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郑重:林风眠的绘画艺术风格探析

2016-12-07 中国好书

中国好书微信号:ibookmonthly

为读者发现好书,为好书寻找读者


林风眠(1900-1991),早年创作以油画为主,兼画水墨山水、花鸟等。30年代后,致力于变革传统绘画的探索,历经多年,探索出一条中西融合的道路。其画多方形构图,线钩色染,水墨淋漓,多画秋骛、白鹤、枫林、睡莲、瓶花、仕女等,别具一格,在现代变革中国画的探索中,他的创造性劳动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本文探析了林风眠对中国传统美术技艺的吸纳。


  林风眠的艺术探索多是在他处于清苦寂寞的时期。在嘉陵江畔的仓库里,他不停笔,在线条、水墨上花了许多功夫,又创造了方块布局,应该说是留法归来在艺术上的第一次突破;抗战胜利后,他回到西子湖畔,开始对人物画作重点研究,他曾有过这样一段回忆:“我记得年轻时在法国南方的草地上,如果躺下来时,会感觉天比平时更高,我喜欢看轻散的白云匆匆地变化,我喜欢种花种树,所以画风景和静物似乎较有把握,我不喜欢人像,所以总是画不好,尤其是肖像。”可能正因为他感到自己画不好人物,所以这时就在人物画上下功夫,结果出现了红衣女、蓝衣女、绿衣女。隐居上海后,又着力于戏曲人物画,这时他画了许多,应该是西湖时期的继续。1951年,他还托朋友带了几十张画到巴黎开画展。他感到自己的画和从前相比,变化了许多,但他说:“我不知道,我会画出什么来,我总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有时当时觉得好一点,后来又不好了,我想我有点进步,因为我看出自己的缺点来了。”

  

  一个探索者的心情跃然纸上。他静居在上海时不倦探索,画了不少戏曲人物画,但他还感到不够,还要向中国传统艺术的深处去探索,他又想起了敦煌石室壁画。早在他回国之初,在《中国画新论》中,他称赞过盛唐时期的绘画,也赞赏敦煌石窟的壁画艺术,他认为那是中国绘画的高峰。在张大千去敦煌之前,敦煌壁画还没有引起中国画家的注意。盛唐及敦煌壁画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留学巴黎的时候,在巴黎的美术馆、博物馆、图书馆中,他看到那里收藏的中国绘画的瑰宝及经卷。在嘉陵江边,他也时常回忆着巴黎给他留下的印象,但只是如梦如烟地在自己的头脑中萦绕着,没有往深处去想,更没有在那上面下过功夫。应该说,对敦煌壁画艺术的重要性的认识,林风眠比张大千要早得多。

  

  1952年,林风眠在给潘其鎏的信中说: 


  你偶然见到敦煌石窟的壁画,那是东方最好的美术品,许多欧洲大画家理想中所追求而没有得到的东西,高更,就是很明显的例子,我追求这样的东西好久了,看起来很简单,但是画起来真不容易,两线之间的平涂,中间色的度数,几乎是人手不能画出来的。画人体时,我就梦想这种东西,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飞来峰看的雕像,那是同样的东西啊。……因为你谈到盛唐的壁画,使我想起了许多,我看见的光,就是这种东西的发亮,我很高兴的是你也看见了,不同的地方是我感觉到我的年龄,我在画纸上,要加速地奔跑,而背负的总没法抛去,而你还有许多时间给你。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林风眠临了不少敦煌壁画,如《伎乐》、《飞天》、《舞》等。在临摹时,林风眠所关注的重点是那纤细柔软的身姿。飞天好像柔而无骨,轻纱发髺、飘带、帷幔弯曲回转的形状,头部、颈部与臀部、腰肢处于不同的朝向,略有错位,特别是她们的手相美轮美奂,变化无穷,那拈花微笑的神态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奇妙力量。敦煌壁画对林风眠的影响表现在他以后的人物画中,如《莲花》、《荷花仕女》、《吹笛》、《琴声》等20世纪50年代之后的作品,无论是体态、轻纱、衣纹、手相,敦煌壁画的气息尤为突出。更为重要的是,他把壁画中色彩的平涂、雅致、古朴、细腻引入了人物的作品中。他的仕女、人体是实实在在的,尽管有不同的模特儿为依据,但那情调都是温馨而甜美的,且又都有一种神秘的气质,有着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魅力,着实令人陶醉。

  

  林风眠对中国绘画传统的追溯不局限在盛唐壁画,还有汉代画像砖及陶瓷上的花纹。他曾说:“中国的绘画,汉朝画像砖应该是中国艺术的主流,山水画多了以后,尤其是到了文人画讲究水墨之后,绘画变成处世的、把玩的东西了。我们要从大的地方着眼,不要停在小问题上。”汉代画像砖的场面质朴、简洁,车马人物只用遒劲的线条画出,但缜密如行云流水,非常连贯,具有崇高、古拙的趣味。这种影响,我们从林风眠的干脆、单纯、爽利的线条中可以看到。瓷器画中古朴、流利的线条,林风眠也极为欣赏,这种线条圆转遒劲的弧形和黑白相间的布局也给林风眠以启发,他将这种富有美感的装饰线条用到他的风景画中,转化为洒脱自然的船帆与山峦,黑白对比转化为浓墨与空白之间的映衬,形成了“风眠体”。

  

  林风眠对漆器艺术也特别有兴趣。也是在他初到上海时就说:“漆的方法,我们的祖先从战国时就做得很好了……我有一个梦想,将来用漆作画,像油一样,也许是最好的方法。”林风眠主张油画家研究漆艺术与油画制作的关系,比如说对漆的镶嵌、研磨、擦光、推光和色彩保存等一系列技法问题的探讨,都对革新油画的技法有很大的帮助。中国漆器基本颜色是黑、红二色,因材料的黏性在用笔刷动时很自然地留下许多飞白。它的纹样相当复杂,往往是用线条的穿插使飞龙与行云绕在一起,有着一种曲线美。各种动物如龙、凤、朱雀、玄武之类,还有四不像,或兽面人身像等,千姿百态,无奇不有。林风眠把漆器那巫术般的诡秘也搬到自己的人物画中去了,《噩梦》、《南天门》、《宝莲灯》、《火烧赤壁》及人生百态组画《追》、《逃》、《捕》等,都表现了他的热烈而复杂的人生经历及心理感受。

  

  林风眠向传统借鉴是多方面的。从他的主张和绘画实践上来看,他的主要着眼点是在盛唐以前的敦煌壁画、六朝雕像、汉代画像砖及画像石、春秋战国的漆器乃至帛画,而对宋元特别是文人画,他有些不以为然。对历代的民间艺术他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因为它们富有生活气息,无论构思、造型都生动活泼,不带一点矫揉造作。应该说,直到这个时候,林风眠才明确自己的艺术要朝着什么方向走,他不再徘徊,在艺术上有着长驱直入的进展。

  

  林风眠这一时期的艺术变化还表现在山水画上,或者像他说的风景画。林风眠从法国回来之初,对自然风景似乎不青睐。他虽然说喜欢法国南部的自然风光,但并没有把他的感受从画上表现出来。他的注意力基本放在探讨社会和人生问题上,表现人类的痛苦、探索、死亡的历程。画面阴沉、凄凉,风格上仍然没摆脱西方的表现主义,还不能把东方艺术化入自己的作品中。20世纪40年代,他退隐嘉陵江畔,主要画沿江风光、山间景色,在艺术语言上进行了一些探索,想把西方色彩和东方水墨结合起来,但作品的风格比较简单,用寥寥几笔涂抹山川江流堤岸,情调是忧郁、沉闷的,这可能和他当时的境遇有关。在他的墨彩画里,西洋画的成分相当多,翠绿、群青、紫红叠加在一起非常艳丽,但和谐不足,西洋色彩和中国水墨没有能够很好地融合起来,导致色彩厚厚地堆积在一起,笔触滞重,缺乏流动性和通透感,也缺乏油画的光亮效果。到了杭州,林风眠似乎没有再从这方面用力。

  

  移居上海之后,1953年,他游了苏州天平山。那是一个深秋季节,暖溢的阳光照耀在静寂的山林里,拾级而上的小道伸向深处,前面的柏树虽然不很粗壮高大,但敦实有力,黑压压的还在眼前,中景是火红色的枫林,映衬着周围一片金黄色的秋叶,远处则是幽幽深暗色的山体。天平山虽然很小也不起眼,但是它是最值得一游的地方,山林、小路、房舍、池塘融为一体,浓郁而热烈,灿烂而辉煌,为游人提供了较为封闭的独特空间。林风眠游览归来,路过学生苏天赐家,兴奋地说天平山一游收获很大,可以画一种新风景了。


  由天平山风景带来的冲动,林风眠开始作战了,以他平时作画的情景可以想见他是怎样画天平山的了:看他画画,看他叼着的香烟,那烟灰神奇地不掉落下来,看他光着的脑袋,拿着画笔,不停地涂啊涂画啊画的……可能明天,他就把前天晚上所画的画全改掉或撕掉,有时一张画是改了又改,画了又画,直到纸都烂了,还是不满意,又再画过。过了一段时间,拿出来看看,又涂开了……就是这样,他终于画出天平山来,由于天平山强烈的光线和明暗对比,他可以不受约束地将夕阳的金色光线引入画面,把色形的光亮感和水墨的透明感融于一体,画面的层次变得丰富并且具有了深度和实在感,线条也因为形体的明确而变得坚实有力了。他曾经认为:传统的水墨只宜用淡彩,强烈的色彩是加不进去的,后来齐白石成功地使用了大红。而这次的天平山林风眠画得金色灿烂,苦恼了几十年的问题,终于有所突破。在天平山总体印象的基础上,他变出了一大批作品,比如显示柏树粗壮、强悍特点的《松》,注重秋色中逆光神秘效果的《秋色》,表现大胆、笔触利落的《秋林》,还有像《青山》、《山林》、《家院》这样的作品,他把重庆时期的阴雨绵绵的印象和天平山沉浑雄奇、酣畅淋漓的感觉融合起来了,创造了独特的诗意般的栖息之地,表现了他追求的人生境界。


  ——本文选自郑重著中华书局《画未了:林风眠传》,详细精彩内容请读原著。


“2015中国好书”已经揭晓,查看详情请回复“2015”。


“中国好书”月榜(原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大众好书榜”)从2014年3月开始每月发布一次,回复6位数年月(如201403),即可获得对应月份的榜单及推荐理由。


回复“目录”获取“中国好书”各月榜单。


扫一扫关注“中国好书”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