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女，无需抱歉

今年上半年最火爆的电视剧非《三十而已》莫属。剧中的顾佳颜值好、学历高，小孩的入园英文面试算什么，连老公的事业也全靠她。然而这样完美的全职太太居然还要遭遇老公出轨的狗血情节，让大家痛心又揪心。

电视剧有结束的那一刻，但广大家庭主妇却依然要在一地鸡毛的生活里继续摸爬打滚。

据《2019年度中国家庭孕育方式白皮书》报道，中国年轻父母全职在家的比例达到58.6%，而95后全职妈妈更是高达82%，不过这一群体更多集中在低线城市。

全职太太、全职妈妈、全职主妇……这些身份总是很容易就引发全城热议，因为不论女性如何选择，都很可能被人攻击：

事业女强人被人诟病没有儿女，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全职太太被人嘲笑经济不独立，迟早要被老公抛弃；

事业家庭两手都能抓的女性，又要被指责太过完美，伴侣会有压力……

身为女性，无时无刻都要应对来自家庭、婚姻和工作中接踵而来的挑战，不论怎么选，都不能随心所愿，两全其美。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也许我们都忽视了理清概念的重要性。

“全职太太”指的是什么群体？

一个生活在美国上东区，出门低配是管家与高级私家车，手提爱马仕铂金包的已婚女性，我们叫她是“全职太太”。一个普普通通，由于生计所迫留守家里打点，没有豪车没有昂贵皮包的已婚女性，我们会不会叫她做“全职太太”呢？

再举一个例子，抖音上有一位20多岁名叫“素素”的女孩，生活在广西农村，因为要照顾年幼的孩子而成为全职妈妈。她生活拮据，穿的是十几块的衣服，老公发了奖金给她200块，她乐得不得了。素素自嘲是个“家在农村的全职太太”，不过网友并不卖账，喊她“农村年轻妈妈”。

李洁教授指出，“全职太太”是存在于上流社会的一种身份地位。它充满诱惑性的美化想象，实则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将城市大部分普通家庭主妇、农村妇女拒之门外。

那么，再来看“独立女性”的定义。它称得上是当下全体女性最为向往的人设，没有之一。什么样的女性才符合“独立”的定义呢？

有人说必须要有自己的工作，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人说要在人格、精神上保持独立，不受他人影响，不被他人控制。两者好像都有道理，但其实都指向不同的范畴。

现在再来看这个命题，就会发现它充满不合理：

如果主妇是一份工作，那么“全职太太”与“家庭主妇”的区别不过是类似于500强公司和小型私企，为什么前者可以与“独立女性”联系一起，后者就不可以？

“独立女性”的价值必须在职场上体现吗？经济独立是它的硬性指标？一名高学历女性自愿选择回归家庭，就是低估了自我价值，浪费了社会资源？

家庭、事业两手抓的女性与全心全意相夫教子的女性，一定要站在对立面吗？

……

当我们像剥洋葱一样层层看清这个问题，就会看到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个命题满是矛盾、狡辩和不合理，它本身就已经设置了一个让女性陷入两难的困境。

前央视著名主持人张泉灵在被问到“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时，忍不住怒怼记者：“我很讨厌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背后是偏见。”

男性拥有事业就可以了，但一个事业有成的女性不行，她应该还要兼顾家庭。这种隐藏在性别偏见之下的“应该”让众多女生默认“事业与家庭都要抓”是前提，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在发现自己无法达成目标时，就会产生深深的无力感，陷入无限的自责里。

有研究指出，与男性相比，女性总是更容易“觉得自己不行、不好”、“不能认同自己”，也就是说，拥有较低的自尊。

如果我们在网络上搜索“女性”与“自尊”，会发现超过700万的点击率，其中大部分是关于女性自尊问题或如何提升女性自尊的网站。

为什么女性容易陷入“低自尊”或“低自我认同”呢？

 1.生理原因

人脑中有一个负责消极思维的区域，当我们从别人那里得到不好的反馈，比如“你太胖了”、“你太老了”，这一区域就会发出红色警报。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神经精神病学家、医学博士鲁安·布里岑丁指出，这一反馈机制在女性身上更大，更具影响力。例如，高达50%的青春期女孩对身体形象有顾虑，其中有70%的女孩承认曾经通过吃药来减肥；但男性却只有15%的比例。

2．原生家庭中性别角色的养成

我们从小就被教导男孩要有男孩样，女孩要有女孩样。20世纪60年代美国有一个绘本《我很高兴我是男孩，我很高兴我是女孩》里面的性别刻板印象放到今天依然毫不过时：男孩是医生，女孩是护士/男孩是机长，女孩是空姐/男孩是总统，女孩是第一夫人/男孩能吃，女孩能煮/男孩发明东西，女孩享用男孩的发明。

更常见的例子是，这种“男女有别”的差异对待不仅渗透到日常生活，还会剥夺女孩的受教育机会和继承权，甚至因此改变一个女孩的一生。一个贫困家庭里如果只有一人能上大学，姐姐让给弟弟是“理所当然”的。有钱人的情况会不会好点呢？好像并没有，在知乎搜搜，不少人追着问“爸妈说了房子和家产以后都是给弟弟（哥哥）的，我是女生，我该怎么办？”

3、社会文化潜移默化的塑造

即便一个女孩生长在拥有男女平等氛围的家庭里，也极有可能招架不住无孔不入的新闻、影视、广告、网络舆论中潜移默化的影响。外貌、年龄、身材成为这个社会检阅女孩的硬性标准。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告诫女孩子们：要么瘦，要么死。层出不穷的化妆品、服饰广告精心描绘出一个个过度完美的理想化女性形象，让普通女性陷入无穷的焦虑中。

有学者指出，“虐待、打压的文化”跨越所有社会经济文化领域，肆无忌惮地攻击女性自尊，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女性是受害者，是毫无价值的。任何一个女性都可能被他人攻击。一个单身女性事业有成，未婚未育是她的污点；一个全职家庭主妇，没有事业是她的污点；如果一个女人既有事业，又有家庭呢？那她一定过得不幸福。看看之前的韩剧《夫妻的世界》，女主有颜有钱有实力，依然要收拾老公出轨的烂摊子。

“女性要不要做全职主妇”、“如何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抉择”不过是女性遭遇的众多困境中的其中一个。在个人层面来看，这无关对错，没有标准答案，只有适合个人与否。

但当前的讨论似乎陷入了一种怪圈，全职主妇与事业有成的女性成为了对头，甚至形成了女性之间的鄙视链。在“高学历女性回归家庭是不是浪费”的知乎提问下，有人表示自己的确喜欢照顾小孩，承担家务，并不觉得贬低了自我价值。但这些声音往往湮灭在“全职主妇是高危职业”、“等你过几年就知道后悔”的劝退声音里，更有甚者叫嚣着“我月薪1万，就是看不起全职主妇，那又怎样”。

一个有意思的对比是，与中国女性相比，日本女性似乎不太抗拒“家庭主妇”这一身份，甚至还是她们的理想职业之一，这很可能也与全社会、企业采取一定的经济等措施来弥补主妇在职场上的缺失有关。这也表明了女性面临的困境从来都不仅仅是男女问题，而是社会问题。20世纪20年代鲁迅先生讲述了娜拉出走的故事，出走没有问题，但走了之后怎么样呢？这大概也是我们需要思考的。

最后，以柯采岑为《女力告白》一书写的序言与大家共勉：

“身为女性，我不道歉，我不遗憾，我心甘情愿，亦信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