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境外势力”回乡尽孝记（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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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在高速入口飙了

当上海滩变成“上海瘫”，九宫格火锅开锅的时候，我在杭州机场到市区的高速入口飙了。

“飙了”是个东北词，大概的意思是发疯了，疯狂了。与【彪】同义。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向来情绪稳定，思想健康，怎么可能疯了呢？我的飙值是不是也太低了？

起因是我去了一趟广州。当上海滩变成上海瘫，深圳杭州疫情此起彼伏时，广州一直非常平静。所以，收到广州的一场活动邀请时，我欣然应充。一是我快回美国了，想看望一下老朋友，二是刚好深圳有公务，活动结束可以转深圳一趟。

运气也是很背，就在飞行的当天，广州的白云区出现了病例。我落地广州的机场就在白云区。当晚活动结束，第二天醒来整个广州带星了。虽然我落地白云区，但跟疫区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行程码还是无情地带星了。原本两天的活动，办了一天，第二天也被迫取消。

带星的后果，会给我后面的行程带来麻烦，回到杭州有非常大的可能又要被隔离。之前不久，也是为了不得不办理的公务跑了一趟深圳，回杭州刚被隔离了一周。我隔离时可能没得运动，结果口腔生疮，牙床浮肿。才放出来几天，如果再被隔离，实在不敢往下想。我立即买了张火车票提前跑去深圳。

匆匆在深圳办完公务，凌晨五点多，连滚带爬地奔向机场。到机场时我内心是很慌乱的，就担心这个“星”会不会被拒绝进入。

第一道卡：门口小保安，他认真地看了我的行程码，手一挥让进了。

第二道卡：防暴安检，他认真地看了我的健康码以及行程码，指了指一旁的桌子，说是让去那里签字。行程码带星进到机场，登记一下，合理！没毛病。我过去看也没看，签了一个字留了名字和手机号码。

第三道卡：在航空公司换登机牌的外面堆满了一群人，航空公司这次设立了一个扫码区，要求到各目的地城市的都要需要先上网申报，然后才能拿着申报码去的是登机牌。好不容易完成网上申报，二十分钟过去了。

第四道卡：网上申报好了，去换登机牌，又查了一回健康码和行程码以及核酸证明。我当时就有点不高兴了，不是才申报了？怎么又要看一遍？

第五道卡：拿着登机牌过安检。

第六道卡：登机口。

熬到登机了，登机口通知大家去前台检查，当然还是检查健康码、行程码以及核酸报告。我内心的小火苗开始烧起来了。深藏内心的中二少年的劲上来了！

排到我，空姐扔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承诺书”三个大字。活久见，这不就是保证书吗？保证书，在我整个人生经历中，这等同于检讨书。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要写承诺书！

再看一眼那保证书：本人XXX身份证XXX。郑重承诺：二十一天内没有到过疫情严重同家，中高风险区域，未接触过已经确认的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病人，以上所述如有隐瞒愿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完全是不同等条约啊。

当时恶向胆边生，责问空姐：这是要干什么？我不是有健康码和行程码，而且，我也有24小时核酸报告，为什么要签这个保证书？

空姐没有搭理我，大意是：就这么规定，不签上不了飞机。

旁边的旅客个个都很老实，拿了保证书都乖乖地签字。看了一圈，也只有我这个剌头在挑事，难怪有人称我是杠精。杠精这时想的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受尊重事小，回杭州伺侯老娘事大。我一边把气咽下去，一边咕咕哝哝表示不满，把字签了。

这时，空姐要求我把手机打开到健康码的页面，然后她拿走我的手机，把手机健康码页面、承诺书和我的这个脸放在同一个镜头下，拍照留存了。

我都惊呆了，这是什么神操作？一张承诺书说实话已经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了，还要把承诺书与手机上的健康码以及人脸放在一起拍照留存，我的脸第一次作为了某种嫌疑犯的犯罪证据被存入某个黑暗档案里。

在我脑海里闪过几个词汇：肖像权？个人隐私权？我一时语塞，无从表达我的震惊。

算是过了第六道关，短短几步路后，登机口理所当然的成为第七关，又查了一次码。

进了飞机，我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给自己做各种思想工作：怒什么怒。能飞回杭州已经很好了，没有被隔离在深圳就是应该感谢祖国。要是回不去那才叫麻烦，家里两个老父母等着你回去做饭呢，能忍则忍吧。你看别人都这么淡定，你干嘛要生气呢？

当飞机落地杭州，走到机舱口时，诡异的事又发生了，杭州机场方，组织一组人员在机舱口查行程码，设置了第八道关。

这是一趟从深圳飞杭州的飞机而已，没有经停是直飞，在深圳经过六七轮的检查，临飞机查了行程码健康码和核酸证明，并写了保证书。保证书还与人脸以及健康码合了影。进了飞机飞了两个小时，领导你来告诉我，在飞机机舱门口检查行程码，在逻辑上怎么解释？

我疑惑又不解的走出机舱，已经平复的坏心情又被勾起。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就突然变成了一个不讲逻辑的世界了？

毕竟行程带星，为了杭州人民的安全，我还是下意识地在机场做了一个自费的核酸检测，然后才去排队打车。因为很少旅客，很快轮到我，我看到了第二张承诺书！同样的要求你保证21天没有去过疫区，没有接触过病人如何如何，留下电 话号码和名字。签字画押才能上的士。

我摇着头叹着气签完字，坐上了的士。迈过了第九道关。

心想：唉，终于要回家了。

这时的士司机问了我一句：你行程没有带星吧？为了省麻烦，我顺口撒了个谎，没星没星。心想怎么着，都坐在车上了，难道还要因为一个星，把我扔路上不成？

司机说：“可不要带星啊，带星我不拉的。我可是在机场排了八个小时的队，才接到一个客啊。”类似的报怨，我一路上也是听了不少，在广州机场接我的司机也是，排了好几个小时队，结果拉我到半路还爆胎了，没开出机场多远，只能把我放下。

深圳的一个的士司机说，他亏三年了，天天亏。公司也没给降租。我开玩笑说那你也家底厚，能顶三年。亏为什么不做呢。司机说：不能跑，跑了押金拿不回来，而且会进入黑名单，以后就别想再干这行业了。跑吧，天天亏。熬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所以，每次打车，我都多少给司机加几块小钱，算是给他们的一点安慰吧。

我想这杭州司机倒也认真，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带星不跑的的士司机，就这么怕传染吗？杭州机场到市区要经过一小段高速，在高速入口时，我才明白杭州司机不拉行程码带星的人的原因。因为又有一组人在高速路口拦车检查，凡行程码带星的，就得下车，登记检查并测核酸。

我当时撂下行李和司机，来到检查处，迎面而来又是一张承诺书！我当时一口老血喷出，当着检查人员就飙了。

具体我说了什么，我自己都想不太起来了，大意是我，一个中年妇女，我更年期了我情绪不稳，我今天要飙。你们这些政策太有问题了，三步一岗一步一哨，除了拖跨经济拖跨大家，没有任何意义。我告诉工作人员：我开着视频，我今天就是想要你们去告诉你们的领导，不可以这么干。我一次出差而已，过第十关，签了三份保证书。如果天上能掉馅饼，谁想出门，谁愿意出门？你们倒是用馅饼砸我啊！拉我的士司机在机场等我八个小时，你们知道吗？八个小时，人家才拉我一个客，一百多块钱，你们算算，扣去管理费扣去油费，他还剩下多少？够他养家租房买馅饼吗？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保证书有个P用，就是浪费一张纸，破坏环境，有什么用？我犯法自有法律来管我，为什么要让我签这个保证 书。

总之我那天斯文扫地，面目狰狞，一副泼妇相，百拙千丑不顾。但我从没后悔过。虽然我也知道，他们不会听到，也不想听到，听到了也当没有听到。

在我飙了半个小时之后，工作人员放我走了。我回到杭州，下车的时候，我多给了的士司机二百元。虽然他今天倒霉，等八个小时，等来了一个行程带星的。但我能做的，就是多付这二百元。

或许有人会说：你这点算什么事，小得不能再小了。我不想评论其他人的经历，我只想写我这个小行程，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在如此简单的一次出行，都要经过十个关卡，签几张冒犯人性的保证书。这些繁杂叠加的过程，每一个环节多出的工作，都是无用的，浪费人力物力。而这些人为的障碍，每一道都是拖累经济的一块石头。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正在经历更大的事件，比如自己真得了新冠；比如你正在高速路上拉着一车货却下不来高速；比如你莫名其妙困在了机场；如果你，正处于疫情的中心，又会发生什么？

都说时代的一粒灰，为什么落到每个人的肩上，就非得变成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