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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文明的第一千零一种方式【201907千里码】

小科幻团队 小科幻 2020-09-02





地球危机


文/王亚赛



一、序幕


倒计时100天

西伯利亚


正午,中西伯利亚高原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而自西北方向而来的西伯利亚寒流却把半个欧亚大陆的光和热压到了冰点。这股西起乌拉尔山脉,东至杰日奥尼夫角的寒流,犹如一幕冰帘,一路铺到了白令海峡,又南下越过外蒙古,直逼中国北方,让将近这个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和十分之一的陆地,经受着寒冬的凛冽。

“猜猜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度假。”霍普金斯转头问凯瑟琳,后者正目不转睛看着车窗外一辆由西伯利亚双峰驼拉着缓慢前行的雪橇,这个有趣的画面似乎让她忘记了零下二十七度的酷寒。

“或许因为这里能让我们从CDC实验室那充满了能让人死几万次的微生物的环境中冷却下来,难道不是吗?”凯瑟琳右手托腮,没有移动视线。

“话说这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这该死的记性!”

“涅涅茨自治区,位于西伯利亚高原亚马尔半岛。”淳朴的俄罗斯妇人瓦莉安娜·加加林娜面带微笑回答道。这对来自美国的夫妻正是坐着她的车子前往目的地。

“哇,我可以抱抱一只小羊吗,我想这会非常暖和。”凯瑟琳蹲下来,看着脚边在干草堆中打滚的三只绵羊,兴奋地说。显然,除了搭载两位顺风客,瓦莉安娜和这三只罗曼诺夫小绵羊还有其他事要忙。

“当然可以,涅涅茨的农民都爱这么取暖。”瓦莉安娜回答。

霍普金斯看着凯瑟琳抱起一只足足到她膝盖高的绵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不尝试一下?小家伙可比加拿大的鹅绒暖和多了!”

“比起绵羊,或许我更喜欢拥抱驯鹿……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瓦莉安娜?”

“就在前面,快要到啦!”俄罗斯妇人加大力度拧着油门,车子屁股发出的“突突”声越发激烈。


当霍普金斯和凯瑟琳从这辆喘着粗气的四轮机动车上跳下来,后者依依不舍地放下小羊,仿佛放下了只属于自己的小太阳。

“虽然不知道你们来这个鬼地方干吗——从来没有本地人到这片不长一根草的谷底,更别提外地人了——但仍然祝你们玩得愉快,我会在约定好的时间回来接你们的!”瓦莉安娜在车子上向他们道别。

“谢谢您的好心,还有那杯格瓦斯(注1)的款待!”凯瑟琳大声回应道。

老旧的柴油机发出粗重的“噗噗”声,妇人开着这台颠簸的机器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凯瑟琳不知道她能否听见自己的感谢。

“所以,普林斯顿的高材生,CDC的大脑,美利坚生物医学的掌门人,我最亲爱的布莱恩·霍普金斯博士,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凯瑟琳说话时呼出的气息被风吹到了霍普金斯脸上,零下二十度的环境却让它没有丝毫暖意。

“还记得吗,三年前,这里有一次小规模的炭疽爆发。”霍普金斯说。

“唔……有一点印象,当时一个病毒学的同事提到过,好像是因为……”

“一头驯鹿。”霍普金斯答道。“一头死于七十五年前瘟疫的驯鹿,因为反常的升温,尸体从冻土层中解冻,细菌恢复了活性,瘟疫在鹿群中蔓延。一名12岁男孩在食用染病驯鹿肉及饮用其血液后感染,并成为首例死亡病例。”

“难道天才也会害怕被封印了几十年的炭疽吗?俄罗斯的同事们十多年前就在冻土层中发现了巨型病毒Mimivirus,这种沉睡了三万多年的病毒拥有1200个基因,而令人谈之色变的HIV才只有九个基因。”如果说霍普金斯是天才的话,那么凯瑟琳·希尔则像这个世界上极少的一部分人一样,凭借绝人的天赋和异常的努力,才达到在同龄人中万分之一的高度。

“难道这不是一个开始吗?”霍普金斯没有回答妻子玩笑式的反问,“只要化石在燃烧,大机器在运转,工厂在喷吐污水和废气,贪婪驱使着人们征伐。早晚,冰川会像燃烧的垃圾山一样垮掉,我们正在把自己活活闷死……”

怂恿。

“亲爱的,看看你现在的想法多么富有理想主义色彩。我们之前都探讨过哪些可能来着?当然病毒是讨论的最多的,虽然丧尸看起来有点违背物理定律……核战争似乎是最紧迫又现实的主意了,但或许要不少煽风点火才能搞起来。还有就是我最近又有了一个新的idea,如果我们能用生物学手段让人类疯狂又不可控地繁殖,或许过不了几代大家都会饿死,这中间可能还会看到像老鼠那样同类蚕食的有趣阶段……”凯瑟琳·希尔沉浸在自己疯狂又美妙的幻想中,忘记了自己刚才在俄罗斯妇人面前温顺绵羊的一面。

怂恿她。仿佛魔鬼在耳语。

“我也有一个想法。”霍普金斯盯着她说,他早已看透了凯瑟琳是什么样的人。

“够有效吗?”

“当然。”

“我们还缺什么?”

“你的帮忙。”

“那为什么不呢?”

“当然,为什么不呢?”

像自己一样恶臭的人。


当霍普金斯褪去凯瑟琳最后一件衣物时,后者正躺在西伯利亚高原零下二十七度的荒野上、身下垫着两人的四件羽绒服和羊毛大衣,呼出一口寒气,“为了能让我们这次愉快的假期活动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恶劣环境下顺利进行,我甚至带了两支肾上腺激素。”

霍普金斯接过凯瑟琳手中的两支肾上腺素,分别在两人小臂上注射。

“知道吗,曾经有一位摄影师,带着他的女性朋友,在黎明爬上胡夫金字塔顶,在那里交合。而我们现在做的,”霍普金斯喘息着,“比他们还要疯狂。”

“零下二十度,甚至会让你从此失去生育能力。”他补充。

“这才是最疯狂的地方。”凯瑟琳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狂风裹挟着暴雪阵阵而来,瓦莉安娜·加加林娜驶着她的车子,带着三只罗曼诺夫小绵羊半路折返回来,她原本要把这三只绵羊送到自己的表亲别连科夫家换来半车俄罗斯黑茶,仅仅一个星期没有黑茶的日子就让萨克耶夫抱怨连天了。但是突如其来的暴雪让她放心不下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她比与二人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又回到了这里。

可当她看到远处地上的衣物和风雪中缠绵的两具躯体时,淳朴的俄罗斯妇人、虔诚的天主教徒惊叫了一声“耶稣基督啊!”随即用手捂住了该死的嘴,驱车仓皇离开。

她希望咆哮的风雪能吹散引擎的呜咽,埋没她的车辙,让这两个疯狂的异乡人,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家门。

“回去得告诉萨克耶夫,别给陌生人开门……”俄罗斯妇人喃喃道。


倒计时61天

亚特兰大,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CDC)


当霍普金斯坐在办公桌前思考病毒传播的最优途径时,研究员莱尔•史密斯小心地敲了敲玻璃门,“霍普金斯博士。”二十多岁的男孩停在了门口。

“嗯?”这个在德克萨斯农场里长大、从大学毕业刚跨进CDC的正门不到半年的研究员,努力的如同一台日夜不停的打印机。

“还是那架航班的事,健康协调办公室的唐纳德先生想和你再谈谈……”

“一场爆发在封闭飞机上的小型流行性感冒,难道我们还能再查出比这更详细的原因吗?这都已经过去有……”

“五天,教授。”

“……五天了,难道美利坚杰出的医生还没能让那些来自迪拜的大亨呼吸上美洲大陆的新鲜空气吗?”霍普金斯有点不耐烦了。

“确切地说,博士,唐纳德先生可能想让你前往迪拜考察……”这位新来的研究员兼实验助理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霍普金斯只比他大了多少岁,十一?十二?可繁琐的任务让这个在各个实验室来回跑的新人看起来比他的上司还要苍老。要知道,莱尔刚来不到一周,几乎半个CDC的人都认识他了,包括至少三个钟点清洁工。

霍普金斯从史密斯手中接过那一沓文件——最上面一份写着《关于火车、飞机等空间密闭、人口密集区域内传染病的急性传播的研究》——走了出去。


“哦拜托,霍普金斯。想想那些从迪拜飞来的金主们,要是我们处理不好这件狗屎的事——你我都知道那些脑满肠肥的万金油们实际上都健康的能一顿吃下两斤牛排——我想CDC就要被白宫发言人挂名了。即使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考虑一下CDC在那片黑色大陆的地下项目吧。”唐纳德抱怨着,好像这份烂摊子能让他感染艾滋病一样。

“地下项目?这我可是头一次听说。”霍普金斯像一个初次知情者一样挑起了好奇的眉毛,虽然他知道自己说的并非实话。

“实际上是一些公平交易,我认为。只是稍稍和那些让人觉得处处皮痒的该死的人道主义国际公约有点出入。”全球健康协调办公室现任主任摸了摸额头,那里渗出了几粒汗珠。“我们免费给那块大陆上甚至买不起避孕套的人们做健康体检,不收一分钱,而我们也只是从他们的血样中收集了一些基因数据,这种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的免费活动,非洲大陆上的人们很乐意接受,尤其是孕妇。我并不觉得我们做错了什么,我甚至觉得个别公约需要修改了……”

“当然,唐纳德先生,我会亲自前往。为了CDC的事业。”

“感谢配合。哦对了,俄罗斯之旅愉快吗?自从你们回来我还没见过凯瑟琳呢,替我向她问好。”

“当然,我会的。”当走到门口时,霍普金斯转身,“如果下次还有‘地下项目’这样的好事,请务必提前叫上我。”


倒计时60天

西非,几内亚


当两人驱车驶入马森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霍普金斯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凯瑟琳直接双手捂住了口鼻,她差点把早餐的烟熏鱼给吐出来。

“该死!”凯瑟琳摇上车窗,看了到这股让人窒息味道的来源——一个足足有一米高、由人畜排泄物和其他不明液体混合成的粘稠垃圾堆,在非洲炎热的夏天它们发酵的酸腐味甚至让人怀念厕所的清新。

“上帝啊!这些人简直像路过花园一样从那堆污秽旁边走过,他们的鼻子和肺是不锈钢的吗?”凯瑟琳忍不住抱怨。

“甜心,或许以后我们的字典里不再会有‘上帝’这个词了,因为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可是只有上帝才能做的。”

随着车子远离那滩发酵的排泄物,凯瑟琳的双手重归自由,“当然,亲爱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霍普金斯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把车子停在了大概处于这个不足百人村落的中心。当两人从车中钻出来时,几个泥土加柴草垒起来的房子呼啦啦钻出来一大群人,黑脸白牙围观着。

他们没有花钱顾一个翻译,这个村子本身也没有翻译——即使是倒贴给游客钱,也不会有哪个人会丧心病狂到这里看风景。他们也不打算跟这些非洲土著进行文明的交流。

霍普金斯走到车子后面,打开后备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一下子哗啦啦溢了出来,滚落一地。围观的黑色居民里出现了窃窃私语声,一些人指指点点。

霍普金斯和凯瑟琳身子探进车厢,将里面所有的食物扒出来。面包,饼干,以及其他大量的肉制品和瓶装水散落一地,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字塔,这让二人想起了刚才路过的那堆污秽,胃酸几乎涌到了喉头。

人群骚动起来了。气味在这个饥饿了几个世纪的原始村落蔓延,将死之人也能闻到食物的芬芳。

霍普金斯弯腰,从那堆对当地人来说和水一样珍贵的食物中拿出一袋饼干,拆开几乎等同于没有的简陋包装,将两片饼干塞进嘴里,发出满足的咀嚼声,然后递给了凯瑟琳。后者做了同样的事。

围观的人群莫名其妙安静了下来,二人的咀嚼声在这群面黄肌瘦的可怜鬼中传播,仿佛这两个人抓住了几十个人的命根子。

凯瑟琳将手中剩下的饼干伸给一个小男孩,后者因严重营养不良导致的腹积水而挺着跟骨头架子般身体严重不符的大肚子。男孩的眼泪打着转,几乎要滴下来。当他犹豫地接过饼干,尝了第一口时,人群躁动起来了。

一个,两个,五个……所有的人涌向食物,仿佛挤往天堂。

当疯狂的人群散去,两人钻上车,想极速地逃离这片曾经贫瘠,但即将死亡之地。

“我以为你会把饼干给那个小女孩呢,毕竟她只有一条腿。”霍普金斯对凯瑟琳说。

“哦,你难道没注意到吗,有一个女人搀着那个女孩,而那个男孩是一个人。”

“如果你是那个女孩的母亲,你是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的食物的,对吗?”霍普金斯会心地笑了

“当然……嘿!快看,亲爱的。”凯瑟琳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人群的不同寻常。

这群刀耕火种、整日靠木薯为生的可怜人,纷纷双膝跪下,身子俯在地上,将手中得来的食物举过头顶,膜拜着二人离开的方向。

“感动一直很廉价。”霍普金斯嗤道。


饼干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占了绝大多数的面包、肉制品和瓶装水。它们都带有CDC实验室培养的超级杂交瘤病毒毒株。

西非几内亚基西度古的马森,一个几乎与世隔绝、方圆上千平方公里没有其他邻居的原始村落,没有比这里让霍普金斯更满意的露天生物实验室。

风媒,水媒,虫媒,这种顽强的病毒几乎拥有了所有最简单迅速的传播途径。

潜伏期三十天,三十天后,马森的一百名村民,门齿、臼齿会比啮齿动物还要疯狂地、一刻不停地生长,他们的犬齿将变得比肉食犬科动物还要锋利,足以撕碎一切血肉之躯。

只有一刻不停地噬咬,噬咬,噬咬,才能暂缓那种唇齿连心的痛楚。

啮,霍普金斯如此称呼它。


倒计时30天

几内亚,马森


即使过去了将近一个月,阿卡度仍然记得那个盛大节日欢乐的一天。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为他们送来了免费的食物和水,阿卡度不知道他们是谁,来自哪里,他只知道面包和饼干吃起来比木薯香甜,瓶装水喝了不会让他腹泻一整个星期。用大人们的话说,那两个人是神明派来拯救马森的天使。

那些食物和干净的水让他们度过了夏天最难熬的一个星期,然后他们把神明赐下的粮食储存起来,准备迎接圣祭日。

可是,世界似乎在圣祭日那个清晨变了。

节日密集的鼓点声消失了,村落里看不到庆祝的歌舞和穿白衣斗篷的贞女。阿卡度决定先去找菲尔古娜,在他的父母死于疟疾感染后,是菲尔古娜好心地把他拉扯到现在这么大。在那天,那个神明派来的漂亮女天使将那些饼干递给阿卡度后,菲尔古娜对他说,你应该像感谢神明一样感激他们一辈子。

村子里出了奇地安静。当阿卡度一路小跑到菲尔古娜的屋子,掀开门口的帐子时,一股血腥味的冲击让不满十一岁的男孩几乎流出了眼泪。

菲尔古娜穿着刚被授予不久、代表贞洁的白衣斗篷,脸朝下倒在地上,身下那滩血几乎淌到了门口。

“菲尔古娜!”阿卡度强忍着眼泪,喊着这个如同自己母亲一样的人的名字。

没有回答。

“菲尔古娜……”他放声哭了出来,仿佛回到了眼睁睁看着父母死于疟疾、被村民放火烧掉的那一天。

阿卡度跪了下来,想牵住那只曾经照顾自己的手,可他却只摸到了一滩粘稠的东西,他低下头,看到那只手只剩下一个手掌,五根指头像被猎豹啃过一样消失了,残缺不齐的断截面渗着血。

阿卡度如同丢掉毒蝎一样丢开那只手,哭得更大声了。他想努力把菲尔古娜的脸翻过来,他不知道菲尔古娜是否还有救,他只想再看这个如同自己母亲一样的女人一眼。

血迹爬满了那张曾经温柔的脸,破烂的嘴唇外翻着,狮子鬣狗般尖锐锋利的獠牙从与之丝毫不相衬的嘴中顶了出来,里面残存着几节手指和碎肉……

阿卡度疯狂地尖叫着,逃离了地狱。


倒计时30天

伦敦,格林威治天文台旧址


当凯瑟琳站到那条镶嵌在地面黄铜线上,左右脚各跨一边时,霍普金斯抓住这个微妙的时刻,抓拍了一张特写。

“嘿亲爱的!难道你不想感受一下同时脚踩东西半球的奇妙经历吗?”

“当然!”霍普金斯跨了上去,“比起这个,伦敦每天都有几万人从一个半球到另一个半球去上班。”

两人抬头看着眼前的格林威治天文台旧址,一条宽十多厘米、长十多米的铜制子午线镶嵌在大理石中,笔直地从子午宫中伸出来,“本初子午线”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

这里是地理经度的起点,也是世界时区的开始。

霍普金斯和凯瑟琳手中各有一个电脑大的手提箱,箱子里有一百支安瓿——被抽成真空、置于装有干冰和95%乙醇的预冻槽中内。每支安瓿瓶内有三毫升无菌牛奶和零点二毫升浓缩病毒毒株,每支含上百亿病毒。

两人会从本初子午线——某种意义上地球时间和空间的开端——开始,将那象征着死亡的数百亿幽灵释放。

当一支支安瓿瓶被打碎在街头,机场,河流,丛林,草原,当一封封死亡通知单乘着风、顺着水、附着在蚂蚁蜜蜂身上平等、准时地到达每个人身上时,天空中一座无形的钟开始了一刻不停的死亡计时,三十天后,整个世界一觉醒来,变成如今的马森。


十天前,CDC总部。

“希尔女士……霍普金斯博士他不在吗?”莱尔·史密斯来到办公室,却只见到了凯瑟琳·希尔。

“嗨,莱尔!他去忙别的事了,有什么麻烦我想我可以帮到你。”在凯瑟琳眼里,这个年轻的研究员卖力的甚至有些愚蠢了。

“是这样的,我的假期就要开始了——我想博士几天前就收到通知了。明天我就走了,所以来向博士道别……当然,如果期间实验室比较忙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立刻赶回来的。”莱尔·史密斯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小男孩。

“放心吧,莱尔,像霍普金斯那样的工作狂也不会忍心打扰整个CDC最兢兢业业研究员的假期的,好好享受你那短的可怜的休息日吧。对了!”凯瑟琳转身,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个水杯大的小盒子。“一个礼物,可是我们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哦!带回家送给你父亲,他会为你自豪的。”

“非常感谢您,希尔女士!”莱尔双手接过那个塑封的严严实实盒子,跟他想的一样,如同一只杯子的分量。莱尔好奇地猜着里面会是什么。

“当然,”凯瑟琳调皮地眨了下左眼,“要到家里才能打开哦,否则俄罗斯的魔法就不灵了呢!”

“好的,女士!”


倒计时30

几内亚,马森


阿卡度一路呜咽着跑到了爷爷家,村子里静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心脏的隆隆声。当男孩到达目的地、本来以为能投入爷爷温暖的怀抱时,他却只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躺在地上,像菲尔古娜一样,他的十指已经荡然无存,而那满口溢出的獠牙却还啃在自己黝黑的小臂上,半只胳膊已经只剩下几丝骨肉相连。老人看到阿卡度,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却仍在将獠牙刺进肉中半寸。

“爷爷!爷爷!”阿卡度拼命扯着那条几乎流尽了血、皮包骨头的胳膊,想把它从爷爷口中夺出来,老人却像饥狂的猎豹死死咬住口中的猎物。阿卡度看到爷爷爬满血迹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泪。

终于,“猎豹”撕下了胳膊上最后一块肉,松了口,地上的老人发出长长的、痛苦的呜咽声。阿卡度手上沾满了血大哭着,他怕极了,怕爷爷会突然咬住自己。

但是没有,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老人大口喘着粗气,仿佛想把所有的空气吸进肺里,满口塞满的长达四厘米的獠牙几乎让他丧失了语言能力,他从口中吐出些许充满了血腥味的词句,阿卡度俯下身,将耳朵贴近满口獠牙,努力听清每一个词。

“末……末日降临了,善者进天园,恶者进……进火狱,神明会……会……在末日复活我……”


阿卡度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本应该是欢庆圣祭日的日子,可是整个村子里的人仿佛被魔鬼附身了一样把自己咬死了。

他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也不敢哭出声,他怕魔鬼会找到他身上来。阿卡度在心里背诵着古老的经书,希望神明能保佑自己。

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上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一个月前。

他把帐篷掀开一角,偷偷看着外面。一辆车子来到了村子,下来的是上次那个男人。阿卡度很想冲出去抱住这唯一的活人,希望他能带自己离开这个地狱,但十岁男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控制住自己,没有出去。

男人接连走进了几个屋子,很快就出来了,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迅速离开了。

上次这个男人来,给马森带来了干净的食物和水,仿佛把马森改造成了天园。而这次他来,马森却刚好变成了地狱。

阿卡度走出屋子,望着远去的车子扬起的尘土,哭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倒计时39天

德克萨斯州,奥斯汀


来到安检处时,莱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有点担心那个小东西——希尔教授给他的礼物——会不会出问题,毕竟他到现在也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

莱尔·史密斯从小就是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并不会有什么问题,莱尔告诉自己。既然它能被从俄罗斯带到美国,就能被从亚特兰大带到德克萨斯。

“感谢配合!”工作人员说。

“当然。”哦,莱尔,你真的有点神经质了,他提醒自己。


老史密斯接过莱尔手中厚重的行李,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他接过那两箱东西后还是吸了一口气。“我想里面会有带给我的礼物。”他开玩笑地说。

莱尔笑了,“而且是从西伯利亚带来的礼物。”

“我想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退休后的农场,感觉怎么样?”在车上,莱尔问道。

“当然。”老史密斯扬起了眉毛,“那几只奶牛从来没让我失望,隔壁的道尔顿太太甚至嫌我每天送给她的鲜奶和奶酪太多了。毕竟我当初留下的可是农场最优秀的几个崽子。”

“道尔顿太太?”

“哦,她是在你去亚特兰大后不久搬来的,一个人住。她每周三和周五都会送给我她亲手做的苹果派和草莓蔬菜沙拉,要知道,”老史密斯脸上现出了满足的表情,“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可做不出来这么美味的甜品。”

“让人羡慕的邻居。”

“是啊。”

……

一回到家,莱尔就打开层层叠叠的行李箱,把放在一堆刚洗过的袜子上面、裹着两件T恤和一件羊毛衫的小方盒子拿出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莱尔!午餐想吃什么,土豆炖菜和三文鱼怎么样?我从道尔顿太太那里刚学的马来西亚炒面你也可以尝尝。说起来今天好像是周三,我想道尔顿太太很快就会送生菜沙拉过来了,你还没有见过她吧。道尔顿太太就住在我们后面那座红房子里,我想你可以亲自去拜访一下,记得先介绍一下自己呦……”

“知道啦……我这就去。”

莱尔放下手中还未打开、被塑封地严严实实的盒子,一路小跑——路过客厅里挂着的羚羊和天鹅标本,最后看了一眼阿拉伯地毯和酒红色欧式沙发餐桌,心想,爸爸什么时候这么文艺了——赶往那座精致的红房子。


倒计时32天

亚特兰大,CDC


莱尔·史密斯快步走在长廊上,他正赶往C5实验室,七天的愉快假期也意味着假期结束后将近一个月的加倍工作才能赶上进度,这就是CDC。

这时迎面走来了凯瑟琳·希尔。莱尔愣住了这么一下,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的身体依靠惯性继续向前。该死,莱尔对自己说,他想到了那个盒子。

“嗨!希尔教授。”莱尔停下来打招呼。

“假期过的怎么样,莱尔?没了你匆忙身影的几天,CDC的脚步似乎也变得懒惰起来了呢。”

“谢谢,教授。假期很愉快,感谢您的礼物,很精致,我和爸爸都很喜欢。”该死,莱尔在心里对自己说,千万别问那个礼物。

“德州的牧场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希望有机会我也能到那里去转转。”没有机会了,凯瑟琳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也希望能有款待教授的机会。”

等希尔教授走远些时,莱尔在角落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爸?”

“噢亲爱的!你才刚走没几天,我甚至以为我看错了电话号码,你有多久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要不是那些敬业的保险推销员,我想家里的电话早就生锈了……有什么事吗?”

“我给你带回去了一件礼物,可那天道尔顿太太的款待实在是太丰盛了,美味的华夫饼甚至让我忘记了那回事。我记得我把它放在了……”莱尔低头搓着鼻梁,“在书架最上面第三层,跟我的小学时的乐高模型在一起,还有,拿的时候轻点,别碰坏了我的乐高……”

电话那头传来了脚步声,“书架,第三层,乐高……我想我找到它了,亲爱的,是一个塑封的盒子对不对?”

“对!”

“唔……让我拆开看看,”一阵刺耳的撕破塑料声,然后是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哦,一个精致的俄罗斯瓷制套娃,让我看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足足五个,亲爱的!真是太棒了!”

“嗯,喜欢就好。”本来莱尔以为会是一个杯子呢,可从俄罗斯带来的,还有比套娃更有趣的礼物吗?


倒计时5天

亚特兰大,CDC


“莱尔?”

“老爸?有什么事吗?”莱尔放下了手中的试管,走出了实验室。

“是关于那个俄罗斯套娃,亲爱的,我实在是太不小心了,那件精美的瓷质工艺品被我摔碎了……”

“别担心啦,毕竟一般的套娃都是木制的,瓷质的肯定很容易弄坏的,我可以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寄回去,这次要木制的怎么样?”

“还有就是摔破的娃娃里面好像流出了一点黄色的什么东西,闻起来有点像馊掉的牛奶……”

“唔……这些都是小问题啦,说不定是你哪天不小心撒进去的呢。我会寄一个一模一样的过去,放心啦爸爸。我这边现在比较忙,先不聊了,祝你愉快,爸爸!还有,记得替我向道尔顿太太问好哦!”

嘟,嘟,嘟,嘟,嘟到第五声时,老史密斯放下了电话。

他确信自己没有把牛奶撒到那件礼物上面。哦,真该死,老史密斯看了看时间,要准备晚餐了,道尔顿太太今晚会和他一起吃饭。

老史密斯赶紧把地上那一堆瓷片打扫干净,又撒了点水,用拖把拖了几遍,再喷点香水,直到完全闻不到馊牛奶的味道。


倒计时两天

德克萨斯,奥斯汀


凌晨一点,颤颤巍巍的老史密斯爬起来,努力走到电话那里。他不记得自己已经这样老而无力了,昨天他还好好的。

“莱……莱尔?”老史密斯觉得嘴里面像被塞满了树枝一样,发音变得无比困难。

“老爸?”

“莱尔,我……我生病了。”老史密斯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二、爆发


爆发第1天,凌晨2:13

波士顿,东区


克莉丝几乎是在让人炸裂的头痛和小汤姆近乎凄厉的哭声中被惊醒。

“哦,上帝!”克莉丝抱起只有不到两岁的小汤姆,亲吻他的小脑瓜,感觉起来并没有发烧。

但克莉丝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她的头像被塞进火山口烤着一样,太阳穴后面的突突声一刻不停。

小汤姆还在哭,“亲爱的甜心,上帝保佑,希望你只是饿坏了。”

克莉丝把汤姆放回被窝,掖好被子,以免调皮的他滚下来。

克莉丝想去给汤姆冲一杯即溶奶粉,但是不断暴击大脑的疼痛不允许。她冲到厕所,哗啦啦的水流响起,她将一捧捧凉水泼到脸上。在这期间,卧室里不断传来小汤姆的哭声。该死。

“耶稣基督啊!”克莉丝抬起了头,那张脸并没有变化,深眼眶,兰褐色眼睛,高鼻梁。

可那是什么!?那下面是什么!?

那张嘴——克莉丝自己的嘴——里面伸出来的是他妈什么玩意!

克莉丝张大嘴,两只触目惊心的犬齿,像吸血鬼那样的獠牙,从上齿中突出来。而剩下的那些牙齿,它们并非正常,只是在那两只长度堪比拇指的獠牙面前表现得不那么突出。它们的长度至少是昨天的两倍,这张女人的嘴似乎已经塞不下它们了。

耶稣他妈的基督啊!

克莉丝强忍住尖叫的冲动,小汤姆的哭声还在从卧室传来,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头痛还在继续,克莉丝开始觉得牙根像被千万只蚂蚁噬咬一样瘙痒又痛苦。

她忍住脑袋和嘴中那堪比分娩的痛苦,拨通了维克多的手机,他还在纽约出差。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接听……

克莉丝哭了出来,她双手撕扯着头发,不断加剧的头痛和牙痛让她几乎把头皮扯下来。她几乎能感觉到嘴中的骚动,突突,突突,那些血管在膨胀,那些吸血鬼般的牙齿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生长着。

克莉丝突然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头皮撕扯、血管爆裂和该死的牙齿疯狂冲击上颌的声音。

汤姆!

从洗手间到卧室这短短的十几步,对此时的克莉丝来说简直是地狱。她爬过了卧室门口,感觉自己的嘴里被塞了一口成年狮子的牙齿,甚至两口。

当克莉丝用手肘压着床沿撑起趴在地上的自己,看到床上停止哭泣的小汤姆时,她开始彻底地、毫无抑制地、世界末日般地尖叫、哭泣,那一瞬间,眼泪、鼻涕以及獠牙包裹不住的口水一齐涌了出来。

克莉丝看到,床上,自己刚掖过的、汤姆的被窝里,一个满嘴尖牙、浑身是血的小恶魔,在啃着自己仅剩的拇指——原来的四根手指,已经碎在被窝里。

小汤姆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嘴里,尖牙的缝隙间不断吐出血沫和血泡。

克莉丝因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哭泣变得缺氧,从她喉咙里吐出的只有嘶嘶的空气声。她觉得身体正变得越来越轻,而痛苦却越来越重,在自己的意识消失殆尽的最后几秒,她看到自己的头慢慢放低,獠牙抵住手臂,深深刺了进去……


爆发第1天,凌晨3:09

亚特兰大,CDC


“情况简报。”詹姆斯·柯特两条腿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交换着,他甚至恨不得自己能飞起来。可在玛丽眼里,他已经在飞了,玛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欧洲疾控中心以及印度卫生部半小时前几乎同时发来一条紧急信息,一种未知病毒正在全面地、不可控地爆发。”玛丽秘书一边小跑,一边翻着手中已有的资料,整理语言。

“波及范围?美国现在怎么样了?”现在他们离会议厅只剩下一层阶梯和一段三十米的长廊。

“欧洲沦陷,目前已经收不到欧洲疾控中心的回复。印度沦陷,中国以及俄罗斯西部受波及……”

“美国!我他妈在问美利坚!”詹姆斯·柯特,CDC现任主任、全球病毒联盟GVN董事、人类病毒学研究所IHV董事,几个月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秘书咆哮。

“波士顿、纽约、费城等东部沿海城市受波及……”玛丽秘书忙回答道。

“华盛顿!华盛顿呢!?快他妈说重点!”

“华盛顿目前未有病例报告。”

“天佑美利坚!”柯特顿道,推门走进了远程视频会议大厅。

玛丽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她只比柯特主任早了解到这些消息几分钟,但她明白,世界正在完蛋,马上就轮到他们了。


议会厅里灯光暗淡下去,空荡荡的办公桌旁依次亮起三个全息投影,柯特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按下黑色按钮,三秒钟后,“叮”的一声,同步完成。

“我想诸位已经了解了基本情况。”黝黑的、美利坚的副总统皮特说。

“FBI正在调动全球情报网络全力调查,”罗伯特·泰勒、FBI现任局长顿了一下,“以确认是自然爆发还是人为……”

“全球?”皮特右手食指关节扣着桌子,“我想知道FBI现在还有多少没有长着满口獠牙的探员?还他妈全球!?”

“三军目前情绪稳定……”总统与军队之间的连线人、三军最高行政长官、国防部长昂尼斯流汗了,这个文官司令只有在跟总统说话时才会如此紧张。

“稳定?你他妈确定他们不是因为都死在了自己的伶牙俐齿下才这么安静?联系三军部长,现在!。我需要的,是确切的数字,不是一句该死的‘稳定’!”皮特逼视着昂尼斯,后者在愤懑与惊恐的表情中起身离开,他的全息投影灭了下来。

“我想你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亲爱的詹姆斯·柯特主任。”全息的皮特抬手看了下腕表,“我只有不到八分钟,我需要了解病毒的基本情况,以及,”副总统加重了语气,“从来没让我们失望的CDC需要多久能研制出该死的解药。”

这时昂尼斯的投影又亮了,他向副总统微微点头,副总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终端,随即抬头,对上柯特的目光,等待他的发言。

“几乎全新的顽体病毒,感染后患者最突出而致命的症状是牙齿会非常迅速而疯狂的生长,”柯特咽了口干唾沫,“长到原来的两到三倍,一夜之间……”

“这科学吗?”提问的是昂尼斯,皮特狠狠瞪了他一眼。

“牙齿的主要成分是碱式磷酸钙和少量的磷,如果调动全身的器官,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同时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更为严重的是,病毒会侵入神经系统,患者会逐渐因为巨大的痛苦进入潜意识状态,然后噬咬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这次提问的是皮特副总统。

“还不清楚,目前推测是因为这种行为能让受潜意识控制的患者暂时缓解痛苦,尽管这种行为本身就会带来痛苦……”柯特顶着巨大的压力,他也只是在半小时前第一次了解这种病毒。

“长了,呃,獠牙的患者会不会攻击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柯特看到泰勒和昂尼斯做出了吸气的动作,“目前来看,不会。”

“疫苗,血清,抗体,无论什么,只要对那该死的病毒有效果的,CDC需要多久?”

“不清楚,目前来说……”柯特的声音弱了下去。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种该死的、极其独特的朊病毒!”(注2)

“就是那种只有蛋白质,没有DNA和RNA等任何有效遗传物质的病毒?”

“是的,副总统先生。”


“联系霍普金斯博士,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喊醒,告诉他,世界快完了。”结束了那场让人头皮紧绷的会议,柯特揉着眼睛,对玛丽说。

凌晨三点的亚特兰大比往常少了些灯光,他感觉。

“……莱尔·史密斯研究员想和你通话……”

“联系霍普金斯博士!”

“……关于霍普金斯博士的通话。”

“该死的!”柯特在第四级生物安全实验室的门口吐了口唾沫,放在平常,他将被停薪一个月,两次这样做就要滚蛋。“接进来!”


爆发第1天,凌晨3:51

亚特兰大中城,巴克海特区


 由无声橡胶制成的轮胎碾过一片枫叶,随即被飞驰的运兵车远远落下。土耳其产的“眼镜蛇”运兵车在低沉的呼啸中驰过,单体构造的V型车壳以及6.5升水冷式涡轮增压引擎与它那近乎完全被车身吸收到没有噪声严重不符。在瞎子听来,身边只是一个满脸青春痘的毛头小子狂蹬着花里胡哨的自行车路过。

到达目的地后,六人组鱼贯而出,迅速潜入楼层。光学迷彩适应着不断变化的环境色,让他们与环境融为一体,特勤靴擦过楼梯,没有一丝声音。

在一分钟内到达十三层后,六人组无言地分开,两人继续向上,四人准备突入。

“就位!”两分钟后,四人组战术终端收到楼顶的消息。

由楼顶索降的二人组将额头的防爆风镜放下,向窗内扔了一枚闪光震撼弹。然后将身体向后远远荡起,准备由窗户突入。

几乎同时,门口的四人组引爆切割爆破索,防盗门边框瞬间化为齑粉,向外倒下。

六人冲入卧室,“FBI!”

房中的两人正因为震撼弹瞬间产生的2000万烛光的亮度以及170分贝的噪声带来的暂时性失明和眩晕而跪在床上,揉着眼角。六只M4A1卡宾枪的TA44-5瞄准镜的氚光圆点立刻聚焦在两人身上。一名头戴巴拉克拉法帽(注3)的突击队员上前抓住男子,“姓名?”

“布莱恩·霍普金斯。”

“你被捕了!”突击队员一拳将男子打晕在地上.

倒地的一瞬间,霍普金斯博士看到了眼前一闪而过的“S.W.A.T”(注4)的标志。


爆发第1天,清晨4:35

亚特兰大


“天杀的!两个给疯狗口过才如此嘴硬的变态!”FBI探员杰克用靴子狠狠踢着墙角,咒骂着审讯室里的两人。他抬头看到泰勒局长正带着一个男人走来,立马正了正衣领,站直身体。

“怎么样了?”

“恐怕在华盛顿的行为和心理分析师赶来前,我们从这两个人嘴里撬不到任何有用情报。长官。”杰克答道。

“这位是莱尔·史密斯,他是……霍普金斯博士的研究员。”泰勒介绍道,在上司面前,听到这句话的杰克探员没有对莱尔表现出丝毫的厌恶或恐惧。“也是他提供的信息才让我们抓住了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早上好,史密斯博士。感谢您及时的情报,FBI才能抓住这两个死变态——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样称呼他们。”杰克探员说。

“当然。如果你知道他们对我在德克萨斯的家人做了什么的话。”莱尔转身面向泰勒局长,“如果可以的话,先生,我想得到一份关于霍普金斯和凯瑟琳·希尔两人最近两个月的出行资料。这次病毒是全球爆发,我想从中可以找出病毒的散播轨迹。”

“杰克,立即去办!如果史密斯博士有其他要求,调动所有资源协助他。”

“越详细越好。”莱尔叮嘱道。

杰克探员走后,莱尔和罗伯特·泰勒局长走进审讯室,看着单向透视玻璃里面的霍普金斯博士。

他安静地坐在空旷的房间里——面前只有一杯水,一只铅笔和一张白纸——安静的像个低头犯错了的孩子。


爆发第1天,清晨4:41

亚特兰大


莱尔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拿着地图圈圈点点。杰克探员就站在他身边,正紧张地看着他来回地勾勾画画。

“伦敦,格陵兰,拉布拉多半岛,波士顿……”莱尔嘴里小声念着,他惊异于FBI的效率,上面每一份停留记录几乎都精确到了分钟,即使不是在美利坚的领土内。

“有没有波士顿的消息?”莱尔问杰克。

“半个小时前我们与波士顿失去联系,博士。”

“你是哪里人?”莱尔似乎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加利福尼亚,萨克拉门托,博士。”

“感谢圣母玛利亚吧,孩子。你的家乡将会是美国最后遭殃的地方。带我去见泰勒先生,杰克探员。”

“是,博士。”尽管杰克并不明白莱尔说的什么意思。


仅仅过了一个多小时,刚才会议的几个人又聚在了一起。只是,这次国防部长昂尼斯缺席了——上一次的会晤结束不到半小时他就咬掉了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和左臂上将近一磅的肉、目前正因为失血过多躺在医院里抢救——取而代之的是莱尔·史密斯。

“华盛顿已经沦陷,我将不得不宣布美利坚进入战时状态。”副总统皮特只说了简短的两句话,在座的诸位仿佛被扔进了北冰洋一样哑口无言。

人人都知道,只有合众国的总统才能说出这句话。

“CDC竟然养出了这样的杂种!你不仅在让CDC蒙羞,还在让美利坚蒙羞,詹姆斯·柯特!”副总统近乎咆哮。

“FBI已经逮捕了霍普金斯博士,我想史密斯博士已经从已有的资料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先生。”泰勒局长说道,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

“目前所知,”莱尔环顾会议上的另外三人,“病毒的潜伏期是30天。包括我和CDC的多名研究员在内已经做了血样毒交叉实验,均发现了致病的朊病毒——那种该死的蛋白质。CDC实验室的安全标准是第四级的,如果我们感染了病毒,说明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已经感染了病毒。只是因为感染病毒的早晚以及潜伏期的存在,发病时间会有一定的延迟。”

“30天的潜伏期,为什么CDC没有早发现它?”皮特看着詹姆斯·柯特,后者又紧张地看向莱尔。

“是这样的,副总统先生。如果美国人的身体里突然出现了一种不明的细菌、病毒、真菌……无论什么微生物,等不到这种致病微生物大范围传播,CDC的监控机制就会做出反应,不留给它任何生存的余地。但是,”莱尔看了一眼柯特,“朊病毒只是一种蛋白质,没有任何遗传物质,在生物界内,它能否被归类为‘病毒’甚至一直都有争议。每个人每天都会摄入大量的蛋白质,CDC不能因为一个公民身上多了一种未知的蛋白质就把他带到医院去,况且,这种朊病毒在潜伏期内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影响。当然,其中也可能一部分原因是霍普金斯博士在CDC内部做手脚,延缓了发现病毒的时间。”

“解决办法?疫苗,抗体,无论什么,只要对这该死的病毒有效的东西,能不能在短期内研制出来?”皮特几乎是用渴求的语气问莱尔。

“很遗憾,总统先生,如果你像我一样了解这种病毒的复制原理后,可能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了。它没有自己的的遗传物质,但它能侵入人体细胞核,利用人体自身的遗传物质复制自己。”

三人瞪大了眼睛,即使只是有高中生物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人体的遗传物质本身,就有这种病毒对应的基因,所有人!”

“那为什么之前这种病毒从来没有出现过?”

“人体的DNA有大量的无编码区,通常认为,这些DNA片段不会被翻译成蛋白质。但显然,外来病毒的入侵激活了这些基因,如同打开潘多拉魔盒之手。”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身体因为外来病毒入侵,而自动激活了某种机制,开始自动制造这种病毒?简直胡扯!没有哪种生物会傻到这种地步去自杀!”提出反对的是罗伯特·泰勒,FBI的老大。

“你相信死神吗,尊敬的泰勒先生?”莱尔盯着他,“恐怕等过几个小时你因为这种你认为胡扯的病毒而满口獠牙、在无上限的痛楚中渐渐失去意识,最终将獠牙伸向自己的手指、手臂、大腿、所有你的嘴能够得到的地方时,你就能看到死神的脸了,亲爱的泰勒局长!”

显然莱尔这段话起了不小的作用,泰勒立刻闭上了他的嘴,仿佛那里随时会刺出一颗颗尖牙。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皮特紧张地问。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布莱恩·霍普金斯和凯瑟琳·希尔在三十天前从伦敦出发,分别向东西半球散播病毒。所以美国东部会最先爆发,然后逐渐向西蔓延。可能,我们只剩下不到10小时。24小时后,大概所有的美利坚公民都已经完成霍普金斯博士播撒在他们身上的使命了。”


爆发第1天,清晨5:17

亚特兰大


“史密斯博士,”杰克探员敲了敲莱尔临时实验室的玻璃门,“一个坏消息。FBI的行为和心理分析师可能不会来了,华盛顿特区以西十个经度范围内的国土已经全部沦陷。那些白色药片,”杰克指着莱尔实验桌上撒的那些药片,“可能是我们从那两个人渣身上能榨取的最后有用信息了……”

半小时前,杰克给莱尔带来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应该会有用。”杰克告诉莱尔,他在凯瑟琳·希尔身上发现一瓶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药片,当后者被问及这些药片是干嘛的时,她说是避孕用的曲螺酮,但显然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过去一个月你在哪里?”

“加利福尼亚,我在家里休假,博士。”

“哦,我以为像FBI这样的部门不会有假期呢,真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一起喝杯咖啡。”莱尔放下了手中装有橙色浑浊液体的试管,同时摘下了浅棕色的防护目镜,“你很幸运,杰克探员,你大概能比我多活……十个小时。而有了这些药片,”莱尔晃了晃手中的瓶子,里面的药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我们又都能多呼吸两三天的新鲜空气。在我们咬死自己之前。”

“来吧,我想我们需要一起去拜访一下霍普金斯博士。”莱尔对他说。

路上,莱尔详细地给杰克探员介绍了那些白色药片的作用。它们是一种靶向蛋白酶,能将细胞中的朊病毒定向分解——同时不会对其他蛋白质造成影响。虽然这些药物只能让延缓病毒的发作两三天时间,但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转机了。因为,莱尔对杰克说,如果没有这些现成的药片,从零开始研制这种靶向蛋白酶,至少要花费一周的时间——在那之前他们早已经死在自己牙下了。


泰勒局长和CDC主任柯特正在审讯室外兜圈子,杰克探员快步上前去汇报情况。

“没有行为分析师,我们很难对他进行犯罪心理侧写,而催眠似乎也对他不起作用……FBI已经没有其他可用的技术手段了,长官。接近半个美国都已经沦陷了。”

“将这种药量产,”莱尔把白色药片递给泰勒和柯特,示意两人直接吞服下去,“分发给所有已经感染但还未发病的人,我们就能从死神手里夺回宝贵的两三天。”

“非常感谢,莱尔博士。”泰勒局长说。

“……对了,杰克,那些药片你只在凯瑟琳·希尔身上发现了?我的意思是,霍普金斯博士身上没有?”

“没有,博士。只有凯瑟琳·希尔身上带了。”

“先生们,我想说一下自己的看法。我刚才对这两个人的血样进行了检测,按理说,传播者是最早接触病毒的人,他们应该早已经发病把自己咬死了。但显然事实并非这样,两个罪魁祸首看起来还能在审讯室里活蹦乱跳,比刚出生的婴儿还健康。在希尔博士的血样里,我发现了朊病毒的大量复制,但那些白色药片也在不断地分解病毒,所以她看起来安然无恙。可这只是一种动态平衡,病毒没有被完全消灭,只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药片就会完全不起作用。
   “也就是说,希尔博士如同你我一样,病毒是致命的,她只是在靠白色药片苟活。可霍普金斯博士就不一样了,”莱尔扬起了眉毛,“他体内感染了朊病毒,但并没有复制,少量的病毒很快被蛋白酶分解了。所以,他对病毒免疫。”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莱尔,或许我们可以依此研制出疫苗。”一言不发的詹姆斯·柯特说话了,显得很兴奋。

“很遗憾,先生,不能。我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抗体或者效应T细胞,他只是单纯地……免疫,就像我们所有人刚好都拥有这种病毒基因一样,巧合的甚至让人相信魔鬼撒旦的存在。”

“所以我们就只能在这里他妈的等死,等着那个一丁点事没有的混蛋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口口撕下自己的肉?”罗伯特·泰勒现在恨不得冲进审讯室掐死那个男人。

“或许是这样的,先生。”莱尔的视线从周围缓缓移过,杰克探员,罗伯特·泰勒局长,詹姆斯·柯特主任,然后是玻璃里面的霍普金斯博士。“一个人要是想死,方法可能不会太多。但如果想活下去,答案可能是五花八门的,先生们。”


三、药


爆发第1天,上午9:15

加利福尼亚


霍普金斯博士被人带上黑色的头套,然后开始了横跨半个北美大陆的蒙面旅行。

霍普金斯只感觉到自己在汽车上奔波了一段时间,然后是,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相当长一段航程的飞机。身边没有人说话,但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他的身边至少有四个人,手铐勒的他双手生疼,但押送他的人种种粗暴举动丝毫没有顾及他的感受。

霍普金斯猜到他们大概已经得到了凯瑟琳的药片。这个可怜的女人大概到现在还相信那些药片就是能彻底治愈病毒的药,女人总是感性,而愚蠢,在爱情面前。霍普金斯在心里嘲笑。

没有任何参照物,霍普金斯彻底失去了时间感和方向感。但他知道,那些实际上是自己做出来的白色药片只能让感染者多活两三天,两三天之后,他就是这世界上活下来的极少数人之一。这种病毒的筛选率,是几千万分之一,最终只有几百个像他这样中了大奖的幸运儿才能免死于病毒。

当霍普金斯最终被带到目的地,头套被取下时,他发现自己被放到了一个完全封闭、有两扇门的房间,除了自己被带进的那个门,另一侧还有一道安全门。没有窗户,只有房间顶部细小而密集的通风孔。

房间的一角杂乱地堆着食物和水,霍普金斯估计这些食物能让自己坚持十几天。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看来他们是打算就这样把自己禁闭在这里了,霍普金斯想。外面的人会在三天之后灭绝,而自己也会在十几天以后食物耗尽饿死。在一个嘴硬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想其他办法。真是拼的鱼死网破啊。


凯瑟琳·希尔也在蒙面的长途跋涉后被带到了一个房间。两扇门,没有窗,一堆食物和水,除此之外,他们把她随身带的那一瓶白色药片还给了她。谢天谢地,凯瑟琳心想,这可是霍普金斯给她的药,能治疗可怕的病毒的药。

至少在她两天后渐渐长出獠牙之前,她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认为霍普金斯说的是真的,这些药能完全杀死并且让她免疫病毒。她认为霍普金斯会在事成之后来找她,两个人生活在干净的、没有丑恶的人类的地球上,像他们两人约定好的那样。她认为霍普金斯做的这一切是在为两个人的未来努力。她认为霍普金斯爱她胜过一切。


爆发第4天

加利福尼亚


凯瑟琳·希尔倒在血泊里,嘴里含着一块来自她大腿的肉。

当今天早晨起床后她摸到自己的牙齿时,孤独、耻辱、痛苦、愤怒彻底让她崩溃了。

她拼命地吞嚼那一瓶白色药片,药片噼里啪啦从她手心洒了一地,凯瑟琳跪在地上抓起一粒粒药疯狂地塞进嘴里,直到满嘴充满了苦涩的、散发着酸味的口水和嚼碎药片的混合物。

当凯瑟琳咽到一半时,满嘴獠牙的她又想起了什么,开始拼命地吐出嘴里的药,用手指伸到咽喉深处,用力抠着,直到自己将咽下去的药连带几天来吃的食物一齐吐出来。

她跪在地上——口水、眼泪和难闻的呕吐物爬满了衣服——哀嚎着,含混不清地念出霍普金斯的名字以及附带的一长串辱骂字眼。

哀嚎、辱骂的声音在狭小的封闭房间里回荡着,变得越来越凄厉。

持续了五个小时后,女人彻底安静下来,安静的像具冰冷的尸体。


爆发第10天

加利福尼亚


一扇门开了,但扑面而来浓烈的恶臭让来人的眉毛拧成一团,片刻后,再次传来的让人窒息的味道让来人忍不住捂住了口鼻。霍普金斯看到这一幕,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几内亚一个小村庄的场景。

来人可能正像那一天自己厌恶那些西非的原始居民一样厌恶自己,霍普金斯想。但让他更在意的,是还能有给自己开门、活着的人。

当莱尔·史密斯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时,眼前的一切简直让他作呕。霍普金斯博士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吃喝拉撒,房间的一角堆着少量的食物和水,另一角则堆着一些排泄物,尿液的痕迹长长地拉着,几乎够到了食物的那一角。还有一角地上铺满了食物的包装袋,莱尔猜测他是躺在那堆垃圾上面睡觉的。房间的最后一角空无一物,那里孤零零地伫立着另一扇门。

可房间里充满了无形的、挥之不去的恶臭。

过了十几天后再次见到自己的学生,蓬头垢面、满身臭气的霍普金斯博士显得格外兴奋。他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一根香肠——这是他那堆食物中最后一件肉制品,仔细看着莱尔。当他看到莱尔半张着的嘴里时,他的笑容消失了。

从他那黑色的口腔里看不到半颗白色的牙齿,霍普金斯甚至能看到满嘴渗出的血丝。

“老天爷!你这是把所有的牙齿全他妈给拔了吗,莱尔?”

“当然,博士。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能阻止我用满嘴尖牙咬死自己的冲动。配合你的那些白色药片,这个自残的方法似乎效果不错,至少我现在活着站在你身边。当然这种方法也有一定的副作用,”莱尔伸出了右手,上面长着长长的指甲,“病毒会让人体聚集大量的钙,如果这些钙不能消耗在牙齿上,它们就会转移到其他所有能消耗钙的地方。我每天一个小时就要剪一次指甲,有些时候我甚至能看到它们在生长。”

“啧啧啧啧!”霍普金斯博士拖着满身臭气靠近莱尔,后者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打量着他。“让我想想我们的聊天该从哪开始……哦,应该是从那件礼物开始。喜欢凯瑟琳从俄罗斯带给你的礼物吗,莱尔?”霍普金斯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该死的!霍普金斯忍住冲上去打这个男人一顿的冲动,仔细斟酌着要说的话。

“当然,”莱尔挤出勉强的笑容,这样才能让博士不起疑心,“还要多亏了你的礼物,我亲爱的父亲在病毒全面爆发前一天就亲口咬死了自己,也让我能提前一天了解这种病毒。多亏了你,才能让我活到现在。当所有人都死了。”莱尔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仿佛那就是事实。

“哦?其他所有人都死了?感谢你为我带来这个好消息,莱尔。可我想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没有专业的治疗,你很快就会死于大面积的口腔感染,很疼吧,拔牙的时候?”霍普金斯嘲笑着眼前的人。

“我来是要告诉你其他的消息,博士。”莱尔知道,博士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不过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毕竟声音不会欺骗你。”

霍普金斯愣住了,他知道莱尔在说什么,这么多天来一直逃避的东西。

“难道你从来没有试过打开那扇门吗,博士?”莱尔走向那个空无一物的墙角,走向那扇门,“难道你就没想过前几天从那扇门里传出来的哀嚎和辱骂声是什么吗,博士?”

“这是一扇单向门,博士。从你这边,只需轻轻一拧,”莱尔轻轻一拧门把手,“就能打开,看到隔壁的凯瑟琳·希尔,你曾经的情人,现在的牺牲品,博士。”

“天杀的,你个白痴!莱尔,关上它!快他妈关上那扇该死的门!”

“而从希尔博士那边,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扇门。”莱尔没有理会博士,继续说道,“我想你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听出了隔壁凯瑟琳的声音,所以你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让她听出隔壁是你,那个许诺给她人生最大谎言的男人。”

“该死的!我爱她,我爱凯瑟琳!”霍普金斯慌忙地辩解着。

“是吗?”莱尔换了一种戏谑的语气,这是对博士送给他父亲的礼物的回报,“我想凯瑟琳不止一次拼命拍打这扇门,问着、求着门外面的人开门,当然,她到死都不知道是你在掌控着这扇门。可你始终不敢走近这扇门,你看,博士,这个墙角是多么干净,甚至一点尿渍都没有。”

“不不不不!你不懂,我爱她!但我需要她,所以我才欺骗了她,我真的很爱凯瑟琳……”霍普金斯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无助地跪在地上。

“可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难道不是吗?”莱尔看着地上凯瑟琳已经腐烂了一半的尸体,甚至比博士满屋的排泄物更让人作呕。地上的那摊碎肉以及尸体中突出的獠牙,表明她死前经历了多么剧烈的痛苦。“你听着她的哀嚎和对你的辱骂,却无动于衷,博士!”

莱尔知道,博士就快要崩溃了。

这时候,莱尔转身看到博士脸上诡异的笑容。


“知道我怎么发现的这种致命的、近乎完美的病毒的吗?”

博士的奇怪的笑容让莱尔头皮发麻,但他知道,博士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他想要的。

“或许还要感谢CDC那些所谓的‘地下项目’,你知道我们在亚非和拉丁美洲那些第三世界国家收集到了多少基因样本吗?这些国家的人口占了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七十,而CDC免费为他们进行的母婴基因疾病低价检测,得到了三千多万份基因数据。”

“这简直是个奇迹,莱尔!在发达国家,那些吝啬又怕死的富人们是不会让你采样的,尽管脑满肠肥的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基因值几个钱,可所有对他人来说有一丁点价值的东西,他们都不会慷慨地拱手相让。三千多万人,CDC早就因为官司破产了。”

“无耻之徒!”

“这句话你应该对詹姆斯·柯特说才对,那些项目可是他发起的。你知道吗,当有一天我看到那些海量的数据时,我似乎听到魔鬼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它说,分析这些数据,看看和你的基因有什么不同。我照做了,然后我就发现了它。啧啧啧,魔鬼在你身边耳语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相信魔鬼的人本身就是魔鬼,博士!”

“不不不,莱尔,听我说完,”霍普金斯在莱尔身旁缓缓转着圈,浓烈的臭气几乎让莱尔晕厥,“我分析了三千万份数据,外加我自己的一份数据,发现了一处不同。三千万人都有的一处长度为3751个脱氧核糖核苷酸的基因,我没有。对,就是那个基因,它就是产生朊病毒的基因!啮,我这样称呼它,让人类的牙齿变得比啮齿动物更锋利。”

该死,你早该想到的,莱尔!霍普金斯博士没有感染病毒,并不是因为他有治疗的抗体,而是他的身体根本不会产生病毒。

“博士,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在三千多万人中只有你一例对病毒免疫,那么这种病毒的筛选率至少是三千万分之一。地球七十多亿人口,可能还有两百多人像你一样,没有病毒基因,免疫。很幸运,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例,就在你第一次播撒病毒的那个西非小村庄,一个小男孩。”

“即使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外面的人已经死光了,剩下的那两百个幸运儿很可能已

经因为恶劣的生存环境死了一半。灭绝,只是早晚的问题。”

“别着急,博士,外边的人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一扇门——不是通往凯瑟琳·希尔的那扇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两个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冲进来,控制住了霍普金斯博士。然后走进来的是罗伯特·泰勒,詹姆斯·柯特,副总统皮特,以及后面跟着的一大群人。

这些人全部像莱尔·史密斯一样,拔掉了全部的牙齿,张着血盆大口看着跪在地上的霍普金斯博士。后者则在突击队员的手中叫嚣着,“莱尔,你这个婊子养的骗子!你们全他妈都该死……”

比当时凯瑟琳·希尔咒骂的还难听。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博士。如果真的像你计划的那样,你成功了,病毒杀死了所有人,世界上只剩下你自己,你会做什么?”在所有人都离开、将霍普金斯博士独自留在那个恶臭的房间,莱尔离开之前问道。

四、啮


多亏这种病毒只在人类中传播,其他所有动植物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能在一下子少了六十多亿人口后,它们会过的更好,莱尔想。

根据不完全统计,所有地方,依靠拔除牙齿和白色药片活下来的人,有将近一百万,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这部分顽强的人余生只能靠流食和点滴生存,并且因为病毒对身体的损害,他们的平均寿命将不超过六十岁。而且,他们需要每天剪十几次指甲。

而他们已经发现了将近一百个幸运儿——那些没有致病基因、对病毒完全免疫的人,他们会努力找到余下的幸运儿。

毕竟,这些人才是人类的未来,他们不会生病,他们的后代也不会生病。作者匿名,投票结束后改回


编辑    星海一笑

  

注1:一种盛行于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东欧国家的,含低度酒精的饮料,用面包干发酵酿制而成,颜色近似啤酒而略呈红色。

注2:朊病毒又称朊粒、蛋白质侵染因子、毒朊或感染性蛋白质,是一类能侵染动物并在宿主细胞内复制的小分子无免疫性疏水蛋白质。朊是蛋白质的旧称,朊病毒意思就是蛋白质病毒,朊病毒(prion virus)严格来说不是病毒,朊病毒由于没有DNA或RNA,并不能进行自我复制。它的复制方式是:朊病毒(SC型PrP型蛋白)接触到了生物体内正常的C型PrP蛋白,导致C型的变成了SC型。

注3:一种几乎完全围住头和脖子的羊毛兜帽,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多为特种部队、恐怖分子和劫匪佩戴。

注4:特殊武器与战术小组,隶属于F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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