，于是，“个人数据”系统应时而生。
从最开始简单的“一卡走天下”，到如今植入皮肤内的芯片——“个人数据”系统会根据每个人的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等多方面信息来对其进行评估，再将最后结果综合成一个数据，通过全息投影技术使它出现在每个人的头顶，以此方便社会各项事务的开展。
我低着头匆匆前行，尽管我知道，茫茫人海中，没有谁会去刻意关注一个陌生人头顶的数据；尽管我早已习惯了那些因为数据太低而遭到的不公平对待。
人潮涌动，我把背包拉到胸口抱紧，努力从人群中挤过。入目尽是刺眼的数据，有高有低，也许我们叫不出一个人的名字，但能以数据代之。
“哎，麻烦让一下……”好不容易到了入境口，我却突然被安保机器人拦下。因被挤得有些狼狈，我斜眼看了看鱼贯而入的其他人，不由得没好气道：“怎么了？他们都能进去。”
“很抱歉，先生，上面有通知，数据在五十以下的人，一律被列为嫌疑对象。”
我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的。自从“个人数据”系统运行以来，大部分犯罪的人数据值都在五十以下。就算我大喊冤枉，又有几个人会相信？毕竟，数据才是最公平的——从小，父母和老师都这样告诉我。最明智的做法，应是乖乖妥协，等调查清楚后再离开。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那么一根刺卡在喉头，让我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被领到一旁的临时安置点，身上的电子设备全部被没收，我只能认命地找了个凳子坐下，而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努力想把心中那抹不甘和愤怒压下。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先生，请您配合调查。”
我心一跳，不禁伸长脖子看过去。只见两个安保机器人正按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边疯狂地挣扎，一边叱骂那两个执法者。
周围渐渐聚集了一批人，他们对着年轻男子指指点点，脸上写有同情，可更多的是无奈。
“劝导失败，启动强制方案。”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响起，伴随的还有突然爆发的电光。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一个人被拖进了我所在的这个小房间。他已被电晕，年轻的脸上布满汗珠。我叹了口气，把他扶到我的凳子上，摇了摇他的手臂，“喂，醒醒。”
瞬间的强电流并不致命，却会让人全身麻痹。我的思绪飘回从前，那时的我……也是他这般年纪，冲动、率真、满怀激情……
“凭什么我不可以？”过了一会儿，他渐渐苏醒，然后喃喃自语。
“你数据太低。”我冷静地回应。
“平心而论，在统筹规划方面，有几个人能比得过我？”
“但数据是最公平的。”
…………
“你是谁？”
我回过神来，默默地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数字——“四十三”。
他似乎觉得与我同病相怜，冲我咧嘴一笑：“嘿，我叫陈凡，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感到恍惚，有多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我有些动容，却依然板着脸，想好好给这个年轻人上一课：“我更愿意叫你三十九。”
他翻了个白眼：“数据，数据……又是数据！难道我是谁，只能靠这么个破东西来决定吗？！”
“数据是最公平的。”我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
“喂，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他生气道，“什么叫公平？公平就是生生给我们打上一个烙印，让我们抬不起头来吗？”
我看着这张年轻激愤却坚定的脸，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可我还是叹了口气，然后低声说：“从根本上讲，还是因为我们能力不足罢了……”
他愣了愣，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不甘心地开口道：“为什么？明明保护传统文化的工作已经开展这么多年了……明明我已经那么用心地去研究《诗经》《楚辞》 等古籍了，明明我比那些所谓的专家、教授知道的都多了……为什么我的数据还是这么低？”
我苦笑道：“这不算能力，‘个人数据’系统只在意你能不能为这社会的快速发展做点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了。
“喂，要不咱反抗吧！”
我吓了一跳：“你说什么胡话！”
“我认真的！”他笑得很灿烂，脸上是我也曾有过的青春活力。“摧毁芯片，然后离开这个冰冷的数据社会！”
摧毁芯片其实很简单，想从数据社会抽身却不容易——即使数据社会有诸多不平等，但它带来的不少好处，是禁锢人心的一道重重枷锁。没有人甘愿放弃一切，从数据社会“蒸发”掉，我也一样。
“三十九，出来。”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鼓励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样？”
被那热忱的目光注视，我却可耻地退缩了：“不……我没有这个能力……”
他失望地站起来，向门走去，却又突然转身面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难道你能力不如人，就不配做人吗？醒醒吧！”
“三十九，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保持沉默。”两个机器人架着他快速离开。到了嘴边的话被我再次吞下，苦涩的滋味在心中蔓延。喉头的那根刺却卡得我愈发难受，陈凡刚才的话如锤子般一下下重击着我的心，他的身影，与年轻的我渐渐重合。
不，数据，是最不公平的。它不在乎你有没有个人想法，只在乎你受不受旁人欢迎；它不在乎你的雄心壮志，只在乎你能不能按数据社会规划的那样前进……
它终究只是数据，是冰冷的数字。
“四十三。”
我如释重负地出了门，被带到另一个更大的房间。里面仍是人潮涌动，我被架到角落。一路走来，我看到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明明满腹委屈，明明有不为人知的才华，却用“数据是最公平的”来欺骗自己。可悲！无论如何，我已决定不再做这样的人了。
几个人面无表情地对着我：“四十三，五点零三分时，你在做什么？”
他们头上是清一色的七十多的数据。但，那又与我何关？我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答道：“在办理入境许可。”
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半晌才开口：“四十三，你有不在场的证明。”
我含笑点头：“所以？”
“但鉴于你的数据……”
“去你的数据！”
我的声音不高，却让偌大的房间一下安静了。那几个人有些恼羞成怒，也许在他们看来，所有低数据的人都应该对他们低声下气吧。几秒后，其中一个人严肃地发出低吼：“四十三！”
“闭嘴！”我提高音量，“我不叫四十三，我叫严毅。还有，我不是数据，我是人，和你们一样的人。”
这样的情况也许是第一次出现，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个慌乱的所谓“高数据”的人，在心里嘲笑自己：你瞧，你一直畏惧的人，也不过如此啊！
所有的目光，一起聚焦在我身上，有迷惑、有愤怒、有震惊，更多的却是期待……
我伸出手，带着我自己从未想象过，却又无比坚决的勇气，碰到了我的手腕，碰到了那块芯片。
随着一个爆破声，所有人头上的数据都在我的眼中消失了，也再没有人能看到我的数据了。谁能相信，摧毁芯片的方法会这么简单粗暴呢？
大家都沉默了，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酝酿。
我转身而去，顿感——旭日初升，万物皆有光辉。然后，我竟然听见身后传来一连串爆破声。
——犹如远古智者给出的谜语，其答案终于在今天响彻云霄。
数据社会很好，它的未来，定能有更好的发展。
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做一个人，因为数据无论如何，也永远无法取代我们。
文字：何铃睿怡
图片：千图网
编辑：徐蒙影
校对：尹明柔
审核：王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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