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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偷窥他人几十年的男子

Talese 利维坦 2019-04-06

利维坦按:在希区柯克的影片《精神病患者》(1960)中,安东尼·博金斯饰演的旅馆老板诺曼也有一个偷窥的小洞口,只不过,他只能窥见紧邻着的一号客房:




《精神病患者》剧照:诺曼通过小孔偷窥Marion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和诺曼相比,他们都会把他们中意的客人安排在可以窥见的房间内,只不过,今天文章中的主角可谓具备了十足的“全局观”(俯视的上帝视角)——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透过假通风口背后的眼睛,我们看到的是复杂的人性和阴郁的现实,这不仅关乎杰拉尔德·弗斯和他的妻子,也在于被他偷窥过的那些陌生人。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试想,如果弗斯如果没有公开他的“日记”,随着旅馆的拆除,这一切或许都还依旧无人知晓。


本文依旧出自订阅号“妮可的怪科学”(nntech),有兴趣的同学不妨可以通过以下二维码关注一下:





文/Gay Talese

译/妮可

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www.newyorker.com/magazine/2016/04/11/gay-talese-the-voyeurs-motel



我叫杰拉尔德·弗斯


我认识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已婚男人,好多年前,他在丹佛附近买下了一套有21个房间的汽车旅馆。在他老婆的帮助下,他在十几个房间的天花板上分别开了个6乘14英寸(约15乘35.6厘米)的洞,上面盖着百叶窗,让人误以为那只是个通风口。但事实上,这是他的偷窥窗口。几十年间,他都跪在阁楼上观察他的房客们,并把他所看所闻详尽地记录下来。他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一次失手。


我第一次得知这个人是在1980年1月7日。当时,我在纽约的家中接到一封快递。这封信是手写的,没有署名:


亲爱的泰勒斯先生:

得知您关于美国各地的性学研究即将出版在您的新书《邻居的老婆》中,我觉得我可以为您的这本书或是未来的著作提供很重要的信息。


接下来,他在信中描述了他经营了10多年的汽车旅馆:


我买这个旅馆是为了满足我的窥淫癖和对人们不同阶段生活(社交和性)的强烈好奇……我做这些纯粹是出于我对人的无限好奇,而不仅仅是个偷窥狂。


他在信中说,他对大多数被观察者都进行了详尽的记录,“比如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们的个体特征,年龄,体型,来自哪里,他们的性行为。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商人带着秘书中午来开房是汽车旅馆的热门生意;已婚夫妇一起度假或是商业旅行;还有未婚的情侣,同居;欺骗丈夫的妻子,和欺骗妻子的丈夫;女同性恋,这个我做了专门的研究;男同性恋,这个我没什么兴趣,但仍然观察并研究他们的动机和过程;70年代后期,一种新兴的形式出现了,那就是群P,这个我非常感兴趣……在性方面,过去的15年里,我见证、观察并研究了最好的、第一手的、非实验室的性交。我把这些提供给你是因为我认为这些机密信息可以对大众和性学研究者有帮助。”


他还说,尽管他也想写书,但既没那个天赋,也怕被人发现。因此,他给我发了信,并邀请我去科罗拉多参观他的旅馆:


目前,我不能泄露我的真实信息,但如果你向我保证可以对这些信息保密,未来我会允许你透露我的信息。


正好那个月底我打算去凤凰城,我就给他发了信,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他,提议我们可以在丹佛见面。几天后,他在我的电话答录机上留言说他可以去机场接我。


两周后,当我走向行李传送带时,一个男人面带笑容向我伸出了手。“欢迎来丹佛,” 他边说边晃着手里我寄给他的那封信,“我叫杰拉尔德·弗斯(Gerald Foos)。”


我的姑姑凯瑟琳


我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和蔼可亲的陌生人和我同机飞来的旅客没什么不同。他没什么特别。弗斯40多岁,褐色的眼睛,大约6英尺高,略微发福。他穿着一件棕褐色的夹克,衬衫领口敞开,看上去比他那肌肉发达的脖子小了一号。他的黑色头发修剪整齐,在那副眼镜后面,他投过来的是一个客栈老板的友善目光。


经营旅馆时的杰拉尔德·弗斯


互相寒暄之后,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在汽车旅馆住上几天。


“我们会把你安排在一间没有偷窥口的房间里,” 他边说边开心地咧嘴笑了笑。他说晚一点他会带我去他的“观景台”,但必须要等他的岳母维奥拉睡下之后。“我和我太太唐娜一直很小心,不让她知道,当然,也不能让我的孩子们知道,” 他说。


接着,他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起来的信纸,交给了我。“希望你不要介意读一下这个并签上你的名字,” 他说,“这才能让我对你完全坦诚,并带你参观旅馆。”


那是一张打印的文件,写明未经他允许,我无权公布他的名字或旅馆的任何信息。我签了字。我已经决定不会写出关于弗斯的任何内容。我来丹佛仅仅是想见见这个男人,以满足我对他的好奇心。


在开车带我去旅馆的路上,弗斯向我简单描述了他的生活。他在离丹佛65英里的奥特镇(Ault)上高中时认识了唐娜,1960年,俩人结了婚。弗斯的父母都是认真工作的美籍德裔,曾经拥有一座农场。他说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可以为他做任何事——“除了讨论性”。 每天早上,他的母亲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穿戴整齐。他从未见他的父母表现出任何一点对于性的兴趣。他说:“作为一个对性有着无尽好奇的青春期男孩——况且农场里又有那么多动物,你怎么能不想呢?因此我开始在我的家里探查人们的私生活。”


他边说边把车转向了奥罗拉(Aurora)方向,那是他的汽车旅馆所在的位置。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母亲的姐姐凯瑟琳(Katheryn)住在隔壁。在他9岁时,他就开始窥视她。那时,姑姑凯瑟琳不到30岁。她晚上经常在卧室里光着身子走来走去,也不关窗。他每晚都会花上一个小时,从窗沿下“飞蛾扑火”般地偷窥她。他这么干过五六次,从未被发现。他的姑姑喜欢一丝不挂地坐在梳妆桌前,摆弄她的瓷娃娃。


“有时,她的丈夫,我的叔叔查理也在,通常都是在睡觉,” 弗斯说,“他总喝很多酒。有一次,我看到他们做爱,那让我非常失望。我很嫉妒。我认为她是我的。”


我听着弗斯的讲述,一言不发,但对他的坦率很是惊讶。我认识他还不到半小时,他就对我交了底。他就这么一直说,我就坐着一直听。这辆车成了他的告解室。


他告诉我他直到高中毕业都还是个处男。直到参加了海军,在地中海和远东服役,成为了一名海底除爆专家后,他才在酒吧里姑娘们的帮助下,结束了自己的处子之身。但他一直都保留着对姑姑凯瑟琳的幻想。


偷窥巡游


兵役结束后,弗斯开始约会,很快就结婚了。唐娜在奥罗拉的一家医院当护士,弗斯则找了个外勤审计的活。他的工作很苦逼,整天坐在小隔间里,记录油罐的库存情况。


为了逃离这种沉闷的生活,他开始了他所谓的“偷窥巡游”。每天夜里,他都会徒步,偶尔开车,去那些没拉上窗帘的邻居窗口窥视。这一切,他都对唐娜坦白。“在婚前,我就告诉过她,这能给我力量,” 他说。她也能理解。“唐娜和大多数的护士一样,都很开放,” 他说,“她们见识过一切——死亡、疾病、痛苦等等——想要吓住一个护士可不容易。” 她甚至有时还会陪他一起偷窥,也是她鼓励弗斯把所见都记录下来。


“我们快到了,” 弗斯说。他说当初他选中这栋一层的庄园汽车旅馆(Manor House Motel)是因为它的屋顶。这给了他足够大的阁楼空间,实现他的偷窥梦想。



庄园汽车旅馆:十几个房间被设置了偷窥口的所在


他用15.5万美金买下了这座旅馆。“唐娜对于放弃我们原来的大房子而搬到汽车旅馆的一角不是很开心,但我向她保证只要我们能负担得起,我们就会再买一套房子。”


弗斯把车停在汽车旅馆的停车场上。这是一栋绿白相间的建筑,橘红色的门通往21间客房。唐娜,一个矮个子蓝眼睛的女人,穿着护士服在办公室门口迎接我们。她正要去医院上夜班。


在带我去房间的路上,弗斯告诉我,他的儿子是科罗拉多矿业学校的新生,他的女儿,因为先天的呼吸系统疾病,不得不从高中辍学,在诊所住院治疗。


他打开我的房门,放下我的行李,打开空调,告诉我一小时后他来接我吃晚餐。“那之后,我们可以在阁楼上转一圈,” 他说。


汽车旅馆大改造


弗斯带我去了一家名叫布莱克安格斯的牛排馆。点了一杯玛格丽特和一块菲力牛排后,他向我承诺他会把手稿的复印件邮寄给我。他说他只能分期寄给我,因为为了保密,他一次只能在公共图书馆复印几张。


我问弗斯是否对偷窥他的房客产生过罪恶感。他说,害怕被发现的恐惧感一直围绕着他,但他并不愿意承认他在小阁楼上的举动伤害了任何人。他说,他在自己的房子里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他的房客对偷窥一事并不知情,也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如果没人投诉,也就没有侵犯隐私一说。” 即使这样,他还是用尽全力不被人发现,因为他担心一旦被抓住,他会被判刑。


吃晚餐时,他向我讲述了他是如何花了数月的时间把汽车旅馆的偷窥窗口隐藏得天衣无缝的。他最初打算在天花板上装个双面镜,但后来又觉得假如被发现,这个罪证太明显,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之后,他才想出了假通风口这个主意,雇了一个工人,做了百叶窗。安装时,唐娜是弗斯唯一的帮手。她站在椅子上,把做好的百叶窗安在弗斯锯开的“通风口”上。弗斯趴在阁楼上,把百叶窗用大头钉固定在三合板上。他在阁楼地板上钉上了三层地毯,钉子的顶端还安上了胶皮,让脚步声降到最低。


一切安装就绪后,弗斯让唐娜检查每个房间,躺在床上,望向通风口。“你能看到我吗?” 他会这么向下喊。假如她回答是,弗斯就会用镊子将百叶窗的叶片调整角度,直到完全遮住他的脸,又不阻挡他向下看的视线。


“这个试验调整的过程用了我们好几周时间,” 弗斯说道。“而且让人精疲力尽——我得不停地在房间和阁楼跑上跑下,我的手也很疼,因为一直拿着镊子调整叶片。”


弗斯说,他是在1966年的冬天开始偷窥他的房客的。楼下的风光经常会让他兴奋满足,但也常常无聊至极,让人昏昏欲睡。弗斯有时会在阁楼上睡上好几个小时,直到他的妻子去医院上班前上来把他叫醒。有时,她会给他带来一些小点心(“我是这个旅馆里唯一能享受客房服务的,”他告诉我,脸上带着笑);有时,如果楼下风光撩人激情四射,唐娜会趴在弗斯身边一起欣赏。有时,他们会按捺不住,在阁楼上啪啪啪。


“唐娜没有偷窥癖,” 他告诉我,“但她是偷窥老公的忠诚妻子。和我不同,她成长的家庭对性的态度开放又健康。阁楼是我们卧室的延伸。” 弗斯说,当唐娜不在阁楼陪伴他时,他要么自撸,要么就把看到的记住,等老婆回来后照着他看到的翻云覆雨一番。


在吃完晚饭回旅馆的路上,弗斯继续滔滔不绝。他说有一对年轻迷人的夫妇住在6号房间,并提议我们今晚可以去看看。他们从芝加哥来,到科罗拉多滑雪。唐娜总是把年轻迷人的房客安排在有“通风口”的房间里。其余9个没有“通风口”的则会留给那些上了岁数或是看上去没有魅力的人。


快到旅馆时,我有点儿坐立不安了。我注意到旅馆霓虹灯亮起了“客满”两个字。“这太好了,”弗斯说,“这就表示我们夜里可以关上大门,不会被深夜来访的人打扰。”如果房客有什么需要,前台的蜂鸣器可以直接传到服务员的房间,甚至阁楼。假如弗斯在那儿,他就会从梯子上爬到多功能厅,不到三分钟就可以到达前台。


办公室里,唐娜的妈妈递给弗斯一些邮件,又向他交代了服务员的排班。我坐在沙发上等他,对面是洛基山的招贴画。


终于,在向他的岳母大人道过晚安后,弗斯示意我跟着他,穿过停车场,来到了多功能厅。


阁楼下的风景


每个客房的窗帘都拉了下来,我能听到其中一些房间里传出的电视声。


多功能厅的一面墙上摆着一个刷成了蓝色的木梯。弗斯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安静。我跟着他爬上了梯子,弗斯打开了阁楼的门锁。进入房间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左右两侧的木质房梁支撑着旅馆倾斜的屋顶;在狭窄的走道正中铺着大约三英尺宽的地毯,21间客房就在下面。


我缩着身子跟在弗斯后面,以防头磕到房梁。我看到弗斯指了指地板上的一个通风口,光从里面透出来。远处还有几个地方都有光照射出来,我能听到电视节目的声音从那里传出来。但唯独我们脚下的这个房间很安静——除了几声温柔的低语和床的弹簧颤动的声音。


弗斯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跪了下来,爬到有亮光的那个百叶窗口。我伸长脖子,以便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我的头几乎碰到了弗斯的。终于,我看到一对一丝不挂的男女,正在我们下面的床上,口。弗斯和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对我竖起了大拇指。他小声告诉我,这就是那对从芝加哥来滑雪的夫妇。


尽管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要看,我还是忍不住一直把头往下伸。我没注意到,我的领带已经穿过了通风口的百叶窗,在距离那姑娘的头只有几码的距离晃来晃去。直到弗斯抓住我的脖子并把领带从百叶窗里揪出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但楼下的那对夫妇对此毫无察觉:女人背对着我们,男人闭着眼睛。


弗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表情充满了愤怒。我觉得很尴尬。假如我的领带暴露了他怎么办?一转念,我又想:我为什么要保护弗斯?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是不是已经成了他古怪恶心的计划的同谋?我跟着他,走下梯子,走到了停车场。


“你不能戴领带了,” 他边说边把我送到房间。我点了点头,并向他道了晚安。


第二天,在办公室再次见到弗斯的时候,他的怒气一扫而光。我没戴领带,他也没做任何评论。“我打算给你看看我的手稿,” 他说。弗斯打开了书桌抽屉,拿出一个硬纸盒,里面装了四英寸厚的手稿,这是他15年的成果。一手好字。他给这些手稿起了个名字:“偷窥者日记”。


《偷窥者日记》


弗斯告诉我,他把一个小本子、笔和手电筒放在阁楼上。“我一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记下来,然后,等我有时间的时候,我就会独自在这儿整理。” 他急不可耐地和我分享他的感受。


一周后,我返回了纽约,接到了19页《偷窥者日记》,日期是 1966 年。第一页是这样写的:


今天是我毕生梦想的实现之日。今天,我买下了庄园汽车旅馆。终于,我一直以来无法克制的偷窥欲将要得到满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弗斯的手稿。他的手稿中有很多事实前后不符,比如:《偷窥者日记》的开篇日期是1966年,但弗斯购买汽车旅馆的日期却是在1969年。我不能保证他记录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准确的。


1966年11月24日,他记录下了第一次的阁楼偷窥。


观察对象#1:南科罗拉多州的W夫妇

特征描述:约35岁的中年男子,在丹佛做生意。5英尺10英寸,180磅,白领,很可能受过高等教育。妻子35岁,5英尺4英寸,130磅,身材丰满,深色头发,意大利血统,有教养,三围37-28-37。

活动:晚上7点,我本人把10号房间给了这对夫妇。登记后,我立刻前往阁楼。看到我的第一对观察对象走进房间意义重大。我感到了强大的力量和一阵狂喜。我完成了其他人只敢想象的事,优越感充斥着我的头脑。

透过通风口,我可以看到整个房间,让我惊喜的是,就连浴室也一览无遗:洗手池、马桶、淋浴……我的观察对象就在下面,毋庸置疑,他们是第一对在这个为他们准备的舞台上登台表演的完美夫妇,而我就是观众。

在关上门去了卫生间之后,她坐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头发,说自己的头发变白了。他一脑门子官司,在抱怨被派来丹佛的不满。直到8:30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她开始宽衣解带,露出了那美丽的胴体。她略显丰满,但仍然性感诱人。她靠着他躺下,但男人却显得毫无兴趣。他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看电视。

终于,在接吻和爱抚之后,他迅速勃起,以男上位进入她身体,几乎没有前戏,5分钟后高潮。她没有高潮,结束后就进了洗手间。

结论: 他们是一对不开心的夫妇。他过于在乎自己的位置,根本没给她留时间。他对于前戏和性爱的过程非常无知,仅限于书本教育。这对于我的实验室来说是一次非常平淡无趣的开端。

我相信一切会好转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弗斯所期待的那样好转。第二对夫妇都是30岁上下,他们谈论钱,喝着波本威士忌,然后上床睡觉,把被子“一直盖到鼻子下面”。


第三对夫妇是一对看上去很有钱的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他们就有意思多了。他们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一起到这里过感恩节。他们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儿媳,因为他们一直不认可儿子的婚姻。弗斯记录说他听到他们谈论儿子的婚姻。他还注意到那个妻子会把胸罩转个180度,把扣子转到前面,然后解开。


她脱下鞋,在里面喷了点除臭剂……洗完澡之后,她用了一个小时在镜子前卷头发。这是一个50岁的女人!想象一下她一生浪费了多少个小时吧!此时她的丈夫已经睡着,今晚没有性爱……


第二天早上9点,我看到她给他口,并达到了高潮。


在偷窥他们两天后,弗斯得出结论:


结论:有教养的上层中产阶级老夫妻有着绝妙的性生活。


从感恩节到一月,弗斯在阁楼上偷窥了46次性行为,有的是独自一人,有的是和一个伴侣,还有一次是三人行。每一次,他都有非常正式的总结。


12月的一天,两个穿着整洁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来到旅馆,要了一间房。两个男人中嗓音比较好、有着红头发的那个解释说,他家里的壁炉坏了,老婆冻得不行。后来,弗斯注意到那男人在登记簿上写的家庭住址是一个吸尘器商店。


几分钟之后,弗斯就上了阁楼,在他们的房间上准备就绪。他们是一对“非常有礼貌、有条理的夫妇,同行的还有一位男宾,”他如是写道。三人瞬间脱得精光,妻子和另一个男人开始做爱,还不断变换体位,而丈夫在一旁为他们拍照。弗斯把整个过程详细地记录了下来。结束之后,“他们三人都安静地躺在床上,开始讨论吸尘器销量。”(弗斯还得知那个同行的男人是这对夫妇所开的公司的销售代表。)


这三人是弗斯在这里窥视到的第一起群P。几年过去,多人性爱对弗斯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他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提高对三人或四人房间的收费。


我恨自己的灵魂


旅馆确实会对某些顾客加收额外的费用,但此举只限于携带宠物的客人:他们会被要求留下15美金安全押金。弗斯喜欢窥视带宠物的房客,但却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比如一对从亚特兰大来的夫妇带着他们的大猎犬罗杰来到旅馆时,弗斯径直跑到了阁楼上。


他厌恶地记录下了这对夫妇的所作所为。


他们为钱争执不休,因为妻子一直在抱怨不得不住在“垃圾堆”里。弗斯被激怒了,他写道:“这不是一流的酒店,但是它很干净,住着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于此同时,弗斯还惊恐地看到那只大狗罗杰在椅子后面拉了一大滩。罗杰的主人清扫了排泄物,还试图用椅子挡住弄脏了的地毯。


第二天早上,当这对夫妇要求退还押金时,弗斯带他们来到房间,挪开椅子,指着地毯上的污渍(弗斯似乎并不担心这会让他的偷窥行为露馅。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说狗和人不一样,它们似乎总能觉察出有人在上面潜伏着。弗斯在阁楼上时,狗总是会抬头向“通风口”闻,还不时地叫)。在那对夫妇离开旅馆之前,弗斯又上楼偷看。那个女人对她丈夫说:“估计他把所有的押金都私吞了,找到这个污渍只是他幸运而已。” 于是弗斯得出了如下暗黑的总结:


我的观察表明大多数度假的夫妇都并不开心。他们为了钱争吵,为了去哪儿争吵……他们会变得越来越激烈,然后就会发现他们一点儿也不合适。女人们对于适应新的环境和自己的丈夫特别困难。假期会让人们心中的各种焦虑在这个时间集中爆发,然后留下最糟糕的记忆。

从外表上你永远无法看出他们的私生活其实是个地狱,充满了不幸……


随着时间的推移,弗斯对自己的房客越来越失望。他们的行为促使他不得不面对大量关于人性和政治信仰的问题。离他的旅馆不远是Fitzsimons部队医疗中心,在六七十年代被用作越战退伍老兵的养老院。弗斯原本只有一点点反战情绪,但他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在《偷窥者日记》中,他是这么写的:


在旅馆登记的这个男人在越战中失去了一条腿。他付了5天租金,因为他老婆要从密歇根来看他。


他的义肢安在膝盖下,那里已经磨破了皮,起了溃疡。晚上,弗斯看到男人的老婆打开了两听可乐,她的丈夫举起杯:


“敬那个让世界不停运转的东西!”

“性……?” 他老婆笑了。

“不!是钱!这才是人们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事情。你以为我们到越南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他妈的钱。”


几年之后,又一名受伤的老兵和他的老婆住进了旅馆——这次是下身瘫痪。弗斯看到女人会把自己的丈夫搀扶出轮椅,清空他的导尿袋。有一次,男人问他的老婆:“我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还会爱我?” 他的太太给了他无尽的爱和支持。在看到两人享受了一次成功的性行为后,弗斯写道:“我曾经看过太多凄惨又可叹的越战悲剧。这个人很幸运。他拥有一个充满爱和理解的妻子。”


还有一次,他把两个相邻的房间分别租给了一名飞行员和他女友,以及他们同行的男性朋友。偷窥时,弗斯听到那个飞行员吹嘘自己曾把“一名越共扔出飞机”的故事,“那让我觉得恶心,” 弗斯写道,“那个飞行员还说,他最爱的运动就是从飞机上猎杀郊狼。”


那天晚上,弗斯看到隔壁房间的男人把耳朵贴在飞行员和其女友的房门上,一边听里面的动静一边打飞机。在结论中,弗斯写道:“他们对动物的漠视”和对那名越南士兵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愤怒,但隔壁那个男人的自慰也让他得出了另一个结论,“所有的男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有偷窥癖”。


弗斯喜欢在“观察”自己的房客后和他们攀谈几句。如果发现有人住在丹佛地区,他有时会尾随至对方的家。


其中一名是个中年女人,和她一起的是个衣着讲究的年轻男人。房间里,女人调了杯酒,然后脱去了衣服。两人在床上你缠我绕时,女人疯狂地呻吟,男人突然停下了。“我的卡没钱了,” 他和女人说。女人找到钱包,掏出100美元给了他。他这才继续。在满足她之后,男人断然拒绝了她的示好。他说:“我还需要50美金支付我的账单。” 女人给了钱,几分钟后,他走了。


当女人开车离开时,弗斯跟着她,开到了一个退休人员社区公寓。他从厨房的窗户看过去。“她满面泪水,” 弗斯写道。他从一个邻居那里打听到了这个女人的情况,得知她的丈夫在越战中死去,儿子在上大学。在结论中,弗斯说:“这类中年女人的强烈性欲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还说,自己还见过这同一个小白脸和男人们开房。


除了收集性爱方式、体位、前戏、枕边话,弗斯还开始研究人们的如厕行为。为了更好地观看,他在好几个房间的浴室都安装了观察口。一个女人喜欢侧坐在马桶上,一个男人以相反的方向面对墙如厕,不计其数的男人直接尿在下水口。


他抱怨抽烟的客人,倒不是因为污染房间,而是升腾的烟雾阻挡了他偷窥的视线。有些客人的行为让他觉得古怪闹心:一个男人尿在了自己约会对象的波本威士忌里;一个肥胖的男人给同住的另一个年轻男人穿上毛绒绒的带着角的服装,并说:“你真是惊为天人;我从未见到过比你还美的小羊羔。”


但弗斯所见更多的还是阴郁的客人。他们吵架。他们看太多电视(对于那些迷人的房客来说,这尤为讨厌,他们本可以用这些时间做爱的)。在观察了一次女方完全没有被满足的性爱后,弗斯记述道:


这就是真实的生活……这就是真实的人!我为我必须独自一人承受这些压力感到彻底的厌烦。这些人永远不可能快乐,离婚在所难免。他对性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插入,在夜色的笼罩下一鼓作气冲向高潮。


我的偷窥把我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我恨自己的灵魂。


弗斯的文字变得越来越怪异,他开始逐渐失去对现实的控制。但只有一次,他真的没忍住,从阁楼上的偷窥窗口朝楼下的房客喊了出来。那是6号房间,他看见客人在床上吃肯德基。那人不用餐巾纸,却用床单擦手。之后他又用床罩抹掉了胡子和嘴边的面包渣。忘掉了自己在做什么,弗斯向楼下大喊:“你个狗娘养的!”


那人停下来,环顾四周,然后走到窗边向外张望。很显然,他听到有人喊了“狗娘养的”,但不确定声音从哪儿来。他再一次走向窗边,看了一会儿,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狼吞虎咽了。


弗斯不止一次地失控,每次都有暴露自己的危险。一次,他在观察一对来镇上买牲口的夫妇。当他们吃完麦当劳的汉堡(用牛仔裤擦了手)又看了一会儿《荒野大镖客》之后,他们上床了。弗斯很想看到女人的裸体,但那男的把灯关了。在日记里,弗斯写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下楼把我的车直接看到他们屋外,打开了大灯。” 回到阁楼后,弗斯又一次失望了。


房间被照得大亮,他开始了牲口一样的冲撞。(三分钟后)他立刻抽枪离开去了厕所。当她用我的床单擦掉精液时,我终于看到了她的身体。她比例匀称,但可能像那男人一样呆傻。


他从洗手间回来了,注意到外面的灯还亮着,问到:“外面那辆一直开着大灯的车是什么情况?”


科学家还是偷窥狂?


弗斯从一开始就和我说得很清楚,他把他的偷窥行为视作一种严肃的研究。每年末,他都会把自己的观察整理成年终报告,试图总结出社会的潮流变化。1973年,他总结说,在296起偷窥的性行为中,有195起白人异性恋偏爱传教士体位。一共有184次男性高潮和33次女性高潮。他还把入住旅馆中的客人分成了几类:


• 12% 的夫妇性欲超强;


• 62% 的人有相对活跃的性生活;


• 22% 的人性欲很低;


• 3% 根本没有性生活。


1973年,他只观察到5对跨种族性爱;1980年,他告诉我,这个数字变成了 25。


在弗斯的分类中,还有一类是“诚实但不开心的人”。这类人大多是短暂住在旅馆中,并不断抱怨自己婚姻的人。他不停提醒自己有唐娜做妻子是多么幸运。她是个护士,一个同谋者,一个可信的家庭财务管理者,一个私人秘书,她会在弗斯特别疲倦不愿写日记时帮他听写下来。


弗斯认为自己的研究要高于金赛研究所(Kinsey Institute)以及马斯特斯和约翰逊(Masters & Johnson,编者注:美剧《性爱大师》的原型,性科学的先驱者威廉·马斯特斯和他的助手维吉尼亚·约翰逊)。他们的研究对象都是自愿者,但他自己的研究对象并不知道被偷窥,因此,在弗斯看来,这样的结论会更准确,更有价值。


在弗斯开始给我邮寄日记复印件之后的几年后,我收到了一份有300页的记录。这里面的内容和以前的大同小异,都是差不多的性行为和夫妇间的争吵。但有一个1977年的记录和其他不同,这,完全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看到的,是一起谋杀。发生在10号房间。


10号房间的谋杀案


10号房间的房客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付了几周的租金。男的不到30岁,大约 180磅重。弗斯从他的偷听中得知对方从大学辍学,是个毒贩子。女的是个金发女郎,胸围34D(弗斯曾经趁两人外出时进入他们的房间,查看了她的胸罩尺码。这是他常做的事)。弗斯长篇累牍地记录着二人充满活力的性生活,也记录了来10号房间买毒品的人。这让弗斯心烦,但他没有报警。以前,他曾经因为有房客贩毒而报警,但警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因为弗斯不能说自己就是目击者。


一天下午,弗斯看到10号房间的男人正在向几个年轻男孩贩卖毒品。这激怒了弗斯。他在日记里记录道:“当男人离开房间后,偷窥者进入了他的房间……偷窥者,毫无负罪感地、默默地把所有的毒品和大麻都丢进马桶冲走了。” 他以前也冲走过其他房客的毒品,没人说过什么。


这一次,10号房间的男人指责自己的女朋友偷了毒品。日记里是这样写的:


在争吵一个小时后,偷窥者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暴力。男人掐住了女人的脖子,直到她倒地昏迷不醒。男人慌了神,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逃离了旅馆。

偷窥者……确信无疑……可以看到女人的胸脯还在上下起伏,这说明她还活着,因此,一切都OK。他迅速离开了偷窥平台。


弗斯认为他无论如何也做不了什么,“因为在那个时刻他只是个看客,而且对于那对男女来说根本不存在。”


第二天一早,一个女佣跑进旅馆办公室,说10号房间一个女人死了。按照弗斯日记的记述,他立刻打电话报了警。当警察到达后,弗斯告知了警察那个毒贩的姓名、外貌特征和他的车牌号。他并没有说他目击了谋杀。


弗斯在日记里写道:“偷窥者终于要面对自己的良心,并且要永远在沉默中煎熬,但他并不谴责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的行为。”


又过了一天,警察回到旅馆,告诉弗斯,那个毒贩用的是假名字,开的车是偷来的。


我看到这段记录是在我拜访弗斯几年之后,此时距谋杀发生已过去了6年。我惊讶于弗斯竟然没有早一点儿告诉我。对于他来说,这看上去就像是阁楼上的普通一天。但我想到了弗斯的那句话,他“对于那对男女来说根本不存在”。他太想保护自己藏在阁楼的秘密了。假如警察拷问他并发现他知道的比他说的多,他们就有可能拿到搜查令,那样的话,后果就是灾难性的。


我立刻给弗斯打了电话。我想确认他是否意识到,他不仅仅是谋杀的目击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这起命案的始作俑者。


弗斯不愿意说更多,并提醒说我已经签了保密协议。我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反复质问自己是否应该告发弗斯。但我意识到,此时报案也无法挽回那个女人的生命。而且,我已经保守了偷窥者的秘密,我焦躁不安地感觉自己也变成了同谋。


小旅馆的最后那些年


在之后的十几年中,我接连收到弗斯从科罗拉多的来信。他说,据他所知,警察没有抓到凶手,但他们还来过旅馆好几次。一次是因为旅馆的一名客人自杀了,用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有一次,一个500磅的男人心脏病死亡,他肿胀的尸体无法通过客房大门,消防员不得不拆掉了房间的落地窗。


除了这些新闻,弗斯还在不断地抱怨他所见的骇人听闻的各种行为,包括抢劫、强奸、性虐。他认为60年代早期避孕药的出现导致了更多男人可以随时满足自己的性需求:“女人得到了法律上的选择权,却无法选择对的时机。” 他觉得两性之间的战争已经升级,两性关系并未改善,相反却恶化了(拉拉是个例外,弗斯很羡慕她们)。


随着他的厌世情绪逐渐加深,弗斯的日记越来越倾向于描述自己的感觉。他写道他“被现实世界的逢场作戏和幻觉所击溃”,他说“人们不诚实,不纯洁;他们撒谎、欺骗、自私自利”,他说他曾经一度变得离群索居,不在阁楼的时候,他总是躲着自己的房客。


1985年3月,在很久没有来信后,弗斯写信告诉我,唐娜去世了。她得了红斑狼疮,死的时候40多岁。另一个女人进入了弗斯的生活,她叫阿妮塔·克拉克(Anita Clark)。阿妮塔接替唐娜,掌管起了旅馆的事务。和唐娜一样,她也是弗斯秘密的同谋。她认为自己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偷窥者。


从这之后的信件中,我得知弗斯的旅馆生意一直不错,1991年,他在街的另一头买了一套新的旅馆,叫做Riviera。他在里面装了4个假的通风口,但庄园汽车旅馆还是他的偷窥大本营。


尽管生意成功,但弗斯依然深陷痛苦。他说:“偷窥者都是不健全的人,人们认为他们有缺陷,上帝也不会保佑他们。”


在这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弗斯的来信。2012年7月,我在《时代》杂志的头版看到了这样一则消息:一名24岁的男子(是一个护士孩子)在科罗拉多的奥罗拉电影院开枪射杀了12人,几十人受伤。我快速读完这条新闻,并仔细看了遇难者名单,弗斯的名字不在里面。我立刻给他打了电话。诡异的是,弗斯告诉我他曾经进入过这名枪击者居住的公寓,因为弗斯的儿子曾经是那间房子的租户。“在我帮助儿子搬到别处之后,这个人显然接替了我的儿子,但我们从未见过他。”


1995年,弗斯把两处旅馆都卖了。关节炎让他无法再爬上爬下并在阁楼里爬行。他把所有的通风口都拆掉并补好。他和阿妮塔买了个牧场。他想念他的旅馆,称它们为“被保护的空间,神圣的地方”。


我们最近一次交流时,弗斯说他有了个新爱好。他开始研究政府和安全监控公司。“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被记录下来了,” 他在电话里和我说。


他坚持说,美国政府用安全摄像头监控每个人的日常生活、网络活动、信用卡、银行记录、移动电话、GPS、机票等等。


他问我:“也许你在想,为什么杰拉尔德·弗斯会对这些感兴趣?因为很有可能有一天,联邦调查局的人会出现在我面前,说:‘杰拉尔德·弗斯,我们已经掌握了你在阁楼偷窥的证据。你是什么玩意儿,变态吗?’ 然后,杰拉尔德·弗斯回答他们:‘那你又是什么呢,大哥?你监视我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看得够多了”


2013年的春天,距我第一次和弗斯见面33年后,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决定把他的故事公之于众。此时距离他卖出旅馆已过去了18年,他相信这已经超出了法律时限,以前的房客已经无法因侵犯隐私起诉他了。他还提醒我说,他已经78 岁了,如果此时再不把他的发现告诉其他人,他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他说他已经解除我们在1980年签订的保密协议,我可以使用过去几十年间他给我的所有材料(今年年底,我即将出版关于弗斯的书,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来源于《偷窥者日记》。因为使用了弗斯的手稿,所以他也收到了出版商的钱)。


我飞到丹佛,在一家航空酒店和弗斯以及阿妮塔一起吃了顿早餐。他拄着拐杖,他的头发灰白稀薄,蓄着山羊胡。紧紧包裹在他壮硕上身外面的是一件花呢夹克,里面套了件橘色运动衣。阿妮塔和弗斯在信中形容的一模一样:她比弗斯小18岁,是个小巧安静、有着一头红色卷发的女人。


他给我看了他的体育卡片收集册,里面有上千张卡片,阿妮塔都按字母顺序摆放整齐。他说他想把自己公之于众的目的之一是想借此把人们的目光转移到他急于卖掉的收藏品上,他认为这些价值百万。


但我更关心的还是1977年发生在10号房间的那起谋杀案。我告诉弗斯,我曾经联系过奥罗拉警署,询问他们是否找到了杀人犯的最新信息。弗斯并未反对,他说他对于自己的不作为很后悔。将自己的故事公之于众并承认过失,他觉得这也是一种“救赎”。


我给弗斯看了来自奥罗拉警署一名处长保罗·奥克菲(Paul O'Keefe)的来信。他说:“很遗憾,我们没有找到这件事的任何记录。” 他找了很多旧卷宗数据库,但一无所获。另外两处警局也都没有任何信息。在后续的电话中,两个离职警员告诉我,这样的案件没有记录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受害者身份不明,且案件发生时警察局还没有电子记录系统。


还有一种可能是,弗斯记录不准确,或是时间记录错误。


我以为弗斯松了一口气,但他却告诉我他曾经咨询过律师。公开承认他目击了谋杀却不阻止,他“有可能被判为从犯,面临二级谋杀起诉”。


尽管如此,弗斯在躲藏多年后,还是决定坦白。“人生充满了风险,但我们不能受其干扰,我们要说出真相。”


吃完早饭,我们开车前往弗斯的住处。“希望我不会被描绘成一个变态,” 他说,“我认为我是一个前沿的性学研究者。”


他说,大多数男人是天生的偷窥狂。“但大多数女人是偏爱被人看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男人会花钱买毛片,而女人则花钱买化妆品。”


弗斯把自己比作斯诺登。“斯诺登,在我看来,是一个揭发者”,相比被起诉,他更该被赞扬,“因为他揭露了这个社会的扭曲和错误”。


在被问到他所记录的内容中,哪些是错误的而应该被揭露时,弗斯回答说:“就是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说谎、欺骗、虚伪。他们在私下的行为不可见人,在公众面前展示给你的都是假的。”


2013年的春天,弗斯决定把他的故事公之于众。此时距离他卖出旅馆已过去了18年,他相信这已经超出了法律时限,以前的房客已经无法因侵犯隐私起诉他了


在1995年买下弗斯旅馆的人大概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旅馆的很多房间顶上都有一块补丁。2014年,旅馆被卖给了地产商布鲁克·班百利(Brooke Banbury)。他雇了一些工人,把房子拆了。两周之后,这里只剩下了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


四个月后,弗斯和阿妮塔在陪我故地重游时看到了这一切。他们对此一无所知,阿妮塔把车停在铁丝网旁边时,眼里充满了泪水。


“看来一切都没了,” 弗斯边说,边拄着拐从车里走出来。夫妻俩相互搀扶着走进了铁丝网的大门。


“我希望我们能找到点儿什么带回家。” 弗斯边说边慢慢低头找寻着,也许是一个门把手,或是一个门牌号。但工程队什么都没留下。最后,弗斯弯下腰,捡起了两块在原来的旅馆停车场边被漆成绿色的石头(油漆是他亲手涂的)和一段曾打出旅馆名字霓虹灯上的电线。


“没能早点儿回来,真是太遗憾了,” 他说,“我们原本可以留一块霓虹灯的。”


他们绕着这里慢慢地走了15分钟,低垂着头。那天很热,弗斯不停地流汗。


“我们回家吧,” 阿妮塔说。


“好吧,” 他同意了,向大门走去。


“我也看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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