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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脱口秀演员,在中国流浪 | 噪音开始了

Justpod 先生制造 2022-05-24



我有一种自己被疫情撵着屁股踹的感觉,一脚把我踹到这里,一脚把我踹到那里。好像自己是“脱口秀界的哈雷彗星”,就是特别地不吉祥。



讲述者:勺子 黑灯 吴鼎 二维马





*本期播客由JustPod和先生制造联合制作



上个月,我听说了一个故事,脱口秀演员勺子从海南流浪到广州,最后到了杭州,她被防疫政策撵着全国跑。


我没想到,在防疫要求这么高的2022年,还有女孩能跑遍半个中国。


我们找到了勺子和她同样回不去家的三个朋友,聊了聊这段在中国大地上流窜的故事。他们的身份都是脱口秀演员,从五湖四海来,现在全都滞留在杭州。他们的职业是讲笑话,回不去家的悲惨故事,也被他们讲成了一场脱口秀。





1、“叮咚机大狗叫”


勺子是一名住在上海的全职脱口秀演员,河南开封人。她从2019年中旬开始讲脱口秀,讲了两年多,现在平均一个月演出100场。2022年3月中旬,勺子准备休个假。


勺子:我觉得都演了整整一年了,没有休息过,那就去三亚。我没有做任何的旅游攻略,我一年消费一下怎么了?我是个人对不对?然后犒劳一下自己。


我完全没有想过要犒劳自己那么长时间,因为我的收入水平也没有那么高。


3月22号,在上海的全面封锁还没开始之前,勺子飞到了三亚。每天在泳池游泳,游累了就到沙滩躺着,像一个正常游客那样过着海南时间。


勺子:三亚的疫情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我在海滩上是不戴口罩的。但是沙滩有功放的大喇叭用三亚话在宣传防疫,说的是“叮咚机大狗叫、叮咚机大狗叫!”我躺在沙滩床上,我听到了,但是我不懂。


有一个沙滩管理员跑过来指着我,他说“小姐大狗叫!”我说大狗叫就叫呗关我屁事,然后他就翻了个白眼,非常不耐烦,他把自己的口罩摘掉了之后又戴了上去,他说“大狗叫!”我当时就明白,这个就叫做“大狗叫”,我说行行,那我叫我叫我叫,然后就把口罩戴上去了。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叮咚鸡大狗叫”普通话意思是“听通知戴口罩。”


勺子在三亚待了五六天之后,3月28号,上海开始施行浦东浦西轮流封城政策,三亚到上海的航班因此被全部取消。勺子开始慌了,担心自己回不了家。


勺子:我当时打电话给居委申报,我说你好,我想回上海,居委就愣住了说,听你的口音,不是上海人。我说对,我是这个小区的租户,我想回上海需要办理什么手续吗?居委一听就非常不耐烦,说,“这都啥时候了,你这个外地人还想来上海?”


我就很愤怒,在居委的眼里,我就是个舔狗。别的舔狗舔的都是什么帅哥美女啊,我舔的什么?是个病危的。


上海这个逻辑就很有问题。如果我有病,我为什么要回上海?如果我没有病,那为什么还要拦着我呢?我就没有寻死的自由吗?我就想体验抢菜的快乐怎么了?我就迷恋被人禁锢的感觉怎么了?我对做核酸有瘾行吗?我是个核酸癖,在外面做核酸的频率实在是太低了,我现在一天不做我就浑身抽搐,我现在每天吃完老冰棍,我都要留着那个棍捅自己两下,捅完了我就觉得是这个味。


上海的居委跟勺子说,没有通行证,即使人到了上海也不能进小区。眼看着上海是暂时回不去了,勺子为了省钱,先就近投奔广州的朋友,再另做打算。


勺子:那我还可以去哪呢?然后这个时候我就想起来我的老家河南开封,这个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问就给我们河南开封的居委打电话,我说能不能回去,他们就表示非常欢迎,对方说,“妮儿,你就回家里最安全。”


结果就在我起飞当天,广州的疫情爆发,开封的居委就给我打电话,他说:“妮啊,广州的毒株听说变异了,你不想你自己,你也考虑考虑恁爹妈。”我当时其实还是抱着一丝丝残念,我说那我如果一定要回去,我愿意隔离,居委说,这个费用必须是我自己出。


我算了算一天 400 块钱,15天也就是 6000 块钱。一说要掏 6000 块钱,其实我想想我也没有那么想念我妈了。


勺子只好先在广州住下来,她的行程码带上了上海的星号,去别的城市变得特别麻烦。于是她决定先在广州待到星号消除。


勺子:而且我很慌的一点,就是我来三亚,我全部都是那种比基尼、吊带、背心,所以导致我飞到广州的时候是没有衣服穿的,我都是一直在蹭朋友的衣服,就让他们施舍给我。


那段时间,勺子非常焦虑,每天都在刷上海的新闻,但又做不了什么事情,走在广州的街头,一边有负罪感地享受着广州生活,一边对上海的状况骂骂咧咧。她就这么熬了快10天,结果在消掉行程码星号的当天,她去过的地方,出现了确诊患者。


勺子:真的,我去吃了个肠粉,路过了那个一个商场,结果当天那个商场就有一个,我的健康码变黄了,真的是一分钟都没给我耽误。真的我的这个档期真的太满了。


真的病毒老爷们能不能给我个双休,让我歇歇 48 小时,让我缓缓行不行再追我,给我气死了。


广州朋友就说,我这一路就是星星点灯,真是照亮我的家门,真的是我去哪儿哪儿带星。我朋友会调侃我,我去哪封哪,说我是下一站封后之类的。


这个时候,全国的脱口秀线下演出都停得七七八八,勺子几乎断了收入。她一边交着上海出租屋的房租,一边付着广州的酒店房钱,开销更大了。


当时还能正常演出的城市只剩杭州和深圳,勺子在杭州有不少认识的朋友,当时防控政策也算友好,最终勺子打定主意去杭州。


勺子:你知道杭州对我有多好吗?杭州,我落地当天下的是瓢泼大雨,我身上只有短袖可以穿,我为了保暖,我叠加了三套短袖,你敢信吗?来接我的那个出租车师傅都惊呆了,他说姑娘你好潮啊,我说我也是迫于无奈,师傅你赶快开车吧。


第一步就是解决住宿的问题,勺子算了算,比起住酒店,还是租房子的价格更划算,于是下了飞机就直接去和中介看房了。


勺子:我在第一套房子待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我身上三件短袖全都湿透了,咱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对不对?我拿那个吹风机把最外面的那一套短袖给吹干了,然后又套了上去,反正最起码外面的人看起来我是干净的。


那雨太大了,根本就没有车,然后就走路去。第二套房子,好家伙,怎么说呢?如果那个第二套房子它是一个人的话,那它就是一个体毛非常茂盛的人。太潮了,就是这个犄角旮旯它怎么能长毛呢?我比喻一下,他的鼻毛长到了他肚脐眼上。


第三套房子它有多诡异呢?它的门都没有锁,他居然要租给我,我不知道在这个中介眼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傻缺形象。但是我觉得我为了我维护我的尊严,我还是去跟他租了第一套房子。


如果这我的第一套房子也是一个人的话,他就是不停地掉那个头皮屑的感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墙皮它会脱落下来。但是,我可以忍,因为比那个鼻毛确实好很多了。


4月13日,勺子终于在杭州住下,一个月3000房租。她也开始在杭州演出,一个月二三十场。


勺子:我其实已经养成习惯了,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什么刷牙洗脸,然后去做核酸,晚上就去演出。


我现在赚的是之前在上海的零头,一个月保守估计 3000 块,可以吃上低保的生活。之前的话,跟正常上班的小白领差不多。


这一趟的花费我不敢算,我现在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情,因为想的话我就很难过:凭什么我要遭这种罪?我又不是流窜犯。






2.、勺子的朋友们


勺子并不是唯一一个在外漂泊的人。


在杭州,勺子结交了三个一起漂流到这里的朋友,分别是吴鼎、黑灯还有二维马。他们都是脱口秀演员,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家,在杭州漂着演出。


勺子:吴鼎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杭州演出的剧场里,他的段子特别得好笑。他虽然真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来那种东北二逼青年的那种气质,但是他其实是一个山西人。


吴鼎在哈尔滨读研,业余说脱口秀。去年12月,哈尔滨开始施行静态化管理,脱口秀等线下演出全部叫停,学生们也都封在学校里不能外出。


吴鼎:我学的是物理与光电工程里的电子信息,平时也主要是在哈尔滨,在东北。


学校一封闭就会不进行线下授课。他们会把学生叫到教室里,然后拿教室的投屏放网课,老师不来,我也是看麻了,我也没想明白这什么操作。


我的课业不是那么繁忙,我想不如就出来,但是你出来了就不可以再回去了,学校解封了你才可以再回去。


2022年四月中旬,吴鼎离开了学校。为了能正常演出,他去了杭州。


吴鼎:我从学校出来之前,我寻思这有一个月咱也解封了,拿两件随身的衣裳,拿两件哈尔滨春天衣服,完了。我的很多什么 T 恤、短袖、短裤,一些时尚小穿搭,都在学校里。结果来杭州一看温度,人家这穿不了秋裤,我从学校出来拿了三条秋裤,这都白拿了。


离开哈尔滨,来到2712公里之外的杭州,吴鼎能明显感觉到观众的反馈特别不一样,脱口秀的段子和人一样,也会水土不服。


吴鼎:可能不同的地方他吃的内容不太一样对吧?比如说你在哈尔滨,你讲什么互联网公司,你讲什么产品经理什么的,谁理你,哪有产品经理,没那活儿对不对?在哈尔滨没有这个工作,大家都是公务员、老师,做传统行业。你就想谁好人开互联网公司往东北开,那不有病吗?


跟勺子收入锐减不同,吴鼎从哈尔滨来到杭州,却对目前的收入很满意。


吴鼎:我算了一下一周能有 10 场左右。跟上海演员肯定比不了,但跟我们哈尔滨比很好,因为哈尔滨的脱口秀市场不是那么好,我们一周才就演两场。


上海我听说过最狠的人,是那个黑灯。他一天演的顶我在哈尔滨演俩月的了都。我们之前聊天,他说他感觉来休假很放松,我感觉好累,怎么这么累,怎么又连着演。


吴鼎说的赶场王黑灯,是勺子的第二个朋友,黑灯是江苏宜兴人,平时住在上海。


勺子:因为黑灯老师眼睛不好,所以大部分时候是戴着墨镜的,他头又是爆炸头,感觉就很像一个钢丝球,在耍帅的感觉。


黑灯:我视力不太好,所以其实很多工作都做不了,我现在视力其实已经在法定意义层面上算是一个盲人。我们这个病叫做青少年黄斑变性,是一个罕见病,12,000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所以人非常少,又没有治疗的方法。


勺子:吃了几顿饭之后,我发现黑灯他在吃饭的时候是非常不方便,因为他看不清桌上的食物,特别是火锅。因为火锅它那个食物是分散在锅底的,所以需要旁边的朋友帮他去捞一些食物。但是好在黑灯老师他这个人比较有自知之明,他不会给我们添麻烦,他这个人不挑食,你知道吗?给他捞啥他吃啥,给他捞啥他吃啥,挺好的。


黑灯说,他开始讲脱口秀,就是为了宣传这个罕见病。他和朋友做了个公众号“青少年黄斑变性关爱中心”,想尽可能把患者聚集到一起,给大家普及日常防护的知识。他说讲脱口秀就是个很好的宣传方式,因为得病是一件很惨的事情,但只有把它做好玩了,才能被看见。


开始讲脱口秀半年后,脱口秀变成了他的全职工作。上海疫情初期,线下演出取消,黑灯没了收入,于是也来到了杭州,投奔他住在杭州的女朋友。


黑灯:我就收拾了点内裤袜子这贴身的衣物,拿了个小帆布包就装下了,结果到第二天就降温了。我冻得不行了,就只能穿我女朋友的衣服。她就找了个优衣库那种什么轻型羽绒,就刚好到我肚脐眼这,下半段是空的。


我当时什么东西都没带,比如说牙线,之前那十天靠外卖里赠送的牙线、牙签。有一根牙线,我用了好几天。


三月份想从上海到杭州,已经很困难了。从杭州东站出来,就有工作人员查看行程码,只要带星号就会被拉过去当场做核酸,然后盘问具体的居住信息。


黑灯:车站柜台先问你说你是从哪来的?我说上海来,我就被扣下了。对方把我身份证拿过去,说要做一个登记,结果登完身份证就不给我了,说要让我找朋友过来把我接走。并且来接我的朋友需要签一个承诺,保证“点对点”,就是火车站出来直接回家居住地,我们不会乱跑,居家隔离 3 天,他才把那个身份证还给我。


我在那滞留了好几个小时,有一个大哥跟我一趟车,大哥说我没有朋友,我来杭州办事的,我办完事就走。对方说不行,不能让你出站。大哥问怎么办呢?对方说只能让你原路返回。


因为大哥的身份证也被扣住了,工作人员给他买了一张票,又派了一个人把他送上车之后才把那个身份证还给他。这种真的是闭环操作,就是你跑不掉。


勺子的杭漂四人组,还有最后一位成员,二维马。我们说到他的名字,二维马特意强调,不是手机扫的那个二维码,是小马过河的马。


勺子:二维马我感觉他外形长得很像加菲猫,然后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份体面的工作在我们这一行真的是非常非常少见的一件事情。


二维马是辽宁省抚顺人,平时在沈阳的一家石油化工类国企工作,业余讲脱口秀。他3月24号来到杭州,先是认识了同样从东北过来的吴鼎,老乡见面,分外亲切。


二维马:东北人出门在外,聊起来你是哈尔滨的,我是沈阳的,那我们就是老乡,就非常亲,知道吧。你这四个小时的高铁那种感觉距离像四站地铁一样那样近。


但是在南方,有人跟我说自己是灌云的,我问是哪,他就很失望,他觉得灌云是全国百强县,你应该知道。他补充说是连云港,我说连云港是什么地方?他说新欧亚大陆的桥头堡你都不知道吗?我又问具体哪个省,他最后才说,是江苏的。


他说江苏的那个时候,失望溢于言表,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我生生的啊,把他从一个高贵的灌云人一步一步降格成了一个普通水平的江苏人。


二维马给自己安排了连续两周的商演档期,原计划杭州演出结束就去成都,结果先是沈阳传来全城核酸的消息,他的行程码带上了沈阳的星号,紧接着成都太古里又爆出阳性病例,最后他滞留在了杭州,作为一个东北人,体验着他不太熟悉的南方生活。


二维马:当时有一种觉得自己被疫情撵着屁股踹那种感觉。一脚把我踹到这里,一脚把我踹到那里。我有一种自己是“脱口秀界的哈雷彗星”这样的一个感觉,就是特别地不吉祥。





3、没有人真正离开上海


就这样,勺子和她的朋友们,意外地在杭州相聚。他们有时还会聚在勺子家里录播客,讲一讲他们的奇幻漂流。


勺子:我们见面的场景定的是我家,因为他们仨一个比一个穷,我这个人花钱比较大手大脚的,所以租的房子就比较大一点。


勺子3000块租下的房子,虽然墙皮摇摇欲坠,但已经是四个人之中最豪华的住所了。


吴鼎:她那房子,她房子可大了,她房子是个 loft ,它有两层。


一方面,他们是幸运的,起码他们不像上海或者家乡的朋友一样被封控在家里。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份侥幸来得并不快乐。


勺子从三亚漂到广州又漂到杭州,全程没有对妈妈透露一个字。勺子觉得,妈妈可能没办法承受那么多的信息。


勺子:前两天我就在杭州的这个出租房里跟她视频,然后她说好像我家布局有点改变,我说对,因为在家太闲,所以我又把家里重新装饰了一下,她没有怀疑。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因为在她的世界观,以我家为圆心,半径为 1000 米,画一个圆,那一个圆圈以外的地方都叫做远方。


我之前有跑到厦门工作过一年,我去了厦门之后才跟她说我去厦门了,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你干嘛要去国外生活?


勺子的妈妈甚至不知道女儿已经是一个全职脱口秀演员。在勺子告诉她的版本里,女儿是一个工作和生活都很稳定的插画师。


勺子:她都不知道脱口秀是啥玩意,她有一次在快手上刷到我的视频,她把这个视频发到我的微信上,她说这个人怎么跟你长得好像,我说你认错了这个不是我,她的构想里面,我应该是那种大家闺秀类型的女生。你知道吧?


我就是一个普通女生,我感觉只不过性格可能有点奇怪。


我从小就会去思考,他们让我这么做的原因是啥?但是他们让我做的事我还是都会做,只是我心里面会想他们凭啥让我这么做,我想叛逆,但是没有勇气叛逆的那种人。


然后长大了之后就开始对整个社会体系开始有一点叛逆的那种想法,然后胆子也慢慢越来越大,就开始想着,我不做,我不上班,我也要养活自己,反正就要逆着这个社会规则的这种想法。然后现在也就有这种执行力了,慢慢一步一步就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全职讲脱口秀,倒不是一个叛逆,是一种幸运。就是我这种性格的人,还可以在这个社会上靠着一张嘴吃活下来吃上饭,然后生活得还行,我觉得就挺好的。


前一段时间我妈妈还跟我商量,你回开封再找个新的工作,她说你可以去美特斯邦威卖衣服。卧槽,我惊呆了,我说我考虑考虑。我妈说,一个月 3000 块钱还不够你用吗?我说我考虑考虑。


而二维马呢,他的太太和两个孩子在辽宁抚顺,抚顺严格控制着居民的进出,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家人了。


二维马:女儿生日是4月11日,正好是我在杭州没回去,她难过,我也难过。孩子他不会在乎说父亲在外面活得好与不好,她想知道为什么。孩子只会接受这个事情,如果这个时间会放长的话,她会习惯自己这个没有爸活得也挺好。


孩子们努力适应缺少了父亲的生活,二维马也逐渐接受了在南方的身份和工作。


二维马:很多朋友跟我说,杭州挺多保安都是你们东北人。我第一反应就是我说所以我们东北人就怎么在你们这就只能当个保安是吧?我就去实地考察,发现,真的是挺多。


杭州保安只会说你把口罩戴好,然后扫一下健康宝,东北保安就告诉你说“戴上痛快点!”“戴上口罩戴上!”——他会有一个很强的说服力。


有次做核酸,没有保安,有人插队,所有身边的居民都在抱怨说没有人管,最后是我不得不得亲自站出来,充当了这个保安。跟他说“你们上后面去排队去,不然我就踹你!”插队的人骂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就走掉了,去排队去了。


那一刻我会觉得说挺有一种幸福感:并不是我们只能当保安,而是我们爱当保安。保安是个好东西,它会维护这个社会的秩序。


那天我跟黑灯聊,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保安界,东北人很受尊重,然后我想了一个例子,很像这个罗马教皇的这个贴身侍卫只有一个要求,就得是瑞士人。你知道吧?


而黑灯,则是密切关注着上海朋友们的生活情况。黑灯说,自己有个朋友尤其惨,这位朋友被封在了酒店里。酒店不像小区,没有团长和居委会,这位朋友只能在房间里挨饿。


黑灯拜托另一位可以跑外卖的朋友,去酒店看看情况,帮忙买点物资。


黑灯:他说行,最后那个人跑到离他酒店最近的一个超市,发现超市的货架什么都没有。


外卖朋友最后跟超市的人求了半天,人家卖给他三袋肥牛卷,一袋藕粉,还有几个士力架。送去之后,酒店也没有做饭的东西,就一个烧水壶,最后怎么办呢?最后朋友说亲测,这个肥牛卷用烧水壶烫五次,就能吃了。因为没有冰箱,他把那三包肥牛卷吃完了,不吃完就放那坏了。到了晚上,朋友说,虽然自己正物资匮乏,但此刻真的好想吐。


后来,酒店倒也送来了一些聊胜于无的物资。


黑灯:就是把酒店门一锁,然后给每人发了 8 包方便面,两个桶装的,六袋袋装,桶还不能扔。比如说你后面吃,你就拿这个涮一涮,再泡这个面吃。而且都是老坛酸菜,朋友说接过来一瞬间他都要哭了。


看着发生在朋友身上的悲惨境遇,身在杭州的黑灯陷入情绪困境里,无心工作,写不出段子,只能躺在沙发上机械性地看手机。


黑灯:因为你很快一会一条消息,一会铺天盖地的,这又不行了哪又发生这个事情。你其实脑子是过载的,我就躺在沙发上,本来白天还说写写段子什么之类的,你白天早上睁眼就是这些东西。


一直到晚上睡觉之前我说我受不了了,我说为什么我逃出来了,就那种像地震之后全家都死了,怎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我那些脱口秀朋友都还在上海。


在聊天的末尾,我问勺子,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在3月22日坐上去三亚的飞机吗?还是你会在封城前回到上海呢?


勺子:如果带着现有的记忆回到过去,那我肯定会回到上海。我要在网络上大肆宣传,要囤菜什么什么的,我一定会这么做的。甚至还会危言耸听,说什么我们要封多长时间——只要不要造成现在的这个局面,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是愿意的。


我不知道这个放在心理上学上是啥,我只是就是阴差阳错跑出来了,但是说实话我还是会觉得自责,因为我在外面吃好的喝好的,但是我的朋友他们可能天天吃大白菜,我会觉得有一点点愧疚。


至于现在的生活的话,我是觉得我当然跟城内的人比起来肯定是幸运,但是我觉得受苦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这种幸运我宁愿不要。


我现在在疫情期间养成一个习惯,就是不会去制定太长远的计划,就是三天以后的事情,我不会太去考虑这种事情了。


因为太多事情就是不受控的,所以我就算提前制定计划也没有用。就随遇而安吧,还能饿死咋地?实在不行就去美特斯邦卖衣服嘛。


勺子在杭州拿着3000块的收入,付着3000块的房租,体验着另一种美特斯邦威式的生活。她曾经试着跟上海的房东商量,疫情这么严重,能不能体谅一下漂泊在外的自己,把房租从季付改成月付。结果房东把她的号码拉黑了。


勺子气得半死,跟我说她打算去起诉房东,她咽不下这口气。


过了一个礼拜,我问她起诉的进展如何,她说她想开了,不起诉了,但她会把这些经历都写进脱口秀里。段子会替她把房租赚回来。


这就是勺子,感谢她带给我们的快乐,也希望她快乐。






噪音开始了,一档聚焦当下的声音纪录片。社会的噪音就是时代隐藏的线索,每月两期,我们用声波刻录世界真实的形状。


本节目由JustPod和时尚先生报道组联合制作。 


- 音频制作团队 -


讲述者:勺子 黑灯 吴鼎 二维马


制作人:泽希

编辑:熊阿姨 唐池

声音设计 Supermassiver

图片设计 Jessi

节目运营 小米粒


Weibo 先生制造  WeChat 先生制造

© 图文版权归《时尚先生》杂志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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