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27日晚间，香港佳士得秋拍开锣，其中未演已先轰动的“乐从堂藏明代宫廷珍器”专场格外引人关注，因为这是收藏大家曹兴诚的藏品专拍，尤其专拍里一件“明嘉靖五彩鱼藻纹盖罐”似乎是中国文物市场众所瞩目的焦点。

明嘉靖 五彩鱼藻纹盖罐

拍卖结果出炉，“明嘉靖五彩鱼藻纹盖罐”以1.88亿港元落槌，加上佣金高达港币2.14亿（约1.79亿人民币）。这个价金约为老曹2000年的购入价格4404万港币（约3703万人民币）的5倍。不过，此一专拍内容共有瓷器10件、漆器3件，但竞拍结果成交8件，成交率仅62％，略嫌美中不足。

至于2017年香港秋拍，老曹先在10月的苏富比送拍15件瓷器，总成交14.2亿元新台币；又在佳士得有13件珍品拍出2.49亿元港币（约2.09亿人民币）。究竟他为什么一口气出清了这么多宝贝？据媒体采访老曹的说法是拍卖行告诉他，“如果收藏品没有处理好，将来孩子会因此打官司”，所以他才忍痛割爱。

平心而论，老曹是我见过相当“理智”的收藏大家。他是不是真的相信有此一说而断然变卖求现，不得而知。可是，事实上古今中外许多收藏家或艺术家，身后因为遗留的财产（包括许多的文物、艺术品）而引起的家庭纠纷、甚至对簿公堂的事件则时有所闻，实在不能不引以为鉴。

话说王己千（原名王季迁，1907-2003）是一位扬名海内外且地位相当崇高的中国画家、古书画鉴定家及大收藏家。二十世纪90年代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购买了他所精心收藏的60件中国书画作品，并以他的名字为一间陈列室命名“C.C.Wang Family Gallery”。不幸的是，在他去世之后，子女一直在争夺遗产，且相互指责对方诈欺及劫掠，官司迄今已经进行14年之久。

王季迁

这场在纽约曼哈顿的遗嘱检验法院（Surrogate Court）的争产官司，有三个值得关注的层面：一是作为官司双方的女儿王娴歌与儿子王守昆，竟然各拥有一份王己千的遗嘱，其真伪和效力关系到王氏价值不菲的收藏，包括数百幅珍贵稀有的中国古画、雕塑和古董文物的归属。

二是争执中的王己千遗产里，到底有多少贵重的中国古画？双方估算的数量出入很大，从240到438幅不等。儿女还相互指责对方隐匿了更多极高价值的画作。其中最有趣的是，2005年双方把极为贵重的国宝级绢本墨笔卷轴《朝元仙仗图》存在上海一家银行的保险箱；到2009年打开时，珍贵的原作却不见踪影。

三是此案的确复杂，究竟谁才有权拥有这些遗产？为数颇多的藏品到底为什么失踪？谁该负责？尽管诸多疑点仍待厘清，遗嘱法院却认为：庞大的遗产税和律师费，已经远超过遗产托管机构持有为数不多的藏品的价值，故决定该案不值得继续。

二十世纪70年代初，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新设东方文物部，说服了王己千让售25件宋元时期的古画。王己千当时就说：“出让给博物馆是最好的出路，也对得起古人……因为画家喜欢他的作品有更多人欣赏。”但他又说：“如果这些藏品留给子孙，将来可能由于某些原因，后人守不住。”如今，言犹在耳却不幸言中，大师地下有知岂止伤感而已？

华裔法国画家赵无极（1921-2013）是家喻户晓的中国抽象画大师，他以西方油画技巧融合东方美学，独树一格的抽象油画誉满国际艺坛，被称为“西方现代抒情抽象派的代表”。在他过世两年后，同样传出遗产争议。

赵无极先后有三任妻子，晚年罹患阿兹海默症。临终前两年，他的第三任妻子马凯（Francoise Marquet）将他从巴黎迁移到瑞士定居。赵无极和首任妻子所生的儿子赵嘉陵不满马凯对赵无极的“控制”，并担忧继母将父亲价值数以亿计的画作据为己有，一状告上法院，获得判决赵无极的作品由赵嘉陵及司法监护人监控清点。还好这件遗产之争持续两年之后，马凯对外宣布问题已获解决，但真正详情不足为外人道。

水墨画大师李可染（1907-1989）逝世之后，也发生遗产纠纷。李大师有二次婚姻，2007年4月他元配的4位子女发现：父亲的作品在没有通知全体继承人并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出现在拍卖行，因而向法院起诉李可染的遗孀及其3位子女（李小可、李珠、李庚），要求分割遗产中的李大师绘画作品，并进行清点、登记。

李可染

当代艺术大师刘海粟（1896-1994）辞世13年后，家人们为了争夺大师的遗作，也打起了官司。刘海粟的遗孀夏伊乔联合大师数次婚姻所生的5个子女，状告她本人与刘海粟所生之女刘虹及其丈夫白庭荫。因为他们发现：两家拍卖公司正在拍卖刘虹夫妇并未取得他们的同意而侵权委拍的刘海粟画作，包括4幅刘大师早期精彩的泼彩作品，故诉诸法院请求返还。

刘海粟，《黄山云海图》，115.2 X 336.5 cm

享誉全球的名画家陈逸飞（1946-2005）身后照样传出遗产纠纷。他的遗孀宋美英和他与前妻所生的长子陈凛，对于遗产的分配与分割产生歧见而法庭相见。所幸后来在庭外达成和解而撤回诉讼。

以上各例不过信手拈来，类似事件实在层出不穷而无法枚举。资中筠的《财富的归宿》一书中就指出，弗雷德里克・盖兹（Frederick Taylor Gates）曾给过洛克菲勒（John Davison Rockefeller）意见：“巨大财富如果不在生前做恰当处理，对子孙是祸不是福，甚至对社会都将产生不良影响。”

眼前不争的事实是，当财富累积到一定程度，财富的归宿问题，自然如影随形伴之而来。对于拥有财富的藏家而言，你必须要去面对一个永远无法逃避的考验就是：如果“收藏”将会变成“遗产”，面对身后财富的归宿，你在有生之年究竟将如何思考与安排？

文｜洪三雄

本文刊载于《典藏·今艺术》简体版2018年1月号，原标题为“财富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