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鳌站在火山山脚边缘，距离炙热亮红的山头还很遥远，依然有些过热不适，他最后一次向着火山摇摆一下触须，捕捉着最细微的波动和信息素，但一如他小时候第一次来一样，山顶的虚空都被烤至明显地扭曲翻滚，毫无可以绕过的地方。他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也没什么不甘心，龙之墟有史以来就被火山围绕，从陆地上没有任何办法走出。时间差不多了，龙鳌回头快速向着“时之泡”跳跃而去。传说“时之泡”是先祖龙神的眼睛所化，用来给后裔标记时间，轻盈的泡泡会忠实的按规律从岩缝喷出，源头处发出一丝微光，带出一些暖意。没估计错的话，再过三次小型喷发，他就可以借助强劲的大型喷发遨游高空，探索恶龙之爪的来源，这是他作为现存唯一一个受封“龙之鳌”的九蜕龙行战士必须完成的荣耀。

没走一会儿，脚下的土壤中弹出一条丑陋的蠕虫死死地咬住龙鳌的一条腿，如果是其他小动物，这一下就要被咬断了，但龙鳌只是把它甩开，甚至懒得补上两脚教它开眼，毕竟这种蠕虫连“恶龙序列”都进不去，只能拿来锻炼小孩子。龙行族的传说中，每个龙行族人都是代神龙征战世间的战士，一切强大的敌人都被学者们划分为恶龙的某个部位，成为“恶龙序列”。比如不久前新出现的恶龙之爪，无尽虚空中探出的黝黑巨爪一次次抓走坚硬的龙之墟的土地，甚至有一次直接捏碎了一个七蜕的壮年龙行战士，那才是如今龙鳌唯一关心的东西。

远方隐约闪过一道光柱，那是“时之泡”的小型喷发，时间还有一些，足够他细细感受龙之墟的土地，和家乡告别。借着背上绑着的几条发光飞鳞兽的光，他再次仔细查看路边的一个大坑，这个坑的直径至少有三个龙鳌长，正是恶龙之爪留下的。他认为恶龙之爪完全是神龙对龙行族越发明显的贪婪鲁莽降下的惩罚，而贪婪鲁莽与龙行文明的高度发展有关。在无法考证的久远之前，龙行族还没能在发光的“时之泡”和边境火山之间称霸，族人几乎没有视力，只能通过触须和信息素交流，吃一些身边的植物和没有攻击性的小飞鳞兽，直到种族进化出六蜕以上的龙行战士。他们不止学会了利用地下按时喷涌的大泡小泡的冲击力来进行低空滑翔搜索更多食物，还进化出了更复杂的视觉器官，龙行族的文明这才算有了曙光，他们明白了自己处于天地最低处的黑暗之地，和飞鳞兽等各种生物生活在一起。飞鳞兽可以自由地在虚空遨游，游览各处的风景。这种值得羡慕的差异和体型有关，飞鳞兽种类众多，也不一定都有鳞片，普遍特征是体态平滑修长，体内自带一个大小可控的空泡，腿进化为半透明的扇状，引起龙行族对它们的兴趣的是，很多飞鳞兽都会发光。

龙行族仔细研究过它们，有物理学家指出，身边的虚空并不空，里面充斥着某种有重量和阻力的透明物质，飞鳞兽利用体内可以自由控制大小的空泡在虚空物质中漂浮，然后扇动肢体利用阻力来行动，发光来源于一些生化反应，用于照明捕食。有生物学家对此表示怀疑，因为这与他们信奉的“用进废退”进化论相悖——龙行战士努力地想办法提高低空滑翔效率，为什么只有尾巴上有一点可怜的扇状？而且还没有进化出发光器官？总之，文明发展强化了龙行族对一切的研究兴趣，尤其是对发光之物的收集癖和对高空的渴望。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强大的战士或抢或换（历史石板上是这么刻的，其实全是强抢来的，龙行族认为其他所有生物都只靠本能行动，所以不需要讲道理）收集了许多飞鳞兽或者它们的发光部位，用蠕虫肠道加工成的绳子绑在自己身上，由此他们可以用微弱的视力看到近处的景象，极大促进了文明的发展。

但在十五个“大泡时”之前，虚空中突然出现一枚巨大的光源，照亮了几百须的土地（须是长度单位，因为六蜕之后的龙行族人再蜕皮时触须不再生长，而且不同的同等级个体间触须长度基本相等），能感受到光的龙行战士都赶了过来，龙鳌觉得反常的事物往往代表着危险，所以警告族人不要去碰。第一次窥探过去了，平安无事，龙鳌稍稍放松了警惕，但当光源第二次降临时，对珍宝的渴望使一个七蜕族人生出了恶念，突然蹦起趴在其上。这个族人发现光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而且上边有一根绳子相连，他认为这可能是别的种族绑在身上的，于是一螯下去剪断了绳子，成年龙行族人都以双螯锋利为荣经常打磨，绳子立马发出一道亮弧，一声“噼啪”过后，光源熄灭了，和趴附其上的七蜕蠢货一起重重落下，激荡起一阵灰尘。

那个蠢货一动不动，其他族人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妙，不敢靠近。还是龙鳌壮着胆子上前查看。果然，那个蠢货已经没有了声息，也没有明显伤痕，熄灭后的光源是一颗还没他的巨螯大的圆球，材质坚硬从未见过。之后的十几个大泡时间里，没等龙之墟的子民对此作出什么反应，灾难就接踵而来。差不多每次大泡喷发之后就会有一个巨爪伴随新的光源而来，它没有固定的攻击目标，只是直直的向下抓来，无坚不摧，将抓到的一切都捏在爪心，如果有生物不小心落入其中，那只有死路一条，这两个噩梦般的东西被加入“恶龙序列”，命名为恶龙之眼和恶龙之爪。如今龙之墟有了十几个巨大的坑洞，死伤族人三十多个，龙爪下降速度太快了，五蜕以下的幼体又对龙眼的光芒没什么感知，龙鳌和其他高级战士竭尽全力提前预警保护幼体，后来几次终于没有了伤亡。但不能放任这么下去了，不只是房子被摧毁的问题，猎物都被赶跑后族人会挨饿，种植园也有不小损失。没有哪个族人催他去解决，但他不能不去，不只是为了荣誉和责任，也是为了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完成那个毕生的心愿。

身边的族人渐渐多了起来，又是一次小泡喷发，“时之泡”近在眼前，战士们自动分开让他前进，用触须轻轻碰触着龙鳌的腿表示臣服和尊敬。龙鳌没怎么记住他们的名字，反正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这不怪他，毕竟很长时间里大家都只尊称他为龙鳌，那大概是两千个大泡时之前的事了，还没有得到龙之鳌封号的他鼓足所有勇气和意志成功完成了第九次蜕皮重生。龙之墟的计时方式太过简单，记时间只能记住个大概，但他清楚记得那次蜕皮的痛苦。由于虚空之中那股神秘重量的存在，所有族人在蜕掉外壳的瞬间都能感受到整个世界向着自己挤压而来，蓝色的血液洇出体表瞬间消散，那种痛苦永生难忘。要想重生必须在被虚空吞噬之前努力扩展躯体，同时让早已准备好的新软甲成型硬化，他们必须时刻保持头脑高度清醒，计算好每一个缝隙、每一个关节、每一个凸起凹陷的数据，一旦失误，长成后轻则影响行动，重则蜕变之路戛然而止。当然，比停止蜕变的概率高出十倍的，是因为意志不足头脑失控、新铠甲准备不足或受外界影响太大而导致的直接死亡。每一次蜕皮后体型都会大增，痛苦也是倍增，大多数族人都止步于五蜕六蜕，七蜕就可以算得上百里挑一的勇士，现存的几个八蜕都是一方首领，而九蜕更是万中无一，可以直接受封“龙之鳌”，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是公认的精神首领。

龙鳌走过对他无比恭敬的族人，想到了受封“龙之鳌”时的盛况，想到了蜕皮时的痛苦，又想到自己可能一去不还，过往的努力尽成泡影，不禁稍有犹豫。这时，他眼前出现了未成年队列的触须，未来的战士们没有那么拘谨，大多很好奇地用触须扫来扫去，毕竟还没有蜕变出能看清的视觉。龙鳌用双螯拂过那些触须以示认可鼓励，同时给了自己勇气。他登上“时之泡”旁边的巨石，台下的族人们让他找回了无上的荣誉感、责任感和探索虚空的极致的激情。

又是一次小泡喷发，台下有了一些不安地躁动，龙鳌拥抱着轮流上前的自己的血裔，低声鼓励安慰着他们。下一次喷发就要出发了，本来他想以最威严的方式沉默着离开，但现在，怀抱着一个才三蜕的孩子，感受到了空中激荡过来的躁动和充斥着各种情绪的信息素，龙鳌胸中涌起一阵热流，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他还是想好好说几句。

追寻恶龙和理想的路上不该带着担忧和遗憾，他想。

于是他释放了大量信息素要求后裔们安静下来，龙行族的交流方式有触须波动、信息素释放和口器振动，越强大的个体越能组织更复杂的语言，所以龙鳌毫无疑问也是龙之墟最强的表达者。

他晃了晃触须，捋了捋口器，调整了一下信息传递强度和清晰度，用战舞的起步式踏着脚下的岩石以表威严，用尾巴轻抚时之泡的发源处以示至高的地位，然后用尽全力表达着他脑中激荡着的情感：

神龙的追随者、龙之墟的征服者、龙行族的战士们，这次又看到很多新面孔，每个历经蜕变的面孔都无愧战士之称。每次看到这个场景我都非常愉悦，因为这代表着神龙的威严还在被守护、先辈的血脉还在被传承、战士的勇气还在被发扬、孩子们蓬勃的生命力永远不会消失。我马上就要离开，有可能不会回来，还有可能于事无补反而为我们招来更多灾祸，但我必须要去往虚空深处一看究竟，因为我是龙鳌，是无畏的龙行战士推举出的龙之鳌，我必须比所有战士更无畏。在这里，我发誓我将找到恶龙，并尽全力不让它再次降临龙之墟。不要为我悲伤，自从成为“龙之鳌”后我再无挑战，只剩对虚空最高处的渴望，所以，就算是死，我也只会感到荣耀。

刚刚有几个小家伙悄悄问我，如果我失败了，龙行族会不会被恶龙杀光，龙之墟会不会被恶龙毁灭？我的回答是不会。

我们龙行族繁衍至今不止是因为神龙的恩赐，更是靠双螯拼搏出来的必然。我们有坚硬的铠甲对抗虚空的吞噬，我们有灵巧的触须和复杂的信息素用来在纯黑中交流走出艰苦时光，我们有强大的双螯来捕食、造房子、战斗，我们对伴侣忠诚一起养育血裔。总之，我们用自己的独有的特质征服了龙之墟，而且只有我们能够征服这里。就算一个战士被打败杀死，也总会有新的后裔存活下来，发展壮大，比先祖更强！

如果有哪个物种知道了我们的传奇故事，它们敢说一句：‘这个故事不是龙行族人也行，换个其他物种也能成为龙之墟的传奇’，那它一定没有脑子！因为每个有感知能力的生物都明白，这片土地的荣耀永远而且只会属于龙行战士！

全场寂静着，直到又一次小泡喷发才反应过来，族群沸腾了，每个族人都尽力腾跃着，挥舞着触须，拍打着双螯，释放着信息素，表达着对勇者的崇敬和对种族的自豪。龙鳌满意地跺跺脚，调整姿势正好站在大泡源头的正上方，他知道大泡喷发和最后一次小泡喷发间隔很短，他必须抓紧机会尽量被抬升至最高，才有最大的机会抓住恶龙的爪或眼，随之找到恶龙的来源。他把怀中的孩子递出去，刚把身上的所有发光装饰都送给孩子，一阵力量就从正下方涌起，他有丰富的遨游经验，调整姿势最大化利用着上升力腾空而去，族人们瞬间离他远去。

很快，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同类的信息素了，龙鳌无悲无喜地独处在纯暗中，只有若有若无的空泡碎裂声和极远处的红色火山圆环，有不少意志不够坚定的族人在这种静谧中惊慌失措，乱扭身体脱离空泡上升区，在这个高度极有可能被卷到火山区。龙鳌丝毫没有这种担忧，他曾多次升到最顶点希望脱离火山范围，但高度一直不够，他原以为自己将在龙之墟无聊的度过一生，谁知遇到了这种从未有过记载的事，恶龙之眼和恶龙之爪肯定是从比火山高数倍的虚空尽头而来，他决定趁此机会走到自己的极致，哪怕一去不回。

之前被他追逐戏弄过的各种飞鳞兽看到他就立即远离，有头顶着小光珠的，有全身闪烁的，有口喷光辉的，以前他都会抓几只给孩子，但今天没心情管他们，他脑中只有极致的高处。

果然，恶龙之眼如他所料按时降临了，那颗硕大的光珠直直下降而来，但和他不在一条垂线上，这不是问题，龙鳌灵活地摆动尾巴和腿，缓缓地向着光珠滑去，在光珠正上方果然碰到一条黝黑的粗线。和他预测的一样，所谓的恶龙之眼是极高处的什么东西放下来的。他紧紧抓住黑线随之降落，很快回到了龙之墟上空不远处，感受到了稀薄的信息素，里面混合着惊慌、预警、愤怒、勇气。恶龙之爪在他身边呼啸而下，抓起一堆东西，龙眼梭巡一会儿后爪和眼一起缓缓上升。

龙鳌调整姿态，抓住机会滑行至龙爪上，那里地方更大更便于抓紧站立。借着龙眼的光芒，可以看到龙爪是一根长索连接着一个圆球，圆球下等距离伸出三根爪指，看来这根长索算是爪臂，圆球算是关节。爪中紧紧捏着一团岩石、泥土和植物，突然，他看到一截尾巴，急忙抓住尾巴一拽，是一个小家伙，看大小只有四蜕，刚刚长大。龙鳌脑中一声叹息，看来这个小家伙躲在家中，被龙爪连家一起夹起来了，横遭不测。龙鳌把小家伙夹在左螯中，右螯继续紧紧夹住长索随之上升，一路上看到了不少从未见过的虚空生物，身材对称，鳞片紧致，有大有小，有胖有瘦，都长得比下面那些顺眼多了。见到的新物种越来越多，龙鳌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肌肉有了微小的不受控的颤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最后一次蜕皮的时候，但两次的感受又有明显区别，蜕皮时感觉虚空向他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如今感觉虚空在四面八方召唤着、拥抱着，仿佛要让他的肉体和精神一样发散到无限大，从内向外每一丝血肉都融入天地怀抱。

渐渐地，龙鳌感受到了光，这不是看到的，而是全身心的感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一丝，哪怕近处的恶龙之眼也无法掩盖这种随整个世界而来的光辉。头顶褪去了纯黑，暂时还是深色，他说不好那算是什么颜色，不过和他以前受伤时凝结在铠甲内部的血液颜色隐隐相似，姑且称之为深蓝色。正当他沉浸在激动和喜悦中时，螯中传来异动，那个倒霉的小家伙的尸体突然裂了开来，铠甲生出无数小缝，血肉从中“噗嗤”挤出，口部直接逸出大片血液。龙鳌确定这和自己的夹持无关，作为九蜕龙之鳌不可能掌控不了力度，他眼睁睁看着年轻龙虾的身体渐渐涌出逸散在虚空之中，只剩支离破碎的铠甲和内部不多的血肉。

龙鳌受到很大震动，难道是恶龙感受到了他的冒犯降下了厄难？他的尾巴不安的拍动着，引起身体其他部位更大的颤抖激荡，隐隐有了痛意。突然，他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那些搞物理的说的对，身周的虚空确实是有质量的，不过他们不知道这种质量和高度有关，底部龙之墟的质量最大，所以会沉重地挤压没有铠甲保护的蜕皮中的龙行族人，而高出质量越来越小，龙虾身体里用来保护自己的那种向外的抵抗之力现在反倒有害，内外力度失衡过大必然会使身体破裂崩解。小家伙身体不够结实先行崩解了，再往上升去，怕是连九蜕的身体也要……

从出发到现在，龙鳌第一次担忧起来，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自己是否能到达虚空的至高之处。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一次次从死亡的威胁中挣扎过来，虚空挤压着他，有同族攻击过他，没见过的新飞鳞兽进攻过龙之墟，火山有过小型喷发，还有偶尔落下的巨大不明物体砸中过他。但他一路熬过来不是为了安宁的活过后半生，而是为了探索未知的极限。过往的历程让他重新坚定起来，他紧紧收束肌肉，蜷缩身体，闭紧口肛，平静思绪，无畏地继续向上冲去，头上，是越来越清晰的龙行战士之血的颜色。

海面上。

深海探索设备已经露出海面，科考船上一片忙碌，大多数人都在大声喊叫跑来跑去回收设备取样保存分析，靠近机械爪的船舷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一身防水衣仿若渔民的教授，一个是著名电视台的记者，科考到了尾声，带队的教授正在接受采访。

“刘教授，您的学生对这次印度洋海底火山和深海生物联合科考的任务已经说了不少了，还为我们解释了为什么每天的这个时刻是深潜最佳时刻。我来替好奇的观众朋友问您一些问题。最近有很多传言说您在这一个方位反复探索是因为发现了海底宝藏，请问您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当然是认真看，我听到传言后也更仔细地分析了到底有没有宝藏。”教授哈哈大笑，“不过我们在这里的停留时长确实超出了常规，那是因为我们前期遇到了不小的损失，不找出原因实在不甘心。”

“您是说探测灯深潜第二天发生的断裂事件吗？”

“是的，你知道一个深海探照灯和摄像头有多贵吗？”教授换成苦笑，“我们最初只探索了火山附近的生态，毕竟正常海域海底生物已经不稀奇了。但当时偶然发现海底有一个区域很规律地冒出着气泡，每天一次大型喷发，还有很多次小型喷发，伴随着光和热，我们初步断定是海底有裂隙随着地球自转规律泄露底下气体。出于好奇就去查探了一下源头，付出了一些代价发现了一些美妙的生物。没错，就是我手边这只大龙虾。”

教授指了指旁边那只紧紧抓在机械爪上的大龙虾继续介绍；“我们也是运气好，今天是最后一次探索了，竟然有一个基本完整的成年体跟着设备上来了。你看，它和浅海区、淡水区的近亲差别极大，主体目测能走一米五，铠甲极硬，我一个人都有点抱不起来，头部各个器官明显比同类复杂一些。最重要的是这个巨螯，简直大的吓人，你仔细看这个螯，不像普通龙虾一样是两个实心的钳合成一个螯，而是进化成了一个铲状和一个锯齿刃，功能绝对不止是夹持撕扯那么简单。”

“恭喜您又发现了一个新物种，就是它毁掉了第一个探照灯吗？”

“不是它也应该是它的同类，我们第一次探索时只是观察那个喷气口，结果发现了一些龙虾，第二天我们决定录一些龙虾视频就走，毕竟只是纯黑区域没脑子的低等生物，看个大概就得了。谁知一个黑影闪过后探照灯和摄像头一起失去了信号，电缆也漏电短路了，这种电缆的强度不是随随便便能剪断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海底还有一个我们没有看到的物种，甚至是不明国籍的潜艇。”

“我听说，还有人怀疑是有未知的高度智慧的海底文明，出于好奇或者警惕攻击了他们没见过的探照灯？”

“谁告诉你的，我一定扣他工资，咋啥都说，也不怕人笑话。”教授无奈的摇摇头，“不过确实有过这种分析，也只是提了一下就被嘲讽否决了，因为断口非常整齐，明显是利刃所为。当时我们只有一些零碎龙虾尸体取上来，认为龙虾的钳子虽然力气大，但是很粗糙，不大可能是凶手。现在不用怀疑了，就是这些龙虾干的。你看看这个刃口。”

记者摸了一下刃口，竟然直接划破了，流出了血来，旁边的船员赶紧递上创可贴。

“看到了吧，就跟老鼠磨牙一样，这些龙虾肯定是出于本能仔细地长年累月地打磨他们的螯，用于切开敌人的身体，估计也是出于本能攻击了没见过的探照灯。要是能早点得到完整体看到它们的体型和巨螯，我们就不用花那么多时间挖泥抓虾分析了。不过可惜，它一动不动，头部有体液渗出，应该已经死于低压导致的器官破裂了。”

“真是有趣的生物！希望还有机会和他们交流。”记者贴好创可贴感叹道。

“嗯，交流这个词用得好，我们应该给这种在深海之底顽强生活的生物一些尊重。之前你问过我，这次科考最大的收获是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和一个海底龙虾文明建立了交流！”

教授话音一落，大家都笑了起来。

龙鳌还活着，但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他的眼睛已经开裂失明，看不到刺眼的阳光，但他能感受到，和火山旁逸出的暖意一样的东西围绕着他。身边应该有其他生物碰了他的身体，但肌肉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去回应了，虽然铠甲没有破裂，但内部已经是一团糟。

比这种暖意更让他震惊的是这里极致的空虚。原来虚空的极致，还有比虚空更空的地方！相比起来，龙之墟的那种虚空在这里竟然像是实质！他能清楚感受到环绕他一生的那种感觉正在他的触须上滑落！而且这种环境之中竟然还有生物生活！

这里的生物是如何理解自己身边的虚空的？他们是否知道这里的虚空之上有没有更空虚的地方？比这里更空虚的环境中，还会有生物吗？这里的生物去极致之上寻找了吗？龙鳌陷入思索，他为自己能想到这么多而高兴。

生命在流逝，身体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但龙鳌完全没想起来畏惧、后悔、遗憾等词，那个恶龙也早被抛诸脑后。他最后的一个念头是：这里的生命啊，你们一定要去探索头顶上那片虚空的最高处，因为那是充满乐趣、虽死无憾的事业。

编辑   星海一笑

作者简介：张琦，九零后机械男＋奶爸，陕北某企业仪表工，睡前常以科幻圈内某知名电工为目标，睡醒却只想着能进这个圈就好。爱读故事，爱写故事。相信坚持不懈，必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