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疫情中的母女共读连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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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谢丹

编辑｜渡十娘  

第一本读书手帐目录，我自己写的序

美国最令我心仪的公共设施就是图书馆。基本上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公共图书馆，它不仅是全民共享的书籍资源库，也是信息的集散地，各种文化活动的中心。我所去过的公共图书馆都是零门槛：办卡和借书完全免费，有的地方会收取超期罚款，加州近年已经激进到连超期罚款都取消了。无论种族，贫富，宗教信仰，每个人都可以平等地享受到它的服务。来美十四年，不论在哪个城市居住和工作，只要办一张当地图书馆的借书卡，我就觉得自己参与了这里的公共生活，成为它的一分子。

在新冠疫情席卷美国之前，图书馆也是周末我最爱带女儿园宝去的地方。为了能享受到更多的资源，我在住处周边的三个城市都办了图书馆的借书证。三个城市气质不同，图书馆也各有特色：A城是最年轻的城市，去旧金山和硅谷上班的新移民比较多，常被我们戏谑地称为“中印新村”。它的图书馆设施也是三家里最新最简洁的，进门正对着阅读大厅，许多埋头读书的人自然让你也注意起自己的言行。我喜欢它很慷慨地开辟了约三分之一的空间给孩子们阅读，小桌子小椅子摆在书架之间的走廊里，方桌给大一点的孩子，更矮的圆桌给小一点的孩子。地毯很干净，经常能见到小宝宝爬。虽然藏书量不大，作为县图书馆的分馆可以和其他的分馆之间馆际互借，所以资源总量十分可观。B城历史稍微悠久一点，生活气息更浓，图书馆内外时间的印记也肉眼可见。由于建造时间较早，使用率高，内部采光和干净程度都比不上A城图书馆，但它的儿童区对孩子们吸引力实在太强了：除了书，还有火车形状的长椅和各个年龄段的玩具。C城是三个城市里地势最开阔，科技移民比例最低，生活节奏最慢，宗教氛围也最浓的，这些特色也体现在图书馆里：天花板很高，室内空间开阔，走进去能够体会到教堂里特有的宁静与庄严。每个整点，悠远的钟声在馆里回荡；时间在钟声和钟声之间静静流淌。

园宝从一岁起就跟着妈妈去图书馆。图书馆里有读不完的书。

我和队友大约从园宝两个月大时开始坚持给她读书。由于家里的存储空间有限，童书读起来又很快，我们只偶尔给她买书，读书主要靠借。园宝会走路也稍微懂事一点之后，我便经常带她去本地的图书馆，让她体会书海遨游的感觉，熟悉借书流程。两岁时她已经对图书馆的环境和行为规范了如指掌：进门会给我作出“嘘——”的手势表示该安静了，然后自己去一摞装书的篮子那里拿一个, 拖着篮子去儿童区；挑好了书喜欢去自助结帐机那里结算，如果前面有人知道排队；如果是人工结算，知道给工作人员说“Thank you!”， 妈妈把书装进包里之后，自己会把篮子摞回去。她从一个小胖手随便拨拉书页的小婴儿，长成听到自己熟悉的故事时会偶尔接话茬的小机灵，再到书中台词大段大段张口就来，我口误读错一个词马上一脸严肃纠正我，还爱拉着我扮演书中角色的小人精，我欣喜地看着自己在她心中播下的这颗书种发芽，生长。年幼的她已经初尝书中世界的精彩，我一声“story time!”的召唤可以让她放下任何好吃的和好玩的，抱起她最心爱的小棉被坐在我身边。

园宝是个守规则的孩子。她在图书馆里从不吵闹，借完书自己把装书的篮子摞回去。

置身于湾区轰轰烈烈的推娃大潮中，我选择用躺平来对抗同侪压力。我对园宝的期望无非是身心健康地长大，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执念，那就是想让她趁着有大把好时光的年纪多读点书，我所看不见的，不能理解的，不能想象的，让书带她一一经历；我贫瘠的精神世界无法提供给她的智慧和眼界，让她自己去这座宝山寻找。我愿她在书海中尽享丰富与快乐，不要像我和我的许多同龄人一样，在最适宜大把读书的年纪，要么受资源匮乏的限制，要么在升学压力下阅读“”闲书“的兴致被压抑。

和女儿一起读书四载有余，认真读过的童书恐有千余本，寻书的经验也日渐丰富。虽然各大育儿公号常有书单推荐和配套的团购什么的，但这类推荐往往更像早教产品推销（潜台词：打造牛娃要趁早！），容易引发焦虑，阅读的乐趣本身倒被淡化了。索性把这些噪音屏蔽掉，一头扎进书堆里去寻找，多痛快！童书大多数不过二三十页，一本花两三分钟翻一下就大概了解了它在讲什么，值不值得读给小朋友听。大数据时代，算法远比育儿博主了解什么适合你：图书馆的借阅记录下面会有很多同类推荐，最初的几座孤岛很快就被它们连起来，带我们去认识更多的书。踩雷当然难免， 但惊喜远远多过踩雷。每次读到精彩的童书我都不禁替小时候的自己羡慕一把：这一代孩子的精神食粮真是太丰富，太美味了。许多童书构思之精妙，插画之用心往往令我肃然起敬，即使成人读完也觉内心被深深触动。这背后是对儿童的尊重，是去理解他们，和他们交流的诚意。

第一本读书手帐，最后的十几页拿来临摹书里喜欢的插画。

为了不让读过的书从记忆中流失，我养成了为园宝做读书手帐的习惯，写下每一本书的标题，作者，借阅地点，归还时间，简单的内容总结，我和园宝的评分。如果书中人物和插画风格我特别喜欢，就照葫芦画瓢地把它画下来；有些懒得上色，就留给她以后当涂色书。做着这样好玩又无用的事时，便暂时可以忘掉汹涌的推娃浪潮。我不知道自己能佛系多久——也许有一天不得不直面现实当一个虎妈，但愿我在变成那样之前，和女儿并肩坐在地毯上读书的记忆能长久一些，丰满一些；愿这份书间采蜜的温柔时光能在她长大的过程中，深刻而悠远地塑造她，滋养她。

第二本读书手帐完成时刚好是2020年末。在世界被新冠病毒搅个天翻地覆，我们宅家熬疫情的日子里，我无限庆幸图书馆们还提供着借书服务，那简直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光。为了纪念这不同寻常的一年，我将值得铭记的事串成故事画在了手帐插页里，队友又将它们扫描了打印装订作为自制的绘本。画技拙劣，却也是一份独属于我们的记忆。

母女共读，书中探宝

（谢丹手账连环画）

园宝家附近有两座图书馆。一座在西北，一座在东南。

园宝从一岁起就跟着妈妈去图书馆。图书馆里有读不完的书。

作为图书馆的常客，园宝对还书和借书的流程了如指掌。

园宝是个守规则的孩子。她在图书馆里从不吵闹，借完书自己把装书的篮子摞回去。

从图书馆回到家， 妈妈和园宝就迫不及待读起新借的书。

然而有一天，可怕的新型冠状病毒开始在人群中蔓延。从2020年元月到年底，全球共八千多万人感染新冠病毒。病毒会破坏病人的肺。

许多患者呼吸衰竭，情况危急。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争分夺秒抢救病人。

有人幸运地挺了过来，也有人没能战胜新冠病毒。他们的家人不得不隔着屏幕和他们作最后的道别。

许多家庭痛失亲人。科学家和公共卫生专家呼吁大家在公开场合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然而有一些愚蠢的人不愿意戴口罩，无视专家的建议。他们的行为使疫情迟迟得不到控制。

为了控制疫情，许多公共场所都关门了。学校停课，餐馆停业，图书馆也暂停开放。园宝不能和妈妈去借书了。

不光不能借书，也不能去学校和小伙伴们玩，不能去游乐场。闷在家里的日子真无聊。 

妈妈在网上给园宝订购了一些书，园宝很快就把它们读完了。买的书越来越多，家里的书架放不下了。妈妈比园宝更想念图书馆。

出门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逐渐成了新常态。越来越多的人适应了它，耐心地，努力地让生活变得“正常” 一点。

有一天，妈妈在图书馆网站上看到免接触取书服务即将开通，欣喜若狂。

妈妈在两个图书馆的网站上各预约了一些书。一旦收到邮件通知说可以取书了，就迫不及待地定好时间，驱车前往，满载而归。

图书馆的自助取书服务设计得非常周到。读者预约的书被提前分装好用隔板隔开排在桌子上。妈妈一眼就认出自己给园宝借的书。有借当然要有还。读者可以把书还到一个大筐里，它们会度过一周左右的隔离期，再回到图书馆的书架上。

每当妈妈拎着满满一袋子书回家，园宝就比吃零食还开心。

为安全起见，妈妈会把书放在门口静置两天再给园宝读。这两天格外漫长。园宝时不时朝袋子里张望，但是遵守妈妈的规定，不到时间不去碰它们。 

园宝又有读不完的书了。疫情依然在肆虐，妈妈和园宝依然期待有一天能重新走进图书馆。也许，再翻过一座书山，这一天就会到来。

后记：原稿完成于2020-2021跨年夜，在画故事的最后一幅时我像无数人一样祈求疫情快快结束，如今回头再看，才发现疫情下最煎熬的日子居然也过去了（有太多人值得感谢！），图书馆恢复室内访问已经近一年了，我们算不算翻过了一小座书山呢？戴着口罩去图书馆寻宝，又成了我们周末的最爱。给园宝的读书手帐写到第四本时，她稍微可以自主阅读简单的绘本了，我做笔记的速度已经赶不上我们去图书馆借书的速度了。这本手帐也就结束在半途中。

完成和未完成的读书手帐。左下角是完成的三本手帐内页设计，右下角是第四本的设计，由于我写总结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园宝读书的速度，总结也就省去了。 

不过有纸和笔，好玩又无用的事怎么可能告竭呢——那个一大早起来不梳头不洗脸，穿着睡衣猫在沙发上抱一本书的小丫头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