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日本跟踪狂杀人事件，今天的新闻界能学到什么？| 噪音开始了

23年前，21岁的女大学生猪野诗织在东京街头被人用刀刺死。警方最初宣布这是随机砍人事件，但调查记者清水洁比警方更早发现了真相：女孩长期被前男友跟踪骚扰，却多次报警无效。

案发后，警方不仅不作为，还试图掩盖其渎职的事实。但清水洁始终在寻找答案，最终追查到重大嫌疑人的下落。这一系列报道直接推动了日本《跟踪骚扰行为规范法》的出台。

清水洁是如何面对无能为力的时刻？又是怎么样用笨办法破案的？做了几十年记者的老记者，会如何看待今天的新闻业和记者的工作？

在东京的一家咖啡馆，我们和清水洁面对面聊了聊，63岁的老记者语速飞快，他说：“很多人说媒体是垃圾，但我们还是能有所作为。”

讲述者 殷晴

*本期播客由先生制造和JustPod联合制作

播客内容节选： 

清水街收到邮件邀请，一天中午突然给殷晴打电话，告诉她，两小时后在东京神保町的十字路口碰面，这是两条主干道的交汇处。

殷晴：其实你不觉得他约的这个地点有点神奇吗？我们一般约人见面约在一个固定的，比如说咖啡厅或者是某一个地铁站。约在十字路口见面，实际的路口很宽，然后有很多人我怎么能找到你？所以我当时觉得他约在十字路口见面是应该像地下党接头一样的方式。

虽然没有见过，但在十字路口的人群中，殷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清水洁。

殷晴：他是一个放在中国的话，是在人群里面认不出来的人，但是在日本非常得好认，因为他是一个穿衣服不太修边幅的胖胖的大叔。「胖胖的」和「穿衣服不太修边幅」这两点在日本其实很少见，所以很容易认出来。他当时穿了一个格子的衬衫，然后一个卡其色的裤子，然后穿了一双登山鞋。他一年365天都穿登山鞋，就是因为最方便，可以第一时间去现场行动起来。在日本神保町的街头穿登山鞋的人基本上没有，所以找他很容易。

在日本大部分的记者是他即便是不西服革履的，他也是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所以清水洁的形象在记者里可能很少见，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尤其是受害者的家属，看到他会觉得很放心，愿意跟他讲很多事情的原因。

清水洁把采访定在自己常去的一家咖啡厅。一坐下，殷晴就发现，这里非常吵。

殷晴：他可能是个性子比较急的人，就是我们坐下来之后，我还掏出了我的采访提纲和我的本子，想看一眼，结果他立刻就开始说了。

清水洁今年已经63岁了，但殷晴看出，他依旧保持着充沛的精力。

殷晴：他说话特别得快，非常得快，是我目前见到的人里面中国日本人算在一起，说话语速排在前三位的人。我能听得懂他说的内容，但是困难的地方是回来扒词的时候，在某些词我就是听多少遍也听不出来，然后我就让我老公来听，他是个日本人，他就是要放慢速度，放成什么0.8倍0.5倍的速度，然后听个三四遍四五遍，他才能听出来，有时候他都听不出来。

清水洁说，在报道完桶川案件不久后，他供职的摄影周刊解散了。有很多媒体找上门来聘请他，其中就包括日本电视台。

殷晴：他说当时日本电视台跟他谈的时候，他们态度很好，就是说对他的工作表示很大的敬意和理解，说你来了我们电视台你想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但他当时就想到了猪野诗织的父母跟他说日本电视台做的这些很过分的事情。

“过分的事情”，是在桶川杀人案调查期间，日本电视台不仅骚扰猪野诗织的父母，还在节目里使用没有授权的诗织照片。诗织父母想把女儿的照片撤下来，但被电视台回绝，甚至还索要好处。

殷晴：他的脑回路就是很有意思，比如说有一部分人可能会想“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要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但他就是说我要进去把你们改造了，把你们改造成一个像样的媒体。

清水洁说，进入日本电视台半年之后，他就搞了一个报道伦理学习会，把猪野诗织的爸妈请到了现场，让他们把日本电视台干过的坏事说个遍。他们说完之后，当年参与报道的记者和摄影师们都哭了。从那之后，清水洁一直在日本电视台负责记者的培训工作，干了19年，把记者手册全部重写了一遍。

殷晴：很多优秀的调查记者凭借个人的努力，然后可以调查出一个案子，把一个案子调查得水落石出，但是想要改造整个一个行业，就已经不是一个自己个人的事情了，他想改造一个行业，他肯定是对记者整个的行业有非常深的信念，因为他坚信他自己干的这个事情是有价值的，是对的。

清水洁是一个很容易给人力量的人。殷晴就被这次见面深深鼓舞了。

殷晴：他对现在日本的电视节目娱乐化他很不满意。但他说如果一个人他比如说生病了，他在医院里面哪也去不了，他只能看电视，可能看这些吃玩的节目是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候，所以他想说的是记者这个工作虽然有很多的不如意的地方，有很多的问题，但它不是毫无意义。

我经常写论文觉得我写完这个东西也没什么人看，也没什么意义，但是采访完了他之后，我也会觉得我这个东西可能至少还是有一两个人会看，可能都总会有些许的那么一些个意义。

……

桶川案并不是一个畅快的破案故事。从第一天开始，清水洁就被嫌疑人的极端程度吓到了，他在恐惧中开展采访，找不到凶手线索，他用最笨的办法挨家敲门、拦住三百多个女性路人询问；发现嫌疑人动向后，他和同事在路口花几天时间监视每个进入大楼的路人，逐个拍照，找线人验证；因为不在主流媒体圈子，警察局永远踢他的皮球；又因不能在警方追捕前公布嫌疑人，他还要跟主编争取推后截稿日。

每个岔路上，清水洁都选了最难的选项，有时候完全是无用功——比如他飞到北海道，以一个座机电话为线索追查凶手，花了几天只查到一对年轻母子，最后发现是小孩子多次把电话号拨错了。

23年后，中日新闻媒体环境都在剧烈变化，我们能从清水洁这里学习什么？

桶川杀人报道的前因后果，请收听播客“噪音开始了”。

文字采访已刊发：《像仓鼠一样追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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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仓鼠一样追踪杀人犯

噪音开始了，一档聚焦当下的声音纪录片。社会的噪音就是时代隐藏的线索，每月两期，我们用声波刻录世界真实的形状。

本节目由JustPod和时尚先生报道组联合制作。 

- 音频制作团队 -

讲述者：殷晴

制作人：泽希

编辑：熊阿姨 唐池

声音设计：Supermassiver

图片设计 Jessi

节目运营 小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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