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按：维多利亚时期，肺结核曾被称为“浪漫病”（Romantic disease），皆因患肺痨者，都是体形消瘦、皮肤苍白，因为结核中毒症状而出现面色潮红【也就是这个时代文学作品中非常追捧的“玫瑰香腮”（Rosy cheeks）】，并且因为疾病的折磨而自然流露出忧郁的气质——这个病简直就是天生为维多利亚时期的时尚准备的，因此结核病与流行时尚一拍即合。当时女性争相以患结核病为荣。很快她们发现，长期穿紧身胸衣的人更容易患上结核（可想而知，穿着紧身胸衣的人呼吸不充分，身体消瘦，也不可能去运动锻炼，显然是结核的高危人群），于是这又反过来促进了紧身胸衣的进一步流行。

正如同肺结核的浪漫化过程一样，处女病（绿色贫血症）也是一种奇怪的浪漫主义的产物——追根溯源，其与体液学说多年的正统合法地位亦脱不开干系。在男权社会话语体系中，女性的很多病症均被男性“创造”出来——不要认为这些荒谬认知离我们很遥远，文中的很多观点没准儿还有很多人认同呢。

文/kyra

译/图特

校对/清清

原文/www.kyrackramer.com/2017/09/25/green-sickness-and-the-cultural-construction-of-womens-health/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图特在利维坦发布

体液学说，起源于古希腊的医学理论，认为人体是由四种体液构成——血液、黏液、黄胆汁和黑胆汁，这四种体液对应到四种元素、四种气质。图源：Athens Institute for Mental Imagery

几千年来，西医一直沿袭着古希腊的体液学说（humoral theory）。直到维多利亚时代爆发科学革命，人们才意识到细菌能引起疾病【1882年，德国医师罗伯‧柯霍（Robert Koch）宣布，他已经发现并分离出致病的细菌，这才让菌原论（germ theory）开始受到重视：是微小病菌引发了某些疾病，而不是瘴气】，尽管如此，与如今的医学相比，当时对于女性身体的医学观念还是与古希腊医学的观点有更多相似之处。当时的医疗机构认为，不管有没有细菌，游离的子宫照样能让得不到良好性生活的女性患上癔病。

根据古希腊的体液学说，女性需要性生活是因为只有当子宫口“沐浴”在精液中，她们才不会变得太虚弱。直到20世纪，人们仍然认为子宫一旦处于游离的状态，就会开始在身体里四处游荡，对身体造成严重破坏。女性天生体质“湿寒”，且受情感支配，所以需要男性又热又干的精液帮助她们保持平衡。这就是为何女性必须被置于严密的社会控制之下——如果不加干涉，她们内心对男性精液的渴望会使她们变得淫荡。此外，性生活中男性须小心谨慎，否则贪婪的妻子会“耗尽”他们生命的精华，致使他们死亡。

未婚女性由于缺乏规律的性生活，患病风险极大。青春期的女孩尤其饱受缺少丈夫为她们受精的苦恼。年轻的女性会出现脸色苍白微微发青，食欲不振，体虚力乏，呼吸困难的现象，还有遭受头痛之苦……因为她们还是处女。

平民百姓和医疗机构一样对上述观念深信不疑，当时针对这一症状流传着好几个俗称，其中包括“处女病”（morbus virgineus），“白热病”和“爱情热”。如果你的女儿蔫蔫的，萎靡不振，说明她急需一个丈夫。

图源：Pinterest

处女病背后的思想观念虽然纯属无稽之谈——但是这一疾病本身在当时（现在仍然）确实存在。这种贫血症叫低色素性贫血（hypochromic anemia），少女或青年妇女在月经量大，失血过多时常会患上这类贫血症，此外，缺铁，缺少维生素B6以及地中海贫血等较为常见的贫血病因也会让她们得此病。虽然，这一疾病与患者是否是处女无关，但青春期女性确实比成年女性更容易患上此病，古代的医生才因此将此病与未婚女性联系在一起，因为在他们眼里未婚女性都是处女。

图源：Kyra Cornelius Kramer

1554年，德国医生约翰尼斯·兰格（Johannes Lange）将这一疾病命名为“绿色贫血”（green sickness）。从都铎王朝（1485年-1603年）末期到摄政王时期，英国人一直把绿色贫血一词作为处女病的通俗名称。然而，从1615年起，这种病症有了一个听起来更为官方的医学名称 “萎黄病”（chlorosis）……即“黄绿化”。

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人会患上绿色贫血症。尽管人们一向认为有患此病风险的大多是年轻少女群体，但是到了1681年，托马斯·西德纳姆（Thomas Sydenham）等英国医生表示，这种病不仅是青春期处女会有，凡是“消瘦纤弱看起来像是患有肺病”的女性，甚至是已婚了的，都有可能会患上绿色贫血症。治疗绿色贫血症的方法是摄取铁元素，虽然该疗法背后的理论站不住脚，但确实能治疗贫血症。

18世纪时，一些医生提出手淫会导致绿色贫血（这会使男女双方都意志薄弱、失明、软弱和精神失常）。但是，大多数医生不同意将其作为绿色贫血的诊断标准，因为性高潮（不论是否是手淫引起的）也是其中的治疗方法。在19世纪，手淫（尤其是女性的手淫）被视为“危险”行为，非性交引起的性高潮（叫作癔症性发作）只有在医生进行临床治疗的情境中才被视为预防癔症和绿色贫血症的一种健康方式。

当然，在维多利亚晚期，电力变得较为普遍时，用于治疗绿色贫血症的家庭用具变得非常受欢迎。这类用具即振动器，由于当时主要将其用于保健而非获得性快感，所以女性使用是完全可以的。

一名女孩晕倒在另外一名女性怀中。图源：Wellcome Images

摄政王时期，简·奥斯汀写小说时，绿色贫血症仍然是“独身女性偶尔会得的疾病”，而且身材纤细柔弱的年轻女性最有可能得此病，但这也包含了那些体态丰满和理想化的女性。同肺病一样，绿色贫血症也变成一种非常浪漫的疾病，标志着患者那多愁善感的心灵。患者往往是外表和内在都十分娇柔的女性。这样的女性通常有点神经质，情感上比较脆弱，胆怯且被动，与大胆，热情，主动的男性气质恰恰相反。简而言之，就是那些特别美娇娘的女人。

奥斯汀的小说《曼斯菲尔德庄园》中的女主人公范妮·普莱斯（Fanny Price）正是那种会患上绿色贫血症的娇柔女子。除了绿色以外，范妮身上具有所有绿色贫血症的症状，但是“绿色”本身也有“苍白”的含义，而且范妮面色苍白如月光，她可能本身就已经得了绿色贫血症。她没走多远的路就会觉得累，食欲不振，容易头疼，时常因过度敏感而流泪，害怕自己的影子，十分消极被动，简直像是无脊椎动物，总体来说，像是带有理想化的女性气质的娇嫩花朵。

图源：index-f.com

范妮体质虚弱苍白，让人生怜，感情细腻脆弱，与身体健壮，开朗活泼的情敌玛丽·克劳福德（Mary Crawford）对比鲜明。当时的读者应该会明白范妮比玛丽要“好”的含义，因为脆弱的范妮“女性气质”更明显。玛丽的勇敢坚强和积极活泼的性格——不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带有男性特质。这种特质意味着她不像范妮一样生来就心思细腻，相反过于世俗粗鄙。玛丽健康的体格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她的女性气质……正如书中男主人公艾德蒙·伯特伦（Edmund Bertram）慢慢意识到的那样。

中世纪的神话传说中，单纯善良的独角兽往往容易被处女所吸引。图源：Kyra Cornelius Kramer

绿色贫血症与纤弱的女性需求相关的观点在20世纪依然存在。尽管伦敦医院的安德鲁·克拉克（Andrew Clark）医生在1887年就提出，“萎黄病有生理方面的病因，即青春期女孩由于身体发育和月经初潮会产生相应的身体需求”。1895年，爱丁堡大学的病理学家拉尔夫·斯托克曼（Ralph Stockman）表示，“萎黄病可能是经期失血以及饮食不足造成的缺铁导致的”，但直到20世纪30年代，医学界对于萎黄病是否是由贫血或者过于脆弱的女性气质（或者两者兼有）引起的，仍存在争议。没错，当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讨论量子力学时，医生们仍然将绿色贫血症归因于女性气质过于明显。

上帝禁止他们放弃这一观念：女性的身体天生虚弱，受其脆弱的情感支配！

最终，在1936年，“哈佛医学院的亚瑟·J·帕特克（Arthur J. Patek）和克拉克·W·希思（Clark W. Heath）得出结论称萎黄病与低色素性贫血是同一种疾病。”最后，绿色贫血症这一观念慢慢淡出了大众视野。不过，由此得出的女性比男性“更敏感”这一观念仍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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