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尼克……”

又是这里。

我置身于一处充满东方色彩的宫殿之中，长长的回廊雕龙画凤，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前方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奋力找寻，却一无所获。

“尼克……尼克……”

该死的。我咒骂着，全力奔跑，终于冲向了回廊的尽头。场景忽然变换成一座小花园，依然是东方情调，松竹翠柏，中间空地有一个方形的石桌，上面是围棋棋盘。两边各一个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摆着一面铜镜。声音似乎就是由此发出，我正要上去观看，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如同是老式留声机的唱针刮在了破烂的唱片上。

“该死的，该死的！”我挣扎着醒过来，被这破门铃声吵醒让我十分不快。准是那天杀的房东又来催租了，我不情愿的穿上睡衣，“安德森太太，我已经说过，三天后一定会把房租交上，不要……”我打开门，阳光有些刺眼，眯起眼睛，我看见一白一黑两个男人站在门前，西装笔挺，神色冷峻。

“你是尼克·弗雷德？”精瘦的白人男子问道。

“没错，不过抱歉，我不需要保险，我也没有任何购物的欲望。”

两个男人对视一下，神色略微尴尬。我想关门继续睡觉，一身肌肉的黑人男子制止了我：“我们不是推销员，”他拿出证件，“FBI，请你配合调查。”

我愣了大概一秒钟，随即哈哈大笑：“嘿，老兄，你们昨晚上是不是跟我一样喝多了，虽然我偶尔拖欠房租，水电费，但我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连违章都没有，没有工作，没有社交。我不知道能调查什么，你们一定搞错了。”

“不，就是你。”白人男子看着我，继续面无表情地说：“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要调查什么，我们只是负责找到你并把你带到‘那个地方’，那里的人会调查你。所以你说的这些毫无用处，最好闭嘴。”说完，这两个机器人般的FBI探员把我向外拽，我这才看见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巨大的雪佛兰SUV，里面又下来两个西装男，快速跑进我的屋里开始东翻西找，我听见了一阵啤酒罐和罐头盒子乒乒乓乓落地的声音。

“该死的，不要动我的电脑，里面都是我的小说原稿，有的还没保存呢，该……”，没等我说完，我已被强行塞入车里，夹在黑白男子的中间。他们用看管危险人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得不停止了咒骂，小声说：“‘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黑人男子问白人男：“可以告诉他吗？”“可以吧，那帮混蛋又没说不可以。”黑人男转头向我，我聚精会神地听，“NSA。”他说出了三个字母。“这他妈是什么，该死的！”我忍不住咒骂，“嗨，黑白双煞，我投稿的编辑的爸爸的朋友的女儿的男友可是本地报社的记者，你们这样非法带走一位公民，我能让你们上头条，比他妈的钢铁侠还火！”

“黑白双煞”无动于衷，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好吧好吧，”我只好无奈的说，“那里……管早饭吗？”汽车猛地发动，把饥肠辘辘可怜的我载向未知的地方。

这是一栋普通的别墅，至少看上去是这样，雪佛兰车上我所坐的位置是一个特制的空间，没有车窗，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方位，好在不像什么秘密监狱。“黑白双煞”带我下车后，停在了门口。我想对这两人比一下中指，但没等我做出动作，在门口等待的另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把我带了进去。七拐八拐之后，我进入了一间审讯室般的屋子，同样没有窗户，中间一张桌子，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已摆在了上面。没多想，我坐到桌前端起来一饮而尽。

“怎么样？”听声音我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位矮小的女士，褐色皮肤，拉丁美洲裔的面孔，约莫四十出头，一身黑色正装。

“不错，要是还有些可丽饼就更好了。”我舔舔嘴唇说。

“再来一杯。”小个女人不知在跟谁说，很快，又一杯咖啡被端在了眼前。

“好了，佛雷德先生，我们来聊聊你吧。”矮个女子坐在了我对面，以一种职业性的假笑对我说，“尼克 弗雷德，29岁，出生于得克萨斯州一个不知名城市的不知名小镇上，因父母离异寄养在舅舅家，高中毕业后未考入大学，同年舅舅去世不得不独自生活，当过麦当劳店员，超市收银员，中餐馆洗碗工，还在脱衣舞俱乐部当过侍应生，经历很丰富，但可惜没一个工作能超过一年。两个星期前你的第十份工作，殡仪馆看门人，又被辞掉了，导致你目前的财政状况，非常危险。”

“看来对我很了解啊，”我由衷的称赞道，“但我要纠正一下，你说的这些都是我的兼职副业，我真正的主业，是自由撰稿人，或者准确的说，是一名作家，科幻作家。”我想整整衣领，才想起穿的还是睡衣，只好尴尬地假装拍了拍尘土。

小个女人冷笑一下：“好，作家弗雷德先生，我们就聊聊你的作品，你自称是作家，但你写得那些东西没有任何出版社、杂志、网站愿意刊载，直到前天，你的第一篇小说《绝地反击》才在本市一家小网站“微型科幻”上发表，喔，值得恭喜。”

“这只是第一步，作家需要成长，雷蒙德·钱德勒45岁才发表作品，大器晚成也是正常的。”我清清嗓子说。

“但是这篇小说，嗯，文笔稚嫩，故事老套，对白可笑，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一团狗屎。”

我怒火中烧：“该死的，这他妈是什么地方，NSA到底是什么鬼？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作品？”

小个女人微笑着走进我，我强忍住把咖啡泼在她脸上的欲望。她看着我说：“NSA，是美国国家安全局，这里是我们的一个小小的……办公场所。我是NSA战略情报处的主管，你可以叫我泰勒。哦对了，来这之前，我在普林斯顿大学文学院主修美国文学，对于小说还是略懂一些。

国家安全局？战略情报处？她的话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愣在那里。泰勒坐在了我身边。“不要生气弗雷德先生，你的小说还是有亮点的。你在小说里写了外星人入侵地球，把地球人打的节节败退，直到一个天才科学家发明出了一种武器‘黑洞炸弹’，把外星人的母舰炸成了基本粒子。抛开这弱智的情节，你对于‘黑洞炸弹’的研制描写的非常……逼真，技术细节展现的很棒。我想了解的是，”泰勒凑过来，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稍微理了理思绪，我说：“怎么……写出来的，我是作家，当然是想象啊，灵感来了就写出来了呗……”

“胡扯！”泰勒收起笑容，变得非常严肃，“以你的学历和知识水平，根本不可能写出来，从小你的理科成绩就非常糟糕，SAT考试更是惨不忍睹，连大学都没进，难道就能突然知道如何在粒子加速器里造出微型黑洞来？”

“不要低估作家的想象力，虽然我数学确实很差，理科都很差，但我记忆力很好，而且对于科学有执着的兴趣，我喜欢看《时间简史》，还有……”

“好，那你所谓的灵感，想象力是怎么来的？做梦来的吗？”

“对！就是做梦来的。”我马上回答，让泰勒吓了一跳。“我想起来了，写这篇小说之前，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我正在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在计算机前输入实验步骤的指令，摁下启动键之后，机器开始运行，好像造出了不得了的东西，然后就是断断续续，似乎有人提到了人工黑洞这个词，再之后我就没有了记忆。但我醒来后这段情节印象非常深刻，就写到了小说里，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泰勒睁大眼睛看着我，问了一句：“他的精神没有问题吧？”这时我才看清她的耳后有一个隐蔽的接收器，看来屋外一直有人在为她提供信息。“什么，脑部有先天损伤？”

“对，我的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的诞生也是一个意外，”我黯然说道，“后来医生说我的脑部存在一些小小的问题，可能是怀孕期间营养不良造成的。到现在我无法完成两位数的加减法，数学考试也从没有及格过。但是，我的其他方面没有任何问题，额，除了轻微有些社交恐惧……”

泰勒思索了一下，说道：“好，那你之前认识或见过这个人吗？”她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我眼前，照片上一个亚裔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穿着科研人员那种白大褂，戴着厚厚的眼镜，咧嘴傻笑。

“这是谁？成龙？还是黄皮肤的霍金？”见泰勒瞪着我，我赶紧说，“我从没见过这个家伙，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陈博士，我们一位非常出色的研究员。”泰勒叹了口气，“目前为止我对你的说辞都非常怀疑，但我也确实没有证据。”

“拜托，女士，我跟国家安全完全沾不上边，我就是一个小作家，根本不值得……”突然，我灵光一闪，脑子清晰了起来，“等等，你们问我，难道是因为，黑洞炸弹，真的存在？哇噢，这不就是卡特米尔事件的翻版吗？”

泰勒疑惑不解，我却兴奋起来，站起身，把咖啡放到了一边：“1944年，科幻作家卡特米尔发表了一篇科幻小说，里面有对原子弹技术细节的详尽描写。此时曼哈顿工程属于国家机密，这引起了当局的震动。当时FBI不仅调查了卡特米尔本人，还有编辑坎贝尔，甚至罗伯特·海因莱因，阿西莫夫等名家。然而结果证明没有泄密，确实是作者想象推测出来的。几个月后，‘小男孩’就在日本爆炸了。所以，如果黑洞炸弹真的存在，那也只是我天才的想象与灵感。”我终于掌握了一次话语的主动权，有些得意。

“很好，天才先生，但是所谓黑洞炸弹，我并没有听说过。现在，你还要回答一个问题，你近期的行程我们都了解，大门有没有不寻常的遭遇，或者，反常的事？”

“反常的事？最近睡眠不太好，偶尔会头痛。其他的，我没去几个地方，除了超市就是家里。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要投诉‘健康美国人’，水平太差了。”

“‘健康美国人？’”

“对，一个星期之前，我的手机收到了他们的推送，说是可以申请免费牙医。我就申请成功了，然后去了他们指定的牙医诊所。结果一检查，说是要拔智齿。那个蹩脚牙医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拔出来，而且服务态度很恶劣。”

“哦，好。”泰勒有些失望，“弗雷德先生，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虽然没头没脑来这一遭有些不愉快，能回去还是算了。“再见，墨西哥老太婆。”暗自揶揄一下，我走出了房门。

黑白双煞把我“礼”送回家，然后扬长而去，留下我面对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简单收拾下，随便吃了些东西，午后时间到，加上一路奔波，我又倒在了床上。

“尼克……尼克”

该死的，依然如此，又是同样的梦。东方的宫殿，长长的回廊，幽深的花园，不过这次我轻车熟路，很快就看到了石桌，棋盘，以及对面石凳上的铜镜。我上前观看，铜镜中终于映出了面容。这幅面孔既陌生又熟悉，竟然是照片里的陈博士！更诡异的的是，他居然在镜中开口说话：“尼克，听我说，时间不多了，赶快找FBI，或者安全局，让他们带你去安全屋，给你做一个脑部检查，就都明白了。”

“你……你怎么在这，找安全局……我刚从那里回来啊。”

“他们就在附近，这种情况一定会派人监视你的，听我的，找他们你才能安全。否则那伙人很快找上门来。”

“什么人？谁要找我？”

“杀死我的人。”

什么？我猛的一惊，从梦中醒来。已经到了晚上，我感到一阵头痛，拍拍脑袋，这都是些什么梦。看看窗外，依旧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我长舒一口气。自从那篇小说问世之后，这梦就一直困扰着我。难道真需要去看看医生？想着梦中的情形，我打开电脑，开始检索陈博士。忽然，一则新闻标题映入眼帘：国家实验室遭袭击，四人遇难。点击进去，我又看到了陈博士的照片，他正是这次袭击的遇难者。

该死的该死的，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冷汗冒了出来。见鬼了真是，难道是陈博士的鬼魂进入我的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完了新闻内容。安德鲁·陈博士是麻省理工毕业的高材生，华裔二代移民，目前在这座美国最大的高能物理实验室做研究，半个多月前，正在实验过程中突然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袭击，三名保安和陈博士中弹身亡，他的个人电脑与研究资料也被带走。有评论分析这次袭击可能是“自由同盟”策划的，但目的不明。“自由同盟”我听说过，当今最大的反美组织，势力很大，其宗旨是推翻美国政府，有好几起暴力袭击事件与他们相关。这个组织认为美国是打着保护自由的幌子干涉别国的自由，说实话我对这观点还是有几分赞同，但是对暴力绝不支持。

我看着这所实验室的图片，特别是陈博士遇害的地方，隐约感觉有些熟悉，忽然回想起是在那个“灵感”来的怪梦中见过。不妙不妙，这情形不太对，太诡异了，同时我也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我想起梦里陈博士的话，也许是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泰勒大姐那里也未尝不可，我忽然有些想念她。我从窗外仔细环顾四周，搜索一番后，果然发现街角有一辆黑车从我回来后就一直停在那里。这帮家伙，真是敬业。我换好衣服走出家门，径直向黑车走去，果然，黑白双煞正坐在里面。

好想你们啊，我刚想打个招呼，不知从何处又窜出两个西装男拦住了我，都是斯拉夫人的面孔，一脸凶相。“不要误会，我有事要向NSA泰勒女士报告。”我赶紧说。

两个斯拉夫西装男对视一眼，矮个说：“提前行动吗？”高个点头。看这两人不对劲，我大喊：“干什么？不知道这有FBI吗？”然后冲刺跑到黑车旁边使劲敲玻璃，然而里面的黑白双煞无动于衷。一束光打过来，我才看见，两人的太阳穴上各自都有一个小孔，血正汩汩的流出。

“见鬼。”我回身，两个西装男已把我围住。“嗨，听我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放我走就好了。”

两个人冷笑的看着我，矮个说：“能让他闭嘴吗？”高个点头。矮个手一扬，我感到一根针一样的东西仿佛扎进我体内，随即我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实验室。我看见警灯闪亮，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一些穿制服的保安在拿枪戒备。忽然爆炸声传来，伴随激烈的枪声。一伙蒙面人闯了进来，他们都穿着特制的盔甲似的战斗服，刀枪不入。我身边的保安一个个被击倒，而我竟然拿起了一名身亡保安的枪，与这些蒙面人对射起来。很快我的身子颤抖了几下，中弹倒地。几个蒙面人迅速围了上来，脱下了面罩，我认出了其中就有高矮西装男。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大汉大声训斥：“见鬼！没长眼睛吗，打死他计划还怎么执行？”另一个人似乎在检查我的伤势，摇了摇头：“没救了，顶多还有一两个小时。”络腮胡叹了口气：“送到医生那里，执行‘备份’计划。”他们开始给我注射针剂，同时听到了对我的咒骂：“蠢货！逞什么英雄，添多少麻烦。”

混沌之中，场景转换，我发现在一间奇特的病房里，脑袋上有一个巨大的机械臂似的机器。旁边一个医生摸样的人，留着小胡子，仔细一看，正是“健康美国人”诊所的那个牙医。他一脸怪笑：“非常抱歉，陈博士，对于你的伤势我非常遗憾，我也无能无力。但我有一个办法，至少能保住你脑袋里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东西。接下来……”他启动机器，我感到那个机械臂似乎在切开我的脑袋。“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疼痛，但很快就会结束。用不了多久，会有人带着你的知识与才华与我再见面的。”该死的，我想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

“冷静！尼克，冷静！”我又来到了棋盘旁边，铜镜里陈博士大声呼喊：“尼克，你看到的是我死前的记忆，这也是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但我不认为他们知道我的意识还能在这里。”

“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你是人还是鬼？”

“听着，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我，但是，记住，无论他们怎样对待你，不要说出我的存在，也不要帮他们做出人工黑洞，这关系几亿人的生死，比你我都重要。”“什么黑洞，他们会把我怎样？”“如果不知道怎么做，想办法见到我，听着，只有当你意识模糊的时候，我才能和你对话。”什么？我还想问他，却猛地惊醒过来。

这又是一间实验室，通过窗户能看到巨大的环形粒子加速器，和我梦里的很相像，却并不是。看来他们又占领了一个实验室。我环顾四周，对面坐着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衣着考究，神态威严，一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着我。旁边不远处站着络腮胡，高矮西装男，都穿着盔甲战衣，还有那个该死的“牙医”，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眼镜男。

“欢迎你，尼克·弗雷德先生，我们等你好久了。”老者开口，和颜悦色。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人强迫邀请了。”

“不不，不要这样说，我们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忙，完成之后，我们就会送你回家，并且给你一笔巨款作为酬劳。”

我挠挠头，“听着不错，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自由同盟’？”

“没错，我叫伊万诺维奇，你可以叫我伊万，塞尔维亚人，1999年，北约轰炸南斯拉夫联盟，美国人的飞机在贝尔格莱德居民区投下了炸弹，我的父亲、母亲、两个姐姐都在这次空袭中身亡，全家只有我一人幸免。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美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威胁。还有他们。”伊万指向旁边，“伊拉克人，乌克兰人，叙利亚人，他们都在战争中失去了挚爱，而这一切，都是美国在发动，在策划，在挑起。所以，只有消灭美国政府，世界才会真正的和平。”

“额，对你们的不幸遭遇我表示非常同情，其实我也挺痛恨美国政府，但是我帮不上什么忙。”

伊万一笑：“能，我们在你脑袋里，装了一些东西。”

该死的！演不下去了，我忍不住喊道：“混蛋！你们对我干了什么？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

“哈哈，不要紧张。阿萨德医生会给你解释。”小胡子“牙医”接过话来，还是怪笑：“弗雷德先生，还记我吗？抱歉牙科不是我的专长。”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们呢，损失了一位非常重要的研究员，为了保存他生前最重要的一段记忆，在他临死的时候，我们用最精密的仪器扫描了他的大脑皮层，记录下了所有关键区域神经元与突触的分布情况。然后，我们把这些信息储存在微型芯片里，将这个芯片与上百万个神经纳米机器人植入了你的大脑，在芯片的指挥下，这些神经纳米机器人进入你的大脑皮层，精确地在脑细胞之间、甚至脑细胞内部进行自动定位，然后促使你的大脑能够形成新的神经元与突触，并结成网络。这样，你就拥有了我们需要的那些知识与记忆。放心，这些芯片与纳米机器人的数量分布都经过精密计算，而且有保护机制，不会对你的大脑造成损伤，也不会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我努力听明白他说的话，然后问“为什么选择我？”

“很可惜，先前实验结果表明，这项技术在正常人的大脑中无法使用，纳米机器人会遭到排斥，无法工作。但是在先天脑部损伤的人中，却有可能成功，具体原理我也不得而知，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尝试。好在这种人比例极少，平均几百人才有一个，我们再从中筛选，这样划定了几十个候选人，你是第22名。你能成功我们都很惊讶，因为以你的智商……”

“所以你就假扮牙医给我装了那些东西。”

“对，这种方法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有效的把你们这些社会边缘人吸引过来。我的麻醉技术不错吧，你都没有察觉。”阿萨德一脸得意，我扭头不再看他，对伊万说:“但是，陈博士并不是你们的研究员，相反是你们杀了他，你们想要的，是黑洞炸弹吧？”

“你果然得到了他的记忆！”伊万有些激动，脸色发红。“怪不得NSA会这么快调查你，不过这帮蠢货，居然不知道给你做个脑部检查，好险，上帝保佑了我们。当然，如果没有你那篇小说，我们也不相信你这个文盲也能装下陈博士的知识。”

阿萨德又接话说：“我检查了他的脑部，纳米机器人的活跃度以及激活的神经元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我甚至怀疑陈博士是不是就在他的脑子里。”他看向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这是不可能的。”好在他接着说。

“可NSA告诉我，黑洞炸弹并不存在。”

“骗子！”伊万大声说，“陈博士所在的国家实验室一直有军方的背景，他所作的研究也一直都是国防部支持的项目。‘黑洞炸弹’正是美国政府自己背地里一直研究的超级武器，而且由于陈博士的贡献，理论上已经完善，实验实际也取得了成功，可以说这项武器马上就要问世。想想看，这种瞬间能毁灭十亿人的武器，就要掌握在美国的手中。我们当然不能坐视，而且，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当然要利用。虽然陈博士出了些意外，但好在有你，可以帮助我们实现这个计划。你的小说证明了，你的脑中有陈博士制造黑洞炸弹的记忆，现在，实验室已经具备，就等你把他实现出来。”

“等等，你说你要用黑洞炸弹炸掉美国，那我怎么办？”

“放心，会有一千万美元以及一张机全球票给你，你能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且保证你的安全。”伊万微笑着说。“如果，我不答应呢？”“那，我们只好‘处理’掉你了，但我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我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清清嗓子，伊万以为我要表态，也坐直身子。“我快要30岁了。”我说。

伊万等人一脸疑惑，我继续自顾说：“我的人生一直很失败，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包括女朋友。现在没有工作，没有存款，唯一的成就是发表了一篇科幻小说，但貌似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不过呢，我还有骄傲的地方，就是比你们这帮畜生，屠夫，狗娘养的懂得人性，懂得廉耻，懂得生命的价值。所以，我的态度就是，滚回你们自己的老家，我不知道什么黑洞炸弹，就算把我的脑子挖出来切成片，也不会告诉你们一个字。我的话完了。”

伊万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脸惊讶。络腮胡给矮个男使了个眼色，他走了过来，一拳打在我胸口，咯吱，我听到了肋骨骨折的声音，一口鲜血喷出，巨大的痛感几乎使我休克。“没事，我会帮你治好的。然后再来一次。”阿萨德医生笑着说。我缓了缓，冲矮个男说：“好，好拳法……赫鲁晓夫先生，来……来，再来一次。”矮个男正要挥拳，“够了。”伊万制止了他。老头走了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很好，弗雷德先生，你也要逞英雄。但是我想说的是，你的死毫无意义。没有你22号载体，还有23号，24号，25号，“备份计划”会一直执行下去，直到有人能与我们合作，“黑洞炸弹”终会成功。只要有我们在，没人能救得了美国。明白吗？”

我摊在地上，脑子也一阵疼痛，即将休克的瞬间，我仿佛听见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需要镇静剂……或者类似的东西，我要休息一下。”我缓缓说。

“我们时间不多了。”络腮胡说。伊万看了看我，说：“给他。”阿萨德过来，把针剂注射了进去。

混沌之后，我果然听见了安德鲁·陈的声音。这次没有宫殿与花园，只有我和铜镜。

“很抱歉，也许我不该道德绑架你。”

“你在实验室的表现很英勇，我也不是懦夫。你能读我的心？能接受到我看到的一切信息？”

“不，我能读出你要组织的语言，读不出心理活动。能接收大部分，你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处于断断续续被压制的状态，但也是接近清醒的。”

“接下来怎么办？真要牺牲？你难道没有未了之事吗？”

“我已经死过一回，再死一次又何妨？”

“一点都不好笑。我们玩完并不可惜，但关键是怎么把他们也干掉？老头说的对，我们的牺牲毫无意义。最小的黑洞炸弹能做多小？教给我，我有你的记忆，应该不难。”“不行的，最小的人工黑洞即使原子大小，爆发的能量也足以毁灭一座城市，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行不通。”

沉默一会，我说：“我有一个计划，也许可以试一试，我需要你的帮助。”

肋骨的疼痛使我醒了过来，我挣扎站起身，对阿萨德说：“有没有使载入记忆增强的方法？”

“有，但是……”阿萨德疑惑的看着我说：“这种药会增强纳米机器人活跃度，突破保护机制，但是过量的话会引起大脑损伤。”

“没问题，给我，我需要深度回忆一下。再给我小剂量的镇静剂，来抑制它的副作用。”我转头对伊万说：“还是活着好，我改主意了”

“聪明，弗雷德先生。”伊万拍着手说，“满足他的要求，再给他治好肋骨，我们准备开始吧。”

吞下药片，很快，我感觉头痛欲裂，简直要炸开一样。阿萨德紧张的看着我。我摆手说没事。但实际上，天旋地转，陈博士的回忆一下涌进我的脑海，甚至一些久远的回忆，都走马灯试的闪现。我看到一位年轻的华裔女子抱着我在哭泣，陪我读书，带着我进入学校，看着我工作，一幕幕闪现在脑中。努力维持着，我打入了镇静剂。意识又开始模糊，这是一种极为奇特又混乱的感觉，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疯了你，这样你的大脑会受损的。”

“已经是先天损伤，再损伤又如何。现在，我们要去做黑洞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

“将计就计，博士，随便做出些别的危险东西，搞出一场事故就行，爆炸什么的，随便怎样，干掉这帮狗东西。”

“好，我尽量。”

我示意可以开始，伊万点头，对角落里一直不做声的眼镜男说：“麦克，看着他些，别弄错了。”眼镜男麦克走到了我身边，同行的还有阿萨德，以及矮个“赫鲁晓夫”。

“尼克，不行！”陈博士大喊，“计划有变，那个麦克我认识。他也是个物理学家，是我的同行。”

“什么？”

“他一定是来监视你的，如果你不按正规操作来，他立刻就能发现，通知伊万。”
   “该死的，快想想办法，爱因斯坦！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我尽量拖延时间。”

我的步伐变得缓慢，矮个男开始催促，麦克一直盯着我，伊万也在远处注视。慢慢的，我走到了控制台的计算机前。深呼吸，揉了揉胸口，我把双手放在额头做回忆的样子。

“快点，这里都是高度自动化，你只需要输入步骤指令即可，机器会自动运行。”麦克说话了。

“再给我一片药，一支镇静剂”我对阿萨德说。”“还用？你的大脑会受不了的。”“少废话，给我！还想不想继续。”阿萨德看了一眼伊万，无奈的给了我。

吞下之后，大脑再度癫狂起来，这次不需要镇静剂了。我能直接“听”到陈博士在自言自语做着心算。“好了没有？到底有没有记忆？”麦克问道。“快点啊，天才，快想想办法。”我的汗水滴了下来。

“‘奇异物质’！”陈博士突然大喊，“我们做一个‘奇异物质’，它和人工黑洞的制作原理及形态都极其相似，但是极不稳定，我们做一个‘奇异物质’，也许可以骗过麦克，我会对它的威力做个限制，可能只会波及这个实验室。”

“就按你的来。”我根本不知道“奇异物质”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相信陈博士。“我走上操作台，按照博士的话操作起来。麦克仔细地看着我，好几次他皱了皱眉，但最终没有说什么。一边操作着，我对博士说：“安德鲁，我看见了你的母亲，看到了你小时候的记忆。”

“唉，”陈博士一声长叹。“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母亲了。我是单亲家庭，我母亲一个人未婚先孕，私奔到美国之后生下了我，然而父亲却再没有出现。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家，语言都不通，把我抚养长大，很不容易，真想再见到她，说声抱歉。”

“额，博士，有没有办法，能活着出去。”

一阵沉默后，陈博士说：“这里应该有一个紧急避难区，我知道在哪，但不知道有没有用，而且你能跑到吗？这有三个人看着我们。”

“交给我吧，你看着时间，给我倒数。”我没有什么牵挂，但拥有安德鲁的记忆后，我觉得他这样有才华，勇敢又善良的人应该留在世界上，即便是这种形式。我要拼死一搏。

操作即将完成。“3，2，1，就是现在！”陈博士大喊。

我猛地把镇静剂插在矮个身上，推开阿萨德和麦克，用尽几乎一生的力气，向着紧急避难区的方向飞奔，胸口一阵剧痛，身后一篇嘈杂，我全然不顾，子弹打来，我也只是向前奔跑。打开厚重的铁门，进去后回身锁上，我听见了一声巨响，气浪把我推开，我重重摔在墙上，昏了过去。

睁开眼，我又看见了泰勒。

“弗雷德先生，你对我们撒了谎，你掌握着陈博士的记忆，或者至少一部分，你还涉嫌为自由同盟制作“黑洞炸弹”，并且毁掉了一座价值数亿美元的高能物理实验室。”她冷冰冰的说。

我挣扎着想辩解，但很快泰勒露出了笑容：“开个小玩笑。我们知道了一切，你是英雄，我代表美国政府，感谢你，荣誉勋章很快就会为你颁发。”

“伊万他们呢？”“一个不剩，都化成了灰。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泰勒看着我说，“陈博士的记忆，你还剩多少，我们会给你再做一个检查，确保你的健康。”

我揉了揉脑袋说：“没有了，爆炸之后，我的脑子再也没有陈博士任何的记忆，估计是爆炸的电磁脉冲摧毁了芯片。我也不想再做任何检查，之前的心理阴影够深了。”

“哦，真是可惜，一项尖端技术。好吧，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黑洞炸弹’应该从这个世界消失。”安德鲁说。

“但是你怎么办，芯片可能会老化，那些纳米机器人，如果无法工作了呢，你会消失吗？”

“消失又如何，我在你的脑子里就如同寄生一般，再说假如有一天，我把你的意识挤占了，你怎么办？”

“那也不错啊，世上又多了一个天才，少了个蹩脚作家。”

一阵沉默之后，安德鲁突然问：“你真给“微型科幻”的编辑打了电话？”

“没错，我跟他说，《绝地反击》不能算我一个人的作品，撤下来吧。”

“撤了吗？”

“没有，编辑说，这种情况，可以算合写，加上你的名字就行。”我笑着说，“哦对，不能加你真名，那这样，我们起个合体笔名，叫弗雷德·陈怎么样？你的头脑加上我的文采，我们一定会火的，伙计。”

“好吧好吧……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安德鲁不再说话，这家伙。

突然，我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办好出院手续，回到家中，我换上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正装，开始向记忆里的那个地方飞奔而去。来到这里，一切新鲜又熟悉，东方格调的庭院，回廊，花园，石桌，石凳，还有围棋棋盘。我上前轻叩门铃，紧张的等待。

门开了，一位面容憔悴的华裔老太太惊讶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谁，眼含热泪，我笑着对她说：“我回家了，妈妈。”

编辑    星海一笑

“尼克……尼克……”

又是这里。

我置身于一处充满东方色彩的宫殿之中，长长的回廊雕龙画凤，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前方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奋力找寻，却一无所获。

“尼克……尼克……”

该死的。我咒骂着，全力奔跑，终于冲向了回廊的尽头。场景忽然变换成一座小花园，依然是东方情调，松竹翠柏，中间空地有一个方形的石桌，上面是围棋棋盘。两边各一个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摆着一面铜镜。声音似乎就是由此发出，我正要上去观看，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如同是老式留声机的唱针刮在了破烂的唱片上。

“该死的，该死的！”我挣扎着醒过来，被这破门铃声吵醒让我十分不快。准是那天杀的房东又来催租了，我不情愿的穿上睡衣，“安德森太太，我已经说过，三天后一定会把房租交上，不要……”我打开门，阳光有些刺眼，眯起眼睛，我看见一白一黑两个男人站在门前，西装笔挺，神色冷峻。

“你是尼克·弗雷德？”精瘦的白人男子问道。

“没错，不过抱歉，我不需要保险，我也没有任何购物的欲望。”

两个男人对视一下，神色略微尴尬。我想关门继续睡觉，一身肌肉的黑人男子制止了我：“我们不是推销员，”他拿出证件，“FBI，请你配合调查。”

我愣了大概一秒钟，随即哈哈大笑：“嘿，老兄，你们昨晚上是不是跟我一样喝多了，虽然我偶尔拖欠房租，水电费，但我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连违章都没有，没有工作，没有社交。我不知道能调查什么，你们一定搞错了。”

“不，就是你。”白人男子看着我，继续面无表情地说：“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要调查什么，我们只是负责找到你并把你带到‘那个地方’，那里的人会调查你。所以你说的这些毫无用处，最好闭嘴。”说完，这两个机器人般的FBI探员把我向外拽，我这才看见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巨大的雪佛兰SUV，里面又下来两个西装男，快速跑进我的屋里开始东翻西找，我听见了一阵啤酒罐和罐头盒子乒乒乓乓落地的声音。

“该死的，不要动我的电脑，里面都是我的小说原稿，有的还没保存呢，该……”，没等我说完，我已被强行塞入车里，夹在黑白男子的中间。他们用看管危险人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得不停止了咒骂，小声说：“‘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黑人男子问白人男：“可以告诉他吗？”“可以吧，那帮混蛋又没说不可以。”黑人男转头向我，我聚精会神地听，“NSA。”他说出了三个字母。“这他妈是什么，该死的！”我忍不住咒骂，“嗨，黑白双煞，我投稿的编辑的爸爸的朋友的女儿的男友可是本地报社的记者，你们这样非法带走一位公民，我能让你们上头条，比他妈的钢铁侠还火！”

“黑白双煞”无动于衷，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好吧好吧，”我只好无奈的说，“那里……管早饭吗？”汽车猛地发动，把饥肠辘辘可怜的我载向未知的地方。

这是一栋普通的别墅，至少看上去是这样，雪佛兰车上我所坐的位置是一个特制的空间，没有车窗，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方位，好在不像什么秘密监狱。“黑白双煞”带我下车后，停在了门口。我想对这两人比一下中指，但没等我做出动作，在门口等待的另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把我带了进去。七拐八拐之后，我进入了一间审讯室般的屋子，同样没有窗户，中间一张桌子，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已摆在了上面。没多想，我坐到桌前端起来一饮而尽。

“怎么样？”听声音我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位矮小的女士，褐色皮肤，拉丁美洲裔的面孔，约莫四十出头，一身黑色正装。

“不错，要是还有些可丽饼就更好了。”我舔舔嘴唇说。

“再来一杯。”小个女人不知在跟谁说，很快，又一杯咖啡被端在了眼前。

“好了，佛雷德先生，我们来聊聊你吧。”矮个女子坐在了我对面，以一种职业性的假笑对我说，“尼克 弗雷德，29岁，出生于得克萨斯州一个不知名城市的不知名小镇上，因父母离异寄养在舅舅家，高中毕业后未考入大学，同年舅舅去世不得不独自生活，当过麦当劳店员，超市收银员，中餐馆洗碗工，还在脱衣舞俱乐部当过侍应生，经历很丰富，但可惜没一个工作能超过一年。两个星期前你的第十份工作，殡仪馆看门人，又被辞掉了，导致你目前的财政状况，非常危险。”

“看来对我很了解啊，”我由衷的称赞道，“但我要纠正一下，你说的这些都是我的兼职副业，我真正的主业，是自由撰稿人，或者准确的说，是一名作家，科幻作家。”我想整整衣领，才想起穿的还是睡衣，只好尴尬地假装拍了拍尘土。

小个女人冷笑一下：“好，作家弗雷德先生，我们就聊聊你的作品，你自称是作家，但你写得那些东西没有任何出版社、杂志、网站愿意刊载，直到前天，你的第一篇小说《绝地反击》才在本市一家小网站“微型科幻”上发表，喔，值得恭喜。”

“这只是第一步，作家需要成长，雷蒙德·钱德勒45岁才发表作品，大器晚成也是正常的。”我清清嗓子说。

“但是这篇小说，嗯，文笔稚嫩，故事老套，对白可笑，在我看来完全就是一团狗屎。”

我怒火中烧：“该死的，这他妈是什么地方，NSA到底是什么鬼？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作品？”

小个女人微笑着走进我，我强忍住把咖啡泼在她脸上的欲望。她看着我说：“NSA，是美国国家安全局，这里是我们的一个小小的……办公场所。我是NSA战略情报处的主管，你可以叫我泰勒。哦对了，来这之前，我在普林斯顿大学文学院主修美国文学，对于小说还是略懂一些。

国家安全局？战略情报处？她的话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愣在那里。泰勒坐在了我身边。“不要生气弗雷德先生，你的小说还是有亮点的。你在小说里写了外星人入侵地球，把地球人打的节节败退，直到一个天才科学家发明出了一种武器‘黑洞炸弹’，把外星人的母舰炸成了基本粒子。抛开这弱智的情节，你对于‘黑洞炸弹’的研制描写的非常……逼真，技术细节展现的很棒。我想了解的是，”泰勒凑过来，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稍微理了理思绪，我说：“怎么……写出来的，我是作家，当然是想象啊，灵感来了就写出来了呗……”

“胡扯！”泰勒收起笑容，变得非常严肃，“以你的学历和知识水平，根本不可能写出来，从小你的理科成绩就非常糟糕，SAT考试更是惨不忍睹，连大学都没进，难道就能突然知道如何在粒子加速器里造出微型黑洞来？”

“不要低估作家的想象力，虽然我数学确实很差，理科都很差，但我记忆力很好，而且对于科学有执着的兴趣，我喜欢看《时间简史》，还有……”

“好，那你所谓的灵感，想象力是怎么来的？做梦来的吗？”

“对！就是做梦来的。”我马上回答，让泰勒吓了一跳。“我想起来了，写这篇小说之前，我做了一个怪梦，梦见我正在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在计算机前输入实验步骤的指令，摁下启动键之后，机器开始运行，好像造出了不得了的东西，然后就是断断续续，似乎有人提到了人工黑洞这个词，再之后我就没有了记忆。但我醒来后这段情节印象非常深刻，就写到了小说里，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泰勒睁大眼睛看着我，问了一句：“他的精神没有问题吧？”这时我才看清她的耳后有一个隐蔽的接收器，看来屋外一直有人在为她提供信息。“什么，脑部有先天损伤？”

“对，我的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的诞生也是一个意外，”我黯然说道，“后来医生说我的脑部存在一些小小的问题，可能是怀孕期间营养不良造成的。到现在我无法完成两位数的加减法，数学考试也从没有及格过。但是，我的其他方面没有任何问题，额，除了轻微有些社交恐惧……”

泰勒思索了一下，说道：“好，那你之前认识或见过这个人吗？”她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我眼前，照片上一个亚裔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穿着科研人员那种白大褂，戴着厚厚的眼镜，咧嘴傻笑。

“这是谁？成龙？还是黄皮肤的霍金？”见泰勒瞪着我，我赶紧说，“我从没见过这个家伙，他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陈博士，我们一位非常出色的研究员。”泰勒叹了口气，“目前为止我对你的说辞都非常怀疑，但我也确实没有证据。”

“拜托，女士，我跟国家安全完全沾不上边，我就是一个小作家，根本不值得……”突然，我灵光一闪，脑子清晰了起来，“等等，你们问我，难道是因为，黑洞炸弹，真的存在？哇噢，这不就是卡特米尔事件的翻版吗？”

泰勒疑惑不解，我却兴奋起来，站起身，把咖啡放到了一边：“1944年，科幻作家卡特米尔发表了一篇科幻小说，里面有对原子弹技术细节的详尽描写。此时曼哈顿工程属于国家机密，这引起了当局的震动。当时FBI不仅调查了卡特米尔本人，还有编辑坎贝尔，甚至罗伯特·海因莱因，阿西莫夫等名家。然而结果证明没有泄密，确实是作者想象推测出来的。几个月后，‘小男孩’就在日本爆炸了。所以，如果黑洞炸弹真的存在，那也只是我天才的想象与灵感。”我终于掌握了一次话语的主动权，有些得意。

“很好，天才先生，但是所谓黑洞炸弹，我并没有听说过。现在，你还要回答一个问题，你近期的行程我们都了解，大门有没有不寻常的遭遇，或者，反常的事？”

“反常的事？最近睡眠不太好，偶尔会头痛。其他的，我没去几个地方，除了超市就是家里。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要投诉‘健康美国人’，水平太差了。”

“‘健康美国人？’”

“对，一个星期之前，我的手机收到了他们的推送，说是可以申请免费牙医。我就申请成功了，然后去了他们指定的牙医诊所。结果一检查，说是要拔智齿。那个蹩脚牙医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拔出来，而且服务态度很恶劣。”

“哦，好。”泰勒有些失望，“弗雷德先生，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虽然没头没脑来这一遭有些不愉快，能回去还是算了。“再见，墨西哥老太婆。”暗自揶揄一下，我走出了房门。

黑白双煞把我“礼”送回家，然后扬长而去，留下我面对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简单收拾下，随便吃了些东西，午后时间到，加上一路奔波，我又倒在了床上。

“尼克……尼克”

该死的，依然如此，又是同样的梦。东方的宫殿，长长的回廊，幽深的花园，不过这次我轻车熟路，很快就看到了石桌，棋盘，以及对面石凳上的铜镜。我上前观看，铜镜中终于映出了面容。这幅面孔既陌生又熟悉，竟然是照片里的陈博士！更诡异的的是，他居然在镜中开口说话：“尼克，听我说，时间不多了，赶快找FBI，或者安全局，让他们带你去安全屋，给你做一个脑部检查，就都明白了。”

“你……你怎么在这，找安全局……我刚从那里回来啊。”

“他们就在附近，这种情况一定会派人监视你的，听我的，找他们你才能安全。否则那伙人很快找上门来。”

“什么人？谁要找我？”

“杀死我的人。”

什么？我猛的一惊，从梦中醒来。已经到了晚上，我感到一阵头痛，拍拍脑袋，这都是些什么梦。看看窗外，依旧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我长舒一口气。自从那篇小说问世之后，这梦就一直困扰着我。难道真需要去看看医生？想着梦中的情形，我打开电脑，开始检索陈博士。忽然，一则新闻标题映入眼帘：国家实验室遭袭击，四人遇难。点击进去，我又看到了陈博士的照片，他正是这次袭击的遇难者。

该死的该死的，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冷汗冒了出来。见鬼了真是，难道是陈博士的鬼魂进入我的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完了新闻内容。安德鲁·陈博士是麻省理工毕业的高材生，华裔二代移民，目前在这座美国最大的高能物理实验室做研究，半个多月前，正在实验过程中突然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袭击，三名保安和陈博士中弹身亡，他的个人电脑与研究资料也被带走。有评论分析这次袭击可能是“自由同盟”策划的，但目的不明。“自由同盟”我听说过，当今最大的反美组织，势力很大，其宗旨是推翻美国政府，有好几起暴力袭击事件与他们相关。这个组织认为美国是打着保护自由的幌子干涉别国的自由，说实话我对这观点还是有几分赞同，但是对暴力绝不支持。

我看着这所实验室的图片，特别是陈博士遇害的地方，隐约感觉有些熟悉，忽然回想起是在那个“灵感”来的怪梦中见过。不妙不妙，这情形不太对，太诡异了，同时我也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我想起梦里陈博士的话，也许是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泰勒大姐那里也未尝不可，我忽然有些想念她。我从窗外仔细环顾四周，搜索一番后，果然发现街角有一辆黑车从我回来后就一直停在那里。这帮家伙，真是敬业。我换好衣服走出家门，径直向黑车走去，果然，黑白双煞正坐在里面。

好想你们啊，我刚想打个招呼，不知从何处又窜出两个西装男拦住了我，都是斯拉夫人的面孔，一脸凶相。“不要误会，我有事要向NSA泰勒女士报告。”我赶紧说。

两个斯拉夫西装男对视一眼，矮个说：“提前行动吗？”高个点头。看这两人不对劲，我大喊：“干什么？不知道这有FBI吗？”然后冲刺跑到黑车旁边使劲敲玻璃，然而里面的黑白双煞无动于衷。一束光打过来，我才看见，两人的太阳穴上各自都有一个小孔，血正汩汩的流出。

“见鬼。”我回身，两个西装男已把我围住。“嗨，听我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放我走就好了。”

两个人冷笑的看着我，矮个说：“能让他闭嘴吗？”高个点头。矮个手一扬，我感到一根针一样的东西仿佛扎进我体内，随即我失去了意识。

朦朦胧胧中，我又回到了那个实验室。我看见警灯闪亮，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一些穿制服的保安在拿枪戒备。忽然爆炸声传来，伴随激烈的枪声。一伙蒙面人闯了进来，他们都穿着特制的盔甲似的战斗服，刀枪不入。我身边的保安一个个被击倒，而我竟然拿起了一名身亡保安的枪，与这些蒙面人对射起来。很快我的身子颤抖了几下，中弹倒地。几个蒙面人迅速围了上来，脱下了面罩，我认出了其中就有高矮西装男。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大汉大声训斥：“见鬼！没长眼睛吗，打死他计划还怎么执行？”另一个人似乎在检查我的伤势，摇了摇头：“没救了，顶多还有一两个小时。”络腮胡叹了口气：“送到医生那里，执行‘备份’计划。”他们开始给我注射针剂，同时听到了对我的咒骂：“蠢货！逞什么英雄，添多少麻烦。”

混沌之中，场景转换，我发现在一间奇特的病房里，脑袋上有一个巨大的机械臂似的机器。旁边一个医生摸样的人，留着小胡子，仔细一看，正是“健康美国人”诊所的那个牙医。他一脸怪笑：“非常抱歉，陈博士，对于你的伤势我非常遗憾，我也无能无力。但我有一个办法，至少能保住你脑袋里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东西。接下来……”他启动机器，我感到那个机械臂似乎在切开我的脑袋。“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疼痛，但很快就会结束。用不了多久，会有人带着你的知识与才华与我再见面的。”该死的，我想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

“冷静！尼克，冷静！”我又来到了棋盘旁边，铜镜里陈博士大声呼喊：“尼克，你看到的是我死前的记忆，这也是他们想要达到的效果，但我不认为他们知道我的意识还能在这里。”

“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你是人还是鬼？”

“听着，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我，但是，记住，无论他们怎样对待你，不要说出我的存在，也不要帮他们做出人工黑洞，这关系几亿人的生死，比你我都重要。”“什么黑洞，他们会把我怎样？”“如果不知道怎么做，想办法见到我，听着，只有当你意识模糊的时候，我才能和你对话。”什么？我还想问他，却猛地惊醒过来。

这又是一间实验室，通过窗户能看到巨大的环形粒子加速器，和我梦里的很相像，却并不是。看来他们又占领了一个实验室。我环顾四周，对面坐着一位六十左右的老者，衣着考究，神态威严，一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着我。旁边不远处站着络腮胡，高矮西装男，都穿着盔甲战衣，还有那个该死的“牙医”，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眼镜男。

“欢迎你，尼克·弗雷德先生，我们等你好久了。”老者开口，和颜悦色。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人强迫邀请了。”

“不不，不要这样说，我们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小忙，完成之后，我们就会送你回家，并且给你一笔巨款作为酬劳。”

我挠挠头，“听着不错，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自由同盟’？”

“没错，我叫伊万诺维奇，你可以叫我伊万，塞尔维亚人，1999年，北约轰炸南斯拉夫联盟，美国人的飞机在贝尔格莱德居民区投下了炸弹，我的父亲、母亲、两个姐姐都在这次空袭中身亡，全家只有我一人幸免。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美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威胁。还有他们。”伊万指向旁边，“伊拉克人，乌克兰人，叙利亚人，他们都在战争中失去了挚爱，而这一切，都是美国在发动，在策划，在挑起。所以，只有消灭美国政府，世界才会真正的和平。”

“额，对你们的不幸遭遇我表示非常同情，其实我也挺痛恨美国政府，但是我帮不上什么忙。”

伊万一笑：“能，我们在你脑袋里，装了一些东西。”

该死的！演不下去了，我忍不住喊道：“混蛋！你们对我干了什么？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

“哈哈，不要紧张。阿萨德医生会给你解释。”小胡子“牙医”接过话来，还是怪笑：“弗雷德先生，还记我吗？抱歉牙科不是我的专长。”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们呢，损失了一位非常重要的研究员，为了保存他生前最重要的一段记忆，在他临死的时候，我们用最精密的仪器扫描了他的大脑皮层，记录下了所有关键区域神经元与突触的分布情况。然后，我们把这些信息储存在微型芯片里，将这个芯片与上百万个神经纳米机器人植入了你的大脑，在芯片的指挥下，这些神经纳米机器人进入你的大脑皮层，精确地在脑细胞之间、甚至脑细胞内部进行自动定位，然后促使你的大脑能够形成新的神经元与突触，并结成网络。这样，你就拥有了我们需要的那些知识与记忆。放心，这些芯片与纳米机器人的数量分布都经过精密计算，而且有保护机制，不会对你的大脑造成损伤，也不会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我努力听明白他说的话，然后问“为什么选择我？”

“很可惜，先前实验结果表明，这项技术在正常人的大脑中无法使用，纳米机器人会遭到排斥，无法工作。但是在先天脑部损伤的人中，却有可能成功，具体原理我也不得而知，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尝试。好在这种人比例极少，平均几百人才有一个，我们再从中筛选，这样划定了几十个候选人，你是第22名。你能成功我们都很惊讶，因为以你的智商……”

“所以你就假扮牙医给我装了那些东西。”

“对，这种方法既能掩人耳目，又能有效的把你们这些社会边缘人吸引过来。我的麻醉技术不错吧，你都没有察觉。”阿萨德一脸得意，我扭头不再看他，对伊万说:“但是，陈博士并不是你们的研究员，相反是你们杀了他，你们想要的，是黑洞炸弹吧？”

“你果然得到了他的记忆！”伊万有些激动，脸色发红。“怪不得NSA会这么快调查你，不过这帮蠢货，居然不知道给你做个脑部检查，好险，上帝保佑了我们。当然，如果没有你那篇小说，我们也不相信你这个文盲也能装下陈博士的知识。”

阿萨德又接话说：“我检查了他的脑部，纳米机器人的活跃度以及激活的神经元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我甚至怀疑陈博士是不是就在他的脑子里。”他看向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这是不可能的。”好在他接着说。

“可NSA告诉我，黑洞炸弹并不存在。”

“骗子！”伊万大声说，“陈博士所在的国家实验室一直有军方的背景，他所作的研究也一直都是国防部支持的项目。‘黑洞炸弹’正是美国政府自己背地里一直研究的超级武器，而且由于陈博士的贡献，理论上已经完善，实验实际也取得了成功，可以说这项武器马上就要问世。想想看，这种瞬间能毁灭十亿人的武器，就要掌握在美国的手中。我们当然不能坐视，而且，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当然要利用。虽然陈博士出了些意外，但好在有你，可以帮助我们实现这个计划。你的小说证明了，你的脑中有陈博士制造黑洞炸弹的记忆，现在，实验室已经具备，就等你把他实现出来。”

“等等，你说你要用黑洞炸弹炸掉美国，那我怎么办？”

“放心，会有一千万美元以及一张机全球票给你，你能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且保证你的安全。”伊万微笑着说。“如果，我不答应呢？”“那，我们只好‘处理’掉你了，但我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我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清清嗓子，伊万以为我要表态，也坐直身子。“我快要30岁了。”我说。

伊万等人一脸疑惑，我继续自顾说：“我的人生一直很失败，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包括女朋友。现在没有工作，没有存款，唯一的成就是发表了一篇科幻小说，但貌似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不过呢，我还有骄傲的地方，就是比你们这帮畜生，屠夫，狗娘养的懂得人性，懂得廉耻，懂得生命的价值。所以，我的态度就是，滚回你们自己的老家，我不知道什么黑洞炸弹，就算把我的脑子挖出来切成片，也不会告诉你们一个字。我的话完了。”

伊万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脸惊讶。络腮胡给矮个男使了个眼色，他走了过来，一拳打在我胸口，咯吱，我听到了肋骨骨折的声音，一口鲜血喷出，巨大的痛感几乎使我休克。“没事，我会帮你治好的。然后再来一次。”阿萨德医生笑着说。我缓了缓，冲矮个男说：“好，好拳法……赫鲁晓夫先生，来……来，再来一次。”矮个男正要挥拳，“够了。”伊万制止了他。老头走了过来，摸着我的头说：“很好，弗雷德先生，你也要逞英雄。但是我想说的是，你的死毫无意义。没有你22号载体，还有23号，24号，25号，“备份计划”会一直执行下去，直到有人能与我们合作，“黑洞炸弹”终会成功。只要有我们在，没人能救得了美国。明白吗？”

我摊在地上，脑子也一阵疼痛，即将休克的瞬间，我仿佛听见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需要镇静剂……或者类似的东西，我要休息一下。”我缓缓说。

“我们时间不多了。”络腮胡说。伊万看了看我，说：“给他。”阿萨德过来，把针剂注射了进去。

混沌之后，我果然听见了安德鲁·陈的声音。这次没有宫殿与花园，只有我和铜镜。

“很抱歉，也许我不该道德绑架你。”

“你在实验室的表现很英勇，我也不是懦夫。你能读我的心？能接受到我看到的一切信息？”

“不，我能读出你要组织的语言，读不出心理活动。能接收大部分，你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处于断断续续被压制的状态，但也是接近清醒的。”

“接下来怎么办？真要牺牲？你难道没有未了之事吗？”

“我已经死过一回，再死一次又何妨？”

“一点都不好笑。我们玩完并不可惜，但关键是怎么把他们也干掉？老头说的对，我们的牺牲毫无意义。最小的黑洞炸弹能做多小？教给我，我有你的记忆，应该不难。”“不行的，最小的人工黑洞即使原子大小，爆发的能量也足以毁灭一座城市，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行不通。”

沉默一会，我说：“我有一个计划，也许可以试一试，我需要你的帮助。”

肋骨的疼痛使我醒了过来，我挣扎站起身，对阿萨德说：“有没有使载入记忆增强的方法？”

“有，但是……”阿萨德疑惑的看着我说：“这种药会增强纳米机器人活跃度，突破保护机制，但是过量的话会引起大脑损伤。”

“没问题，给我，我需要深度回忆一下。再给我小剂量的镇静剂，来抑制它的副作用。”我转头对伊万说：“还是活着好，我改主意了”

“聪明，弗雷德先生。”伊万拍着手说，“满足他的要求，再给他治好肋骨，我们准备开始吧。”

吞下药片，很快，我感觉头痛欲裂，简直要炸开一样。阿萨德紧张的看着我。我摆手说没事。但实际上，天旋地转，陈博士的回忆一下涌进我的脑海，甚至一些久远的回忆，都走马灯试的闪现。我看到一位年轻的华裔女子抱着我在哭泣，陪我读书，带着我进入学校，看着我工作，一幕幕闪现在脑中。努力维持着，我打入了镇静剂。意识又开始模糊，这是一种极为奇特又混乱的感觉，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疯了你，这样你的大脑会受损的。”

“已经是先天损伤，再损伤又如何。现在，我们要去做黑洞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

“将计就计，博士，随便做出些别的危险东西，搞出一场事故就行，爆炸什么的，随便怎样，干掉这帮狗东西。”

“好，我尽量。”

我示意可以开始，伊万点头，对角落里一直不做声的眼镜男说：“麦克，看着他些，别弄错了。”眼镜男麦克走到了我身边，同行的还有阿萨德，以及矮个“赫鲁晓夫”。

“尼克，不行！”陈博士大喊，“计划有变，那个麦克我认识。他也是个物理学家，是我的同行。”

“什么？”

“他一定是来监视你的，如果你不按正规操作来，他立刻就能发现，通知伊万。”
   “该死的，快想想办法，爱因斯坦！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我尽量拖延时间。”

我的步伐变得缓慢，矮个男开始催促，麦克一直盯着我，伊万也在远处注视。慢慢的，我走到了控制台的计算机前。深呼吸，揉了揉胸口，我把双手放在额头做回忆的样子。

“快点，这里都是高度自动化，你只需要输入步骤指令即可，机器会自动运行。”麦克说话了。

“再给我一片药，一支镇静剂”我对阿萨德说。”“还用？你的大脑会受不了的。”“少废话，给我！还想不想继续。”阿萨德看了一眼伊万，无奈的给了我。

吞下之后，大脑再度癫狂起来，这次不需要镇静剂了。我能直接“听”到陈博士在自言自语做着心算。“好了没有？到底有没有记忆？”麦克问道。“快点啊，天才，快想想办法。”我的汗水滴了下来。

“‘奇异物质’！”陈博士突然大喊，“我们做一个‘奇异物质’，它和人工黑洞的制作原理及形态都极其相似，但是极不稳定，我们做一个‘奇异物质’，也许可以骗过麦克，我会对它的威力做个限制，可能只会波及这个实验室。”

“就按你的来。”我根本不知道“奇异物质”是个什么东西，但我相信陈博士。“我走上操作台，按照博士的话操作起来。麦克仔细地看着我，好几次他皱了皱眉，但最终没有说什么。一边操作着，我对博士说：“安德鲁，我看见了你的母亲，看到了你小时候的记忆。”

“唉，”陈博士一声长叹。“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母亲了。我是单亲家庭，我母亲一个人未婚先孕，私奔到美国之后生下了我，然而父亲却再没有出现。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家，语言都不通，把我抚养长大，很不容易，真想再见到她，说声抱歉。”

“额，博士，有没有办法，能活着出去。”

一阵沉默后，陈博士说：“这里应该有一个紧急避难区，我知道在哪，但不知道有没有用，而且你能跑到吗？这有三个人看着我们。”

“交给我吧，你看着时间，给我倒数。”我没有什么牵挂，但拥有安德鲁的记忆后，我觉得他这样有才华，勇敢又善良的人应该留在世界上，即便是这种形式。我要拼死一搏。

操作即将完成。“3，2，1，就是现在！”陈博士大喊。

我猛地把镇静剂插在矮个身上，推开阿萨德和麦克，用尽几乎一生的力气，向着紧急避难区的方向飞奔，胸口一阵剧痛，身后一篇嘈杂，我全然不顾，子弹打来，我也只是向前奔跑。打开厚重的铁门，进去后回身锁上，我听见了一声巨响，气浪把我推开，我重重摔在墙上，昏了过去。

睁开眼，我又看见了泰勒。

“弗雷德先生，你对我们撒了谎，你掌握着陈博士的记忆，或者至少一部分，你还涉嫌为自由同盟制作“黑洞炸弹”，并且毁掉了一座价值数亿美元的高能物理实验室。”她冷冰冰的说。

我挣扎着想辩解，但很快泰勒露出了笑容：“开个小玩笑。我们知道了一切，你是英雄，我代表美国政府，感谢你，荣誉勋章很快就会为你颁发。”

“伊万他们呢？”“一个不剩，都化成了灰。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泰勒看着我说，“陈博士的记忆，你还剩多少，我们会给你再做一个检查，确保你的健康。”

我揉了揉脑袋说：“没有了，爆炸之后，我的脑子再也没有陈博士任何的记忆，估计是爆炸的电磁脉冲摧毁了芯片。我也不想再做任何检查，之前的心理阴影够深了。”

“哦，真是可惜，一项尖端技术。好吧，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黑洞炸弹’应该从这个世界消失。”安德鲁说。

“但是你怎么办，芯片可能会老化，那些纳米机器人，如果无法工作了呢，你会消失吗？”

“消失又如何，我在你的脑子里就如同寄生一般，再说假如有一天，我把你的意识挤占了，你怎么办？”

“那也不错啊，世上又多了一个天才，少了个蹩脚作家。”

一阵沉默之后，安德鲁突然问：“你真给“微型科幻”的编辑打了电话？”

“没错，我跟他说，《绝地反击》不能算我一个人的作品，撤下来吧。”

“撤了吗？”

“没有，编辑说，这种情况，可以算合写，加上你的名字就行。”我笑着说，“哦对，不能加你真名，那这样，我们起个合体笔名，叫弗雷德·陈怎么样？你的头脑加上我的文采，我们一定会火的，伙计。”

“好吧好吧……我累了，我要休息一下。”安德鲁不再说话，这家伙。

突然，我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办好出院手续，回到家中，我换上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正装，开始向记忆里的那个地方飞奔而去。来到这里，一切新鲜又熟悉，东方格调的庭院，回廊，花园，石桌，石凳，还有围棋棋盘。我上前轻叩门铃，紧张的等待。

门开了，一位面容憔悴的华裔老太太惊讶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谁，眼含热泪，我笑着对她说：“我回家了，妈妈。”

编辑    星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