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SD 27｜打扮成进口鸡汤的高冷泻药让我们感觉更好

“如果你可以把脑袋像手袋一样打开，里面会有什么呢？”《你感觉好吗？》（How are you feeling？)的作者David Shrigley没有按出版界的通常做法派一帮酒肉朋友在封底大肆忽悠，而是亲自上场用激萌的英文手写体循循恶诱——“一团乱麻？”他启发读者，“别担心。这是一本自助书。很快你就会感觉更好些。”

别相信他。别相信这个大概因为太有趣所以得不到透纳奖的英国当代艺术家——去年他藉以入围透纳奖1/4决赛的在伦敦南岸艺术中心举办的个展因展出了拿着自己的头的松鼠公仔、没有头的鸵鸟、热水瓶一样大的蛀牙、逐渐变大的套鞋和骰子永远掷出“一”的长达数分钟的录像装置而被某小报吐槽为“史上最变态的艺术展”。七年前的另一桩劣迹：他出版了一张名叫《担忧的面条》的伪唱片，有封套有歌词还有他的标志性手绘插画，但歌并不存在。结果，他的高端粉丝们（包括 Franz Ferdinand！）干脆帮他谱曲演唱最后弄出一张真唱片。

所以《你感觉好吗？》才不是什么自助书，虽然它的确打扮成了进口心灵鸡汤的样子，还有诸如“发现问题”、“治疗”、“步骤”、“学习新行为”、“颜色的影响”、“社会情境”、“脑训练游戏”等假正经标题，但其实却是一贴高冷泻药：读者只要读完以问答体写成的引言部分，就一定会被David Shrigley藉由戏仿达成的反讽气息击中、击倒或——如同自助书本该有的效果——激励。

引言全文——

问：如果这本书没用呢？

答：它会有用的。

问：它是不是保证有用？

答：不保证。

问：但我忍受不了“保证不了”。

答：这本书会帮助你解决“保证不了”的问题。

问：那么它是不是保证能解决“保证不了”的问题？

答：不保证。

《你感觉好吗？》是一个有点像旧世界的新世界。David Shrigley像狡猾而老练的上帝，懂得毋需再浪费夏娃一根肋骨，只要在那旧世界里稍动几笔，只需要把那幅拼图的几小块调换一下位置，忘掉一些陈规，更新几处命名，世界就仿佛是新的了——新世界看起来更欢乐也更荒诞，更荒诞却更像那旧世界的一个解密版。

在这个新世界中，瘾被分为“海洛因、网球、及其它”；有待解决的问题之一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看着你”；有一个季节是“生锈季”。与他人建立人际关系在这新世界里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难的事。即使你可以复制自己，最后你很可能还是会恨你自己的分身，想用一把铲子狠狠戳进他的脑袋。”作者顺便温馨提示道，“复制人目前来说还是非法的。” 在这新世界中，人和物愈来愈像——人会如物一般看着手表说“啊做爱的时间到了”；物（闹钟）会如人一般调皮地在床上撒一泡尿，把主人吵醒，而那时甚至还不是起床时间——而屎和诗被偶然并置在相邻的两页：屎是如马卡龙般一团团鲜艳的彩色，而诗是暗黑系如Rammstein乐队的歌词，“有人划破了我爸的车胎／我爸说我是个骗子／我爸把我的玩具烧了／我爸把我绑了起来”。就好像David Shrigley有时是卡夫卡，有时是贝克特；但伍迪·艾伦电影里的那位One-liner大师却始终全职驻场。

读《你感觉好吗？》的确会让你感觉更好，但这不是因为那些墨迹测试、头脑练习和首字母组成的缩略词真的有用。恰恰相反。David Shrigley呈现的是一种无用，自助书的无用乃至整个心理治疗、培训、分析机制之无用。而在始终充满失禁笑的阅读之中更明晰地感受并理解这种无用，才是有用的，才会让我们感觉更好。

《 How are you feeling?》

David Shrigley 著

W.W.Norton & Company

New York,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