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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里亚 | 诱惑与生产


诱惑与生产

[法]让·波德里亚


本文节选自 棱镜精装人文译丛

《论诱惑》“性之食相”

(法)让·波德里亚著  张新木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


权力诱惑人。但是这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群众的欲望,不是一种默契的欲望(在他者的欲望①中建立诱惑的同语反复)——不是!权力通过这种困扰权力的可逆性来诱惑,并在这个可逆性上建立一个最小循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不会比受害者和刽子手(“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是存在的,双方分离得很清楚,因为在生产中不存在可逆性,确实,在这个层次上不发生任何重要的事情)人数更多。不存在分离的(séparées)立场:权力根据一种二元关系得以实现。在这种关系中,权力向社会发出一种挑战,它也面临自身存在的挑战。如果权力不能根据这个诱惑、挑战和诡计的最小循环“进行交换”,那它就只有消亡。


归根结底,权力并不存在:永远也不存在一种力量对比的单方面性,并在这个单方面性上建立一个权力的“结构”,一种权力的“现实”,还有权力的永久运动。这只是理性向我们强加的一种权力的梦想,但是没有任何东西想这样,一切都在寻求自身的灭亡,包括权力在内。或者说一切都在寻求交换,希望相互逆转,并在某个循环中自我废除(因此实际上既不存在压抑,也没有无意识,因为可逆性已经在那里)。只有这一点在深深地诱惑着。只有当权力重新变成一种针对自己的挑战时,它才具有诱惑力,否则它仅仅是一种练习,只能满足一种理性的霸权逻辑。


诱惑比权力更为强大,因为它是一个可逆而致命的过程,而权力则希望自己像价值那样具有不可逆性,能够积累,像价值那样永恒不朽。权力分配着现实和生产的所有幻想,希望自己属于现实的范畴,并且倒向想象世界和对自身的迷信(在那些分析权力的理论的帮助下,即使是对抗权力亦然)。诱惑实际上并不属于现实的范畴,它从来就不属于力量的范畴,也不属于力量对比的范畴。然而恰恰因为这个原因,只有诱惑才能涵盖权力的现实过程,就像涵盖生产的现实范畴那样,还有可逆性和不断减少积累的现实范畴——否则将不会有权力,也不会有生产



在权力的背后,或者说在权力的中心,在生产的中心,只是一个空白,如今正是这个空白给它们最后一丝现实的希望。若没有逆转它们、废弃它们和引诱它们的东西,它们将永远也不会获得现实的力量。


此外,真实(le réel)从来也没有吸引过什么人。它是祛魅(désenchantement)的场所,进行拟像积累以对抗灭亡的场所。没有比这更坏的地方。有时能让现实充满魅力的东西,能让真相充满魅力的东西,就是这背后所具有的想象性灾难。你能相信像权力、经济、性等这些伟大的现实玩意儿,如果没有支持它们的迷惑力,它们能支撑一会儿么?这种迷惑力正是来自于相反的镜像,它们在镜子中相互反射,进行着持续的转换,享受着感性的体验,感受着灾难的迫近。


尤其是在今天,现实仅仅是死亡物质、死亡躯体和死亡语言的囤积——废料的沉积。也是在今天,对真实储备(stock de réel)的评价(对生态的抱怨谈论着物质的能量,然而它掩盖了一点,即在物种领域内消失的将是现实的能量,现实的现状和对现实的某种自主管理的可能性——无论是资本主义的还是革命的管理)让我们感到安全:如果生产领域走向消亡,则语言、性和欲望的领域还能够接班继续。解放、享受、让别人说话、收回话语——这都是现实,是真正的物质,是前景中的仓库。因此就是权力。





不幸的是事情并非如此。也就是说:好景不长。权力会渐渐被吞噬。人们像经营权力那样,想让性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行为体,让欲望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能量(一座能量仓库,有无必要这么说,欲望向来距离资本不远)。因为根据我们的想象,我们只会给不可逆的东西以意义:积累、进步、增长、生产、价值、能量、欲望都是不可逆的过程——这就是解放它们的意义所在。(向经济、政治、行政和性等机制中注人任何一点剂量的可逆性,一切就会立即崩塌。)这正是今日为性特性保留的、施加于身心之上的神秘权威。然而这正是它的脆弱性所在,与生产的整个大厦一样。


诱惑比生产更为强大,也比性欲更为强大。永远也不要将诱惑与性欲混为一谈。诱惑并不是性欲的一个内部过程,人们通常会将性欲压制在过程中。诱惑是一个循环和可逆的过程,是挑战、竞价和死亡的过程。相反,性意识倒成了诱惑的缩减形式,被限定在欲望能量的极点之间。


诱惑过程与生产和权力过程的交织,任何不可逆过程中一丝可逆性的出现,这正是我们需要分析的东西。可逆性会悄悄地破坏和肢解不可逆过程,同时保持着贯穿全过程的享受的最小连续体,否则该过程将永远毫无价值。间时我们也要知道,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生产总是试图消灭诱惑,以便能自我建立在唯一的力量对比的结构上——在任何地方,性的生产也试图消灭诱惑,以便能自我建立在唯一的欲望关系的结构上。


因此,我们应该完全回到原有的立场上,接受那种假设,即福柯②在《求知意志》中所描述的立场。因为福柯只看到作为话语的性生产,他着迷于某个言语场的不可逆展开和侵入性饱和。这同时也是一种权力场的建立,权力场将凌驾于反映它(或创造它)的知识场之上。然而权力又从哪里获取它那梦游般的功能性呢?它又从哪里获得使空间饱和的那个必然的天职呢?如果不存在由权力开垦和推介的社会性和性特性,也许就只存在由知识(理论)开垦和推介的权力了——在这种情况下,将一切置于拟真之中,颠倒这面过分完美的镜子则更为合适,即使它所产生的“真相效果”清晰可辨亦然。



此外,这个权力和知识的方程式,这种权力和知识手段的对应,即在它所扫描的场内似乎支配着我们的手段的对应,这种福柯推荐给我们并作为完全有可操作性的连接,也许只是两个已经熄灭的天体的连接,只剩最后一丝光芒在相互照亮着,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自身的光芒。在其专门和特别的阶段,权力和知识相互对抗,有时还很激烈(另外性与权力之间的对抗也是如此)。如果说它们如今正在相互混合,不就是以现实原则、区别特征和自身能量的逐步衰竭为基础么?它们的连接将不会预示一种加倍的实证性,而是一种孪生的无区分性,最终,也许只有它们的幽灵才能相互混合并困扰我们。


在权力和知识的这种表面郁积背后,在似乎到处笼罩和涌现的郁积背后,说到底只有一些权力的转移,一些癌变的增生,组织结构正在疯长和解体。如果说权力正在普及,如今在各个层次可以检测到(“分子型”权力),如果说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恶性肿瘤,即组织细胞向四面八方疯长,不再听从政治的古老“遗传密码”,那就是说政治本身已经得了癌症,正在快速解体。或者说它正遭受超真实的折磨,只有在拟真的危机高潮(在权力符号的癌变增生)中才能到达这种权力的普遍推广,到达这种饱和状态。这便是权力的梦游式操作性。


因此,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要进行拟真的打赌,抓取符号的反面。如果善意地从正面抓取,这些符号总会带领我们走向现实,走向权力的真切。同样,这些符号也会带领我们走向性和生产的现实和真切。我们要从反面抓取的正是这种实证主义,要依附的正是这种权力向拟真的转换。权力本身从来不会作这种假设,还要责怪福柯的文本没有作这种假设,在这一点上,福柯与权力的诱饵不谋而合。


因整体受到权力充实和性充实的困扰,所以必须向整体提出关于空白的问题——权力所困扰的空白问题。空白作为一种扩展和持续的投资,向权力提出下述空间转换的问题:权力空间的转换,空间与性言语的转换——在生产的蛊惑下,向权力提出诱惑的问题。



① 他者的欲望(le désir des autres),原为拉康的术语。

②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法国后现代哲学家。著有《知识考古学》、《疯癫与文明》、《词与物》、《性史》(未完成,共分四卷:《求知意志》、《快感的享用》、《自我的呵护》、《肉欲的告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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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与文本
编辑:胡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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