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书评丨王曦评云燕《认知叙述学》

王曦 符号与传媒 2022-07-27

叙事学,一条新的认知的途径——读云燕《认知叙述学》


王 曦



书 籍 简 介

 作者:云燕

 出版社:四川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09

 ISBN:9787569034004


德尔菲神庙古老的箴言“人,认识你自己”经历几千年风雨却依然毫不褪色,反而随着时间的增长越发深刻。在灾害席卷而来时感到渺小无助,而又在探索和发现里惊喜雀跃,人类在失落又自信的情绪里反复横跳,惶惑以何种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被抛入这个世界时,我们天然地被赋予感觉的能力。直观万物,形状、色彩、气味向我们涌来的时候,我们先是“惊颤”,这是对“心灵”的给予,然后会选择采取某行动,这个过程依赖于意识的支配。意识是被唤醒或者新生成的,它表示我们如何联结或是分离在面向对象时被给予的繁复表象。认知能力就体现为“心灵”的承受和支配我们发出行动的结合。


德国哲学家康德(Kant)在《实用人类学》中定义:“感性的认识能力是低级的认识能力,理智的认识能力是高级的认识能力。前者具有感觉的内部感官的被动性质,后者则具有统觉亦即构成思维的那种行动的纯粹意识之自发性。”


古代西方盛行“模仿论”,大致分为对自然的模仿,或是抽象纯粹理念的模仿,这是对感官的绝对信赖以及自主能动性尚未得到大解放的体现。而中世纪以来宇宙观的改变和欧洲的瘟疫的大爆发动摇了人原本所找到的宗教依托。重要的不再是超感觉、超时间的实在,而是此岸的欢乐,人的感受、人的需要被放置在了第一位。所以人的认识关键就不再限于表象对象的性状,而是更多聚焦于自我及感受,对人的认知能力的探讨随启蒙而愈加热烈。


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一著中,约翰逊(Johnson)和拉考夫(Lakoff)将认知科学分为第一代认知科学和第二代认知科学。第一代认知科学即George A.Miller所谓心理学摆脱行为主义的机械观念而转向认知心理学领域建设的50年代,此时冯·诺依曼(John von Neumann)、图灵(Alan Mathison Turing)基础上发展的计算机领域也在人工智能取得突破,乔姆斯基革命重书语言学研究,这一次认知革命避开了对“意向性”的正面探究,而对心智进行量化分析。隆德大学的认知符号学家约伦·索内松(Goran Sonesson)就指出:“认知科学这个学科名本身就有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因为正如我们所知,它最初的目的是消除认知,甚至消除意识,心理生活可以在电脑上模拟这一事实应该表明,心理观念可以被完全抛弃。意识变成一组基于人类大脑产生的代码片段计算。”[1]


第二代认知科学的发展就以反对符号加工和生成语言的形式主义,对以先验哲学和分析哲学为基础的第一代认知科学进行了批判。80年代具身主义运动中几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被引入:“情境”(situatedness),“具身性”(embodiment),当然也包括对于“意向性”的新思考。这几个词都涉及人的身体体验活动,而第二代认知科学的核心观点就是具身性。


心智的本源是身体的体验,意义的生成是思维的想象,认知活动的本质是具身认知,是身与周围环境的互动过程产物。心智具有体验性,不应该将人的心智同体验割裂,且取消其隐喻功能。而这一代革命的问题之一在于因为认知科学本身的跨学科属性而在“认知”概念的理论定义分歧。翻开一本心理学教材,“认知”被定义为“人的最基本的心理过程,人们获得知识或应用知识的过程,或信息加工的过程。它包括感觉、知觉、记忆、思维、想像和语言等。人脑接受外界输入的信息,经过头脑的加工处理,转换成内在的心理活动,进而支配人的行为,这个过程就是信息加工的过程,也就是认知过程。”[2]即认知过程涉及理性操作,是具有某种目的性的行为。这似乎又回到了第一代认知科学的道路,只不过从电脑变成了人脑,神经元和突触取代了电子芯片,思维过程被还原为一种操作过程。实际两代认知科学的差异关键就在于意义的生发机制。


叙事,不只作为某叙述行为或叙述话语,而描述、规定了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它是一种可组织和解释故事的整合性心智活动,且是人类所特有的心与智的联系与融合,是一种人类体验、认识与表达世界的基本方式。


作为西方后经典叙事学的先锋,戴维·赫尔曼(David Herman)将叙事看作是一种“认知制品”(cognitive artifact),认为它有利于帮助人类提改善和提高自身的认知结构与能力。事实上,很多物质材料(日历,计算表)与精神物件(谚语,经验法则)都可被当作“认知制品”,而且不论以何种形式出现,它们的共同作用是“提供表征工具来帮助人们理解与处理现实经验的复杂性。”而叙事是指组建一连串按时间顺序发展的事件,以达到同叙事接受者交流、传递信息的目的。赫尔曼也指出,所有的“认知制品”不仅都可按初始的设计目的使用,还可以有新的、意料之外的用途。比如叙事也可为“论点提供论证支持、为过去与现在的情景对比提供信息来源、帮助创造与评价与事实相反的情况”等。认知叙述学试图结合经典叙述学及相关认知学科,如心理学、语言分析哲学以及新兴人工智能等的研究理念及方法,旨在为叙述的深层结构(包括叙述语法的系统原则)及叙述解读等相关理论建构一套认知框架,乂辨明叙述生成与文本阐释中的符码结构和认知根源间的关系。[3]


赫尔曼曾分析认知叙述学的三股发展动力:(1)法国结构主义叙事研究。其试图从认知角度阐释特定叙述信息的生成及其特殊符码,如罗兰·巴尔特(Roland Barthes)的五种符码分析;(2)在读者转向发生的20世纪60-70年代,以威廉·拉波夫(W. Labov)为例,其强调语境以及读者认知因素,将社会语言分析模式用于叙事研究;(3)20世纪70-80年代,认知心理学家提出故事语法、图式和脚本(script)等概念,以表示叙事中的深层的认知结构。而不同于认知心理学家,认知语言学家则试图借助范畴理论、身体体验、概念隐喻、图形映射等概念来推进叙述研究。


语言是思维的工具,而由语言组织构建的叙事更能体现人调动思维的认知活动。经典叙述学强调普遍叙述规律,脱离了具体语境。因而将叙事学与认知科学相结合的认知叙述学是一次优秀的跨学科学科实验,为叙述学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范式。


发展到现在,认知叙事学的研究大致可分为两大方向,一是研究叙述文本生成和阐释的认知基础;二是研究叙述文本中设置的认知策略。前者涉及文本发送者在创作中的心理机制研究,以及文本接收者在解读文本信息的心理机制研究,后者则需考虑叙述文本中设置的各种要素。


云燕的《认知叙述学》包含绪论和四个章节,分别是“叙述文本情节的认知策略”、“叙述文本中主体的认知策略”、“叙述文本的空间和时间认知”以及“叙述文本接受的认知过程”。在绪论部分,作者介绍了认知叙述学的学科定位,并且对以前学者的认知叙述学的研究进行了清楚的梳理,在此基础上提出以赵毅衡教授的“广义叙述学”为研究对象,着手于跨媒介的叙述文本分析,针对叙述文本的认知问题,尝试为传统叙述学的理论框架提供一个认知基础和不同层面的认知策略。


第一章和第三章针对叙述文本中设置的认知策略研究,从认知科学的视角重新审视经典叙事学的几个基本范畴。在讨论叙述文本情节结构时,提出以认知图式理论深化广义叙述学理论,认为叙述文本共涉及四种认知图示:世界图式、文本图示、语言媒介图式和认知能力图式;并强调研究叙述文本的“故事——话语”划分和“底本——述本”划分的认知特点、叙述文本中可能世界的变化、从文本世界理论出发对叙述文本的层次的理解、非自然叙述的认知策略。在讨论叙述文本的时空时则以概念隐喻理论探讨叙述文本中的空间和时间隐喻,从时间认知模型和空间认知地图的建构扩展了经典叙述学对时空问题的研究。


第二章和第四章立足认知基础和建构,研究叙述文本生成和阐释。作者选取了叙述文本中的两个概念“隐含作者”和“不可靠叙述”,力图以认知的角度重新定义“隐含作者”、沿用布恩的判断法则推求“不可靠叙述”的判断原则;又在曼弗雷德·雅恩的“窗口聚焦”基础上提出了“城堡模型”。雅恩的“窗口聚焦”认为聚焦者就像感知屏,聚焦就像是通向叙述世界内外的窗口,文本接收者通过这个窗口看到叙述文本的事件和人物,而窗口就是叙述聚焦模型的核心隐喻。不同于经典叙事学里把聚焦看作类过滤过程,雅恩认为聚焦是引导读者的窗口。作者的“城堡模型”则是把故事世界比作一个坐落于迷雾的“城堡”,以故事外处于高塔的叙述者俯瞰城堡、人物叙述者居住在城堡、文本接受者处于迷雾外的隐喻,将“视角+方位”的模型变化用以完善补充现有的叙事学视角分类,显得生动形象。此外,作者还采用原型范畴理论进行人物形象系列分析。最后,作者参考认知语篇研究以综合理解文本接受者接受文本的整个认知过程,从关联理论分析叙事文本如何被接受以及被有效解读,对叙事作为认知工具,以及作为认知工具的工具的“元认知”给人的认知与阐释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我们的大部分经验、知识和思想都经故事的方式得到组织,而对于这些故事的认知理解又对新经验、知识、思想或新故事的理解和活动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视角是认知处理的一大原则,认知处理过程关涉到如何选择视角和组织视角,视角将引导构建和认识故事与叙事思维,而通过在思维空间中进行故事投射和视点的引导,关于故事的记忆或图式将有助于我们的预测能力、解释能力和理解能力,以更新已有图式,达到认知的更新。


若以符号学的角度来看叙事文本的接受,其中发生过两次叙述化。“一次叙述化”发生在文本发送者创作叙述文本时,而“二次叙述化”指的是文本接收者在理解和阐释叙述文本时视其为具有意义故事的过程。在文本发送者——叙述文本——文本接收者三者的信息传递过程中,作为发送者和接收者的人均为认知主体,人类经验的共同和差异——发送者和接收者的认知图式与各自具体语境——贯穿两次叙述化,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以叙述文本为媒介进行了交流互动,带有认知策略的符码和认知的心理机制都是重要的影响因素,也是认知叙述学的研究重点。


正处于学科上升期的认知叙述学是对经典叙述学的补充和超越,通过这一学科的建设有助于满足最大化文本解读效果的追求,也为我们如何实现更好的沟通交流提供了新的思路。

 

参考文献:

[1] 约伦·索内松(2019). 认知符号学:自然、文化与意义的现象学路径.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 彭聃龄(2010):《普通心理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

[3] 田英杰. 叙事学与认知科学的联姻[J]. 世界文学研究, 2017, 5(3): 89-96.

本文原载于《符号学论坛》


编辑︱潘星月

视觉 | 欧阳言多


往期精彩:

胡易容:从“巴蜀符号”到中国符号学派

石若凡 | 从自然到符号 —— 康德与卡西尔的艺术观之比较研究

薛艺兵 | 仪式音乐的符号特征

书评丨徐一丹评方小莉《声音的权威:美国黑人女性小说的叙述策略研究》

符说 | “打工人”火了,打工人没有

青铜艺术 | 巴蜀符号:符号梳理(四)


如果这篇论文给你带来了一点启发

请点个“在看”吧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