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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A新展首发 | 久违了,上海;久违了,台湾

游旭东 IDEAT理想家 2022-09-23



7月16日至10月16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举办展览“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选取了20世纪40年代至今三个世代极具代表性的16位建筑师/工作室的近60件作品,涵盖了沉浸式体验装置、各个尺度的模型,并辅以生动翔实的手稿、影片、绘画、摄影与文献等。展览梳理台湾现代建筑的发展脉络,展现台湾关涉建筑的最新探索,并彰显建筑师对于其身份的审慎与反思。



“直行与迂回”展览主视觉与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对于台湾,我有过一段难忘的旅行。那是2019年的春天,新冠疫情肆虐世界的半年前,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环游了台湾。说是环游,其实是一场以建筑和电影为主题的旅行。我乐此不疲地在台湾的那些经典建筑与杨德昌、侯孝贤的电影场景中流连。


台湾之行最难忘的体验,来自台北市立美术馆外复建的王大闳自宅(现为台北市立美术馆王大闳建筑剧院)。这位台湾建筑界的传奇生于北京,学在西洋,师从格罗皮乌斯,执业于台湾。他在台湾开业后的第一个建筑作品“建国南路自宅”,拒绝一般常用的具象建筑符号来构筑对他所想要的中国意象,反而发展出一种极为独特的方式,成为台湾现代建筑史的一座丰碑,也是台北市的一座丰碑。



台北建国南路王大闳自宅照片,香港M+收藏。



2019年后,世界仿佛变了一副模样,心心念念再赴台湾的计划自然也无法成行,此番在PSA再见,也是久违。



远眺台北,2019 ©游旭东



《建筑的态度:战后台湾建筑师群像》为建筑评论家阮庆岳与王增荣针对台湾战后十三位重要建筑师进行的评论及对谈记录。此书回顾了台湾建筑师面对的处境,亦对照出台湾建筑在面对现代性的全球化挑战下,既直行也迂回的漫长路径。 



三年前,策展人阮庆岳和台湾建筑评论学者王增荣开始了《建筑的态度:战后台湾建筑师群像》的写作,针对台湾战后十三位重要建筑师进行的评论及对谈。在《建筑的态度:战后台湾建筑师群像》中,阮庆岳与王增荣以“经典凝视”、“开东合西”、“人与土地”将台湾战后的建筑师划分为三个时代──战后至20世纪60年代、结合现代建筑与中国传统的王大闳、陈其宽、李承宽,以及贴近人性的女建筑师先锋王秋华与修泽兰;接着是20世纪80年代转向商品化的资本权力后,后现代主义代表的李祖原、汉宝德,与特立独行的吴增荣,以及在20世纪90年代引领回归现代主义的姚仁喜;最后是历经九二一地震与经济泡沫化,转而省思台湾在地现实与常民文化、回应自身主体的谢英俊、黄声远、廖伟立、邱文杰。



上:修泽兰,兰阳女中绿楼,殷宝宁供图。

下:王秋华美国工作照,香港M+收藏。



2021年8月,《建筑的态度:战后台湾建筑师群像》正式出版,阮庆岳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龚彦开始研究以此为线索做一场台湾建筑师群展的可能性。“我几乎瞬间觉得现在可以做”,阮庆岳告诉我们。展览原本计划在今年的三月底开幕,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直到今天,才正式与观众见面。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展览的标题是“直行与迂回”,灵感来自阮庆岳读到的一篇台湾应用科学教授何子乐在1999年的同名文章。何子乐在文章中描述了生物系统实现演进与存续的必然手段——单向前进与迂回调整不断轮替的振荡反应。在阮庆岳看来,台湾现代建筑所谓的“直行”,是在全球化脉络下对于现代性的学习、模仿、修正;迂回,则是台湾建筑对自体位置的反思,建筑师在实践中让现代建筑体系与传统文化基因相互碰撞及交融。


阮庆岳认为,“直行与迂回”两种力量一直在台湾的现代建筑上交错、角力,甚至于同一个建筑师,这两种力量可能都在职业生涯的不同阶段展现出影响力。如王大闳,早期的建筑是“直行”,企图将现代主义的经验快速移植到台湾本土;而在职业生涯中后期,他开始思考“迂回”,思考如何把现代主义跟中国的文化和传统建筑连接起来。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现场:王大闳建国南路自宅©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另一方面,阮庆岳认为“直行与迂回”的交错和角力也是城市、建筑丰富性的来源之一。如同引力,塑造了贝壳和星云美丽的螺旋图案。直行是发展,是前进,而迂回则是反省和纠正。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由“建筑的整体”、“建筑的无为”,以及“建筑的态度”三个篇章组成。在我看来,这种概括方式似乎已经抛弃了以形式为叙事逻辑的分类线索(虽然这种形式分类法在大陆依然盛行)。对于这个问题,阮庆岳认为应该把建筑看成是文化中的一部分,它并不能完全把自己置外于整体的文化状态之外。这也是阮庆岳策划这场展览的核心。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第一章节,曾志伟带领的自然洋行建筑工作室在艺术馆的二楼平台建起了一座“大冥想室”。©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第一章节“建筑的整体”主要由曾志伟带领的自然洋行建筑工作室来演绎,他们在PSA的二楼平台建起了一座“大冥想室”。冥想室的外观与自然洋行在士林外双溪的山林中的实验场域“少少——原始感觉研究室”类似,皆运用了台湾常见农用的网室系统;其内部则交融了影像、灯光、声音以及精神之物,力图激发体验者对多重感知的觉察,重返原初和谐的身体意识与精神状态。同时,冥想室里还将陈列自然洋行过往的5件作品,向观者传递以曾志伟为代表的新世代建筑师们对宇宙、自然、建筑与人整体关系的思索。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第一章节主要由曾志伟带领的自然洋行建筑工作室来演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第二章节“建筑的无为”聚焦建筑师谢英俊围绕“现代民居”以及“没有建筑师的建筑”的探索。建筑师提出平常百姓家作为“百分之七十的人类居所”,与当地的自然生态、社会、文化、经济紧密相连,构成现代建筑及当代建筑师无法介入的领域。展厅遴选了谢英俊过往近二十年实践里的6个代表性案例,配以模型、手稿与文献,勾勒出他对建筑师“为”与“无为”的凝练思考。谢英俊在构筑实践中坚持“协力造屋”及“可持续建筑”的原则,弱化建筑师的角色,鼓励家屋居住者的亲身参与,促使居所产生各种缤纷的样态。



上:常民建筑,尼泊尔未来之村重建,尼泊尔,2015,常民建筑供图。

下:常民建筑,512川震杨柳村重建,四川,2009/2019,常民建筑供图。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第二章节“建筑的无为” 聚焦建筑师谢英俊围绕“现代民居”以及“没有建筑师的建筑”的探索。©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第三个篇章“建筑的态度”以“经典凝看”、“开东合西”到“人与土地”三个板块呈现台湾三个世代14位建筑师的实践,并串联起台湾现代建筑的发展脉络。“经典凝看”选取了王大闳、陈其宽、李承宽、王秋华和修泽兰的经典代表作,凸显台湾第一代现代建筑师基于时代背景围绕全新建筑空间的思考与实践。“开东合西”精选了李祖原、汉宝德、姚仁喜和吴增荣在70年代至80年代中期的建筑项目,他们在开东合西间摸索本土的建筑观念与语言。“人与土地”则关注80年代后期以来,经历经济环境的巨大转变与自然灾害后,在多元价值盛行的文化环境中,台湾的建筑领域对建筑在社会、文化等多层面意义的反思与再讨论。这一部分以廖伟立、邱文杰、郭旭原+黄惠美、陈宣诚5位建筑师作为代表,展示台湾建筑发展的最新动向。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第三章节“建筑的态度”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汉宝德,洛韶山庄及其手稿,黄健敏供图。



与《建筑的态度》一书不同,展览抛弃了书中以时间为线索的叙事逻辑,也不关注建筑的规模体量,而是回到建筑的思考本身——即建筑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其中第一章节和第二章节用巨大的篇幅聚焦自然洋行建筑工作室和谢英俊的作品,分别关注新世代建筑师们对宇宙、自然、建筑与人整体关系的思索,以及建造行为中非常重要、但鲜有人关注的社会关怀话题。


在阮庆岳看来,自然洋行建筑工作室的曾志伟和谢英俊几乎是两级,但又同时在两个方向上追求的建筑的价值和意义。



自然洋行建筑工作室,《少少——原始感觉研究室》内部,自然洋行建筑工作室供图。



“大家都在直行,我们需要更多关注那些迂回探索的人。”阮庆岳说。


如果仔细观察参展建筑师的名单,会发现一个重要建筑师的缺席,就是田中央建筑事务所的黄声远。在阮庆岳看来,黄声远的实践方向和谢英俊有某种相通之处,都深具社会关怀的内涵,“这两位建筑师是有重叠的,也属于同一个时代。所以在这两个人之间我就挑了谢英俊。”此外,“黄声远过去几年的曝光都可能超过台湾所有的建筑师之和,他真的不需要我再给他一张桌子,相反其他年轻的建筑师更需要机会被看到。”


廖伟立,黑面琵鷺中心,立建筑师事务所供图。

郭旭原+黄惠美,台北艺术大学科技艺术馆,大尺建筑供图。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策展人阮庆岳


和阮庆岳的访谈时间并不长,但是我们依然花了很长时间讨论建筑教育的话题。


阮庆岳的身份很多元,他是小说家、建筑师、评论人、策展人,同时也是设计系的教授。90年代从美国回到台湾执业,却因为政府换届项目被腰斩,阮庆岳背上了巨额债务,45岁的他毅然关上了事务所,心灰意冷离开建筑行业,来到新成立的台湾元智大学建筑系担任系主任。“我觉得两岸的建筑教育整个都有问题,需要彻底打碎重来。”


台湾现行的建筑教育体系来自20世纪60年代,由汉宝德接任东海大学建筑系主任后一手建立,几乎移植了美国哈佛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的建筑教育方法。之后台湾其他的大学纷纷效仿,并一路形成今天的台湾建筑教育格局。但是在阮庆岳看来,美国式的建筑教育带有强烈的“专业化”和“精英化”倾向,受教育的学生的人文气质在学校是不断被削弱的,训练出来的更像是会做设计的专业技术人员。“我蓄意地把学生拉到建筑本业之外做事,最终是希望大家成为一个饱满完整的人。”阮庆岳如是说道。


在参展的建筑师中,“人与土地”板块的陈宣诚是所有建筑师中最年轻的。阮庆岳鼓励他去当建筑系系主任,然后第一件事情就把现有课程全部废掉,从头再来。“我自己尝试(教育改革)12年,觉得不成功,撼动不了现有的(建筑教育)体制,所以我去年事实上就提前退休了,但是宣诚还年轻,他可以做一些与体制的周旋与变革。”


《植变聚落》,陈宣诚,2020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是一组台湾建筑师的群像,除了呈现他们创作的丰富性,展览更希望体现不同年代建筑师的路径选择的差异,体现出台湾建筑师从宏大叙事向个人叙事的转变。


在王大闳的时代,建筑师身负着宏大的使命,这不仅是自我的期许,也是社会赋予他们的责任。“但我并不觉得这种使命对一个创作者是祝福“,阮庆岳说。


在谢英俊和黄声远的时代,建筑主体在建筑师创作中的重要性正在逐渐降低,他们的建筑富有社会关怀,关心具体的人,形式和风格不再重要,“客体“的意义得以彰显。而来到更年轻的世代,建筑师一方面更加关注建筑的艺术性,另一方面,“客体”的意义变得更加私人。


“在过往,个人的意义一直被贬低,社会结构、伦理关系都远远超过个人的意义,所以我对年轻世代的取向持正面态度。“阮庆岳说。




IDEAT理想家,以下简称IDEAT

阮庆岳,以下简称阮



IDEAT:“直行与迂回”整个展览的策划以及结构其实已经不太用这种形式逻辑来划分其中的关系,这是不是说在台湾可能建筑师对于形式逻辑其实并不是太关注?那么大家关心的是什么呢?


阮:我不敢说台湾是这样的态度,但我个人的倾向是这样:建筑并不能完全把自己置外于整体的文化状态,它是文化状态中的一部分。我不想过度铺排建筑作品本身,而在展览中大量地呈现了评论文字与作品影像,并会放一些譬如陈其宽的水墨画、李祖原1980年左右创作的抽象水墨,还有吴增荣的大幅水彩等;现场还有一部影片聚焦于王大闳的文学翻译与他的小说创作。


李祖原水墨创作《细读乾坤相》


我不太想把建筑类型化或是过度商标化,变成一种——就像你说的——以“形式”来定义它,我希望它就是一个文化状态,它的本质是一个人如何透过建筑呈现他自己。因此,我在建筑策展里可能会有意地降低“纯粹建筑形式”的比例,减少建筑表现的图面、漂亮的建筑模型这部分的铺陈使用,因为那似乎带着一点自我营销的伎俩。


我觉得建筑展要让观众看到建筑师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的状态,而不仅仅是他的职业身份。其实王大闳晚年是失忆的,他失忆的这块为什么不能看到呢?为什么要不断称赞他的形式、细节如何如何?这是我在看待建筑或是建筑展览的态度。那台湾是不是这样?我不太确定,把建筑标签化符合资本市场的需求,使它像商标一样易于营销。应该把人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商标优先于人。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现场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IDEAT:你之前策划过“朗读违章”还有“7-Eleven City”两个展览,并曾以“城市针灸术”分享背后的策展理念。“朗读违章”也有部分呈现在此次“直行与迂回”展览上,那么你在策展思路、方法上有什么变化吗?



谢英俊,朗读违章建筑展:后巷桃花源,台北,2011,常民建筑供图。



阮:其实我一直不太愿意把建筑展览放到美术馆,因为觉得“白盒子”不太适合建筑展览。所以“7-Eleven City”和“朗读违章”就是把展览直接放到城市环境中。建筑展览的力道来自于现实,它必须跟现实有联结,透过跟现实的矛盾交锋才激发出其力道。而美术馆是一个“完美的空间”,很难体现出矛盾性。所以,当建筑进入“白盒子”被剥离为变成一个漂亮的模型或图纸的时候,它的意义可能就被消掉一半。老实说,在做这次展览时我也有考虑是否能把它带到馆外的城市空间,与更真实的都市状态产生对话和交锋。但因为种种现实限制,我个人还是不太有把握。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美术馆空间内外的探索能够同步。



*本文头图:李祖原,台北101大楼,李祖原建筑师事务所供图。


直行与迂回——台湾现代建筑的路径


策展人:阮庆岳

展出建筑师(按姓氏首字母排序):

陈其宽、陈宣诚、邱文杰、汉宝德、谢英俊、修泽兰、郭旭原+黄惠美、李承宽、李祖原、廖伟立、王秋华、王大闳、吴增荣、姚仁喜、曾志伟


展期:2022年7月16日至2022年10月16日

地点: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二楼

主办机构: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票价: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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