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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艾尔摩堡之陷落 | 大围攻

布拉德福德 甲骨文 2020-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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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比尔古狭窄的街道,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以庄严肃穆的队形前往圣劳伦斯修道院教堂。这是1565年6月21日,周四,基督圣体圣血节——骑士团自数个世纪前创立伊始从未停止庆祝这一节日。在此围城战的黑暗时刻,圣艾尔摩堡的陷落近在眼前,他们仍然坚持传统,将自己的武器盔甲放在一边。他们穿上骑士团正式的黑色长袍,上面缝有白色的八角十字架。

大团长和所有能够出席的骑士……与世俗和神职要员一道护送着圣体走过街道,两边站满虔诚的人。路线的选择经过精心考虑,避开了土耳其人的炮火。当游行队伍返回圣劳伦斯教堂后,所有人屈膝下跪,并祈求仁慈的主不要让他们在圣艾尔摩堡的兄弟们全然消逝于异教徒无情的刀剑下。


就在这一天,圣艾尔摩堡的骑士塔在长期饱受图尔古特设在蒂涅角的火炮重击之后,最终变得无法防守。近卫军沿着马萨姆谢特湾的海岸悄悄移动,爬上山坡并占领了城堡的外部防御工事。

守军第一次意识到骑士塔现在处于敌人的手心中是当近卫军狙击手的火力从背后袭来的时候。通过引导一门火炮向近卫军前锋开火,守军暂时将他们逐走。但是,一到夜晚,苏丹手下精选出来的火枪手们又回来了——而且来了更多人。现在,三角堡和骑士塔这两个外部防御工事都被土耳其人占领了。

炮击从未停止。从第一缕阳光穿透六月下旬的午夜的热气,到太阳落到小岛西面山脊的后面,围城火炮、舰炮和巨大的蜥炮持续着它们的雷霆之击。午间的气温已达90华氏度,无人照顾的田地在烈日之下龟裂,灌溉用的沟渠里再没有活水流动,而少数被遗忘的农作物也凋零枯死在了无生气的大地里。

在马尔萨,住着土耳其伤员和病号的帐篷散布在低地上,帐篷数量又有所增多。从圣艾尔摩堡前线上因火器和冷兵器伤害退下来的伤员与肠炎、疟疾和痢疾患者躺在一起。图尔古特时而陷入昏迷,时而胡乱呓语,在这两种状态反复轮换的间隙他听到了隆隆的炮响。但他再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夏日里的风暴,还是贯穿他戎马生涯始终的“人工雷暴”。

图尔古特,奥斯曼帝国希腊裔穆斯林出身的海盗和海军司令

在比尔古和森格莱阿,守军在检查他们最后的准备工作。他们紧张得如同通过层层上涨的涌浪判断出飓风即将来临的水手。“就食物而言,他们已经储存了七八千蒲式耳的小麦,这还没有算上丰收之初收割的大约三千蒲式耳的大麦。”

根据旺多姆的记载,他们除了比尔古的泉水之外还储存了四万桶水。比尔古和森格莱阿的食物储存足够支撑长时间的围城战。此外还有大量的腌肉、奶酪、黄油、橄榄油、沙丁鱼、金枪鱼和干鳕鱼。弹药储备也很充足,但是,“对于此类物资,”旺多姆写道,“我无法给出准确数字,因为这些物项的数量一直是机密”。

西西里总督之前说过他会在6月20日前赶来支援马耳他,而现在已经是21日了。考虑到他为长期围城所做的全部准备,拉·瓦莱特可以庆幸当他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就不再轻信诺言了。如果他之前依赖外部援助的话,马耳他岛可能早就陷落了。

马耳他围攻战中比尔古和森格莱阿附近的布阵情况

在周五也就是22日这天,圣艾尔摩堡陷落看起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炮击照例从黎明开始,随后土耳其部队立刻展开进攻。与之前的进攻行动如出一辙,土耳其舰队在夜里迫近城堡并对海基城墙形成半圆形包围。堡垒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集中火力。看起来似乎很难相信在硝烟弥漫的废墟里还有人能存活。然而事实是,堡垒仍在通过火炮、火圈、喇叭筒和燃烧弹向外喷射着火焰,守军们仍然守在城墙上。

守军能够脱离险境完全是拜骑士梅尔希奥·德·蒙塞拉特所赐。这名阿拉贡骑士自从路易吉·布罗利亚因伤无法指挥后担任圣艾尔摩堡的守军指挥官。德·蒙塞拉特在判断出麻烦根源所在后,立即调来一门火炮直射骑士塔,将近卫军狙击手轰下有利位置。要不是他反应迅速,野蛮冲锋的土耳其人很有可能横扫缺口处的守军并攻入城堡内部。但是在仅仅几分钟之后,德·蒙塞拉特就被一发火绳枪子弹夺去了性命。

土耳其人的进攻持续了六个小时之久,他们不计损失,猛烈冲击着守军稀薄的防线。战事反复拉锯,有时双方的胶着状态会出现动摇的迹象,但是每当烟尘消散的时候,土耳其人仍能看到守军凭借着火绳枪、冷兵器或人造燃烧物在奋战不已。在这个残忍的星期五,据信有两千名土耳其士兵丧生。穆斯塔法最终接受了今日之内无法攻取圣艾尔摩堡这个事实,下令撤退。

大团长和圣安杰洛堡骑士塔上的其他观察者突然听到他们在圣艾尔摩堡的兄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而他们原以为这些人早已牺牲。守军向拉·瓦莱特、向骑士团,甚至向全欧洲证明,如果他们注定要捐躯,那么至少他们会为自己捐躯的那一天带来又一场胜利。守军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二百人,而且他们知道末日马上来临,因为再也没有任何援军了。

医院骑士团大团长德·拉·瓦莱特

拉·瓦莱特确实为拯救守军做了最后一番努力。即使铁石心肠的他在那天晚上也被感动得产生了同情之心。一名马耳他士兵从圣艾尔摩堡下方的礁石处潜入水中,通过长时间的水下潜行堪堪避过了敌人的火力并到达圣安杰洛堡。他带来守军的最后一条消息。

这名信使描述了当日的战斗并告诉大家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负了伤。德·瓜拉斯、米兰达和勒·马斯,这三个人坚持到了守城战的最后,虽然还活着但是都受了致命伤——一个是剑伤,一个是枪伤,而另外一个被严重烧伤。

然而,信使说道,守军仍然维持着纪律且士气高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并且会坚持到最后。即使那些虚弱得拿不起武器的人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们“把面包浸入酒和水后盛在大且深的盘子里,然后把这些盘子送给能战斗的人,使战斗人员不必离开自己的岗位就能恢复体力”。

据记载, 拉·瓦莱特在听到骑士团兄弟的英勇事迹和悲惨境遇后,“感动得泪流满面”。一时冲动之下,他同意了派遣最后一支援军到圣艾尔摩堡的建议。伟大的水手、骑士德·罗姆加受命领导这支队伍,五艘空船立刻挤满了志愿者。十五名骑士以及很多比尔古的士兵和马耳他民兵都自愿前往。

一位历史学家还记述道:“令人大吃一惊的是,两个犹太人也志愿前往并愿与其他人一道献身。”两位在16世纪饱受基督徒迫害和鄙视的种族的成员,竟然选择与圣艾尔摩堡的骑士团成员一起牺牲——他们用事实证明了英雄主义鼓舞旁人的奇特力量。

拉·瓦莱特的行动,由于是意气使然而非经过深思熟虑,从一开始就诸事不顺。当土耳其侦察兵发现骑士团的船队正在穿越大港湾后,所有用得上的枪炮就一齐招呼过来。同时,皮雅利部署在大港湾入海口处的大批敞船快速驶向圣艾尔摩堡下方的登陆点,这一部署的目的就是阻止增援行动。随着枪林弹雨从盖洛斯角以及海边护墙末端的狙击点倾泻下来,港湾里黑漆漆的水面被激起一股股水花。没有人能活着穿过这道火幕。

不光如此,罗姆加看到即使他们能够成功到达大港湾另一边,影影绰绰的土耳其船只也正在那里等着阻截他们。在自己的船也差点被击沉之后,他下令援军撤退。圣艾尔摩堡的幸存者们看到援军快速撤回圣安杰洛堡并驶入海汊的掩护水域后,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土耳其舰队登陆马耳他

当夜晚些时候,骑士和牧师们把珍贵的教物藏在礼拜堂的石板下。他们把挂毯、图画和木质家具搬到室外烧毁。他们决心不让穆斯林亵渎任何一件基督教圣物。他们的最后一个举动,也是向他们在圣安杰洛堡、比尔古和森格莱阿的兄弟和朋友发出的信号,表示他们已静下心来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归宿——他们敲响了小礼拜堂的钟。

看到城堡中的火焰,听到钟声鸣响,土耳其人笑了,以为守军在向兄弟们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他们自家弟兄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但是明天他们将报仇雪恨。

从大象所居之处到米罗伊和巴格达的城堡,

我们的兵器闪闪发亮且我们的星照耀在罗姆苏丹国的废墟上……

当我们奋戈向前有如怒涛懦夫将被淹没在勇士之海中,

忠魂埋骨于大漠,荣耀献歌于天主。


在圣安杰洛和森格莱阿,瞭望哨看见了火光并听到了圣艾尔摩堡的礼拜堂传来的钟声。他们和长官望向对岸,意识到这是他们的同袍传来的最后消息。“在同一个晚上,”弗朗西斯科·巴尔比写道,“圣艾尔摩堡的那些可怜的人们,看到我们向他们提供援助的努力终归失败后,准备为耶稣基督战死……”

圣艾尔摩堡的陷落

6月23日,当日出前的第一缕曙光出现时,皮雅利麾下舰船的灰影聚集在一起准备大开杀戒。由于骑士塔已经落入土耳其人手中,一些舰船甚至有恃无恐地驶到了圣艾尔摩堡和蒂涅角的中间地带。这些船是土耳其舰队夺取马萨姆谢特湾时的头阵,敌我双方在过去的数月中为了这个港湾大打出手。

伴随着天亮,越来越多的桨帆船驶进来,越过5寻水深线,将它们低垂的船首指向严重受损的堡垒。舰艏炮开火。几乎在同时,近卫军、西帕希、非正规军和征召兵发起了第一波大规模总攻。这一天的攻击不再设立由精英部队组成的特攻队,所有部队集结在一起汇成一股洪流卷向圣艾尔摩堡。任何损失都不能止住他们的前进,守军的射击以及为数不多的燃烧弹和火圈也无法阻挡这股不可抗拒的洪流。

然而令穆斯塔法和他的参谋们大吃一惊的是,圣艾尔摩堡仍然坚持了一个多小时。第一轮屠戮之后守军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但就是如此之少的兵力仍迫使奥斯曼军队后退并重组攻势。

德·瓜拉斯在厮杀中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抓起一支长矛试图阻挡敌人的前进。他的头颅被一把弯刀砍下。英勇的勒·马斯被剁成肉泥。来自意大利语区的保罗·阿沃戈尔多在礼拜堂门口被砍倒,死前仍利剑在手与近卫军前锋鏖战着。守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有些人走得很快很利落,其他人则倒在自己战友的尸体间惨受伤口折磨而死。

意大利骑士弗朗西斯科·兰弗雷杜奇根据战前接到的命令,爬到面向比格利湾的城墙并点燃了信号火焰。当火焰的烟雾盘旋而上并旋绕在蔚蓝的天空中时,拉·瓦莱特知道,那些英勇的守军伴随着他们坚守到最后的城堡,陨落了。

在此时,等不及要视察自己战利品的穆斯塔法帕夏越过了壕沟。随从跟在他的后面通过城墙缺口走进了圣艾尔摩堡。穆斯塔法的身后是一杆迎风飘扬的大旗——伟大的苏莱曼苏丹、东方和西方征服者的旗帜。

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嘲弄着土耳其指挥官的圣约翰旗帜被扔到了地上,一名近卫军军官将其从尘土里捡起放在穆斯塔法的脚下。一名士兵迅速地用脏兮兮的绳索在旗杆上升起了土耳其人和穆斯林的星月大旗。

土军轰炸比尔古

站在圣艾尔摩堡城墙的废墟上,征服者向大港湾澄净明亮的水面望去。他的身后是噼啪作响的熊熊火焰以及伤者的阵阵哀号。吸入鼻孔的是腥极至甜的血味。他听到锣响喇鸣由远及近,那是得胜的舰队正在马萨姆谢特湾下锚。在这胜利时刻他并没有忘记贡献良多且饱受敬重的那个人——垂死的图尔古特。

一名信使被立刻派往老海盗位于马尔萨的帐篷去告知喜讯。“他只用几声叹息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随后便仰天望去,仿佛是在感恩上苍的怜悯,很快就咽了气——比起寻常海盗这位勇猛的将军似乎多了些仁慈之心。”

但是穆斯塔法帕夏看着圣艾尔摩堡的废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皱眉注视着对面的圣安杰洛堡。

“安拉!”他高喊道,“一个弱小的儿子犹能让我方损失惨重,那么为打倒其强大的父亲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本文摘自《大围攻:马耳他1565》(有删减),作者是厄恩利•布拉德福德(Ernle Bradford,1922~1986),著名的英国历史学家,专精地中海和海军方面主题。布拉德福德曾是一名水手,扬帆泛舟于地中海上近三十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皇家海军服役,后以驱逐舰副舰长的身份退役。他在马耳他寓居多年,供职于BBC,还是一名杂志编辑。著有《地中海:一幅画像》(Mediterranean: Portrait of a Sea)、《汉尼拔》(Hannibal)、《朱利乌斯·凯撒:权力的追逐》(Julius Caesar: The Pursuit of Power)和《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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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围攻:马耳他1565

[英]厄恩利·布拉德福德 著 | 谭琦 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 | 2019年8月


苏莱曼大帝,十六世纪最有权势的统治者之一,决心征服欧洲。挡在他征途上的是地中海上一座名为马耳他的岛——医院骑士团雄踞其上。决意夺取马耳他岛并利用其港口攻略欧洲大陆的苏莱曼派出近200艘舰船和不少于3万名陆军。守军仅8千人,在岛上各个堡垒受尽苦难,但决意战至最后一人。土耳其人预计仅会持续数周的围攻战在骑士团和马耳他人的坚守中愈演愈烈。厄恩利·布拉德福德的这部史料翔实、扣人心弦之作记述的并不只是一场史诗般的战斗,更是一场自波斯大军入侵希腊以来从未有过之剧烈的文明大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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