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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邮箱：wenhuazongheng@gmail.com✪ Raphael S. Cohen, David E. Johnson, David E. Thaler, Brenna Allen, Elizabeth M. Bartels, James Cahill, Shira Efron兰德项目军事专家组
【导读】巴以新一轮大规模冲突已持续一周，截至目前双方死亡人数已超过2800人。据路透社报道，以军在加沙地带附近集结坦克，准备展开地面进攻。一些美国激进派发声，美国长达半个世纪的中东政策已经失败，美国需要对“哈马斯背后的支持者”伊朗采取直接行动，从而扩大冲突。
本文是美国智库兰德公司的一份军事战略情报，报告梳理以色列2009年-2014年的军事行动，从美方视角评估以色列的军事力量，分析对美国军队的启示。与“以色列对哈马斯难以忍受、希望斩草除根”的流行观点不同，当时兰德公司认为以色列并不希望直接控制加沙地区，更想保留哈马斯以避免被“更为极端的恐怖组织”取代。
这份写于2017年的报告预言了此次巴以冲突。报告指出，自2014年埃及关闭走私隧道之后，哈马斯便面临巨大的经济和政治压力。这些压力导致以色列的护刃行动。之后尽管巴以趋近和平，并且哈马斯在加沙的地位并无取代风险，但“第四次大冲突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报告在评估以色列军事行动成败的同时，隐约流露出美国对中东地区的复杂态度。报告指出，以色列的空军轰炸无法实现所需的战术效果，更难以达成震慑哈马斯的目标；而被以军视为“挽救生命、降低财产损失”的铁穹导弹防御系统，在“以色列死亡人数极少的时候，便失去行动的正当性”；至于哈马斯擅长的隧道战，更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领域。报告指出，在加沙战争期间，哈马斯从一个“非正规”对手迅速成长成一个“国家行为体”才具备的混合体，而以色列却为此付出巨大的财力和军事储备。以色列更在行动之前，未能理解对哈马斯施加的经济和政治压力将如何反作用于冲突之上。这证明读懂中东是很困难的。作者建议，美国军方需要警惕对该地区可能的误解，并正视冲突性质变化所带来的挑战。
本文为文化纵横新媒体原创编译“重点区域国家的内情与远略”之四，编译自兰德公司的《以色列加沙战争的教训》（Lessons from Israel's Wars in Gaza），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诸君参考。
文化纵横新媒体·国际观察
2023年第41期 总第146期
兰德公司：以色列加沙战争的教训
▍引言
十多年来，以色列一直在加沙地区与哈马斯发生冲突，暴力冲突在激烈的战斗期和随后的相对平静期之间循环。这份简报总结了一份报告，重点关注这场冲突从2009年铸铅行动（注：铸铅行动，是2008年12月27日至2009年1月18日，以色列在加沙地带对哈马斯实施的军事行动。此次行动历时20多天，以军运用战略欺骗手段，发挥联合作战优势，空中打击、海上封锁、地面围攻、搜索清剿等作战行动密切配合，哈马斯武装虽顽强抵抗，终因力量对比悬殊，遭到重创）到2014年护刃行动（注：护刃行动（Operation Protective Edge）指2014年7月8日以色列展开的军事行动，共空袭逾650个目标，包括炸毁巴人武装人员通往以色列境内的秘密通道、哈马斯指挥中心和训练营地）五年期间的发展情况。该报告讲述了许多故事，并总结了许多经验教训。它分析了城市战争的变化面貌，以及一支先进军队如何与一支较弱但适应性强的非正规部队作战。它还提供了一个军事创新的案例研究——展示了以色列国防军如何在作战、组织和技术上进行演变，以应对持续的混合挑战。（本文发表截图）
而从广义上讲，这是一个关于威慑的故事。以色列从未在加沙地区争取过决定性的胜利。虽然以色列可以在军事上击败哈马斯，但是以色列无法在不冒着会有一个更激进的组织治理加沙的可能风险下推翻哈马斯。以色列也不想在冲突后的权力真空状态下对治理加沙地区负责。因此，以色列的宏伟战略变成了“割草”，即接受了无法永久解决问题的事实，并转而一再的针对巴勒斯坦激进组织的领导层采取行动，以控制暴力冲突。在加沙地区与哈马斯对峙，使以色列陷入战略困境：它需要施加足够的武力来阻止哈马斯发动袭击，但不能投入太多武力而导致哈马斯政权被推翻。正如一位以色列国防分析人士所说，“我们想在不把他们送进医院的情况下打断他们的骨头。”虽然这是关于一个国家——以色列——与一个敌人打交道的故事，但它具有更广泛的适用性——以色列国防军在加沙地区的经验为使用不同类型的军事技术和作战概念、在严格的法律和公众监督下进行城市作战以及威慑非国家行为体等方面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教训。加沙地带鸟瞰图
加沙地带有187万巴勒斯坦人，大约是华盛顿特区人口的三倍，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
l 奥斯陆定义的黄区（以色列安全控制，巴勒斯坦民事控制）1967年六日战争（注：第三次中东战争，以色列方面称六日战争，阿拉伯国家方面称六月战争）之后，以色列占领了加沙地区并将其置于军事管理之下，以色列在那里发展定居点，与巴勒斯坦人进行了持续的斗争。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斗争导致了第一次武装起义（注：这场以巴勒斯坦反抗以色列占领为主题的起义，从1987年持续到1993年）以及今天统治加沙地区的激进组织哈马斯的出现。随着法塔赫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巴解组织）等左翼世俗团体失去影响力，哈马斯逐渐掌权。1993年《奥斯陆协议》的签署，结束了第一次起义，建立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作为巴勒斯坦人民的管理机构，并明确要求巴解组织承认以色列的生存权。不过对推迟执行《奥斯陆协议》的挫折感，以及对以色列继续控制巴勒斯坦人的紧张局势上升，终归还是引发了2000年秋季的第二次起义，这是一段以色列-巴勒斯坦暴力加剧的时期。它导致以色列加固了与加沙地区的边界，并在经过近40年的占领后于2005年完全撤出该领土。在哈马斯和法塔赫之间的斗争中，哈马斯于2007年接管了加沙地区，并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壮大。这是一个持续不断的演变过程。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的敌对行动导致了第一次加沙战争和2008年12月的铸铅行动，这场战争随着2009年1月下旬以色列的胜利和撤军而迅速结束。加沙冲突时间表
兰德公司研究的重点是从2009年铸铅行动结束到2014年8月护刃行动结束的五年时间。
在铸铅行动后的20个月里，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紧张局势继续升级。2012年11月11日至13日期间，由加沙地区向以色列发射了200多枚火箭弹和多枚迫击炮弹，造成数十名平民受伤和财产破坏。最终在11月14日，以色列发起了云柱行动（注：在以色列正式宣布展开云柱行动后，国防部长宣称此次军事行动有3个目的：一是打击加沙地带的火箭弹发射网络；二是打击哈马斯等武装派别；三是减少以色列本土的所受的袭击），有针对性地杀害了哈马斯军事首领艾哈迈德·贾巴里，并对其他目标进行了精确打击。
云柱行动时间表
在为期八天的冲突中，哈马斯和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PIJ）向以色列发射了超过1456枚火箭弹，这是自1991年海湾战争期间伊拉克飞毛腿导弹袭击以来首次对特拉维夫的袭击。作为回应，以色列空军袭击了加沙地区的1500多个目标，包括火箭发射器、武器储备和哈马斯政府的基础设施。从加沙到以色列的火箭射程
以色列的导弹防御能力，在云柱行动之前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来自伊朗、真主党、哈马斯和其他潜在团体日益增长的导弹和火箭威胁，一直是以色列规划者的主要担忧。
以色列动员了57000名预备役军人，并在加沙边境部署了地面部队，不过并未发生地面入侵。2012年11月21日，由穆罕默德·穆尔西的穆斯林兄弟会领导的埃及政府斡旋的停火协议生效。截止2014年，哈马斯已经发展了一个完整的隧道挖掘企业。哈马斯雇佣了多达900名全职人员，估计平均成本为10万美元，哈马斯挖掘了三种类型的隧道，每条隧道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一段时间以来，以色列和加沙地区处于相对平静的时期。但到2014年，哈马斯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和政治压力。埃及新总统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认为哈马斯与他的宿敌穆斯林兄弟会结盟，并且关闭了从埃及到加沙的走私隧道，这使哈马斯失去了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最终，这种政治和经济压力的混合引发了日益严重的冲突事件。加沙周围的IDF部署
地图显示了以色列国防军旅的大致位置。蓝色方块里标识椭圆形表示装甲部队。蓝色方块里标识X形代表步兵部队。蓝色方块里标识两个半圆圈代表一个空降部队。方块顶部标识X表示这些部队编制是旅。
进而，这次暴力事件又导致了以色列在2014年7月8日开始的护刃行动，此次行动包括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以色列以哈马斯武装分子和基础设施为目标的空袭（7月8日至16日），其形式类似于云柱行动。然而，仅靠空袭并不能摧毁哈马斯的隧道网络；因此，在第二阶段，以色列发动了地面入侵（7月17日至8月4日）。尽管以色列国防军为了寻找并摧毁哈马斯广阔分布的跨境隧道只向加沙推进了几公里，但以色列国防军在舒贾伊亚等地零星遇到了激烈的抵抗，以色列国防军戈兰旅在那里进行了历史上最激烈的战斗之一。经过两周的行动，以色列国防军撤出，护刃行动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8月5日至26日），空袭和火箭攻击打破了一系列临时停火协议。联合国估计约有50万人（占加沙人口的28%）流离失所，而约108,000人的家园无法居住。护刃行动付出了鲜血和财力的双重代价。以色列方面，至少66名士兵和6名平民在冲突中丧生。据以色列税务局称，鉴于冲突造成的经济混乱，护刃行动对私人和公共基础设施造成了近5500万美元的直接损害，另有4.43亿美元的间接损失。巴勒斯坦方面，联合国估计巴勒斯坦死亡人数为2133人，其中1489人为平民——哈马斯利用这一点来推进其合法性和国际性主张，即以色列使用了不成比例的武力。与之相比，以色列的估计表明，护刃行动中有1598名巴勒斯坦人死亡，其中75%是战斗人员。以色列试图在哈马斯问题上保持艰难的平衡。一方面，以方想对哈马斯的袭击行为进行惩罚；另一方面，以方并不想消灭哈马斯，因为担心该组织可能会被一个更暴力的组织所取代。在护刃行动之后的三年里，哈马斯一直保持着对加沙的控制，并且在短期内似乎没有被取代的危险。然而，哈马斯现在所面临的潜在政治和经济压力依然存在。因此，许多人认为，加沙第四次大冲突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加沙的损失评估
加沙地带的卫星破坏评估，圆点的密度也证明了隧道战争中固有的战斗强度。
几十年来，以色列一直是美国军方的代偿学习来源，最近的加沙战争也不例外。第一个相关的教训是，在像护刃行动这样的冲突中，公众对冲突的支持往往更多地取决于对战役胜利的看法，而不是伤亡结果——重新思考对伤亡的敏感性。以色列遭受了72人的伤亡，鉴于其只有800万人口，这个伤亡数字十分显著（远远超过在“云柱运动”或“铸铅运动”中遭受的伤亡情况），然而只要以色列国防军表现出切实的成果，它的战斗就会得到公众的支持。这场冲突也突显了解读中东是多么困难。甚至在行动之前，以色列未能正确理解对哈马斯施加的经济困难和其内部政治压力，如何推动加沙的冲突。事实上，即使哈马斯是邻国，以色列国防军也会对哈马斯产生误判，那么美国军方需要更加警惕对该地区可能的误解。护刃行动展示了现代军队在打击非正规部队时，特别是在城市地形中，必须越来越多地使用法律战，取代传统的军事手段，从而实现作战目标。护刃行动由几场有争议的战役为主要组成。这些战役成为了严格法律审查和联合国主导调查的主题，该调查对以色列国防军在人口稠密地区使用具有广域效应的武器和其他战术提出了质疑。“以色列在法律战方面仍然缺乏经验，这违背了以色列的观念。以色列认为，当他们发动战争时，任何人都不应该干涉。以色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正在开始成长。”——一名在总参谋部服役的以色列国防军将军第一个教训与精确火力的局限性有关，特别是在密集的城市地形中。仅凭空军力量终归无法实现以色列国防军对护刃行动所期待的战果。尽管在冲突的第一周实施了猛烈的轰炸，但空军无法实现以色列国防军所需的战术效果，也无法实现威慑哈马斯的更广泛战略目标。虽然外国专家经常对铁穹（注：以色列“铁穹”反火箭弹系统由以色列国有军火企业拉斐尔国防系统公司研发，主要用于拦截“喀秋莎”和“卡桑”等射程在5千米至70千米之间的短程火箭弹）的确切有效性进行争论，但几乎所有以色列专家，包括以色列国防军内部和政府外部的专家都认为该系统有效。铁穹被以色列视为“挽救生命、降低财产损失”的武器。即使没有，它也以迅速结束冲突的特性缓解了以色列高级领导人的政治压力，并允许他们进行更深思熟虑的行动。
在护刃行动之前，以色列国防军通常以牺牲重型装甲平台为代价，而投资到情报和空军力量中；而在此之后，以色列国防军重新投资了装甲车。主动防护系统（APS）保护车辆免受火箭榴弹和反坦克制导弹药的伤害，并在战场上具有其他间接优势，它改变了指挥官的机动方式，并成为情报收集系统。即使在护刃行动结束后，以色列国防军在探测、战斗和最终摧毁隧道方面也面临着真正的技术挑战。尽管以色列国防军在战役期间在隧道战方面有所改进，但这仍然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领域。2013年，以色列军队发现并拦截了一条通往以色列村庄艾因哈什洛沙村的隧道图示
每一个经验教训都有相关的建议，但我们在这里重点关注对美国陆军和联合部队更直接重要的建议。在加沙战争期间，哈马斯从一个非正规对手演变成了一个混合型对手，其素质是以前只有国家行为体才具备的。以色列必须适应这个不断变化的对手，这很像是美国在摆脱反叛乱时所需要的调整一样。陆军需要接受训练，与混合对手和国家行为者接触，其军事能力远远超过陆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面临的军事能力。随着世界人口越来越多地生活在城市中，军队必须预见到更频繁地在城市环境中作战。对手会试图通过隐藏在城市和大量人口中来阻碍美国的窃听和精确打击优势，就像以色列的对手在加沙所做的那样。根本上说，陆军将需要开发设备，如APS，以及在这种环境下有效运作的战术、技术和法律程序。加沙战场的另一个特点是火箭无处不在。像铁穹系统这样的导弹防御系统，帮助解决了这个问题。陆军和联合部队未来将面临火箭和导弹袭击，美国需研学更大广度的类型袭击。尤其是陆军，需要开发军种和联合部队的能力，以定位火箭和导弹发射，并增强远距离摧毁它们的能力。它还必须开发防御系统来对抗它们，特别是针对固定站点。事实证明，APS和装甲车在以色列的军事行动中至关重要，它们对美军也至关重要。美国陆军为了对艾布拉姆斯坦克、布拉德利战车和史崔克提供保护，正在测试几种解决方案。即使这项工作只是为早期部署的部队提供临时的解决方案，也必须尽快进行。虽然物资解决方案至关重要，但必须在理论、组织、培训、领导力和教育、人事和设施领域的背景下进行开发。护刃行动显示了让以色列感到惊讶的作战空间的新维度：地下行动。隧道和其他地下结构是对手抵消空中力量的情报和打击优势的另一种方式。反隧道战术需要地面部队发挥力量。陆军需要了解地下作战在理论、组织、培训、物资、领导力和教育、人事和设施领域的影响。美国和以色列面临的安全挑战存在明显差异。尽管如此，这两个国家在相互学习方面，特别是在理解冲突性质发生变化方面，有着悠久的历史。事实上，1973年的赎罪日战争是空地一体战思想和美国陆军武器库中许多关键武器系统发展的关键催化剂。今天，陆军和联合部队需要继续从以色列国防军的挑战和胜利中吸取教训，并利用这些教训找出自己方法中的差距。尤其是，鉴于这些差距有可能颠覆未来针对有能力、装备精良的混合对手的战略，必须向决策者传达这些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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