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地球上最后的夜晚，随鲸鱼潜入深海该有多浪漫
鲸鱼马戏团的音乐有种神奇的魔力，将一些纯粹的音符与声音混合，便创设出一个引人梦游和沉思的“场”——好奇的人踏入，就与之共度一段“孤独”的时空——可能是在海边、雨中，可以是花火之下，或不知名的小城里，梦境不断变幻着它的形状与质感。
《海边的一天 One Day By the Sea》也不例外。2021年4月14日，鲸鱼马戏团全新发布了其系列创作的第六张专辑。接近两小时的慢专辑，8首钢琴弦乐重奏曲，4首百年古钢琴采样，这是一张诞生于2020年，却充满希望和想象的幻想音乐小说。
2020年初，鲸鱼马戏团主创李星宇前往伦敦制作上一张专辑的后期，未料恰逢国内疫情爆发，不得不滞留于英国。“可能是我和很多人第一次意识到骄傲的人类文明在未知命运下如此脆弱”，李星宇回忆道。
伦敦的冬天阴冷多雨，在许多个日日夜夜，他跟很多人一样焦灼又无奈。随身携带录音机是李星宇多年的习惯，于是，从伦敦西区到布莱顿的海边，他辗转在一个又一个民宿，一路上用声音记录，与声音相伴。
《海边的一天 One Day By the Sea》正是这场“滞留之旅”的意外产物。这张带有随笔和日记性质的新专辑里收录了不少李星宇2020年在英国途中的录音/声音采集作品。
独立音乐人之外，李星宇的另一专业身份是声学空间设计师，深知“声音既是理性的物理元素，也是感性的抽象表达”，将此两种属性融合，是他的召唤，也是他独一无二擅长之处。
于是便有了“亚马逊三部曲”，《自然的法则Nature syntax》以物种起源为线索，重新反思并梳理生命以及环境的意义，《未尽之旅 A Journey》是使用雨林行走和录音工作的声音素材构建的半纪录式作品，《时间之河与未知 Endless River》像暗夜里繁星闪耀的银河，折射着古老的浪漫与悲悯。
李星宇在海边租了带钢琴的民宿。在种种不确定性的冲击之下，许多无言的东西化作了每日的琴声。在《海边的一天》，你会听到不少彼时民宿小屋中的钢琴即兴录音作品，这些面对变动而危险的世界所弹奏出的琴声笃定而平和，如同风暴间隙云层中偶尔透出的微光，轻声诉说着希望。
“这张专辑的音乐都是在去年那段时期的感受下演奏的，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感受非常珍贵，第一次用这么久的时间去思考我们的未来。”
风暴终将过去。在后期的录音室创作的曲目中，由大提琴和小提琴组成的弦乐编排，又把更复杂微妙、丰盈梦幻的感情注入其中。更有意思的是，新专辑中名为《一段旅程》的曲目，更是有着长达几分钟的静默，让人在静默中有机会认真聆听自己的内心。
现场录音作品并不能带来完美无瑕的音色，静远而带有古典色彩的作品也没有套路化的起伏与“抓耳”的旋律。然而这恰恰构成了这段创作的珍贵：在无常的途中，保持“细嗅蔷薇”的敏感，与万物共生。世间的变幻、旅途的遭遇，其实都是内心的镜子。踏入雨林，又或是潜入深海，不变的是聆听这天地，对自己诚实。
理想家
李星宇
▲ 音乐人李星宇
看起来，旅行是你的创作方法之一，去到新的地方，遇到新的人，面对新的环境……在有限的旅行时间里，你如何建立对话的过程，从而使自己知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或者说，你如何在“新”的地方又重新与自己对话，并意识到这就是你新的“创作”？
李星宇：旅行其实是创造一个局外人的视角来重新审视原本的生活，这种感觉很明显 ：一离开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陌生的。你在路途中遇到的人大部分也都很友好，因此你会觉得你之前的生活其实常常是在内耗中度过。
譬如，你明明可以拒绝的事情，或者可以调整的时间，到最后都会被乱七八糟的事填满，使自己失去了生活，也失去了很多思考的时间。创作欲对我来说就是思考欲，创作就像是对自己思考的一种笔记，这种习惯一旦形成就很难停下来。
▲ 上：赛里木湖录音 下：房车“水星号”行驶在路上
这张新专辑跟以前的专辑相比，后期的录音室创作部分似乎更少了，而更多的“声音”/“音乐”就是在旅途的过程中创造和完成的，好像你把创作过程更多融入到整个旅行的过程之中去了——能否与我们谈谈，这样的转变背后有什么你自身的思考么？
李星宇：也不是转变，我会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去创作，这是其中一种。我不会抛弃录音室作品，同样，让自己的边界更加宽阔也是我不断努力的方向。
这张专辑算是无心插柳 ，因为音乐是陪伴我度过那段时间的方式。我当时也没有带什么好的录音设备，就只有一个录音机，于是就用录音机结合我自己的专业技术，录出了很多很有趣的音色质感。
其实通常在创作中我并不会选择写实地放入个人经历，而是会把自己的想象加进去。本质上讲，我们的记忆并不精确记录所谓的“事实”，所以就像过去文人创作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见闻录一样，我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 弹奏木卡姆的民间艺人
▲ 在布莱顿海边，2020年
一月的英国，应该是夜长昼短、异常湿冷的吧。所以新专辑的作品其实也有一股清冷甚至有些凌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你后期的制作、选裁中，更多就是现场的感受，还是说也掺杂了之后发生的那一场令人难过的疫情期间的感受？
▲ 李星宇在英国所居住的民宿
李星宇：英国没有北京那么冷，虽然下雨但反而很干燥，就是风比较大，一到暴风天人就感觉要被吹飞。这张专辑的音乐都是在那段时期的感受下演奏的，我也觉得这种感受非常珍贵，这也是第一次会用这么久的时间去思考我们的未来。
▲ 李星宇在伦敦所拍，2020年
能否聊聊你在音乐创作与演奏上的体验与方法？
李星宇：在演奏的时候我不大去想下一个音怎么弹，那些留白是我在单纯感受那个当下，我觉得可以继续的时候再去弹下一个音。里面有几首曲子，我是从抚摸琴键开始的，那段日子时间变得很慢，你可以有很多时间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也可以听到那些常常被忽略的声音，触摸琴键就是一个，我把88个琴键全部都触碰了一遍，才开始我的演奏，这是个很难忘的体验。
▲ 制作完《离海最远的地方》这张专辑后，李星宇把第一张实体专辑埋在了新疆的沙漠里
很好奇你的事业身份的融合——“声学工程师”与“音乐诗人”“鲸鱼马戏团主创”的身份目前是和谐相融的吗？
李星宇：这些身份其实有一个核心的相融点，就是资金。做音乐很难赚到钱，这些年也只是可以持平，但往往做一些尝试之后，又会入不敷出。做声学和其他一些工作对音乐最大的帮助就是提供了一些资金保障，让我可以继续这件事。还有就是能交到一些好朋友，以及从声音科学的角度上，给创作提供了比较大的理论支撑。
▲ 艺术装置“声音的盒子”现场
能不能聊聊最近一年里最喜欢的书或其他文艺作品？
李星宇：我的手机什么的都是常年静音，一进工作室就会进入一种深度思考的场域里。这一年看了不少书，去年看了三本张大春的《大唐李白》我非常喜欢，因为一直想创作一张关于李白的作品，《大唐李白》这个类型的历史小说对我很有启发，因为张大春不是在写历史，而是在虚构，特别有意思。
创作不仅是跟自己、跟周遭的世界对话的过程，也是一种基于自己所掌握的工具的“劳动”的过程。可以分享一下你在创作中会携带和动用到的工具或设备吗？为什么会喜欢/选用这些设备呢？
李星宇：没有什么特定的工具或者设备，也就是电脑会一直带着，出门会带ZOOM的H6或者H3录音机，和一个KORG的蓝牙MIDI键盘，基本上去年都是这么工作的。我在房车里，在酒店里，在各种地方里都写过曲子。设备对我来说都可以使用，如果我来选择的话，我会倾向于那种最便捷最迅速的设备，而不是声音最好的设备——这跟摄影的道理一样，你需要用最短的时间调好参数才能抓住光。
▲ 上：在赛里木湖录音
下：在亚马逊雨林采集声音
你最近（或长期）有什么困惑，或者有什么困惑被化解的时刻？
李星宇：最近的困惑就是我手头的创作还有演出。其实每次做作品都会出现类似的困惑，常常充满挑战，但这种挑战会让你成长，所以我喜欢每次这种一筹莫展的时刻，因为我要逼着自己把这个难关突破。
当然耐心是很重要的，有时候就是没有到那个时刻，怎么都不行。偶尔放松一下，出去玩玩都会有帮助。当突破了那个屏障以后，一切就都很顺利，我不大喜欢纠结，所以作品基本上都是一气呵成，不作大的修改。
《鲸鱼马戏团》演出现场的视觉呈现非常令人惊艳，在设计阶段，它通常是经过怎样的过程与音乐融合为一的？
李星宇：神经元视觉是我一直以来很好的合作伙伴，视觉部分都是他们完成的，可能最初的契机就是因为彼此欣赏，我对视觉方面的具体内容并不会插手太多，我希望他们尽情去发挥，不想当一个工作来做。我对所有的合作团队都是这样，所以现在留下来的伙伴都非常默契，他们会有非常高的自我要求，也喜欢有创作空间。
▲ 鲸鱼马戏团演出现场
回望历年来的创作，你总是围绕“海”的元素作出种种角度的诠释与演绎，有《潮汐》《记忆的永恒之海》《离海最远的地方》《深海》《漂浮记忆》，到如今《海边的一天》。音乐的面貌质感也在变幻多样，为什么“海”在你的音乐创作中显现出如此位置？“海”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 《离海最远的地方》专辑
▲ 《爱，回忆之海与旅行者3号》实体专辑
李星宇：我不是一个出生在海边的人，但从小见过很多海，海对我来说是神秘的，我一直都向往未知，也很喜欢海贼王，喜欢大航海时代。喜欢那个时代人们对于世界的理想与探索，他们成为水手，登上船，也许是一辈子都回不了头的旅程。
《海边的一天》专辑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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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笛》
在海边的老人听到远处传来的水手笛，
想起了一段曾经的往事。
《西拉娅风暴下的小屋》
风暴下，
狂风拍打着玻璃，老旧的木头房子里，
一架许久没人触碰的琴，安静地摆在角落。
《09:48》9点48分。
《一段旅程》
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很多年之后，它已经彻底变了样，
只有街道的名字还依稀印在脑海里。
《老照相馆的故事之一》
在百年照相馆里 ，有一架坏掉的古钢琴，
敲上琴键的那一刻，时空突然发生了改变。
《海边的一天》
独自在海边的一天，
一场婚礼， 一场葬礼，
一次见面，一次告别，
仿佛经历了一遍生命的始终。
《写信的人》
他独自坐在老车站里写信，
周围的声音空荡荡地回荡在大厅的高墙上空，
这是一封没有收件地址的信。
《12:37》12点37分。
《老照相馆的故事之二》
照相馆的伙计是一个小男孩，
他是个孤儿，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出生，
他喜欢拍照，记录下每一个人的故事。
《12:53》12点53分。
《窗外是罗素广场》
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喧闹拥挤，
他喜欢打开窗户喝着咖啡，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熙攘的人群中，仿佛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18:23》18点23分。
《老照相馆的故事之三》
照相馆的老板去世了，男孩继承了这家店，
曾经老板经常弹的钢琴，寂寞地留在角落里。
《18:47》18点47分，
弹完最后一首曲子，
他离开这个房间，把钥匙留在门上。
《老照相馆的故事之四》
男孩长大，照相馆的生意逐渐萧条，
他选择离开这个城市，去做了一名水手。
《海边小巷》
他走在海边的小巷里，
海鸟落在房顶上，相互说着话，
他越走越远，朝海的方向走去。
今日话题
《鲸鱼马戏团VOL.6 海边的一天
One Day By The Sea》
已在网易云音乐、QQ音乐平台正式上新，
新的巡演也即将启程，
上海、杭州、武汉、广州……都将迎来深海梦境现场。
你喜欢李星宇的声音创作吗？
你听过鲸鱼马戏团的现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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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撰文：书韵、黄所然
新媒体编辑：甜甜、ChiChi
图片提供：鲸鱼马戏团
致谢：S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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