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文献》| 赵晓斌：荆州枣林铺彭家湾183号、264号楚墓出土卜筮祭祷简

荆州枣林铺彭家湾183号、264号楚墓出土卜筮祭祷简*

赵晓斌

荆州博物馆

摘要：近年来，在对荆州枣林铺古墓群的考古发掘中，有多座小型战国楚墓中出土了竹简。本文对其中彭家湾M183、M264出土的卜筮祭祷简进行了考释。彭家湾M183出土竹简12支，所记墓主名“娥”，其先祖有“集定君”等，其父官职为“尹”。彭家湾M264出土竹简1支，所记墓主名“色”，对“三世王父”进行祭祷。

关键词：枣林铺楚墓  彭家湾  楚简  卜筮祭祷  楚国封君

枣林铺古墓群位于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区（原江陵县）纪南镇，在楚故都纪南城的北垣外近郊。自2019年以来，为配合当地工程建设，荆州博物馆对该古墓群中的唐维寺、造纸厂、熊家湾、彭家湾等墓地进行了考古发掘。目前已发掘了近800座小型战国楚墓，先后在7座墓葬中发现竹简。2019年，唐维寺M126出土的8支、熊家湾M43出土的2支卜筮祭祷简公布，[1]有多位学者对释文进行了补正。[2]2020年，造纸厂M46出土竹书九篇，[3]缀合后有535支；彭家湾M183出土卜筮祭祷简12支。2021年，彭家湾M264出土卜筮祭祷简1支，造纸厂M70出土遣策3枚，熊家湾M70出土卜筮祭祷简4枚。

现将彭家湾M183、M264的竹简出土情况和简文内容介绍如下（红外图版如下）。

一、彭家湾M183出土竹简

彭家湾M183于2020年12月9日发掘。为带一条墓道的“甲”字形土坑竖穴墓，方向104°。发掘时墓坑已因机械施工而被破坏约1.8米深，坑口残长4.88米、残宽3.56—3.61米，坑残深3.2米，坑底长3.91米、宽2.38米。葬具为木质的一椁一棺，保存较好。出土时椁室内充满清澈的地下水。椁室内空长2.74米、宽0.96米、深1.04米。棺为悬底弧棺，长2.03米、宽0.78米、高0.8米。椁室内东部用一道横梁和三层竖立的薄木板分隔出头厢。头厢内的随葬品有陶鼎2件、陶簠2件、陶壶2件、陶盘1件、陶匜1件、陶小口鼎1件、陶鐎壶1件、陶罍1件、木豆2件、彩绘木卮1件、彩绘带发木俑2件、带鹿角木雕镇墓兽1件、竹笥3件及麻鞋1双。其中一件竹笥内有彩绘木梳、木篦各1件，木柄骨首绕线棒、铜带钩、“蜻蜓眼”料珠各2件以及大量花椒粒。另一件竹笥内有漆绘铜镜1件以及大量花椒粒。棺内人骨一具，用竹席包裹，从骨骼特征来看应是女性。

竹简共12支，原卷束于一张竹席之中，漂浮于已侧翻的棺外北侧。因工作人员操作不慎，提取竹席时致其破裂，其中的竹简因而暴露出来，颜色赭黄、墨迹如新。

竹简在出土后被及时送到荆州文物保护中心进行了室内保护并编号揭取。经红外扫描和脱色拍照后，根据释文内容对简序进行了调整。竹简信息见表1。

表1  彭家湾183号楚墓竹简信息表

以下为竹简释文与注释：

【释文】

宋客（左）帀（师）（适）楚之（岁）[1]，=（八月）辛亥之日，[2]以大（筮）为娥[3]三月之（贞）：既以亓（其）又（有）疾，尚毋又（有）咎。占之：亟（恒）（贞）吉，无咎，又（有）祱（祟）。以亓（其）古（故）祱（说）之。（恒）（祈）（福），祷雧（集）㱏（定）君[4]，【1】训（顺）至新（亲）父（赴）尹[5]各（特）、酉（酒）飤（食）。句（苟）甶（使）娥之疾（速）（瘥），（期）（中）赛之。占之，甚吉。  既与（）祷之-。【2】

齐客（祝）窔（问）王於郢之（岁）-[6]，新=（九月）[7]，庚戌=（之日），（义）[8]以为娥-（贞），以亓（其）（且）心（闷），尚母（毋）（死）-，占之：吉，不（死）-。疾（将）或（又）（作）-，又（有）祱（祟）见於三（世）王父[9]，训（顺）及【3】新（亲）父-，以亓（其）古（故）祷各=（特牛）、酉（酒）飤（食），占之：吉-。【4】

（献）马（之月），癸巳=（之日）。（义）以为妸（娥）也（贞）：以亓（其）心（闷）、腹疾之古（故），尚母（毋）（死），占之：吉-。又（有）（祟）见于新（亲）咎（舅）-与新（亲）姑[10]-，以亓（其）古（故）（迻）亓（其）祷-，占之：吉-。【5】

齐客（祝）窔（适）楚之（岁），（远）=（之月），（丙）（辰）=（之日），我（义）以为娥也（贞）：以亓（其）腹心之疾，尚母（毋）（死）-。占之：吉，又（有）（祟）见於娥之新（亲）父-、新（亲）母-，与亓（其）丁（厉）-，与（溺）-者。以亓（其）古（故）敚（说）之。睪（择）良日於萅（春）三月，祷【6】於亓（其）新（亲）父、新（亲）母肥杀、酉（酒）飤=（食，食）（厉）-，解于（溺）者-。（义）占之：吉。【7】

齐客祝窔（问）王於郢之（岁），远之月，（丙）（辰）之日，义以长为娥（贞）：既又（有）腹心之疾，从远之月以（就）（夏），三月（期）【8】中尚毋又（有）大咎。占之：（恒）（贞）吉，少（迟）（瘥），愳（惧）或（又）[11]。以亓（其）古（故）敚（说）之，毋出（期）中，赛祷雧（集）㱏（定）君、（赴）尹各戠（特）、酉（酒）飤（食），占之：吉┗。【9】

齐客（祝）窔（适）楚=（之岁），（远）=（之月），（丙）（辰）=（之日），（范）雘（获）之（志）[12]-以相（家）为娥也（贞）：既又（有）腹心之疾，三月（期）中尚毋又（有）大咎。占之：（恒）（贞）无咎，少又（有），（迟）（瘥），以亓（其）古（故）敚（说）【10】之，（迻）（许）[13]之，毋出（期）中，赛祷一牂，侯（后）土、司命各一（羖），大水一牂，占之：吉。  赛祷雧（集）（庄）君[13]戠（特）、酉（酒）飤（食），（解）（溺）人。【11】

……愳（惧）又佗所-，以亓（其）古（故）敚（说）之，祷于一牂，侯（后）土、司命各一（羖），祷於大水一牂。【12】

    【注释】

【1】宋客（左）帀（师）（适）楚之（岁），此大事纪年于天星观简中作“左师聘于楚之岁”。[4]

【2】，贞人名。

【3】娥，墓主名。6、10号简又作“娥也”，5号简作“妸也”。“也”或为语气助词。

【4】“雧”为封邑名。曾侯乙简有“君”（简53、185、203）。㱏，通“定”，为谥号。集定君应是墓主的先祖。

【5】（赴）尹，楚职官名。包山简中有“新俈（赴）尹”（简16）、“大（赴）尹”（简112）。刘信芳先生认为：“从字形上说，‘’应是‘赴’之异构，……疑诸以‘’为名职官乃‘行人’之类，……行人即使者，乃外交、礼仪官员。”[5]这里的赴尹是墓主之父。

【6】齐客祝窔（问）王于郢之岁，此大事纪年亦作“齐客（祝）窔（适）楚之岁”。

【7】新九月，可能即是闰九月。楚历九月相当于夏历六月。

【8】，贞人名。，又作“”“我”“”“义”。义氏贞人还有见于天星观楚简的义怿。

【9】三（世）王父，《尔雅·释亲》：“父之考为王父”，“王父之考为曾祖王父”，“曾祖王父之考为高祖王父”。

【10】咎，通舅。春秋时晋人“舅犯”，传世典籍又作“咎犯”。《尔雅·释亲》：“妇称夫之父曰舅，称夫之母曰姑。”

【11】，亦见于包山简（240号简）等。诸家释读意见参见《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十四种]》注引。其中陈伟先生认为此字读作“续”，为延续之意，表达的意思是病情持续，而不是病况加重。[6]从本简文中“少（迟）（瘥），愳（惧）或（又）”，及简10“少又（有），（迟）（瘥）”的语气来看，“”似有病情反复之意。

【12】（范）雘（获）之（志），著名贞人。曾见于望山一号楚墓、天星观一号楚墓及秦家嘴九十九号楚墓的卜筮祭祷简。

【13】（许），贞人名。（许）氏贞人还有见于葛陵简的许定、见于包山简的许吉、见于望山简的许佗。

【14】雧（集）（庄）君，是墓主的又一位先祖。“（庄）”为谥号。

二、彭家湾M264出土竹简

彭家湾M264紧邻M183，位于其西侧，于2021年1月6日发掘。为带一条墓道的“甲”字形土坑竖穴墓，方向13°。发掘时墓坑已被破坏约2.2米深，坑口残长5.65米、残宽4.12—4.38米，坑残深2.9米，坑底长4.13米、宽2.68米。葬具为木质的一椁一棺，保存较好。出土时椁室内充满清澈的地下水。椁室内空长2.92米、宽1.14米、深1.16米。棺为悬底弧棺，长2.08米、宽0.9米、高0.9米。椁室内北部用一道横梁和四层竖立的薄木板分隔出头厢。头厢内的随葬品有铜鼎1件、铜匜1件、器盖1件、陶鼎2件、陶簠2件、陶壶2件、陶盘1件、陶小口鼎1件、陶鐎壶1件、陶罍1件、陶小罐1件、漆木杯豆4件、漆木鹰形杯1件、漆木双联卮1件、漆木扇柄1件、漆木几1件、木鼓2件、木鼓槌2件、彩绘木豆2件、彩绘木雕卧鹿1件、带鹿角木雕镇墓兽1件、漆木冠饰1件、木梳1件、木篦1件、麻鞋1双、葫芦斗1件、竹席1卷、竹篓1件、竹笥4件、玉璧1件、玉珩2件、玉双龙形佩1件、料珠及管数十颗。棺内人骨一具，用竹席包裹，从骨骼特征来看应是女性。

竹简共1枚，发现于棺室部分的椁底板上，已折断为三段。在发掘现场进行了拼合确认。残长45.8厘米，宽0.8厘米。无契口。简背无特殊现象。

以下为竹简释文与注释：

【释文】

（爨）月，壬寅=（之日），真卜（筮）【1】为色【2】（贞）：【3】之三（世）王父。为色祟。祷三（世）王父……酉（酒）【4】飤（食），（速）（瘥），（将）（速）赛之。

【注释】

【1】真，可能为贞人名。疑在“真”与“卜（筮）”之间省去“以”字。

【2】色，墓主名。

【3】，据文意似为某种灾害。待考。

【4】“酉”字，在清洗前的红外扫描图像中可辨残画。

三、相关问题

彭家湾M183随葬的仿铜陶礼器特征明显，与本地区雨台山楚墓、九店东周墓出土的同类器对比，可判断其时代为战国中期后段。

彭家湾M183简文中的楚国大事纪年，有“宋客左师适楚之岁”“齐客祝窔问王于郢之岁”“齐客祝窔适楚之岁”，后两者应为同一岁名，“宋客左师适楚之岁”与天星观简中的“左师聘于楚之岁”也应该是同一岁名。“适楚”“聘于楚”“问王于郢”是对同一事类的不同表述。

天星观简中还有“秦客公孙鞅问王于戚郢之岁”，秦家嘴M99简中作“秦客公孙鞅聘于楚之岁”。据考证，此岁在公元前356年至前340年之间。[7] “左师聘于楚之岁”当与之相去不远。贞人范获志的频频出场也将彭家湾M183与天星观M1、望山M1、秦家嘴M99的下葬年代联系起来，以贞人职业年龄大约自20岁至70岁计，可将上述4座墓葬纳入楚墓考古学分期研究中划分的一段或两段之际（约50年）。

因此，彭家湾M183出土的卜筮祭祷简，不仅为研究楚人的宗教信仰增添了新的实物数据，也进一步验证了楚墓分期断代研究成果的准确性。

彭家湾M264的简文中省略了岁名，据随葬的仿铜陶礼器特征判断其时代为战国晚期前段。

附记：笔者为此次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彭家湾M183、M264的现场发掘工作人员有金先国、贺威、王刚。荆州博物馆王菲对竹简进行了室内清洗，竹简红外扫描、脱色、照相分别由荆州文物保护中心何文清、白云星、史少华完成。简文释读得到了武汉大学何有祖副教授、荆州博物馆蒋鲁敬馆员及《出土文献》审稿人的指正。谨致谢忱！

注释：

*本文为“湖北省荆州市枣林铺墓地考古发掘”项目（考执字［2019］第［426］号）阶段性成果。

[1] 赵晓斌：《荆州枣林铺楚墓出土卜筮祭祷简》，《简帛》第19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1—28页。

[2] 松鼠（李松儒）：《枣林铺楚简释文订补》，简帛网简帛论坛，2019年12月17日；lht（刘洪涛）：《先秦楚国的须嵍复氏》，简帛网简帛论坛，2019年12月28日； 苏建洲：《荆州唐维寺M126卜筮祭祷简释文补正》，《简帛》第23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143-152页。

[3] 赵晓斌：《湖北荆州枣林铺战国楚墓》，国家文物局主编：《2020中国重要考古发现》，北京：文物出版社，2021年，第72—75页。

[4] 滕壬生：《楚系简帛文字编（增订本）》，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488页。

[5] 刘信芳：《包山楚简解诂》，台北：艺文印书馆，2003年，第26页。

[6] 陈伟等著：《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十四种]》，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9年，第116页。

[7] 晏昌贵：《巫鬼与淫祀：楚简所见方术宗教考》，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8页。

原载《出土文献》2022年第1期，引用请据原文。本刊文章已收入“中国知网”，欢迎各位读者下载阅读。

编辑 | 田硕

审核 | 陈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