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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佩恩和印第安人订立条约》

作者 / 北游

本文发表于厦门大学经济学院主办的学术期刊《经济资料译丛》2018年第2期，由《经济资料译丛》校正及重新编排，特此说明。

1.土地对印第安人的意义

在大多数中国人看来，“美国人抢走了印第安人的土地”这样的认知是确凿的史实，根本无需讨论。因为，从时间顺序来看，显然印第安人是原住民，自然应该具备对土地的所有权，美国人是后来者，他们鸠占鹊巢，赶走了主人，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了。

然而，这种认知依然是错的。中华民族是个有着几千年悠久历史的定居民族。土地是最基本的生存资源。土地之重要就如同现在房子对于中国人之所以重要一样，是耕种生息、代代延续之根本，不可或缺。中国人按照自己农耕定居民族的文化心理来揣测印第安人，有些想当然了。因为，对于印第安这样的原始狩猎游牧民族，土地的意义大不相同。

北美大陆在欧洲人登录前，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散落着形态各异、且数量众多的印第安部落，这些部落在十五世纪前是一种多样化的呈现，他们发展状况不同，生存方式也有差异，很难一概而论。而普通人往往缺乏专家学者的知识储备和专业认知，难免粗枝大叶，喜欢一概论之“印第安人和印第安部落”，难免想当然的认为他们应该跟我们历史悠久的国家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国家”，甚至有人会认为他们就是一个国家。但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国家！北美印第安部落没有形成如中南美洲的阿兹特克王朝和印加帝国这样璀璨的文明和国家形态。

在印第安人的观念里，土地是神圣的，是共有财产。部落酋长可以将土地分给某户人来种植，但是这户人没有所有权，大多数土地对大家都是一样的。如索克部落酋长黑鹰所说，大地把土地留给他的子民，让他们能耕种必要的食物来养活自己，只要他们拥有并耕种这片土地，他们就拥有“所有权”。显然，印第安人的这种“所有权概念”和十五世纪欧洲人早已存在的并且沿用至今的排他性的“所有权”概念大相径庭。这种更类似于“临时使用权”的土地概念就为之后印第安人和欧洲白人的冲突埋下了祸根。

  美国历史上，有个非常有名的部落酋长西雅图（美国城市西雅图即以他的名字命名）也阐述过类似的观念。1852 年,美国的西进运动正如火如荼，美国政府试图与西雅图领导的部落协商,向他们购买一些土地,以提供给从美国东部移居至西北部的白人居住和开发。西雅图当时写了一封信作为回答，在信中他写道:

“大地不为人所有,人却是属于大地的；

大地对神是宝贵的,伤害大地是对那创造大地的神的轻蔑 ;

这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对我的人民都是神圣的。

每一根闪亮的松针、

每一道沙石的海岸、

每一片林中的雾、

每一块草地、

每一只唱着歌飞行的虫子——这一切在我的人民的记忆与体验中都是神圣的。如果我们把土地卖给你们,你们必须把它作为一个神圣的地方,让人们能到那里去尝一下因草地的花香而变得甜蜜的风;

你们应该像对待一个兄弟一样,善待这些河流;

为了爱这块土地的所有的后代,保护好这块土地吧。”

这些文字显然是非常优美并富有诗意的，它阐述了印第安人对于土地的真实看法，包括对于西方人买卖和占有土地并利用土地、森林、河流等一切自然资源为我所用的行为的担忧。这种自然观在当时工业化浪潮下显然是非常原始和不合时宜的。但现在看来，却又非常符合我们现代激进环保主义者的观念，可谓先进的不得了。可见，历史实在是吊诡的有趣。

 但是生活显然不只有诗和远方，却往往是非常苟且和呆板的。过了四十年美国人的铁路就修到了西雅图，他们似乎并没有把西雅图酋长的忠告当一回事。

说到这里，历史的真相就很清楚了。其实，印第安人面对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欧洲白人，并不是如我们自己想象的那样认为：侵略者来了。印第安人自己都不占有土地，以占有土地为耻，自然不会有这样奇怪的概念，那不过是我们某些同胞自以为是的心理投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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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土地对当时英国人的意义

 说完了印第安人的土地观念，现在变换主角，我们来介绍一下当时的英国人是如何看待和处理这些新大陆的土地的。和一般认知里的殖民地概念完全不同，当时荒芜落后的北美大陆在欧洲各国看来是一块随时可能被“野蛮人”（早期的欧洲冒险家们总是乐于传述印第安人用贝壳剥掉白人俘虏的皮烤着吃之类的恐怖故事）袭击的“无主之地”。他们并不像之前被西班牙人侵占的阿兹特克王朝和印加帝国那样具备可以直接侵略、掠夺和奴役的价值。

 只不过，因为英国在伊丽莎白一世时期的迅速崛起，英国国内日益膨胀的人口和土地压力，使得开拓新的殖民地成为燃眉之急。而人口稀少的北美大陆成为了最合适的目的地。英国殖民北美时自然就沿用了之前殖民爱尔兰的政治惯例和法理基础，即北美是作为英国国王的海外领地而存在，其政治属性和土地权利均来自于英王的授予。而大名鼎鼎的弗吉尼亚公司就在此时成立了。吃瓜群众可能难以想象，原来掌管英国殖民地开拓权利的不是英国政府而是一个公司。一方面，在获取暴利预期下，弗吉尼亚公司筹集巨额资金来运作北美移民拓荒事务，另一方面，英王则通过授予公司垄断性的贸易特权来鼓励英国人移民北美以缓解国内的压力，可谓两全其美，自然一拍即合。

3.  走投无路的英国人

 可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这些冒险而来的淘金者非但没有找到金子赚到大钱，反而因为饥荒和疾病人死掉了一大半。据统计，第一拨来到北美的6000多个英国移民在十几年里就死了4000多个。可以说，当时的北美殖民地对于英国人并非是什么冒险家的乐园，更像是走投无路的选择而已。这其中就包括“五月花号”上因为宗教迫害而逃亡到北美的清教徒。

真实的历史告诉我们，这些英国殖民者既没有侵占印第安人“国土”的意思，也没有侵占印第安人“国家”奴役当地人民的能力。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安身保命之处，顺带挖挖金子而已。不要说去灭绝印第安人，印第安人不灭绝他们，他们就感觉万幸了。

4. 英国人与印第安人之间的土地买卖

虽然北美大陆一片荒芜、人烟稀少，但随着殖民地的不断拓展，英国人总是会不断进入到印第安人的地盘。英国人面对这种情况，自然而然首先就采用外交方式去和印第安部落进行接触，使用外交手段、通过签订协议的方式来购买或交换印第安人的土地。（包括后来美国建立并逐渐强大起来以后也基本如此，国土基本上是从法国、西班牙、墨西哥和印第安部落谈判购买而来，当然其中也穿插着一些战争，但至少大多数的国土名义上都是购买而来）

 虽然印第安人自己并不占有土地，但似乎也并不反对欧洲白人来购买他们的土地。可能这些部落酋长之所以答应当时白人殖民者的购买或交换请求，不过是类似于“天朝对异邦臣民”的赏赐吧。

当然，已经形成牢固契约观念的英国殖民者的如意算盘是，你把土地卖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土地了，这个土地上的事情就应该按照我们英国的方式办理了，这可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了的。现在来看，英国人这么想何错之有呢？大家签订合同并遵照执行这不是应有之义吗？但关键在于印第安人并不这么认为。比如美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菲利普王战争”，直接起因是因为英国人按照英国法律绞死了三个杀害了自己印第安同胞的印第安人。这是不是大跌吃瓜群众的眼镜：我大印第安人在英国领地上犯了法，居然要和英国人一样受到惩罚？我印第安人不干了，抄家伙跟他们干！这一干不得了：直接干掉了新英格兰地区三分之一的英国移民，英国移民差点就全部被赶进大西洋喂鱼了。立场坚定如吃瓜群众估计也得迷糊了，不是说好的英国人欺负印第安人吗？

5. 结论

 其实，历史的复杂性远不是直线脑袋瓜子能够想的明白的。当年北美大陆的历史事实也是杂乱纷陈。有些印第安部落是与英国殖民者为敌的；也有些印第安部落是联合英国殖民者打击其他印第安部落的；有些印第安部落是和法国殖民者结盟与英国政府打仗的；也有些印第安部落是和英国军队联合起来试图消灭美国独立民兵的；有些印第安部落是当初帮助英国殖民者在北美大陆扎根的；也有些印第安部落是后来发生冲突差点灭掉友好邻居的......

 这些复杂的掺杂了各种政治的、经济的、生产方式的矛盾冲突难道不是一直在各个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中呈现吗？现在很难去评说谁对谁错。

喜欢看看历史是怡情消遣之好事，但动辄移情、入戏太深总归是不太妥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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