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HSS师说 | 走进通识教育—刘冠岩博士谈学思历程与人文教育






-HSS师说-

INTERVIEW

走进通识教育

刘冠岩博士:

谈学思历程与人文教育



 刘冠岩博士简介


刘冠岩博士现为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人文社科学院之通识教育部与哲学辅修课程讲师,以中英双语教授中西哲学、科学与文学课程;曾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ta Barbara)担任“跨学科人文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员,以及该校比较文学系讲师,开设关于十九世纪欧洲思想与文学、中国佛道思想与文学的跨学科课程。


    本科毕业于台湾政治大学,主修英文文学,并修读哲学双学位,亦在历史系与中文系双辅修,跨越科系分际,从不同学术取径研读中西哲学、思想与文学。本科毕业后,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直攻博士,修读比较文学专业,主修英国维多利亚思想与文学、中国晚清思想与文学,副修生物哲学。


    刘博士在晚清思想与中国哲学研究领域,已有三篇独立一作学术论文通过同行评审,收入由国际知名出版社Springer与Routledge出版的论文集(参见研究成果概述:https://hss.cuhk.edu.cn/article/677)。此外,刘博士关于英国维多利亚时期进化论科学与哲学之研究,先后发表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北美维多利亚研究协会所举办之学术会议。


    学术之外,刘博士自幼浸淫中国古典文化,宗法魏碑与赵之谦书体,现任校内南露书法社学生社团指导老师,亦创作古典诗文,作品选入台湾《乾坤诗刊二十周年诗选》。


图 | 刘博士为台大哲学系佐藤将之教授的专著书名题字,左图为刘博士书法原作,右图为封面设计。


图 | 刘博士创作之七言绝句组诗,刊登于《乾坤诗刊: 76期》。




采访


    本篇采访由刘冠岩博士笔答撰稿。采访问题包含刘老师个人的“专业选择”与“研究方向”,以及他在港中深所开设六门课程中“教研相辅”的经验,还有他对“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的印象与对“通识教育”的看法。最后,在“寄语诸生”中,刘老师化用古典诗词给予本科生关于学术养成与人生视野的建议。



01 专业选择


问:请问您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学术兴趣并选择专业?


答:我会走上中西文哲的研究道路,大概是天生情性、后天环境以及各种学术机缘相互加乘。


我小学时对中国古典世界有莫名之向往,背诵古典诗文,读毕全套金庸武侠小说,亦将大学通史教科书与白话翻译《资治通鉴》当历史故事书翻阅。初中时,我整个人沉浸在古典文学中,还以古典语言写诗发表于校刊,亦以从八、九岁开始接触的书法自娱。


另一方面,我父亲一直鼓励我学习英语并接触西方文化。初一时,因我父亲至英国剑桥大学英文系担任访问学者,我也到英国就读半年。在英旅游时,我父亲不时提到相关英国文学名著,例如去巨石群时告诉我哈代(Hardy)所著《德伯家的苔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的故事。就如台北故宫古物为幼年之我开启中国古典世界之门,欧洲古迹风物令青少年之我感到西方文化别有洞天,之后我开始阅读以简易英文改写的西方文学名著。


林语堂自许“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我高中时以此语为座右铭,決定将来非英文系不读。此外,我参加台湾科研主管单位为高中生办的“人文社会科学营”一年半课程,在台湾大学与阳明大学聆听一百场海内外各领域知名教授院士的讲座。这让我在自幼涵泳的中国古典文学以及我父亲专研的英美文学与西方理论之外,看到更广袤的人文社科研究视野。我彼时自期将来不仅兼学中西文化,亦跨越学科畛域。


缘是之故,我本科时立志兼学西方文学、中国文学、西方哲学、中国哲学,也付诸实践,主修英文系,双主修哲学系,辅修历史系与中文系,完成两个主修与两个辅系的课程要求与学术训练。期间,我还写了三篇关于唐诗、宋诗与现代小说的论文得到校内文学院“陈百年先生学术论文奖”(此奖为纪念前北京大学代理校长与哲学系系主任、政治大学在台创校校长陈大齐先生而设)。另外,在西方文化方面,我大三以英诗为题写研究计划,大四时結合科幻小说与科学哲学写研究计划,两度获得台湾科研主管单位设置的本科生研究计划补助,最后皆撰写英文论文呈交成果。以上努力,主要源于学术兴趣。同时,我很有意识地分别在中西语言与文化俱打下坚实的学术根基。


本科规划未来深造道路时,我觉得美国比较文学研究所的学术气氛与研究方向兼容文学、理论与哲学,又强调跨语言、跨文化,最适合我发展自己的学术兴趣。本科毕业后,我顺利到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ta Barbara)比较文学所直攻博士。



图 | 刘冠岩老师本科二年级时以《从宋玉〈九辨〉悲秋传统论王维、杜甫与李商隐的秋日书写》为题撰写论文获奖,收录于《陈百年先生学术论文奖论文集〈五〉》。




02 研究方向


问:请问您是如何找到研究方向并规划学术道路?


答:本科修读哲学系课程时,我逐渐对和科学与技术相关的知识论、形上学、伦理学议题产生兴趣。我申请博班时呈交的Writing Sample关于英国科幻小说与西方科学哲学。


在UC Santa Barbara比较文学博士班就读期间,我继续加深自己在中西文学与哲学的学术根柢,同时将研究聚焦于十九世纪中后半叶的“达尔文主义”。我尽力学习不同学科方法,尝试结合哲学、文学与思想史的学术取径专研英国与中国达尔文主义,以及更广泛的西方科学哲学与中国自然哲学。


我在三个领域的学科考试论文中,探论“达尔文主义”在“英国维多利亚科学与文学”与“中国晚清思想与文学”两个文化脉络中的论述、表现与影响,亦专研休姆(Hume)的英国经验主义知识论。后来博论聚焦于英国达尔文 (Darwin)、赫胥黎 (Huxley)、斯宾塞 (Spencer)与中国严复的生物哲学与科学知识论,并溯及英国与中国达尔文主义思想中各自的西方与中国哲学传统,亦旁涉生物学思潮如何分别在维多利亚英国与晚清中国同政治社会思潮交互影响。


我在博论中,已专研严复如何以中国古代哲学传统与思维模式改造英国达尔文主义,相关研究计划曾获台湾教育事务主管部门留学奖学金与“蒋经国国际学术交流基金会博士论文奖学金”(同时获奖故放弃后项)。我近几年凭借从本科在哲学系、中文系、历史系修业以来长年积累的中国哲学与思想根柢,处理先秦哲学、宋明理学、清代思想在清季如何与西方生物学、哲学、政治思想交会,尤其关注严复的思想与翻译。


我目前在国际知名出版社Routledge与Springer的论文集发表三篇经同侪审查的独立一作研究论文:

  1. “Late-Qing Translation (1840-1911) and the Political Activism of Chinese Evolutionism,” in 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Translation and Activism. Ed. Rebecca Ruth Gould and Kayvan Tahmasebian. London: Routledge 2020. p. 439-460. (中文暂译为〈晚清翻譯 (1840-1911) 與中國進化論的政治行動意涵〉)

  2. Yan Fu’s Xunzian-Confucian Translation of Thomas Huxley’s Evolution and Ethics,” in Asian Religious Responses to Darwinism. Ed. Mackenzie Brown. Cham: Springer, 2020. p. 257-286.(中文暂译为〈嚴復對赫胥黎《進化與倫理》之「荀學式」翻譯〉)

  3. “Yan Fu’s Daoist Reinterpretation of Evolutionism,” in Asian Religious Responses to Darwinism. Ed. Mackenzie Brown. Cham: Springer, 2020. p. 287-318. (中文暂译为〈嚴復對「進化論」之「道家哲學式」接受〉)


此外,我在中外学术会议发表研究成果 ,亦曾受邀至台湾大学哲学系与台湾元智大学中国语文学系进行专题演讲。


在已发表的研究成果中(参见研究成果概述:https://hss.cuhk.edu.cn/article/677),我以跨越学科且中西并进的治学方式,研究内容复杂多源的中国达尔文主义,从“哲学体系”的层次探论晚清在古典与现代之间的知识转型、政治思潮发展,以及对科学论述之接受。此外,就达尔文主义全球传播视角观之,我发表的研究呈现西方达尔文、斯宾塞、赫胥黎与中国严复分别在维多利亚英国与晚清中国的不同脉络中,各自经由西方与中国哲学的议题框架,回应、新诠或重构“进化论”中所涉及之生物学、知识论、形上学、社会理论以及伦理学等议题。



图 | 刘冠岩博士发表三篇关于严复思想与先秦哲学的研究。




03 对港中深的印象


问:为什么选择来到港中深任教?对港中深有什么感受?请您谈谈在港中深印象最深的二三事。


答:我选择来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任教的原因之一是“香港中文大学”与“深圳”两个词对我来说都颇具吸引力。


先就 “香港中文大学”几个字来谈。本科时,在哲学系课程、中文系课程以及同友人组成的“中国文学与思想读书会”, 我反复阅读劳思光先生《新编中国哲学史》,亦阅读牟宗三先生著作。两位鸿儒皆为前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教授,均以深厚的旧学根柢与严谨的西方哲学思维穷研国故,令我景仰倾慕。我本科时亦阅读前香港中文大学教授余英时先生的思想史与政治文化史著作,尤受其《朱熹的历史世界》启发,看到哲学“概念与体系”分析之外另一种研究中国思想的学术视角。几位前辈大师的扎实根柢、研究取径与学术洞见,对我在中国哲学思想以及比较哲学的研究上有莫大启发。


缘是之故,“香港中文大学”及其前身之一的“新亚书院”对我个人而言代表一种精神追求与学术取径,亦即是以开放多元的襟抱思索中华文化在现代世界的继往开来,且能结合古今中西之学术视角整理国故。我以为,“精神”应在实践中体现,例如劳思光先生以其才具与洞见,兼其自幼涵泳之旧学根柢,以及早岁专研康德知识论之严谨西方哲学思考训练,完成三卷四册《新编中国哲学史》。由于牟、劳、余几位先生以及钱穆先生、徐复观先生与唐君毅先生多位前贤,我对新亚火炬与香港中文大学传统心向往之。


另外,“深圳”也挺吸引我。我觉得人文学术之思考与创发,不仅在于埋首书堆,亦要对社会与时代有深刻体悟。“深圳”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从其发展或可见中国在现代化道路之探索,亦可见中国城市新兴的文化社会现象。巴黎能让波特莱尔 (Baudelaire)发展城市漫游的诗学美学,亦让班雅明 (Walter Benjamin)思索资本主义时代的各种文化社会现象,而深圳将带给我什么样的思想文化刺激?这是我当时来深圳的期待。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初到龙岗,偶然到一间客家餐厅吃饭,听到类似我回老家扫墓时所听远亲说普通话的口音。我也意识到这座城市在新兴创造的现代化发展中,还有地区社群文化的多元样貌。


来到港中深,我印象深刻的是不少学生虽非文史哲专业,却对文史哲深感兴趣。之前帮学生写推荐信,其中有学生修我两三门课,有学生修我四五门课。我重读他们在各门课的期末学术论文,看到他们在文化知识与思维能力上一步步成长,感到非常喜悦。虽然我不尽熟悉他们想要深造的专业,尤其有些学生并非读人文社会学科,但我觉得一个非哲学或文学专业的学生,在二十出头时已培养抽象思考、分析思辨、推理论证以及中英文书写等基本能力,将来不论研读什么领域,都会有良好的学习方法与研究能力。


我到港中深还有意外之喜。校内南露书法社有不少喜欢书法的学生,这几年我遇到好几位善于书道的社员,他们深得传统技法与古典底蕴。此外,每回书法社摆摊写扇面、春联,总有许多同学排队,他们拿到请书法社学生写的作品后欣喜地拍照,还发微信朋友圈。我很高兴看到书法自然而然地存在于年轻人的生活,经由青年学子的喜好与创意在活动、宿舍与网路等各种空间成为纪念品、摆饰与礼物。


此外,在港中深,学校对英语之重视让我印象深刻。学生入大一的暑假就须上英语密集课程,另外学校提供各种英语学习资源,还有大量课程以英语开设。学校打造出来的英语环境对我上课来说很重要,例如我教授科学哲学等课程时可以要求学生直接阅读英文原文或英译,这使我的教材与教法能与我过去在UC Santa Barbara的学习与授课经验接轨。另外,教授中国哲学等课程时,我又能要求学生直接阅读文言文,且在中国文化语境中讨论文本。学校的环境让学生在中英双语间转换,也让我能以两个语境的方式上课,采用最适合的方式让学生学习。




图 | 在港中深图书馆举办的“世界读书日”活动中,刘博士导读其开设“中国哲学史”课程所用的劳思光先生《新编中国哲学史》。



04 教研相辅


问:请问您主要开设什么课程?如何结合教学与研究?


答:我以我过去跨越中西文化、跨越文学哲学的学术训练与研究所得,在港中深开设(1)“与自然对话”和(2)“与人文对话”两门全校共同必修的核心通识课程。此外,我自己独立设计并教授 (3)“西方生物学历史与哲学”、(4)“中国哲学史”、(5)“西方与中国科幻小说中的人与社会”和(6)“西方与中国诗歌中的爱情问题:从古典到现代”共四门课程。


非常庆幸,我在港中深所授六门课程皆能“教研相辅”,将研究专长与学术兴趣融入教学,并由此涉及更广阔的学术议题与知识系普。



首先,我于通识教育部教授“与自然对话” (In Dialogue with Nature)“与人文对话”(In Dialogue with Humanity)两门分别关于科学哲学与中西思想经典的必修通识课程。若从较广阔的学术方向来看,我在英国维多利亚进化论与中国晚清达尔文主义的研究中,必须涉及科学史、科学知识论、近代西方政治社会理论、中国思想史与哲学史,这些领域恰好与上述两门核心通识课程所用课本之选文内容在基础知识与学术脉络上若合符节。



至于我自己独立设计与教授的课程,我在哲学辅修开设“西方生物学历史与哲学” (History and Philosophy of Biology)“中国哲学史”(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两门课程(前者同时作为通识课程,后者在我前年、去年教授时作为哲学辅修的必修课程,后改为与通识合开)。这两门课程内容正好属于前述我博士论文与研究发表所聚焦之领域,我非常庆幸能将研究专长与课程内容结合。



西方生物学历史与哲学


“西方生物学历史与哲学”课程,我讲授西方哲学家如亚里士多德、笛卡尔与休谟如何在其知识体系中思考与重新定义“动物”与“人”,以及西方哲学传统如何影响后世生物学的“概念框架”与“探索方法”。此外,课程后半段内容聚焦于达尔文与赫胥黎的生物学以及斯宾塞的社会理论,讨论英国维多利亚进化论如何在方法论、知识论、伦理学或形上学的层次上重新定义“人与动物之关联”或“生物世界与人类社会之关系”。如前所述,我在UC Santa Barbara专研英国达尔文主义与经验主义知识论。当我将过去长年的研究融入教学之中,特别感到得心应手。


中国哲学史


我所设计之“中国哲学史”课程涵盖中国自先秦洎明代之主要哲学思想,以劳思光《新编中国哲学史》与陈荣捷《中国哲学文献选编》为主要阅读教材。课程前半段,首论先秦之孔子、墨子、孟子、荀子、老子、庄子、韩非子诸家,续探汉儒董仲舒与魏晋玄学(刘劭、王弼、郭象)。课程后半段,介绍大乘佛教思想(中观之学、唯识之论、真常之教)、中国佛教三宗(天台宗、法华宗、禅宗)与玄奘法相宗;再厘探宋明儒学发展,聚焦周敦颐、张载、邵雍、程颢、程颐、朱熹、陆九渊与王阳明。此课程着重哲学问题之探讨与分析,亦结合文本精读与脉络研究,由下列学术视角研析中国哲学主要思想与著作,期许学生(1)掌握传统注疏与经学史, (2) 理解哲学史与思想史脉络, (3)探索哲学思想中之人生价值、社会理念与政治蓝图,尤为重要的是(4)培养对哲学文本中核心概念、哲学体系、思维模式与论证逻辑之解析能力。


我本科时在哲学系、中文系、历史系修习关于中国哲学、思想与典籍的课程。因此,我教授“中国哲学史”的哲学辅修本科生课程时,结合不同学术取径,主要以哲学系对抽象哲学问题 (如人生意义、社会价值、道德哲学、心灵哲学、伦理学、政治哲学、宇宙论、形上学)的“概念与系统分析”作为核心方法,佐以中文系对章句注梳、经学子学、思想学术史之研究,并在部分主题参照历史系学者关注的政治文化史。从“教研相辅”角度来看,我在中国哲学史课程从先秦诸子教到王阳明,亦在博士论文、已刊论文、会议论文与研究计划中处理严复如何先以先秦哲学、宋代理学与佛教哲学接受并改造英国达尔文主义与西方思想,可谓课程教学与学术研究两条线彼此呼应。



在我自己独立设计的课程中,还有“西方与中国科幻小说中的人与社会” (Man and Society in Western and Chinese Science Fiction)“西方与中国诗歌中的爱情问题:从古典到现代” (The Problem of Love in Western and Chinese Poetry: From Ancient to Modern)两门通识课程。在课程设计、教学方法与材料选取上,我受益于读博时长年担任教学助理 (Teaching Assistant)的一系列三门从古典到现代的欧洲文学必修课程,亦受益于本科在英文系与中文系修习的文学课程。另外,部分作品或主题来自于我自身对英国科幻小说与中西诗歌的研读与偏好,以及我过去在UC Santa Barbara比较文学系开设关于“十九世纪欧洲思想与文学”、 “中国佛道思想与文学”、 “中国古典文学”三门课程的教学内容。


西方与中国科幻小说中的人与社会


“西方与中国科幻小说中的人与社会”课程,我讨论小说家如何在科幻叙事中再探、反思并重构“人”与“社会”相关议题。阅读文本包括英国科幻经典玛丽‧雪莱《科学怪人》 (Frankenstein)、赫伯特‧乔治‧韦尔斯《莫洛博士岛》(The Island of Dr. Moreau)与阿道斯‧赫胥黎《美丽新世界》 (Brave New World),以及中国晚清与当代科幻小说。在课堂上,我解析文本意涵、叙事手法、人物内心与文学传统,讨论文本中所涉关于神学、伦理学、生命意义、动物与人类界线、心与身关系、乌托邦/反乌托邦、现代化、殖民主义的议题。我们从西方与中国之“小说传统”、“现代科学发展史”与“近代政治社会脉络与思潮”等面向,精读与剖析西方与中国科幻文本中对科学的想像、反思与焦虑。我以前在UC Santa Barbara比较文学系开设一门关于十九世纪欧洲思想与文学的跨学科课程时,曾教授其他两本科幻小说;很高兴在港中深有机会专门开设一门科幻小说课程,同时将关于十九世纪英国生物学与中国晚清思想的知识融入文本分析与课堂讨论。


西方与中国诗歌中的爱情问题:

从古典到现代


西方与中国诗歌中的爱情问题:从古典到现代”课程,我借由解析诗歌中的意象、隐喻、转喻、奇喻、比兴或造境,探索爱情中的恋慕、欲望、想像、记忆或自我等面向,亦涉及与情诗或爱情相关的诗学、美学、神话、宗教、社会、政治、文化等议题。课程阅读材料包含西方文学经典中的古希腊罗马史诗、基督教文学、中世纪歌谣、文艺复兴十四行诗、浪漫主义诗歌、现代诗歌,以及中国文学经典中的诗经、楚辞、唐诗、宋词、现代诗等。我教这门课时感到非常欣喜,因为我能重温我昔年在个人研读或修课教学经验中深深著迷的诗作,同时引领学生从“诗学传统”、“文学与思想风潮”与“政治社会脉络”等面向,精读与剖析这些古今中西情诗中的艺术技巧与情思蕴意。



以前在UC Santa Barbara读博时,常听到类似下句的话:“Teaching should be informed by research”。非常庆幸,在香港中文大学 (深圳),我将我从本科到读博以及之后研究所学所思融入通识教育与哲学辅修课程,开设关于科学哲学、中国哲学、中西思想、中西诗歌小说的课程。




图 | 刘冠岩博士在南方科技大学关于生物哲学与科幻小说的讲座。



05 对通识教育的看法


问:您认为通识教育学习的是什么? 通识教育对大学生有必要吗,它的意义是什么?


答:我私以为,就教育目的与价值意义而言,理想的通识教育旨在鼓励学生对于人生、社会与知识有广泛又深刻的思索。就思维训练与学习技能而言,通识教育有助于学生培养观照多元、逻辑清晰的思辨能力,还有条理分明、论述精确的文字与口语表述能力。此外,或许经由通识教育的潜移默化,学生能够在生活与工作中有更多的想法与创意,亦可能对文化艺术有更深的喜好。


我想就我个人从本科到博士的学习经验,以及从读博到现在的教学经验,概述学生如何在不同学科培养各种思维方式与视野关怀。我自己在求学、研究与教学中建立的个人知识系谱主要由中西之哲学、文学、科学历史与哲学、思想史所构成,旁涉政治社会理论与文化政治史,以下我仅就我所学所教分享经验。不过,我校设置的通识教育课程范围涵盖人文社会学科以及自然科学,比以下我所论之领域更为宽广。


哲学


在我本科与博士研读哲学的过程中,我学会如何思索关于存有、知识、心智、语言、伦理、政治社会体制等抽象的哲学问题。更重要的是,哲学的训练让我观看关于一个哲学或理论问题的知识系统时,倾向分析与定义一套系统中各个重要的概念,并厘探各个概念之间的逻辑关联与推导过程,然后以此把握整个知识体系,亦在此基础上分析不同知识系统在预设、方法、证据诠释、逻辑推论、语言表述、结论等不同层次上之异同。


上述哲学方法不仅体现在我个人有关英国达尔文主义、中国达尔文主义的研究,亦体现于前述我在港中深教授的两门关于“科学历史与哲学”课程,以及一门“中国哲学史”的哲学辅修课程。我个人以为,扎实的哲学基础方法训练,有助于学生在生活与工作中看到各种抽象的哲学问题,或以上述哲学思辨方式讨论分析各种与哲学相关或不相关的议题。


科学历史与哲学


在“与自然对话”和“西方生物学历史与哲学”两门课程中,我教授影响近代科学的哲学传统,尤其是与“知识论”、“自然哲学”与“十九世纪演化生物学”相关的文献。我引领学生检验科学思想与传统中的概念框架、论证逻辑、思维模式、事物秩序等问题。另外,我也教导学生在更关宽广的脉络中思索科学议题,讨论各种“科学预设”在发展中与形上学、宇宙论、自然哲学、神学、心智哲学、政治社会思想、思想史之关联,并思索科技发展衍生的伦理问题。我希冀学生从多元角度看待科学问题,并能将课堂检验科学知识构成的方式,用以检验其他各种知识体系的预设与方法。


有一位学生修完我 “西方生物学历史与哲学”课程之后写了一封电邮给我,其中有一段话:“This course made me reflect on my thinking mode a lot. Behind our accustomed ways of thinking are age-old logical patterns and philosophical frameworks. In today’s world, used to fragmented information that leads to conclusions, it is important for us to try to reflect on the logic and reasons behind it.” (此引用征得学生同意)。虽然学生不会去专研十九世纪生物哲学或西方科学知识论,但我相信她在未来的学术道路上会保持检验知识背后各种预设的谨慎态度。


文学


借由阅读文学作品,我们可能与作者有所共鸣;或随着作者的眼睛,对已知的世界有所反思;或进入不甚熟悉的世界,探索过去未曾思及的事物。在我个人研读与教学的经验中,学生若精读文学作品,不仅能深思与作品主题相关的问题,亦更能思索自我、他人与人间百态。


举例言之,在科幻小说课堂上,我们可以暂时脱离现实空间,进入小说世界,解析小说的主题与手法。当我们讨论文本时,事实上也是通过小说家的敏锐观察与预知眼光,思索真实世界中科技发展可能带来的心灵、伦理与社会问题。经由小说家的科幻叙事,我们亦更广泛地思考有关人类定义、社会运行与内心感受等问题。


再者,我在中西情诗课请同学阅读经典名作,一同探索古今中外各种百转柔肠、深情奇情、欲想执著、爱恨癫痴,亦分析文本中爱情如何因社会、政治或宗教因素产生各种冲突或调和。解读文本时,我们亦以审视的角度,分析诗中各种关于自我自私、自恋自爱、凝视角度、想像美化的问题。我上课不谈理想的爱情观,但分析作品言及爱情中的想像与自我时,往往有些学生抬头或点头,亦不时有学生下课告诉我对爱情有所反思。


不论是科幻小说还是情诗,有些内容看来是奇幻或奇情,写的终归是人间,让我们更了解人生、人情、人性、人群。此外,多读文学作品,或许有助于学生在语言文字表达上呈现更纤细的感触与更灵动的创造力。


历史


我未教授历史课程,但我本科辅修历史,读博时到历史系修习关于中国清代、近代的课程,研究亦涉及思想史。就我个人学史经验来说,历史学一方面让学生对感兴趣的议题有通盘的认知,亦即纵向理解历史发展,横向掌握每一个历史断代;另一方面训练学生厘探某个事件或现象的背景、原因、过程与影响时,能够把握环境与脉络中各种社会、经济、政治、制度、文化、思想相关因素,以及诸种因素所构成之整体结构与运行机制。我认为,历史学的基础训练有助于学生分析事情时犹如史家观史,掌握全局中各种影响因素,或由大环境观看具体事件,或由具体事件思索整个大环境。


综而言之,我认为文、史、哲以及有关科学、政治社会议题的人文通识教育,有助于学生培养理性思辨、逻辑论证、感知共情、洞明世事、抒情达意、宏观观世、分析事态等各种能力。这些基本能力可谓无用之大用,广泛却又无形地体现在自处、待人、应世、工作、求知、研究与其他方面上,甚至可能在长远的将来影响一个人的才识、格局与品调。




图 | 刘博士演讲,另外修习其“与自然对话”和“与人文对话”的学生分享期末英文 Term Paper。



06 寄语诸生


Q:请您对学生未来人生发展寄语。


A:我想以诗句、词句寄语诸生。不过,就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论及“人生三境界”所引词句,我以下言及之诗句、词句同样都跳脱原文脉络而有新的意涵。


“咬定青山不放松”


希望学生在本科阶段积极寻觅与探索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一旦确知自己长期或一生想追求的目标,就“咬定青山不放松”(郑燮诗句),在梦想与现实间考量如何朝自己的目标前进。希望同学都能找到非做不可否则此生有憾的研究方向或事业志业。


“转益多师是汝师”


在学术上,把握本科学习的时光,培养与未来目标相关的跨领域知识,奠定多重思维能力之根基。此外,在生活、学习与工作上聆听别人看法,并在深思熟虑后有自己的主见与决定,同时在自我检视与他人建议中不排斥调整乃至改变的可能。总之,“转益多师是汝师”(杜甫诗句),在为学处世上保持开放襟抱与多元视角。


“涵泳工夫兴味长”


现在的时代压力逼人不断按照各种标准持续前进,当此之时更应清醒区分哪些努力与能力才能让人走得长远。我以为,所有深奥的学问或非凡的才干,皆非一蹴可及,必须耐住性子,培养基本且重要的知识与能力。在这过程中,尤须“涵泳工夫兴味长”(陆九渊诗句),方能沉入其中深得精髓,又出乎其外灵活运用。


“此心安处是吾乡”


如果人生朝著自己的目标前进,亦明了自己追求的根本价值,就能坚定地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即令路途中必然有许多阻碍,依旧能持续前行,以淡定从容的态度面对种种挑战与磨难。也许,所谓“目标”是指不断前往的方向,而不必然是到达的终点,事实上许多追求并无所谓终点。不论前头多少风浪,不论最终会走到哪,有道是“此心安处是吾乡”(苏轼词句),一个人只要走在心里真正想走的道路上,就能安然自在。



图 | 刘冠岩博士与南露书法社学生一同在学校春节活动写春联。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人文社科学院

微信号 : cuhkszshss


文案 | 刘冠岩博士笔答撰稿

排版 | 庞天行 (2019级 人文社科学院 学勤书院)

审核 | 郭嘉楠(HSS office)


相关阅读

刘冠岩博士关于严复思想与先秦哲学的三篇论文分别被劳特里奇(Routledge)和施普林格(Spring)出版社连续收录

世界读书日活动预告 | 如何阅读哲学巨擘劳思光先生《新编中国哲学史》

书院活动预告 | 祥波夜谈:跨学科人文视野与英文学术写作

我们的大学 | 给我上暑课的那些港中大(深圳)的老师

讲座预告 | 书法与中国古典哲学、当代艺术之跨界交会

人文社科荣誉学会讲座第8期 | 人与动物界线:十九世纪英国科学、政治社会思想与科幻小说






点击阅读原文跳转刘冠岩博士个人主页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