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专题】尚垒|当代中外戏剧深度品评(二)彼得·布鲁克

2016-05-01 尚垒 比较所30岁啦
彼得·布鲁克做减法  

——小叙事中研究人自身


文/尚垒


对中国戏剧来说,《惊奇的山谷》(The Valley of Astonishment)是一个契机,一个藉由彼得·布鲁克(Peter Brook)的导引而进入现代戏剧场域的契机。在布鲁克漫长的艺术生涯中,对真理的探索从未停止。以前我将布鲁克的剧场实践大致分为三个时期。而在《惊奇的山谷》之后,我想可以加上一个第四时期了。

(《惊奇的山谷》剧照合集)

       从初涉剧场到70年代以前,是第一个时期,这一时期的主题是传统。这近二十年对布鲁克的剧场生涯来说是草创和铺垫。最能体现这一时期成就的是他和保罗·斯科菲尔德()合作的《李尔王》(King Lear)。

(《李尔王》剧照)

但在登峰造极的《李尔王》中,我们还没有看到明显的布鲁克风格。直到1970年,《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的横空出世彻底刷新了当时的戏剧视界。今天再看可能不会觉得太稀奇,但在当年是最前卫的实验性剧场艺术,其舞美被英国《卫报》(The Guardian)评为二十世纪十大舞美设计之一,根本性地改变了人们对戏剧表演方式的观念。这一时期布鲁克创作的核心是颠覆、实验和革命。《仲夏夜之梦》标志着布鲁克风格的形成。

(《仲夏夜之梦》白盒子的海报)


(《仲夏夜之梦》演员)

前两个时期,布鲁克主要是以和皇家莎士比亚剧团(Royal Shakespeare Company, RSC)的合作为基点。而随着他离开保守的英国,到巴黎成立了国际戏剧研究中心,他开始了生涯的第三个时期。国际化合作、对表演的探索日益本质化,是这一时期的特点。这一时期作品众多,其中《摩柯婆罗多》(The Mahabharata, 1985)和《哈姆雷特的悲剧》(The Tragedy of Shakespeare, 2000)是代表作。

长达9小时的《摩柯婆罗多》至今仍是业内翘楚,布鲁克用他的国际表演团队将史诗搬上舞台。这在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诗学》中亚里士多德就将史诗和戏剧作为两大门类来讨论。

(《摩柯婆罗多》)

而《哈姆雷特的悲剧》更是一部集大成的巅峰之作。很遗憾,当时还没有林兆华戏剧邀请展,所以这部大作未能来中国巡演。演员阵容堪称豪华,主演莱斯特是一位年轻的天才,就连饰演巡回剧团演员这样小角色的都是阿库·汉姆这样的现代舞大师。在这部戏中,打破了所谓电影表演和戏剧表演的樊篱,表演就是表演,自有其真意。用各个国家的演员,是为了超越语言的局限,进入最本质的无差别的表演状态。林兆华希望中国演员达到的各种要求,如既在角色里、又不失演员的自我,不表演的表演等,几乎都可以在这部戏中找到印证。

(《哈姆雷特的悲剧》)

(哈姆雷特)

今天看来,从《碎打贝克特》(Fragments after )、《魔笛》(A Magic Flute),到《惊奇的山谷》,布鲁克进入了第四个时期,游戏和自由。他不再关心那些宏大命题,转而做起了小叙事。在生活图景日益零碎化的今天,小叙事其实更贴切。布鲁克总是在感受着时代的氛围。做减法的同时,就是做加法。于是,一些新的意义出现了。

(《碎打贝克特》)


(《魔笛》)

《惊奇的山谷》是布鲁克探索同一个主题的三部曲之一。从1992年的《那个男人》(The Man Who),到1998年的《我是一个现象》(I’m a Phenomenon),再到最近的《惊奇的山谷》,向内看,研究人自身,是这一系列作品的旨归。

(《那个男人》)

从表演上说,我很喜欢陆帕的戏,但《伐木》让我感觉还在人间,而《惊奇的山谷》则有种坐在天堂的戏院看戏的感受。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体验。布鲁克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我还需要研究。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表演艺术到达的又一次高峰。我很珍视这种体验。因为戏剧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世界的方式。《惊奇的山谷》让我感受到了不同的方式,而且很美好,那么其中的美学对我来说不但合理,而且高级。

布鲁克不愿重复自己,每过一段时间,他总会对自己有一些新的突破。当然,这一段时间经常就是十几年。谈到《空的空间》(The Empty Space)时,布鲁克对林兆华说:“你最好把那本书撕了”。他在其他场合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抱怨“有人花费了成年累月的时间在写作和讨论空的空间”。他越来越觉得,戏剧不是坐而论道,而是一种“绝知此事要躬行”的事情。他说:“我所知道的有关工作的秘密只有一个,就是那句老话,‘射击在先,提问在后’。我并不认为关于剧场我有什么可以和你们分享的,那些东西都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之上。”

什么是空?大家一直在引用《空的空间》中的那段话:一个人在某人的注视下,经过一个“空的空间”,就足以构成一个“剧场行为”。但这还远不是全部,甚至只是一种表层的理解。譬如,驾驭这种空间关系,对演员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他有一回在英国国家剧院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就在一个空的空间里,你会看到它将施加多么巨大的重量到表演者的身上,表演者不得不想办法去填充它。”

演员在将身体和意识置于某种空的状态中时,也将自己抛入了一种巨大的危险之中。他必须是勇敢的、敏感的和警觉的,在和角色、空间发生关系的过程中,他才可能建构一种真正的戏剧存在。

在《空的空间》之后,布鲁克的言论越来越不那么系统,近于一种语录式的散论。在《敞开的门》、《激活莎士比亚》等书中,他的真知灼见影响了一代剧场革新者。奥斯特迈雅讲如何在当代排莎士比亚,其思想素材主要就来自布鲁克的理论。

(彼得·布鲁克)

最后,让我以布鲁克去年说的一段话作为本文的结束,他说:“我们越来越需要去细细品味生命中的任何瞬间。我觉得这是剧场可以做到的。在剧场中我唯一的目标是让大家在一两个小时的体验之后,以某种方式获得比走进剧场前更多的对于生活的信心。


本文原刊《新京报》2015年11月3日 C02:文娱时评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