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刘虎 张梦云
得知丈夫和弟弟的一审判决结果后，孙海玲懵了，“没想到他们被判这么重。”近日，郑州市金水区法院一审判决孙海玲的丈夫、河南鸿路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鸿路公司）等数家民企实际控制人郑金才犯职务侵占罪、诈骗罪，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0年。孙海玲的弟弟孙仁义犯职务侵占罪，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
郑金才的辩护人、著名刑辩律师周泽、李晓东和孙仁义的辩护人、著名刑辩律师朱孝顶均认为，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属于经济纠纷，郑金才、孙仁义不构成犯罪。目前，二人已经向郑州中院提起上诉。而被郑金才当庭举报并多次控告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马欢，有关部门却至今没有公布任何结论。2021年12月4日，金水区检察院向金水区法院提起公诉，指控郑金才犯职务侵占罪、诈骗罪、挪用资金罪。
2023年3月28日，金水区法院一审认定郑金才不构成挪用资金罪，判决其犯职务侵占罪，处有期徒刑10年；犯诈骗罪，处有期徒刑14年，并处罚金100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0年，并处罚金100万元；责令其退赔被害单位河南省言知影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言知影院公司）2281万余元；退赔被害人马欢2600万元。一审判决认定，2015年4月，郑金才告知马欢、王志华等人奥斯卡电影院将要上市，投资收购电影院可分红获得较大利润。2015年5月，马欢、王志华等人共计向郑金才转款5390万元用于出资收购电影院。后郑金才以鸿路公司名义收购5家电影院，合同金额为4900万元，收购花费4926万元。2016年4月8日，郑金才成立言知影院公司对5家电影院进行管理、经营，法定代表人为孙仁义，郑金才为实际控制人。后郑金才向马欢、王志华等人虚构其已购买7家电影院，电影院总投资为1亿余元。自2016年7月以来，郑金才指使孙仁义将公司资金分别用于归还其以鸿路公司等公司名义的贷款本金及利息共计1306万余元，偿还个人欠款715万元，个人使用260万元，以上共计2281万余元。郑金才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条件，侵吞公司资金且数额巨大，已构成职务侵占罪。一审判决还认定郑金才构成诈骗罪，其中一项犯罪事实也与收购电影院有关：2016年7月，郑金才为骗取钱款，向马欢虚构奥斯卡影院即将上市，让马欢继续加大投资购买电影院。后马欢于2016年7月21日向郑金才转款1900万元。至同年11月1日，郑金才将其中600万元用于偿还鸿路公司银行贷款，470万元用于支付华商汇租金，300万元用于借给他人使用，353.6万元用于偿还个人欠款，其余用于个人消费等。
在一审庭审中，郑金才的辩护人周泽、李晓东认为，检察机关指控郑金才的三项犯罪，均属于应该通过民事手段解决的双方间的经济纠纷，而非刑事犯罪；检察机关对郑金才的指控不能成立；公安、检察机关对郑金才的追诉，实质上是利用刑事手段插手经济纠纷；本案在立案、侦查、审查起诉各环节，均存在重大违法。
辩护人认为，犯职务侵占罪的指控不能成立。马欢、王志华等人并非职务侵占罪的被害人；《起诉书》对马欢、王志华等人给郑金才转款的内容和金额与在案证据不符；《起诉书》对郑金才以鸿路公司名义购买电影院的情况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公诉机关对郑金才职务侵占的行为、对象及金额、具体的被害人，指控都不能成立；马欢等人不是郑金才实际控制的言知影院公司股东，没有股权，但拥有对郑金才的债权，没有被害，也不可能被害；公诉机关指控郑金才的职务侵占罪，并未立案，根据判例应该直接宣告无罪。一审法院认为，马欢、王志华等人系言知影院公司的实际出资人。本起指控的被害人应为言知影院公司及5家影院，公诉机关指控被害人主体不当，应予纠正。郑金才虽为言知影院公司实际控制人，但其是按照与马欢、王志华等实际出资人的约定、安排对公司进行管理、经营。郑金才利用职务便利非法侵占了公司资金，符合职务侵占罪的构成。辩护人认为，诈骗马欢1900万元的指控也不能成立。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1900万是郑金才以奥斯卡影院马上上市为名向马欢骗取的，郑金才的供述和辩解始终坚持1900万元是马欢投资华商汇钢材市场的钱；马欢称其被诈骗1900万元，与其长期跟郑金才合作的事实不符；郑金才与马欢之间对1900万元的争议，纯属经济纠纷，不存在诈骗犯罪。
一审法院认为，2016年6、7月份，郑金才给马欢、王志华等人说电影院马上上市，让加大投资，后马欢投资转给郑金才1900万元。郑金才让马欢投资华商汇钢材市场1900万元不具有合理性，相关证据足以证实该1900万元系用于加大投资购买电影院。“郑金才与马欢在持续多年、多个项目的合作中，双方有着持续的资金往来。”郑金才的辩护人认为，2019年，马欢与郑金才就双方合作期间的资金往来进行算账时，未能就往来资金本息计算达成一致，导致了本案的发生。郑金才的妻子孙海玲称，马欢从管城区常务副区长的位置上辞职后，经前南曹乡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王志华介绍，主动找郑金才合作。在与郑金才合作项目的过程中，马欢转款给郑金才1亿多元，而郑金才也转款给马欢8000多万元。双方发生纠纷后，马欢主张郑金才转给马欢的款项都是偿还马欢的投资款利息，郑金才不认可马欢的算账方式及账目。“双方曾多次对账，后马欢在利息等问题不能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于2019年11月4日报案，控告郑金才诈骗其1900万元，试图通过刑事手段让郑金才屈服。”“郑金才作为退伍军人、优秀的民营企业家，此前数十年的经商岁月中，从未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而遭到此番无妄之灾的真实原因，皆因马欢等前政府官员言而无信，在投资合作过程无视市场规则，随心所欲参股、退股，导致合作双方的经济纠纷，而马欢等政府官员利用刑事手段插手民事纠纷，直接导致了两人被错误羁押并遭到刑事追诉。”律师朱孝顶认为，本案很明显不是一个正常的案件。“前常务副区长亲自报警称被诈骗1900万”，按照一般理性人的认知，这不就相当于自首吗？朱孝顶说，为什么一位处级干部有这样的勇气去冒险呢？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鱼死网破，一种可能是报案人能掌控办案单位，能在保全报案人的前提下打击被告人，而本案的一系列操作均印证了第二种可能性。与此同时，金水区法院一审认定郑金才的妻弟孙仁义犯职务侵占罪，判处其有期徒刑6年。
一审判决认定，孙仁义为言知影院公司法定代表人，在郑金才的指使下伪造七家电影院的利润表用于欺骗实际出资人。自2016年7月以来，孙仁义受指使，先后多次将公司资金用于归还郑金才以鸿路公司等公司名义的贷款本息、偿还郑金才个人欠款、郑金才个人使用共计2281万余元。孙仁义在郑金才的指使下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条件，侵吞公司资金且数额巨大，已构成职务侵占罪。在庭审中，孙仁义的辩护人朱孝顶、曹宗文为其作了无罪辩护。辩护人认为，本案无刑事立案手续，应直接宣告无罪。辩护人称，对于孙仁义的批准逮捕、提起公诉的“挪用资金罪”与“职务侵占罪”均未经刑事立案，金水区检察院在审查批准逮捕、审查起诉阶段未尽法定审查职责，对于本起冤假错案负有不可推卸的第一责任；职务侵占罪的被害人只能是公司或单位，绝不可能是马欢等自然人，依据罪刑法定原则，应直接宣告孙仁义无罪；言知影院公司是郑金才实际控制的一人有限公司，一人有限公司股东不可能构成职务侵占罪；郑金才、孙仁义无“非法占有目的”，不符合职务侵占罪的构成要件。
“孙仁义作为优秀军人，在义务兵第二年就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这在军人职业生涯中属于极为优异的表现。退伍后，孙仁义从无违法犯罪记录，作为其姐夫郑金才经营的影院管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疫情肆虐、全国电影院行业濒临生存绝境时苦苦支撑。这样的优秀党员、优秀退伍军人、民营企业的经营管理者，不应受到刑事冤狱伤害。”据悉，孙仁义不服一审判决，已向郑州中院提起上诉，认为一审判决属冤假错案，请求改判其无罪或发回重审。金水区检察院亦不服该判决，已提起抗诉。“直到2014年11月份，马欢仍然是管城回族区常务副区长。在2015年5月与郑金才合作时，已不再是此身份，但具体离职时间和原因不详。”马欢的辩护人称，郑金才的笔录显示，从2015年5月起与马欢一起参与投资电影院的王志华等人，都是管城区干部，马欢曾经的手下。在一审庭审中，郑金才当庭举报马欢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洗黑钱、套路贷，并举报公安、检察机关个别领导和办案人员为马欢充当保护伞，滥用职权、徇私枉法、办人情案，用不正当手段干涉案件。郑金才还向有关部门寄出了《举报信》，举报马欢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受贿罪、行贿罪等。《举报信》称，2015年5月至2018年底，马欢仅投资到郑金才处的资金就达1.3亿元。此外，马欢还拥有总价值超过4000万元的房产和总价值约500万元的豪车。
马欢被郑金才实名举报其在郑州绿地中心拥有价值2000万元的写字楼。刘虎 摄
但这些举报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孙海玲也多次与郑州市纪委联系，希望获得书面答复，但至今没有结果。“难道亿万身家在领导干部里面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吗？”孙海玲发出了这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