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不去的中国底色

记老挝学生在校轶事

学校和老师，为我们铺就了生命的底色。　

——题记

一

之所以选择这几个字作为这篇报告文学的题目，是因为在北京市八一学校建校70周年校友返校日活动中，来自老挝的校友开芸·奔舍那在座谈会上说：“没有老师教得好，就没有我们的今天。”的确，学校和老师为我们铺就了生命的底色，尤其是中小学时代，这种底色一生都无法褪去。

 座谈会上，不管是曾但任过老挝国家电力公司副总经理的萨马诺·奔舍那，还是担任老挝外贸银行副总经理、央行行长助理的开芸·奔舍那，亦或是原老挝卫生部计划与财务局副局长、世界银行援老挝项目卫生部总负责人西莎蒙·高拉、老挝传统医院院长盖巡·高拉、万象市玛哈苏医院针炙科主任西维莱·蒙昆维莱，如果主持人不具体介绍，所有与会者根本看不出他们是老挝客人。那形象，那谈吐，那一口标准得比北京人还标准的普通话，完全就是一个个退休后生活在胡同深处的小老儿头小老太太！即便知道他们是老挝人了，但座谈会上那个热闹，那个亲切，跟几十年没见面的亲哥热妹没什么差别。你捏我的耳朵，我揉你的脸——揉一次还不够，再揉一次，再揉一次，还不解气！狠狠地把对方的脸挤得变形，把嘴巴挤成一个大大的“Ｏ”型，这可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啊！这实在让人疑惑：这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真是老挝人吗？

在那片“亲情泛滥”中，一种氛围四散而起，扑面而来：家！是的，八一是校也是家！尤其是对于这些外籍同学。

二

上个世纪60年代初，老挝发生政变，政见不同的奔舍那家族与高拉家庭受到牵连，孩子们四处流浪避难，从老挝逃到缅甸，却被缅甸方面扣留，企图拿他们做人质跟老挝当局谈条件。为了活命，孩子们以跳舞的方式吸引那个看守，掩护另一个男孩翻墙逃出，跑到中国使馆求救！

情况万分危急！使馆工作人员立即向周恩来总理请示。

周恩来总理知道后，迅速出面与缅甸政府斡旋，经过艰苦努力，最终谈判成功，派专机把这些被缅甸关押的孩子们接到中国北京，安排在和平宾馆住下，让他们就近在史家胡同小学上学。两年后转至八一学校。

在八一中学的校史中，还能看到如下记载：

学校对此事十分重视，专门安排周秀清老师负责老挝孩子们的生活起居，根据孩子的年龄，分别安排在二至四年级的班级中学习。

老挝的学生有：开芸、西红艳、颂朋、颂本、颂目、萨马诺、颂马德、开马妮、曼娣、西纳万、波凯、维来拉、西沙蒙、宋萨林、宋萨万、文高、贡高、文巴色、西维莱。

关于转到八一学校的原因，萨马诺说：“史家胡同没法住校，八一学校可以住校，管理严格，所以要转到八一来。”这个被校友们一口一个“小胖子”叫着的老挝国电老总，十分幽默，他是那种纯粹的冷幽默，当女校友们挤他的脸时，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洗手没？”女同学骂他：“讨厌！死小胖子！我的手比你的脸干净！”他说：“你刚挤完你老公的脸，又来挤我！”众人暴笑！他却不笑，继续满脸正经……

但萨马诺并非一味幽默，他谈到习近平同志访问老挝的时候，则满怀深情，他说：“习近平主席到老挝，看望我们，一见面就指着我说，你是小胖子！”时间、场景、声音，萨马诺记忆犹新，真真切切——

2010年6月16日，1968届校友、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问老挝，专门安排时间会见了贵宁·奔舍那的后人。习近平念念不忘这些“老校友、老朋友”，刚一落座，就说：“时隔半个世纪，他乡遇故知，很期待，也很欣喜……”他望着萨马诺说：“我记得你小时候胖胖的，他们叫你小胖子。”笑声中，萨马诺眼圈红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们。”奔舍那家族的人送给习近平同志两张照片，一张照片是毛泽东和萨马诺的父亲贵宁·奔舍那促膝交谈，另一张是周恩来和贵宁并肩走出人民大会堂边走边谈。习近平也拿出一本相册，说：“这是当年我们学习过的地方，当时你们很引人注目，我记得男生穿着古铜色灯芯绒服装，女同学身着民族服装，很多人都认识你们。”　

当年的“小胖子”﹑如今的老头子萨马诺和姐姐开芸，为参加八一学校建校70周年，早早就在万象联系八一学校的老挝同学。他们的弟弟宋本身居高位工作太忙，实在走不开。西莎蒙、盖巡、西维莱，听说要去中国参加母校的校庆，兴奋得彻夜不能入睡，早早准备好礼物。

八一学校这边确定萨马诺一行要来参加校庆，专门安排与他们同级同班的女校友曾远珍做联络人。曾远珍干脆利索快人快语，在网上、在微信群里传出消息，同学们一传十，十传百：

“小胖子回来了！”

“那个爱跟女生一起玩跳皮筋的小胖子回来了！”

“那个白白的﹑胖胖的﹑眼睛大大的小胖子回来了！”

史家胡同小学的校友、女十二中的校友，齐刷刷赶到八一学校，他们来“抢人”，他们要请老挝同学去吃饺子、去逛胡同……曾远珍急得笑了，笑得急了：“不准抢！他们是奔着八一来的！”

“哈哈哈哈！”看着曾远珍又急又笑的模样，萨马诺笑得十分开心，又开始玩他的冷幽默，很严肃地指责曾远珍：“人家到你家里来，你对人家客气点嘛！”

听听这话，“你对人家”，潜意识里，“我们早已是一家”。

家在哪里？

家在八一！

为什么跟八一学校这么亲？萨马诺解释说：“在史家胡同上学时不住校，每天上学由两个警察叔叔护送到学校，放学又由两个警察叔叔护送到宾馆，哪儿也不能去，哪儿也不能玩，太无聊！到八一学校就开始住校，吃住都在学校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三年，学校的每个角落都熟悉得很，哪里有个老鼠洞，哪里有个喜鹊窝，我都知道！我太熟悉了！”

陡然间想起王昌龄那句诗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三

在校友们眼里，萨马诺还是那个“穿着制服的小胖子”。在萨马诺的眼里，同学们个个热情依旧，快乐依旧。萨马诺说：“我第一次走进教室，全班同学集体起立，大声喊，外宾同学好！你说好不好玩？”

如今回忆起来，60年前的画面还那么清晰！恍惚是发生在昨天——

1964年8月的一天，萨马诺走进八一学校的大门，一个异国他乡的少年，走进这所半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内心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他和姐姐开芸、弟弟宋本还有西莎蒙等其他兄弟姐妹们未来的命运如何。但有一点他很开心，自从同学们大声高喊欢迎外宾同学之后，小伙伴们真的很欢迎他，老师也很爱他。从没有人问什么高低贵贱家庭出身，也没有人问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到中国来，反正都是同学，跟张王李赵的同学们没有什么两样：上课铃响了，走进教室，听老师讲课，跟着老师读书、写作业；下课铃响了，跟同学们蜂拥挤出教室冲进操场，站在行列中做广播体操，或者滚铁环、爬高杆、弹玻璃珠，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他跟他们融为一体打成一片，早已忘了彼此的国籍。

这与八一学校自成立以来持之以恒的校风有关。

1947年3月1日，河北省阜平县沟漕村一所小学在隆隆炮声里诞生成立，取名“晋察冀军区荣臻小学校”，这就是八一学校的前身。70年过去，当年的沟漕村已更名为向阳庄，当年的“晋察冀军区荣臻小学校”，已从山沟搬到首都，发展成为闻名于世的八一学校。国家主席习近平曾在这里就读。

有熟悉八一学校历史的领导说，八一学校的发展史，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教育史。共产党历来主张“自由平等博爱”、“官兵一致”、“军民一致”。

萨马诺的到来，给同学们增添了许多乐趣，这个长得矮矮的、胖胖的、白白的﹑两只眼睛大大的小男生，十分可爱，也十分调皮。他聪明机智，没有男女界限，经常掺和在女生堆里，跟女生们一起跳皮筋、跳房子、踢毽子、打沙包……

座谈会上，各位校友口若悬河地谈论“小胖子”当年在学校的种种表现时，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带回到60年前那个“恰同学少年”的时代。

记忆最深的是那个操场，还有在操场常进行的象征性长跑，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从北京跑到万象”。萨马诺说：“我那时候八九岁，每天早晨起床，和同学们绕着操场跑圈，操场一圈350米，跑10圈，3500米，我记在心里，回到教室后，就认真地告诉记录的同学。有些偷懒的同学，明明只跑了8圈，他给记录的同学说跑了10圈，我就给他揭露出来，让他不能作假！呵呵呵呵！”萨马诺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接着说：“这样跑下来，我就知道用多长时间能从北京跑到万象。”

深情的描述，把曾经遥远的画面拉到倾听者的眼前，70年前八一学校的生活场景鲜活地铺展开来：无数朝气蓬勃的年轻脚步，在椭圆形的操场奔跑，咚咚的脚步声一圈一圈、一日一日、一月一月。这些老挝少年，被八一学校这一方水土养成了“坚韧顽强”的八一性格，在人生的“少年格”里，涂上再也无法褪去的中国底色！

是的，萨马诺这一生都没法褪掉中国底色，将近3年的象征性长跑，学校的半军事化管理，让他养成“懂规矩，守纪律”的品德，让他懂得“坚持不懈”的做人道理。萨马诺说：“我一生坚守！我离开八一，离开中国，60年过去，无论我走到世界哪个地方，苏联也罢，越南也罢，欧洲也罢，还是后来回老挝从事国家电力工作，我都一直坚持懂规矩守纪律。无规矩不成方圆！”

中国谚语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萨马诺身上所散发的中国气息以及蕴藏的中国底色，八一学校的生活经历以及培养起来的习惯，不仅是成了萨马诺的性格，也给他带去偌大的财富，精神财富。

座谈会上，两个在校学生请教萨马诺：“萨马诺爷爷，您对我们现在的学生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萨马诺一改幽默神情，说得十分认真，说得语重心长：“学校条件这么好，老师这么好，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习？老师教我们，除了教我们知识，主要的是教我们方法，做人的方法，做事的方法。”

开芸补充说：“老师就是学生的榜样，老师认真有责任，学生就认真有责任。教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叫王坤玲，我们一道算术题不会做，她必须教会你做，一个字儿不会写，她必须手把手教你写会。你还怎么好意思不认真呢？”

这些异国他乡的老人，用自己60年的时光来评定八一学校给他们的培养，对今天的学生，尤其是现实中的年轻学子来说，格外具有警示和启迪。

真诚感谢王孝芬、张鸿书老师和

曾远征、杨志群、谷小峰校友的大力支持！

  感谢李明新、赵伟老师的鼎力相助！

文/ 赵伟（内容有删改）

图/ 八一校友

编/ 高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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