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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章:如何改变?

华章 奴隶社会 2023-04-01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602 篇文章

题图:札达,西藏阿里地区



他一直看着那条通往远方的路,一辆车也没有,他有点烦躁。


头一天上午坐车去巴音布鲁克天鹅湖,只远远看到两只天鹅,司机说:你来晚了,大部分天鹅都已经飞走了。


从昨天中午开始,他就站在那个小镇的路边等车。说是小镇,其实只有一排屈指可数的平房,都是餐馆和旅社,服务路过的旅客和司机,那个感觉有点像没有加滤镜的《无人区》。


旅馆老板说:别等了,住下休息吧,才 5 块,过了中午这里基本上就没有车路过啦。但他想马上去下一个目的地,虽然他并不知道是哪里。他倔强地在路边等,一个人,一个包。


一直到天黑,没有车来。


那个旅馆的地面是土的,和屋外一样,感觉是装修队捯饬完墙面就收工了。第二天,他从一早就站在路边,继续等待。


快到中午的时候,远远忽忽悠悠来了一辆大巴,就感觉前挡风玻璃那里堆满了东西,一会儿车停了供乘客吃饭休息,只见大人、孩子、男人、女人、老人,呜呜泱泱下了好久还没下完,估计有一百多。原来那辆车已经突破了极限,连前挡风玻璃后面都是人,那个感觉就仿佛看到一位魔术师在不停地掏出一只又一只鸽子。


他过去找司机边吃饭边聊天,那司机是个汉人,车是去喀什的,车上除了他全是维族和哈萨克族,那时喀什只有 0.2% 的汉人,汉人在那不安全。他心生向往,想搭车去喀什,司机笑笑说,你也看见了,但凡这车上能再塞进去一个人,一定带你去,我陪你玩喀什,保证你的安全。他央求了半天,最后只好作罢。


饭后,只见那一百多人又一个一个神奇地塞了回去。大巴晃晃悠悠走了,他继续等,又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又来了一辆车,他上了那辆车,去了南疆的库车。


那是一次超过 24 小时的等待,那天晚上月色如水。


他,就是年青时的我。


▲ 某寺庙,西藏(文中图片皆来自华章,拍摄于1996年)

我终究没有去喀什,但后来从兰州取道西宁、格尔木,去了拉萨,后来又走环线去了阿里,神山圣湖和古格,路过无人区,还有珠峰大本营,走五彩斑斓的川藏线,经三峡回了家。那是在上个世纪 90 年代,西藏热起来之前,经常走上一整天也见不到几个人,真的算是蛮荒之地,于我,则是朝圣之旅。



子里的感觉


1996 年是个多事之秋。我想去祖国的西部看一看,但那年夏天发大水,很多铁路公路都停运了。一直等到铁路恢复,我第一时间买了张去西安的票,踏上了我的丝绸之路。


在此之前我没有去过郑州以西的任何地方,想去西部看一看,原因也很奇葩。那年也是我的多事之秋,特别讨厌自己,想改变自己。那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乖孩子、好学生,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因此一直觉得我骨子里缺了点什么,年轻人血气方刚,就觉得缺啥补啥,所以就特别想去一个蛮荒之地,冒点险,有点不一样的体验。现在回想起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认定:“一切问题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当时有一种特别强烈的 gut feeling(“肚子里的感觉”,也就是直觉),我一定要做这件事,而且我强烈地认为做了这件事,我的问题就能解决。


那还是一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我没有做任何研究与规划,纵身一跃,就出发了,前面是未知与一切可能。


从自我成长的角度来讲,这应该是我人生最大的一次转折点。


▲ 那拉提草原,新疆



工人


一路上遇到最多的就是出门打工的,其中人最多的省份是四川,我估计是因为近,第二就是河南,可能是因为穷吧。他们为了挣钱,出现在中国所有最偏远的角落。我在绿皮火车上刺鼻的脚臭汗臭味中和他们聊天,在海拔 5000 米的工地上和他们同吃同住。我记忆中有一个非常模糊的打工人,除了故事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故事也很简单,他老家有个很苦的活,要到荒山上挖几百个种树的坑,那种有半人多深的。没人愿意去,于是他就去了,他背了一包馒头和一桶水就上了山,累了就地睡一会,醒了接着挖,就这样挖了三天三夜,干完了这个活儿。就是这么简单一个故事,也没什么曲折的情节,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记得很清楚。他可能觉得没什么,只是需要挣钱养老婆孩子,但对当时的我是很冲击的。我最近刚读了比尔盖茨推荐的《事实》,里面讲了全球有三十亿人每天挣不到 4 美元,十亿人每天不到 1 美元,加起来超过全球人口的一半,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活着。


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因为,从电影和纪录片里面看到的世界,和自己亲眼见到的,还是不一样。我不过是听了一个故事,而他每天都在拼命生存。


▲ 阿里的盐湖,打工人



路上


那时候交通还很不发达,为了省钱,我坐绿皮火车硬座,长途车,搭便车,坐卡车后厢,很多时间都消耗在路上,从敦煌到乌鲁木齐要好几天,在各种漫长的时间里,窗外是长时间不变的风景。


我只有两件事可以做,一件是在路上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你会跟他们聊天,他们会讲各种各样的故事。那些故事描述了一个在那个时刻,和我之前接触的圈子完全不一样的,但同样有代表性的,真实的中国。


那趟旅行中,我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这些人和我之前接触的人非常不同,到新疆西藏打工的人最多,还有在路边开餐馆小店的、卖苦力的、开长途货车的、混帮派的、吸毒的……什么人都有。我跟这些人一辈子只有一次这样的交集,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他们会讲很多自己的故事。我发现,每个人背后都有很多故事,你要真心跟他交朋友,做真诚的倾听者,他就会讲给你听。我就这么一路倾听着他们的故事,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另外一件事就是一个人长时间坐车、走路、看风景、在凌晨黄昏或者漆黑的夜里,可能在胡思乱想,但很多时候是什么也不想。人的大脑似乎在醒的时候就一直会转个不停,很难有停下来的时候,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另外一种“烧脑”的经历,就是大脑一直在高速地转,然后物极必反,它就累了,会进入一个什么都不想的状态,时空仿佛凝固了,静止了,大脑“死机”了,眼前的画面也没有任何意义。刚出发的时候,我还是钻牛角尖的状态,很“烧脑”。但我出去了没几天,很快就发现,我不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了,我忽然就觉得这都不是事。很多看起来天大的事,当你换个环境,换个角度,也没那么可怕。


我真正看见自己,放过自己,仍然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但当时看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雪山大漠,确实阶段性地疗愈了我。


▲ 骑行中国的老人,新疆



的几点收获


那以后,我就觉得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可能过程会很曲折,但总会解决的。


在去西部之前,我只关心自己的事,自己开不开心,感情顺不顺利,工作学习怎么样。在那之后,我好像就开始关心这个世界的事儿,自己的事儿当然也重要,但是你知道还有一个很大的世界,很多可爱的活生生的人,很多需要改变的事情,你自己的事就没有那么重要。(当然这几年做诺言,我又有了新的认知,自己仍然重要,最终追求的是内外合一。)


现在回头看,可以总结几点收获吧。


一、相信直觉,选择臣服


类似开头那种不确定的场景在那次旅途中又发生过很多次,我任由命运带着我去到新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人,发生各种情况,有常规有意外,遇到问题再去解决问题。在兰州火车站人潮汹涌的售票窗口,把行李交给刚认识的陌生人,因为我需要加塞挤窗口给我们俩买票;在新疆丢了行李又失而复得;没有路的草原上,在卡车露天的后厢颠簸,一天内经历雨雪冰雹,旁边就是两包雷管炸药……


我很庆幸在年轻的时候选择相信我的直觉,跟着感觉走,让命运把我带到该去的地方。当时没有做任何攻略,所有的目的地和交通方式和住宿都是临时决定的。这种体验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但它对我认知的改变是深刻的。那时候,我把自己置于一个别无选择的境地,只要不放弃,唯一的选择就是:相信(未来旅途上的问题都能解决,我的问题也会解决),臣服(接纳所有的现实和意外),行动(积极解决问题,继续前进)

这个循环伴我走过三个月两万多公里的旅途,也伴我走过那之后所有的日子。


二、寻找不同,寻找同类


当时最大的一个收获,是对于“我是谁”有了新的认知。很多人的痛苦在于:我很平凡,我跟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芸芸众生,我只是其中的一个。但你只要做任何一个非主流选择,做一件不一样的事,你可能对于“我是谁,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会开始有不一样的感觉。


表面上看,这一趟西部之旅回来,我回归正常,该学习学习,该生活生活。但在四年之后,我遇到一诺,我俩刚认识的时候一起去爬山,然后我们俩就聊西藏,也聊很多大问题,聊得很开心,后来就在一起了。她是 2000 年去的,跟我去的时间隔了 4 年。我很感恩遇到她,我们之间有很多欢乐、默契又深入的谈话,是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莫大享受。


每个人都在寻求不同,当我们变得不同,又越来越渴望寻找到同类。


非主流的选择造就独特的我们,独特的我们在一起就会有很多共同语言。所以为什么说小众的人在一起,就更容易构建起深层次的关系,这个深度关系不见得说你们俩一定要聊过多久,但是一定会有感觉,互相有磁场有吸引。这个东西其实就是来自于你们对彼此的认可,这个认可和感觉往往跟一些小众的经历有关系。


奴隶社会一直就是小众,诺言源于奴隶社会,更加小众,但我们讲的其实是大众内心的渴望。我一直在思考作为一个学习型产品,诺言有什么不一样?说句通俗的话,它是基于深度连接的,我们认为深度连接比学某个具体的知识或者能力更重要,当下你想学什么,在网上没有唾手可得的资源呢。


三、真正的改变是如何发生的


我本人发生改变的过程不建议模仿,确实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年代久远,也不具备可复制性。但本质的问题是,真正的改变如何发生?


我个人的体会是,改变发生的基础是信念和深度关系。


▲ 去珠峰的路上

很多人都想改变自己,书里也有很多这方面的体系,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不止一个关于“个人升级”、“跃迁”的方法论,但是回到自己身上仍然很难。因为真正的改变的起点是信念,也就是“我要”。这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其实没有那么容易,它往往涉及到心灵最深处的感知,你可能有一个个人的困境,突然到了一个新环境,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内心的极度痛苦。这种冲击是不舒服的,但舒服的时候人怎么会改变呢?


有了信念,有了动力以后,不应该是行动吗?


如果这么直接,那改变还是个事儿吗?太多人想行动但就是能量不足,刚启动就累着了,然后就需要躺平休息。这时候,我们都想得到周围人,特别是那些我们在意的人的肯定和鼓励。关系给我们能量,关系越深度,充电效果越好。


记得那一路上,我遇到很多萍水相逢的人,一别之后就是天涯,很多人彼此都不知道名字,但我仍然认为我们之间是深度关系,因为真实,因为坦诚。沟通的目的如果只是交换信息,就没有太多情感流动,也谈不上深度关系。有了情感的流动,就不仅仅是信息交换,更是能量交换。那次旅途对我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我不记得改变发生在哪一刻,但我深深感激路上遇到的每个人,他们给了我改变需要的能量。一诺说每个人都是太阳,每个人都有磁场,也是这个意思。


四、改变是偶然的


很多人看重知识和信息,总觉得我一定要学到多少多少东西,包括诺言课做到第四年,有人就认为我一定要把这四年的课都学了,我才能学会学通,然后就觉得这太慢了还是算了吧。但其实这个假设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改变这件事,跟你学多长时间没啥关系,是非常偶然的。学习或者说教育这件事情,一定要放下,听起来特别矛盾,但很多人可能有这种体验,你越想达成某个目标,就越达不到,然后你放松一点,可能不经意间就达成了。人在不焦虑不紧张的状态下,更容易专注,也更加敏锐,更容易有灵感,就可以学到真正需要深刻理解的东西,而不是表面化的知识。


我觉得最有价值的,是给大家营造一个放松的环境,一个安全的场域,进了这个场域之后,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改变。你不需要把所有课程学完,因为很多课的最终指向的都是一样的,所以任何一节课、一个直播都有可能影响到你,你可能突然就悟了,然后就一通百通。


这一点有点像一诺在直播里讲到的一句话,她说我们很多人遇到的困境,不管是婚姻、家庭或是工作上的问题,都是一个入口。你从哪个入口进去,都是有可能开悟的。有人会悟得快一点,有人慢一点,但如果你不能进入放松接纳的状态,就会比较难。


▲ 磕长头的人们,拉萨大昭寺




我仿佛又看到了在无尽草原上的公路边,那个苦苦等待的青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人生中几乎再也没有遇到这种 24 小时以上的独自等待。


暂停与等待,都是生命的馈赠,那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也是改变的入口。







写在后面:


文末推荐了我几篇旧文,对照着读可能还挺有意思的,特别是第一篇《如何选择》,感觉是本文的姊妹篇,但那是太久之前写的,该写续篇了。


前阵子一诺生日(生日快乐!),诺言发了一个征集帖,让大家说说自己在社区的改变,收到了 200 多条评论,甚至有不少诺友写了近千字的小作文,看了让人非常感动,也希望更多朋友能在这里获得真正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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