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业评论 | 中国央行数字货币DC/EP的十大法律猜想
2020年4月以来，关于中国央行数字货币DC/EP的最新进展频现报端，DC/EP投放、交易、隐私保护等机制相继披露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与此同时，DC/EP有关的立法及标准制定也在如火如荼的开展。无独有偶，Facebook主导的Libra近期也发布了2.0版白皮书。
汇业黄春林律师团队结合协助客户参与相关标准征求意见、数字货币钱包法律论证等项目经验，以及近期公开披露信息和行业发展趋势，简要分析中国央行数字货币DC/EP的十大法律猜想，仅供参考。
一、
《人民银行法》、《人民币管理条例》等法律修订先行
央行数字货币DC/EP是M0发行，即法律地位上相当于纸质人民币。
我国《人民银行法》规定了纸币/硬币场景下人民币的形式、发行、兑换、回收等制度，且明确禁止任何单位 “印制、发售代币票券，以代替人民币在市场上流通”。此外，《人民币管理条例》还明确将“人民币”限定为“中国人民银行依法发行的货币，包括纸币和硬币。”因此，数字货币形式目前缺乏明确的法律依据。央行在正式发行DC/EP前，应当由立法机构修改上述法律、法规等规定的人民币形式及发行机制等。
此外，考虑到DC/EP的本文下述法律特征，需要修改的配套法律法规还包括商业银行法、反洗钱法，以及开户认证、非银机构支付管理等法律法规。央行也还在调研需要修订的法律法规的精确范围。因此，在这些法律修订还没完成前，DC/EP落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二、
数字货币相关的标准制定刻不容缓
DC/EP采取双层运营模式，且央行不预设下层运营机构的技术路线。不预设路线并不等于没有规则或标准。因此，数研所、科技司、金标委等牵头制定的与DC/EP有关的标准正在紧锣密鼓的推进，部分标准正在内部征求意见，部分已经公开发布。
汇业黄春林律师介绍，目前，《分布式数据库技术金融应用规范》及《金融行业网络安全等级保护实施指引》等系列标准目前正在送审阶段；《金融行业商用密码应用基本要求》等标准目前正在征求意见；《金融科技创新风险监控规范》等标准目前正在立项；等等。
而在此之前，由数研所负责起草的《金融分布式账本技术安全规范》（JR/T 0184—2020）以及央行科技司负责起草的《个人金融信息保护技术规范》（JR/T 0171—2020）等已经正式发布。
三、
如何理解DC/EP的“可控匿名”机制
无论是Libra还是DC/EP，监管机构及社会民众广泛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开户信息及交易信息的匿名程度。Libra早期在匿名机制上的安排，也增加了各国监管机构在反洗钱和犯罪打击方面的顾虑。
与纸质人民币最大的不同之一，央行的DC/EP采取“可控匿名”机制，换句话说也可以叫分层匿名-可控审计机制。即：
首先，在交易对手层面：执行DC/EP的绝对匿名。即，不同于现有第三方网络支付方式，单从资金流层面，收款方是无法查看到付款方的身份信息，后手交易方也无法追踪到前手交易信息。
其次，在央行层面：央行仍然采取的是中心化策略，即央行仍然拥有DC/EP的全量数据，因此仍然满足账户和交易审计的需求。此外，其他监管机构若在运营端或钱包端布置了相应的接口机制的，也能依法追踪用户信息及交易信息。这一点，或许会成为DC/EP国际化的最大障碍。
最后，在银行、支付等运营机构层面：运营机构也会根据KYC、反洗钱等要求，掌握本机构内不同等级的用户信息及交易信息。
四、
DC/EP不会增值也不具有投资功能
不同于比特币、以太币等虚拟货币，DC/EP是央行发行的国家法定货币，在数字货币钱包里显示的就是壹元、伍元、拾元等面额，他与人民币的纸质版是等价的。因此，如同纸币一样，一元钱的DC/EP不会变成二元钱（纪念币收藏除外），所以，从这个角度说，DC/EP比号称“稳定币”的Libra还稳定，当然不会增值也不具备投资功能（外汇因素除外）。
此外，尽管最近发布的Libra 2.0版白皮书修改为锚定单一货币，但是Libra和DC/EP还是有本质的区别：DC/EP是法定货币，而Libra更像是一种跨境支付工具而已。
五、
什么是DC/EP数字货币钱包
可以简单这样理解：纸质人民币需要一个LV、CHANEL等品牌的物理意义的皮革钱包，以便于纸币保管（当然，钱包不止纸币保管功能）；数字形态的DC/EP也需要一个数字形态的钱包，只不过这个钱包可能是一个APP、芯片、移动设备等等（男士们是不是很开心啊，女朋友不用买包包啦）。
这个数字货币钱包不同于现有银行账户、支付账户，因为数字货币钱包里面存储的不是“数字”，而就是“钱”。换句话说，哪天银行、支付机构挂掉了，你银行和支付账户里面的钱就永远只是“数字”，但是数字货币钱包里面的钱就和你放在LV、CHANEL皮革钱包里面的纸币一样安全，它是一种数字形态的“物”。除非央行挂掉了（这种事情大概只会发生在津巴布韦吧），否则这种“物”一直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个属性，DC/EP才能实现离线支付。因为DC/EP不是“数字”，钱包里本地扣掉，这个“物”就没了。
六、
普通企业能不能做数字货币钱包
目前显然不能的，否则黄律师还在这里苦逼码字干什么。
这是因为，DC/EP的数字货币钱包功能远比物理钱包的功能丰富得多，金融属性更强。例如，根据近期流传出来的农业银行内侧数字货币钱包APP显示，该钱包还具备兑换、转账、支付等功能，这些都需要持牌金融机构（目前来看，至少需要支付牌照）才可以做。此外，汇业黄春林律师介绍，DC/EP的很多反洗钱和监管限制机制，也是布置在钱包端的，也只有持牌金融机构才具有这种经验、能力和技术。也因此，目前参与数字货币钱包测试开发的，主要是商业银行、支付机构及旗下拥有支付牌照的电信公司等。
但是，既然DC/EP是我的“钱”，理论上我放在LV钱包还是CHANEL钱包都可以啊。考虑到DC/EP是M0且直联央行中心数据，钱包服务商显然不会形成“资金池”，也不会形成预付机制。因此，若钱包服务商与运营机构（商业银行）合作，通过运营机构的通道实现DC/EP的发行、结算及监管合规等功能，此时钱包服务商纯粹是个存管技术方，不具备金融业属性，那么是不是也就不需要金融持牌？
这个想象空间就大了，黄律师码字的手开始颤抖了。当然，这个需要未来法律法规进一步明确合规边界。
七、
可以从哪里获取DC/EP
和Libra类似，央行DC/EP采取双层架构，即央行通过运营机构投放、结算、回收DC/EP。因此，一般企业、个人要想获得DC/EP，可以通过运营机构获取，获取后可以用于员工工资发放或商业交易支付；而运营机构的DC/EP来源，则是向央行缴纳100%准备金的方式“总包”，然后再“转包”给用户。汇业黄春林律师理解，这种模式相当于目前生鲜电商中的前置仓模式。
企业、个人通过运营机构获取的方式，根据用户及钱包等级（主要是指开户认证方式及风控机制）不同，可以通过运营机构的银行门店、ATM及线上兑换等方式获得，前提是你必须有数字货币钱包。
八、
使用DC/EP的交易如何结算
用户与商户之间的结算，可以通过数字货币钱包直接支付（例如扫码付、NFC等），就像“物”的转移交付一样；运营机构之间则通过央行的互联互通机制实现中心化结算，这里还会用到类似于目前人行征信系统的前置堡垒机的模式，以实现结算数据的安全传输。
考虑到目前不得拒收人民币（目前是纸币/硬币，未来可能扩展到数字货币）的规定，这里有一种情况，若收款方（例如收单商户）没有数字货币钱包怎么办？DC/EP的一种解决方案是，由收款方的收单运营机构实现币种转化，即将数字货币转化为人民币“数字”存入收款方基本银行账户。
九、
DC/EP是否会加载智能合约
根据汇业黄春林律师通过有关渠道获悉，DC/EP支持有限智能合约。即：
在央行投放层面，目前是支持部分类似于智能合约的功能，例如定向投放（央行投放的DC/EP加载智能合约后，仅在符合目标条件及目标时间段，并到达目标行业、目标人群后才会生效，这是当前货币体系做不到的）。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会在正式版DC/EP中落地，因为这有利于从根本上解决财政政策的精准性和效率性，避免财政资金空转或者资金挪用，这在当前全球经济刺激的大背景下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但在用户交易层面，DC/EP目前是不支持智能合约（即不能在资金层面，设置附条件支付指令），这个需要钱包服务商或其他支付机构二次开发新应用场景。
十、
用DC/EP支付的诈骗、违法交易能否快速阻断
首先，根据目前公开的信息来看，央行及其他监管机构在数字货币钱包端布置了各自监管范畴内的限制规则，能够实现违法交易和违法资金的快速阻断。
其次，如前所述，在可控匿名机制下，央行拥有DC/EP的全量数据，能够实现DC/EP违法资金流的全向溯源和追踪。因此，即便违法资金发生了多层转移，央行仍然能够实现中心化阻断。这点似乎一直是监管部门津津乐道的DC/EP重要优点之一。
但问题是，一旦发生了DC/EP的链外交易，例如违法分子利用DC/EP购买大量加油卡，然后将加油卡通过非DC/EP路径再次出售给善意第三人，最终换成传统人民币呢？
黄春林
汇业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
Ramon.huang@huiyelaw.com
黄春林律师，现为上海市律协互联网与信息技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主要执业领域为网络与数据合规、高新技术及泛娱乐领域综合法律服务，常年为数十家境内外企业提供前瞻性法律服务解决方案，2019年在人民法院出版社出版专著《网络与数据法律实务：法律适用及合规落地》，多次被LegalBand、知产力等评为中国顶级律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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