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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D 47|我很高兴我从没遇见杨·罗威斯

btr 意思意思 2022-08-31

(本文刊于『大都市 Numero』2016年8月号)



杨·罗威斯将不同学科及艺术领域——从剧场、装置、绘画、舞蹈、摄影到写作、电影、行为艺术等——视为没有边界、可自由用于艺术表达的媒介。艺术家是唯一适合他的身份标签。即使他1986年创办的“需要伙伴”剧团(Needcompany,一译“尼德剧团”)在欧洲剧场界已享有盛名,其剧场作品的源头及特质仍是艺术家式的:最初,是约瑟夫·博伊斯的行为艺术作品将他的兴趣点引向剧场;而其剧场作品也总是充满实验性及对剧场本身的反思。他着迷于身体及身体的记忆,将现代舞蹈与表演相结合;他强调“思考中”的表演,而非简单地再现。


个体的和集体的“父之屋”


一栋大房子占据了明当代美术馆底层最核心的展览空间。这件名为《父之屋》的装置作品,如展览手册中所言,是 “纪念碑式的(monumental)” —— 考虑到 “monumental” 一词的多义性,这描述显得既凝练又确切:首先,作品体量巨大,观众并非站在外部观看,而是(少见地)需要走进装置内部;其次,它之于整个展览及杨·罗威斯整体创作极具重要性,它就像时常用来标签杨·罗威斯创作理念、但多少显得语焉不明的“总体艺术”(Gesamtkunstwerk)一词的更具象、更易理解的版本;当然,它也(更)是纪念性的,杨·罗威斯三十多年来横跨不同媒介创作的各类作品成了《父之屋》的素材,而正是这种基于“解构-建构”的结构从另一层面强调了杨·罗威斯创作的总体性。


绘有骷髅头及丢勒野兔形象的木箱、用大头针直接钉在箱子上的素描和摄影作品、仿佛未完成的雕塑习作(白色胸像、一只手及一筐彩色木兔)、戴着批量生产的迪斯尼兔头盔的石像、名为《凭空蒸发的女人》(试画)的水彩画、一组看起来极具马戏感的兔子头顶木棍的装置(《杂耍者》)、名为《小手放在小鹿屁股里的小女孩》的灯箱、用粉笔写在木箱上的名人名言及涂鸦(如席勒的“美是自由的显现”)、用贝壳围成的自画像装置(《把自己画成小丑》)和数个录像作品与循环利用的美术馆剩余材料(上一个明和电机展留下的盒子和木箱)一起组成了这栋“父之屋”。


杨·罗威斯挪用自己作品的方式既是杜尚式的,带着对作品及媒介本身的反思(物件何时成为艺术作品?而一件作品何以成为另一件作品的素材?),又是开放的、具有邀请的意味:《父之屋》的创作源于杨·罗威斯在父亲过世后找到的几样不知来源的物件(一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类心脏和一个枯干的狒狒木乃伊),它们都有“专属于自己而我们未知的过去”,而未知恰恰是故事的起点;类似地,当杨·罗威斯过去的作品与其自身分离时,新的故事开始了。


观众(如我)或许该庆幸“从没遇见杨·罗威斯”,一如他在木箱上的涂鸦“我很高兴我从未遇见戈雅”——因为恰恰是在人们赋予来源不明的物件(作品)一个不同的历史时,对话产生了。个体的故事和历史由此在集体的层面交汇,“父之屋”(The house of our fathers)里的复数才成立。


转喻,作为一种连结


在杨·罗威斯的作品中,对话不仅发生在艺术家与观众之间,更有与艺术史之间的对话。鲁本斯的《狮穴中的丹尼尔》被制作成地毯,让观众踩在脚下。丢勒如摄影术般逼真的《野兔》被工匠式地重绘于本用于运输的木箱表面,与迪斯尼兔及约瑟夫·博伊斯怀中的兔子形成有趣的互文。以一个长镜头凝视一只银色气球之消亡的录像作品,则是对安迪·沃霍尔《银色云朵》的致敬。还有向今年刚去世的大卫·鲍伊致敬的装置作品《大卫0110》。杨·罗威斯引用艺术史的方式并非掉书袋,而是充满幽默感、带着些许反讽的调皮,且充满了反思精神——像杜尚一样,他的反思每每指向媒介本身。


这位1957年出生于安特卫普的比利时艺术家曾在根特皇家艺术学院学习绘画。然而1970年代恰是行为艺术及装置艺术兴起的时代。艺术家们不再满足于传统视觉艺术之静态“模仿”(mimesis),而转而使用运动(kinesis)的媒介在艺术中构建更直接的连结。“模仿通过隐喻运作,以一样东西的形式(一幅鸟的画)来再现另一样东西(一只鸟),”加州伯克利大学的当代艺术史专家Kristine Stiles在《当代艺术的主题》一书中写道,“而行为艺术、装置及录像的最显著的特质是它们通过转喻(metonymy)来交流。” Kristine指出:如果说隐喻意味着“不是”(is not)以及“好像”(is like)的话(保罗·利科语),转喻意味着“与之相连结”(is connected to)以及“好像”(is like)。


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语境下,杨·罗威斯转而投身戏剧这一“被低估的媒介”。因为在他看来,戏剧直接改变了艺术家与观众的连结方式。


Border Image与时间问题


作为“无声无名”(Silent Stories)杨·罗威斯回顾展的开幕演出,“需要伙伴”剧团在明当代美术馆的现场表演持续了整整三天共20个小时。从一楼到二楼U型展览空间的楼梯旁,搭建起几排观众席,美术馆由此变成了剧场般的空间。如果观众愿意,他们可以看整整一天的表演,甚至三天。这从根本上改变了艺术的观看方式:艺术家与观众的连结不但是直接的,而且是实时的;剧场表演也为装置作品增添了新的维度——开幕表演的录像在整个展期内循环播放,舞者及演员的身体动作由此成为了活动的装置,或按杨·罗威斯在展览前言中所言,“运动中的静物”。


“无声无名”杨·罗威斯回顾展还展出了杨·罗威斯的大量绘画手稿、素描、诗歌及文字创作,如创作手记般构成了主要作品的脚注。联展的部分则展出了“需要伙伴”剧团的共同创始人Lemm&Barkey、伯努瓦·高布及Ohno Cooperation的作品,构成来自外部的互文。


而展览入口处、杨·罗威斯在上海本地创作的装置作品《快乐的乞丐》不啻整个展览的缩影。毛毡上炭笔勾勒出的上海老人微笑着,却不知他的名字和身世。又一个无声的、静默的故事。然而那幅图像却久久印刻在观众脑海里——照杨·罗威斯生造的术语,这便是“Border Image”——存留于观众记忆里的图像。“无论你走出一个博物馆还是一个剧场,如果一幅图像铭刻在你的记忆里,那幅图像便拭去了现实的时间,成为一种border image。那是艺术家应该试图达成的东西。”杨·罗威斯在与当代艺术评论家及策展人Jérôme Sans的一次对谈中如是说。而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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