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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通州大鸨之后,现在轮到长耳鸮了

宋大昭 猫盟CFCA 2023-06-29



昨天下午我们急匆匆地赶制出了一张海报,内容是关于保护长耳鸮的。



原因是前天大好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水南村那边有新情况了:大爷们现在实在没啥鸟可以拍,又聚回来拍大鸨了。


然后发现了春天开始求偶鸣叫的纵纹腹小鸮,然后在围拍小鸮时又发现了就蹲在小鸮边上的长耳鸮……


现在的形势就是有拍鸟人进到林子里追赶驱逐拍那群长耳鸮。


那就把守护大鸨的活儿扩大到也守护长耳鸮吧……



01



水南村的长耳鸮早就在了,早在2015年,大好就带我去看过那里越冬的长耳鸮。


那时候没几个人知道它们,水南村也还是一片还没有开发的荒地。


当年我们惊讶地发现,当通州大运河的长耳鸮早已离开飞往北方后,水南村的长耳鸮在5月份还有没走,显然它们决定在此繁殖。


2015年6月,大好在水南村拍到的4只长耳鸮宝宝 ©大好


2019年,一道蓝色的围挡板拦住了去往长耳鸮栖息的油松林路。很快,一个叫通成家园的社区从油松林位置拔地而起。我们五年的长耳鸮观察到一段落。


这可能是北京境内唯一已知的长耳鸮繁殖地,可见水南村这地方曾经有多棒。


今天在水南村看到大鸨,只是水南村生态“冰山”的一个小角落。而水南村,也仅仅是曾经通州整个农田生态的一个小角落。


十多年前我在亦庄开发区上班时,每天要经过这地方。


从水南村到亦庄,冬天至少住着8只普通鵟和十来只红隼。每天上班我都会在这一片停留半小时,挨个跟它们个招呼。


在大鸨所在的那块农田附近,一只大鵟在树上休息 ©雷厉风行


2020年以后我就没怎么去那边,因为那片有长耳鸮的林子已经变成了楼房,去了只会让人伤心。大好说长耳鸮应该还在,他偶尔还能看到飞出来的。


只是我们都没有去寻找,因为知道它们时日无多,就不去打扰它们了。


消失的不只是长耳鸮的松树林,还有纵纹腹小鸮繁殖的杨树柳树等等。


我们觉得在城市发展的洪流面前,我们做不了什么……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2016年6月,纵纹腹小鸮宝宝准备出巢 ©大好


2021年春季,当那几只大鸨被拍鸟老法师们发现,并开始追逐拍摄时,大好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他和副中心爱鸟会的兄弟们开始组织志愿者维持秩序。


这场景一直维持到今天。大鸨在,志愿者们就在。这是北京鸟人们能够努力维持的尊严。


志愿们守在现场维持秩序 ©巧巧


大概半个月前,大好发给我一个照片:一只长耳鸮就蹲在水南村路边的小树枝上,脚下按着一只耗子。


他说:都在拍大鸨,就没人发现还有它。


不过好景不长,附近有只纵纹腹小鸮,或许就是之前住在已经消失了的大杨树的树洞里的那只。随着春天的到来,它也活跃起来,开始站在电线上呼唤女友。


于是被发现了。于是在围拍小鸮后,长耳鸮也被发现了。于是出现了那天下午的焦灼电话。


长耳鸮脚下按着一只耗子 ©大好



02



其实我很同情拍鸟老法师们。


喜欢拍鸟的都能明白其中乐趣,况且这已经是很多上年纪的法师们社交和打发退休生活的重要方式——其实蛮好的,既不扰民,又能保持户外活动,还带动了GDP——任何一个拍鸟热门场地的长焦大炮加起来,可能都价值百万以上。


但是找鸟确实不是个容易事。特别是在北京,现在有鸟的地方越来越少了,而且受到疫情的影响,很多地方还去不了。因此老法师们能去拍鸟的地方越来越少。


像长耳鸮这样的,在过去其实非常多。连天坛都有很稳定的越冬种群,可以想象大家不知道的小种群会有多少!


2019年1月的天坛,一棵树上停留着数只长耳鸮 ©大猫


我自打发现通州大运河流域的长耳鸮越冬种群后,就经常在冬季去观察和拍摄它们。


没多久我就摸清了它们的习惯:每年十月底,它们就从北方飞来,先是停留在树叶茂密的柳树或杨树上,随着11月底树叶掉落,它们就转移到附近的针叶树上,通常是油松或者侧柏,这是两种常见的园林绿化树种。


它们选择的地方通常是附近有大片荒地、又有密集针叶林的环境。这样它们晚上有地方觅食,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它们就从四面八方回到白天栖息的树林,然后迅速进入梦乡。


1月,清晨7点,正在树上熟睡的长耳鸮,厚厚的羽披下身体轻轻地一起一伏。然而,一个月后,这片城郊荒地中供十几只长耳鸮迁徙生息的松林被砍了,长耳鸮也都离开了 ©大猫


晚上,随着太阳落下,趁着最后一抹余晖,长耳鸮们开始活动。它们睁开眼睛,开始梳理毛发。


在油松上的猫头鹰有相对充裕的活动空间,而枝叶密集的柏树上缺乏空间,它们往往会飞到附近暴露的小树枝上梳理毛发和吐食丸。


猫头鹰吐食丸(图为短耳鸮) ©巧巧


通常这要经历5-10分钟左右。然后当天色基本全部暗下来,它们就飞走了,四散开来去觅食。


我并没有机会在夜里观察它们究竟都在哪里捉老鼠,但是飞走前的这几分钟准备时间就是我拍摄它们的好机会。


虽然光线很暗,但是它们此时非常自然,而且天越黑它们就越不怕人,甚至经常出现一只猫头鹰好奇地飞到我头顶的树枝来观察我一会儿,然后再飞走。


月色下的长耳鸮 ©大猫


这段共处的时光非常美好。


因此我也很清楚一张合理的长耳鸮照片应该长什么样:它应该毛发蓬松、耳羽自然。


白天正常状态下休息的长耳鸮 ©大猫


正常活跃状态的长耳鸮 ©大猫


如果我在白天惊扰到它们,它们可能并不会立刻飞走,但是会收紧身体,呈现出一个细细的棍子状;耳羽竖起、眼睛睁开。


这是它们模拟树枝的一种警戒状态,但凡看到这种照片,那你就可以鉴定:它受惊了。


受惊的长耳鸮 ©大猫


我们在海报上演示了什么才叫一只长耳鸮的正常状态。建议以后别发那种白天棍子状的长耳鸮照片了,自取其辱。


至于什么白天飞版这样的照片,它根本就不该出现。


长耳鸮这样的弱鸡猫头鹰,白天飞出来纯属自己找死,雀鹰、游隼、猎隼们巴不得发现一个飞行缓慢、缺乏战斗力的长耳鸮,这可比抓个小雀雀肉多多了。


要知道长耳鸮喜欢的地方,恰好也是这些猛禽们喜欢的地方。


长耳鸮在夜色中飞行 ©大猫



03



水南村的长耳鸮保护挺麻烦。


对于大鸨,划定出合理的拍摄范围即可。大鸨本来就属于开阔农田的鸟,它们的安全保障是距离,因此它们需要空间够大的农田或者草地。


而长耳鸮则是哪里隐蔽黑暗往哪里躲。其实如果以前那片油松林还在,完全也可以划定出合理的拍摄范围。


法师们等在林子外面就行,反正它们天快黑的时候会飞出来,运气好它们还会落在很近的树枝上,以老法师们的器材,即便光线黯淡也能任你拍出无数好照片。


我们只要约束好大家不要诱拍不要驱赶就行了,通州绝不会是南海子,秩序会维持好。


暮色中的长耳鸮歪头杀 ©大猫


然而这群长耳鸮落在一个院子附近,受到惊扰后便会飞进院子,而这个院子属于当地一个钉子户:由于不肯搬迁,被停水停电。


因此住户也没有住在这里,只是偶尔回来看看。然而这就成了水南村长耳鸮难得可以选择的僻静场所,它们成群地居住在这里——这真是一个黑色幽默:


一个与城市发展对抗的异端分子,无意间成就了一件今天社会所赞颂的事情:保护生物多样性。


我们相信这群长耳鸮就是之前油松林那个种群的延续,现在长耳鸮栖息的位置距离原来的油松林仅仅500米的距离。


它们依恋这个家园,没有了油松林,它们选择躲在杨树较低位置的横枝上,依靠杨树底层密密麻麻的构树枝条进行遮挡,然而这些可以躲过天敌的视线,却躲不过大爷们地毯式的搜索。


长耳鸮被迫无奈地躲进了人类的院子,志愿者们在附近也张贴了海报 志愿者摄


自打保护大鸨开始,大好就意识到一件事:保住这片农田,才是保护大鸨的根本。同样的,如果农田消失、农田边的树林和荒草地带消失,就算这个小院子还在,长耳鸮也会离开。


因此保持这片农田景观,促进建设方优化现有的嘉会湖湿地公园建设方案,就成了大鸨保护工作的重中之重。


然而我们苦心制作的生态友好型嘉会湖方案(方案详情可戳:北京城市副中心,需要什么样的湿地公园?),提交给规划相关部门后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想必都在等大鸨飞走吧。它们走了,再也不会有护鸟者的喧嚣,不会造成“舆情”,于是尘归尘土归土,该怎么搞还怎么搞。至于今年冬季,大鸨不来,也就不会再有人去嚷嚷些什么了。


依然在这片四面楚歌的农田中觅食的大鸨


这简直就是个结构性问题:建设不合理,导致生物多样性保护困难重重。


北京这么多公园,如果能按照生态友好型原则进行改造或者建设,完全能够让北京成为一个华北地区首屈一指的鸟类大市,而且可能还更省钱:


让公园里留出足够的荒野,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年费劲地浇水、除虫、除草、给树刷白漆!原生植被和本土物种自己就能把系统维持得很好。鸟会多,老法师们也不用发愁没地方拍鸟。


志愿者们原本不用这么辛苦,而应该把精力放在制定各种导赏规则,并帮助园方维持秩序。


也许每个公园都能成为理想的自然教育场所,孩子们可以在这些公园里认识几乎所有的华北地区鸟类。而不是像现在,拍个长耳鸮居然要进到一个钉子户本来要被拆迁的院子里去。


这里的每一块土地都在城市规划建设中标好了命运与价格,大鸨和长耳鸮的未来却是迷茫的 志愿者摄


建了这么多公园,却没见鸟多起来,这个问题也见到了不少反思,却至今未见什么改变的动作。真有那么难吗?


我并不相信,连我们这些爱好者都能懂的道理,都能找到专业人士进行方案设计的事情,北京市会做不到。


说到底,恐怕还是生态这件事情,并没那么重要。


否则,很难解释大鸨、长耳鸮这些市领导都作了批示的重要鸟种,为何还不能促成一些结构性的改变。



04



事实上这地方可能今年也就不复存在,长耳鸮们也会再次流离失所。


我倒不是很担心它们会彻底离开北京,这些恋旧的鸟儿,只要能找到一点容身之地,总会想办法苟着的。


我们现在所有做的事情,就是让它们在离开这个院子前还能过一段不受干扰的日子。


但是且慢,我们知道,水南村的长耳鸮可能是会留下繁殖的。关于这一点,我们现在谁都不愿去想。


2015年5月在水南村拍摄到的两只长耳鸮幼鸟 ©大好



05



不管这片土地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目前,长耳鸮还停留在这里,给久处城市荒漠中的爱鸟人带来一丝惊喜。然而也正是由于拍鸟人的厚爱,让长耳鸮的生活出现了动荡。


再次强调一下:长耳鸮是一种相对严格的夜行性猛禽。白天的休息对它们来说非常重要,过度惊扰不止是让它们飞一下,而是会影响到它们的健康乃至安全。


考虑到水南村这个长耳鸮种群的特殊情况,建议大家不要来拍摄。如果只是来看一下,那没问题,总有机会看到它们飞出来,拍摄就算了,在不干扰的情况下拍到的可能性不大。


拍鸟,更要爱鸟。


海报再发一遍,请记住:长耳鸮自然状态下的样子才是最美的,爱它就不要惊扰它!


也希望能有更多人为这些鸟类发声。营造一个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北京,让每个城市和郊野公园都有完整的鸟类群落,才是造福老法师们、观鸟爱好者们的根本所在。


这确实需要每个对观察野鸟感兴趣的人共同努力。今天没有人为它们发声,以后我们将不再有机会观察和拍摄它们。




2月26日,城市副中心爱鸟会已经发动志愿者对长耳鸮进行值守,我们要向他们致敬,他们牺牲自己的时间对大爷们的行为进行纠正。早上6:30分,天还没亮,志愿者们已经到位,晚上19:00,送走了最后执着等待的大爷,他们才能够回家陪伴亲人。




-End-

成为猫盟月捐人,共守中国荒野

.........关于长耳鸮,你还可以读.........如果你见过长耳鸮,就不会舍得和它告别

干掉了6只长耳鸮,那只雕鸮还是没能扛过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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