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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的梅里雪山】第一章 谜一般的夏至 (含音频)

2017-05-13 二湘 二湘的六维空间




初夏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婉约得如唐诗宋词的城市,我想起了那个叫夏至的女孩,心里有一丝悸动。只是夏至西湖,伊人却何在?


主播:静静


2036年的那个冬天注定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冬天。

那天我把西子湖畔的画室锁好,然后上了我的声控小汽车。那是辆外形像小花生壳一样的电动车,小巧,时尚。周围不停地响起刺耳的救护车声。天空上也有救护飞机。一切好像都陷入了一种混乱。我的超薄手机里正在播放新闻。

 “人类社会正在经历几千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瘟疫。这个被称作‘速冻人’的病毒传播速度之迅猛和地域之广泛令全世界惊恐…”

“换91台。”我对着手机说。

“传播途径尚不清楚,有说是体液接触,有说是唾沫接触,有些地方跟感冒病毒一样容易传染,有些地方好像没那么容易扩散。而且,医学界还没有研究出任何抗体。病毒源于云南梅里雪山附近,亚洲已经有20%的人口感染了。美洲 15%, 欧洲12%,非洲10%...”还是在说这个可怕的病毒。

梅里雪山?我的心跳了一下,那个世外桃源的地方怎么会成为病毒之源?


我叹了口气,“关机。”车子里一片静寂。

终于到家了,车停下来,地下车库门口有一个新装的自动消毒装置,把我的车冲洗了一遍才让我进入--都是为了对付那个鬼病毒。终于消停了,我进了车库,车门直接翻转,像是花生壳被剥开了,我走下车,从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到了家中。 “开门。”我说,门自动开了,是声控门。妻子孙月寒已经做好了晚饭,女儿小雪看到我高兴地跑过来,“爸爸,我要的栗子蛋糕买了吗?”

“糟糕。”我拍了一下脑袋。


“你总是这样,从来不把我的事情往心里去。”小雪嘟起了嘴。


“抱歉。”我承认我对小雪关心得不够,不过我最近好像有些丢三落四。


“就算你去了也未必开,周围好多店子都关了。好像上个世纪初的经济大萧条一样,真可怕。”月寒说。

“整个地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难道人类就要这样慢慢地失去记忆,失去语言,然后陷入一种混沌,人和人之间不再有任何沟通和交流,每个人都要孤独地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吗?”电视上的图面是上海外滩,寥寥几个人,大家都躲了起来。街上走着的几个人也都带着口罩。

“关机。”我对着电视说。月寒看了我一眼。

“吃饭。”我说,我觉得自己像个鸵鸟。我的生活平静安逸,我住在杭州上城区的一个高级小区,我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有自己独立的画室,走路就能到苏堤,我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被瞬间破坏掉。

但是鸵鸟的世界只能欺骗鸵鸟自己。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有一个学生感染了。而在她生病前两天,我还在手把手教她画速写。

一个星期后,我觉得脑子里有一只小蜂鸟在飞来飞去,脑子里什么都想不清楚。过了几天,我丢三落四的情况更严重了,那天开车回家居然找不到路了。好在车子里有智能人工系统,帮助我把车子开回了家。 又过了几天,我只能做一些极为简单的动作,在房间里行走,吞咽,我去了趟厕所,身体觉得轻松了一些。但是头晕,根本无法思考。我非常慌张,跟月寒说了我的情况,她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我的眼睛跟着她的手转动。

“还好,你的眼神还能跟着动。“月寒说。


“你叫什么?”她问我。


“林雨辰。”我说。


“我叫什么?”她又问我。


“孙月寒。”我说。


“好像你的记忆力还没有退减。你是太紧张了吧。”她说,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即便她心里焦急万分。

那天晚上我和她好了一次,月寒是个谨慎的人,她在我进入之前带上了套套,我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世界毁灭之前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心里充满了恐慌。她怜惜地摸着我的头发。月寒第二天就陪我去看医生。我看着对面捂得严严实实的医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我只是重复地说一个词,头晕,头晕。医生把我送进了监护室,他们给我做了脑电图检查。“非常典型的速冻人症状。可以吃饭,可以排泄,甚至可以做爱,但是渐渐失去语言和记忆。”

最可怕的是,没过多久,小雪也染上了这个病,她不再开口,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游离。她住在我旁边的病床。

天空是铅灰色的,我躺在桂山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花楸树的叶子一片一片凋零,而我的记忆也像那些树叶一样一点一点消逝。我渐渐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我将世界渐渐遗忘,还是世界将我渐渐遗忘?我躺在床上,我能听见医生和护士在我和旁边的病床之间奔走,我甚至看到一张焦急万分的脸,短头发,圆圆的脸,可是那是谁。医生叫她孙月寒,孙月寒是谁?她为什么一直在病房里?还有,旁边的小姑娘是谁?为什么我觉得她们似曾相识?我想说话,但是我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又一次发出了一声闷吼,护士跑了过来, “请安静。”她的脸上有些焦急,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刚刚失去了记忆,然后我又失去了语言,我的世界没有昨天,我和整个世界隔绝了,我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我的泪水又一次流下,我在失语的世界里昏昏睡去。深夜的时候我醒了过来,我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漂亮的脸,欧式双眼皮。她穿着白大褂,递给我一颗圆形的小丸。

“吃下它。”她温柔地说。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温柔的坚定和一种善意,我吃下了它。我很快又睡了过去。第二天晚上我醒了过来。依然是那个美丽的女大夫,穿着白大褂。


“你是谁?”我听见一个声音,是我的声音吗?我恢复语言了吗?


“太好了,你可以说话了。”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雨辰,你能说话了,太好了。”旁边那个短头发女人也说话了,温柔如水的目光。


我茫然地看着她们。那个短发的女人开始哭泣,“可是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记得我吗?”女医生又问,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柔情――不是每个医生对病人都有这样的柔情。


 “你是谁?”我又一次重复了那句话。


“我是夏至。你不记得了吗?”她说。


夏至?夏至是谁?好遥远的名字,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不记得。”我摇摇头。我突然看见她肩膀的地方闪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画室,光线阴暗,里面有一群学生,对面是一个漂亮的裸体模特,我不由自主从床上爬起来,走进了画室,和那群学生一起开始画对面的那个模特。她的目光似乎一直在我的脸上游离,她的肩头有一颗朱砂痣,她长得特别像一个人,像是…像是刚才坐在我病床边上的女医生。我转过了头,她还在旁边,但是我眼前的画室已经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慌张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用虚拟现实的办法帮助你恢复记忆。”女医生说。


“想起什么了吗?”


我摇头。

第二天晚上她又来了。我们简单聊了几句,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间整洁的房子,房间里的女生只穿着一件短袖青衫。我忍不住走上前,抱住了她,然后开始亲吻她,香草的味道,她也温柔地回应着我,“夏至!”我失声喊了起来。然后那一切突然就又全部消失了。


“想起来我是谁了吗?”女医生问。


“夏至!你是夏至。”我脱口而出。


“谢天谢地!我们来得还不算晚。”夏至笑了。


是的,她是夏至,我想起来了。她是20年来我一直无法忘怀的那个夏至。

我的记忆回到了2016年的杭州,那时候,我还是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的学生。我喜欢那个美丽的校园,它依着西湖而建,安静幽雅。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夏至是在那个朝北的画室,它在走廊的一角,采光不是很好。我在画室待了一下午,肩膀一直悬空,胳膊也没有依靠,特别累人。对面是个裸体模特,长长的乌发半遮着她年轻姣好的脸庞。 她一手撑地,一手捧着一只红苹果,双腿重叠侧卧,两只丰乳透着温润的光泽,像刚才从藤架上摘下来还裹着一层白霜的葡萄。她的右肩上有一颗朱砂痣,微红。这是个新模特,姿势不够自然,身段曲线却是极好。我以前画模特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这次却是一次次心潮起伏。

天色渐渐转暗,房间里本来光线就不好,现在更是阴暗,我看着模特的方向,突然就看到前面一阵光亮,那亮色照进来,照出了一道椭圆柱体的尘埃光柱。然后在那亮色光柱中升起一条路,再细看,其实是一条清澈的溪流,高高地悬在半空,一边是直冲云天的峭壁,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那水路清浅,闪烁着光芒,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只是稍纵即逝的一刻,房间里又恢复了灰暗。我揉了一下眼睛,是幻觉吗?还是梦境?对面的模特还是那张青春灿烂的脸庞,我笑了,一定是自己开小差了。

到了下午快六点了,素描课终于结束。我把作业收好,去食堂吃饭。学生食堂熙熙攘攘,我居然看到了那个模特,我走了过去,“嗨,我叫林雨辰,记得我吗?”“当然,我叫夏至。”她笑了。我和她闲聊了一会儿,知道她老家在梅里雪山附近。吃过饭,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冬天的杭州瘦山瘦水,清凛凛的西湖水面上有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

天色渐黑。“不如我送你回去?” 我提议。“好啊。”夏至柔声说,她的眼睛很亮,我心里有些发痒。夏至住在河坊街附近。我们打了个的到了她住的公寓楼,夏至问,“你要上去坐坐吗?”我拿不准她是客套还是邀请,顺口却接了个“好啊!”我和我的前女友分手有半年了,而眼前的她是个妩媚可人的青春少女,我为自己的卑鄙暗暗羞愧。

她的房间非常的整洁,整洁得像从来没人住过。

房间里开了空调,暖和。她脱了外套,只穿一件青色的短衫,我从背后搂住了她,她温顺如水。我顺势褪了她的短衫和内衣,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她的长颈。她肩膀上那颗痣在夜色里格外显眼。我低下头,吻了她,她的唇很冷。

空气里一切都酝酿得恰恰好。

突然之间,她肩上的那颗朱砂痣似乎闪了一下,我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那条水路,那条清澈的水路,高悬在半空中的水路,一边是云天,一边是悬崖。我正迷惑中,她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把把我推开。


“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 夏至脸色有些白,她的眼睛里有一丝冷。而前一分钟的她还是那么性感,热情。她迅速套上了那件青衫。


我有些诧异,更多的还是难受,一切都刚刚被调动起来。 我不得不突然刹车,努力平息自己。


“好。”我的喉咙有些发涩。我不会勉强一个女孩子。


“那么,我先走了。”我穿上外套,下了楼,心里的骚动在冬天的风里降了温,一点点下沉。 两次看到一场虚幻的景象,再加上一场差一点要成真的艳遇,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冬天。


“真他妈邪门。”我暗自骂了一句。

过了两天又是素描课,这一次,却换了一个模特。我失落极了,还以为可以再见到夏至。整个冬天,我一直没有再见到她, 春天也是一咕噜地滑过去了。初夏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婉约得如唐诗宋词的城市,我想起了那个叫夏至的女孩,心里有一丝悸动。只是夏至西湖,伊人却何在?

“雨辰,雨辰!”我的回忆被打断了。恍惚中我又看到了那个女医生,是的,那个叫夏至的女医生。“好好休息,先不要想太多。”她温柔地说。夏至,那个谜一般的夏至,后来去哪了呢?为什么又在这出现了呢?我的脑子还是有些乱,我看了看窗外,烟青色的天空,能看到远处的六和塔,像是水墨画,似有似无,似真似幻。旁边床上的小姑娘是谁?为什么觉得那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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