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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精彩回顾】

2016-02-13 迟子建 小说月报

作家迟子建



迟子建访谈:捡拾人性珍珠镶嵌在山巅



“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以这个纷纷扬扬的句子给长篇小说《群山之巅》来个意味深长的收梢,作家迟子建对自己的知天命之年有所交待。只不过,她笔下北中国茫茫山林中龙盏镇上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并未被大雪覆盖,屠夫辛七杂、“小仙”安雪儿、法警安平、殡仪馆理容师李素贞等人物在时代变迁下的命运起伏、情感摆荡在漫天飞雪下愈发令人唏嘘。


2014年秋天,完成新作后的迟子建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着一种莫名的虚空和彻骨的悲凉”,连心都是“颤抖的”,她在“后记”中写道。她不担心写作题材匮乏、灵感源泉干涸,但她清醒意识到每一部作品的不完美,《群山之巅》也是如此,“小说本来就是遗憾的艺术。但这种不完美,正是下一次出发的动力”。


2015年初的北京图书订货会上,她现身《群山之巅》首发式。虽说写了30年小说,长篇也出了好几部,在如此人流熙攘的现场和评论家、媒体交流,对她来说仍是破天荒的事情。或许在遥远的北极村,在冰天雪地包围的小屋里,她最觉得自如,那些多年积累的故事,那些酝酿中的人物,才会在纸上纷至沓来。



△记 者:事实上,《群山之巅》的源头要追溯到2001年你和爱人那次去中俄边境对一位被误解的老战士的探访。十多年过去了,这份记忆终于以一部长篇小说方式有所了结,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你酝酿最久的一部作品吧?


▲迟子建:是啊,十多年前的那次探访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还记得老人家里歪歪斜斜的泥草房,记得他讲述这一切时泪光闪烁。站在那个泥地院子里,能听见黑龙江的流水声。在人性之河中,不知有多少这样屈辱的泪花,被我们忽略和漠视了。幸运的是,这样的泪花最终还是被我当做文学的珍珠拾起,镶嵌在《群山之巅》。


△记 者:一直以来,你的写作风格非常写实,《群山之巅》中偶尔会有超现实意味细节出现,比如屠夫辛七杂的刀,比如安雪儿眼中的花草林木,这样的表现方式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也有过,这么处理的用意在哪里?


▲迟子建:写作《额尔古纳河右岸》前,我探访过那个鄂温克部落。关于其中一些“超现实”的情节还是在采访中得来的。比如萨满在跳神时,法力加身后,确实有灵异事件发生,我不过用文学的方式再现。我自童年起建立的世界观就是万物有灵,一棵草,一朵花,甚至一片云,都是有来历的。这也是受鄂伦春人影响,我小时候生活的山镇离鄂伦春人的居住地很近。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我们用肉眼看不到的未知事物。


△记 者:《群山之巅》的叙事方式是倒叙,又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倒叙。《白雪乌鸦》出版时采访你,我曾说你在叙事和结构上不是“为难读者”的作家,你表示采用何种叙事取决于题材本身,你怎么来处理题材和结构的关系?


▲迟子建:其实一部小说孕育成熟了,最难的是以什么形式让它诞生。我的长篇小说都是因内容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结构,也就是不一样的叙事策略。比如《伪满洲国》写十四年的历史,采用编年体结构,因为这部作品人物众多,编年体的好处是人物可以断章似的出现;而写《额尔古纳河右岸》,我用了一个老女人一天中的自述来讲述鄂温克这支部落近百年的历史;《白雪乌鸦》因为写的是百年前的哈尔滨大鼠疫,所以我用“进行式”,力图把读者带入那个情境中。《群山之巅》描写的是当下生活,每个人物都有要叙述的过往,所以采取的是倒叙方式,就是每个章节都有回忆,这样历史的纵深感就天然地融入当下生活的肌理之中。


△记 者:“后记”中你提到写作《群山之巅》两年中曾因颈椎问题引发眩晕而两度中断,除了健康原因,就写作本身而言这个新长篇的写作困难吗?


▲迟子建:这部长篇遇到的最大困难是如何处理李素贞、唐眉这样的女性。她们身上的“罪”,是法律认定的罪更重要,还是自我发现的罪更重要?我显然更看重后者,因为自我发现的罪,也就是忏悔,有着未泯的人性之光。


△记 者:龙盏镇上不乏英雄,有的像辛开溜这样被怀疑和揶揄,有的像安大营那样被刻意遮蔽成为英雄的真相,也有像绣娘这样活在普通人中却有不平凡之处,书中人物哪一位称得上你心目中的英雄?


▲迟子建:其实每个人在不同的角度都可以称作英雄。辛开溜忍辱负重一生,写他最后的顽强呼吸时,我的眼前闪现的是英雄的影子。李素贞因对丈夫的意外身亡心怀愧疚,要为丈夫赎罪,从此在火葬场给死者理容只收取一半费用,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种行为也比较英雄。甚至老魏这样的龙盏镇异人,追求新生事物,向单四嫂求婚后,因为步行回龙盏镇,从自然界获得启示,这样的人不可能真正钟情于哪个女人,所以他跟单四嫂坦白不能娶她了,这也很勇敢。


△记 者:还有一点也令我有感触,龙盏镇上的很多人物身上都隐含着世俗意义上好人和坏人的双重特质,也许在现实面前,一个人选择做好人还是做坏人是相当偶然或者两难的事?


▲迟子建:我非常喜欢托尔斯泰和雨果的作品,是因为他们都写了大时代中复杂的人。天堂与地狱,好人与坏人,也许就是一步之遥。在这一步之遥中,一个人物思想的裂变,永远是小说家应该关注的。


△记 者:你在“后记”中也说过,书中很多人物都是有来历的,人物原型及其经历用在小说中要面临取舍,想必这当中不乏别具深意之处,比如绣娘这个人物,比如安雪儿,特别是战后遗留在华的秋山爱子母子那条线,能说说这些人物的来历和玄机吗?


▲迟子建:十五年前写作《伪满洲国》,我读了大量史料。比如东北光复后,没有被遣返的日本女人大都嫁给了中国人。而很多男性日本战俘被押解到苏联,修筑铁路,客死异乡。所以秋山爱子和她日本丈夫的遭遇是有史实依据的。太一郎之死和秋山爱子遭中国人强奸,都是人性的悲剧,也是战争的悲剧。在《群山之巅》中,我刻意把秋山爱子埋藏在“幕后”,她其实一直通过辛开溜,通过那册毛边纸画册,活在龙盏镇。她最终去西伯利亚寻日本丈夫也是合情合理的。秋山爱子事实上有过三个男人,日本人,中国人,苏联人。这个女人身上承载的战争苦难,可想而知。所以写到她的儿子季莫廖夫来龙盏镇寻辛七杂,认他这个中国哥哥,我有一种流泪的感觉。


△记 者:经济的发展、城市化进程对乡村和传统生活方式的侵袭是现实的无奈,书中龙盏镇镇长唐汉成担心矿藏被开采会毁了当地美丽的自然风光,这种对经济发展、物欲膨胀引致远离尘嚣的偏远小镇也被波及的担忧也是你的忧虑吧?


▲迟子建:开发是没有错的,但攫取式的开发令人遗憾。唐镇长这个人物隐含的不是我个人的忧思,而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忧思。


△记 者:书名叫《群山之巅》,书中写的多是卑微的小人物,这个书名寓意何在?


▲迟子建:首先,从地理位置来看,这个小镇处于群山之巅,还有,这样的意象与我的文学理想契合,就是我说过的,小人物身上也有巍峨。


△记 者:死囚器官移植、军队腐败、大学寝室投毒、虚构英模事迹……这么多近年来的社会新闻在你的一部作品中有所对应是不多见的,这样直面现实的写作能视为你在写作上的某种变化吗?


▲迟子建:在一个以经济发展为主体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成为世外桃源,罪恶一样抵达鸟语花香之地。作为作家,关注时代和社会生活,写它的病,是希望它健康。


△记 者:如今是小说家的好时代,中国的社会现实丰富、多元、张力十足又不乏戏剧性、荒诞感,可是这样的外部世界也是对小说家的一种压力吧,现实那么精彩,小说家如何超越现实?


▲迟子建:小说家既不能坐井观天,也不要被现实生活的汪洋大潮所裹挟。小说家既要保持自己对现实的洞察力和勇气,更要保持艺术上的自由和独立,这样才能超越现实。


△记 者:采访过你几次,都谈到写完一部作品特别是长篇之后的那种纾解、释放,这似乎是目前写作之于你的重要意义之一——对题材带来的心结进行释放,对自己有所交待。


▲迟子建:写完《群山之巅》,我去香港科技大学做驻校作家。北国正是冬天,可香港还鸟语花香。因为寓所临海,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要去海边散步。我曾想在如此环境中完成一个短篇,可是只开了个头就觉得疲累。《群山之巅》带给我的疲劳还没消除。作家是需要养气的,尤其是长篇之后。所以那期间我尽情享受南国暖阳,我知道未来的风雪还等着我。


△记 者:你在《群山之巅》“后记”和此前北京图书订货会的活动现场都提到了你的50岁,认为这是个意义非凡的年纪,对于写作来说,你的50岁意味着什么?


▲迟子建:我真的是在无知无觉中写了三十年,用笔把自己送到半百之人的行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50岁肯定不是黄金年华了,但它却是写作的黄金年华。因为你有了人生更多的历练,有了更丰富的艺术积累。


△记 者:你是位在题材上和风格上十分连贯、一致的作家,成长环境和地域文化给了你充分的文学滋养,你写东北就如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莫言的高密、贾平凹的商州……你怎么看作家与其地域背景的关联?


▲迟子建:作家和地域的关系,仿佛心脏和躯壳的关系。躯壳可以是死寂的,可有了心(一个作家的灵魂),这具躯壳就活了,有了光彩。想把身处的地域环境用文字照亮,还是要靠作家的艺术之心,或曰诗心。没有诗心,徒劳地描摹地域风情,是空洞无物的。


△记 者:说到来自东北的女作家,萧红是不能忽略的存在,能说说这位文学前辈、东北老乡的作品带给你怎样的感受吗?看了去年那部萧红传记电影《黄金时代》吗?有何观感?


▲迟子建:直到不久前我才看了《黄金时代》,许鞍华能把作家传记片拍到这个程度已属不易。因为演绎作家,等于拿心灵开刀,是吃力的事情。但她采用的这种形式,多线头的讲述,有点散漫。萧红在别人的讲述中,有被消解和误读的危险。我喜欢萧红的作品,她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丰碑式的作家。尤其是她的《呼兰河传》,是她文学的绝唱,也是我们文学宝库中的经典。



——摘自《中华读书报》,记者丁杨





每个故事都有回忆

——长篇小说《群山之巅》后记



文/迟子建



二〇〇一年八月下旬,我和爱人下乡,在中俄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遇见一位老人。我在当年的日记中这样记载:“进得一户农家,见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衣衫破烂,家徒四壁,坐在一块木板上,望着他家菜园尽头苍茫的黑龙江水……他对我说他是攻打四平的老战士,负伤时断了三根肋骨,丢了半叶肺,至今肺部还有两片弹片未取出来。他说文革时他挨批斗,揍他的人说,别人打江山都成烈士了,你能活着回来,肯定是个逃兵!老人说到此气得直哆嗦。他说政府每月只给他一百多块的补助,连饭都不够吃,前几天他刚赊了一袋米回来。老人的儿媳埋怨老人这种状况无人关照,前两年有记者来访,走后也是不了了之。我觉得很悲凉,一个打江山的人,是不该落得如此下场的。我给了他一点钱,他坚决不收,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说这只是让你买袋米的钱,他这才泪汪汪地收下。”


我还记得从那儿回来后,我爱人联系这座村庄所属县域的领导朋友,请他们了解和关注一下老人的事情。不久后他还跟我说,事情有了进展。可是八个月后,他在归乡途中遭遇车祸,与我永别!与爱人相关的人和事,在那个冰冷的春天,也就苍凉地定格了!直到几年前,我听说某驻军部队的一名年轻战士,因陪首长的客人,在游玩时溺亡,最终却被宣传成一个救落水百姓的英雄,这个故事,唤醒了我对那位老人的记忆,也唤醒了我沉淀着的一些小说素材。


爱人不在了的这十二年来,每到隆冬和盛夏时节,我依然会回到给我带来美好,也带来伤痛的故乡,那里还有我挚爱的亲人,还有我无比钟情的大自然!社会变革过程中产生的各类新规,在故乡施行所引发的震荡,我都能深切感受到。


比如火葬场的建立,在它开工之初,很多老人就开始琢磨着死了。因为那里的风俗,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大都为自己备下了一口木棺材,而火葬场的烟囱一旦冒烟,他们故去,就不能带棺材上路了。我还记得火葬新规是那年十月一日生效的,在此之前,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对那些濒临死亡的老人做了普查,告知亲属,凡是死在这个日期之后的,必须火葬,棺材要么自己处理掉,要么上缴,统一焚毁。我姐夫的母亲,由于心肺功能严重衰竭,昏迷多日,仅靠氧气维持微弱的生命。医生都以为她活不过九月的,家人也为她打下棺材,可她却顽强地挺到十月一号,成为那座小城火葬的第一人。只因多活了一天,她的棺材只得劈了,作为烧柴,让儿女们痛心不已!那天送她的人很多,人们都围着焚尸炉转,想看看它是怎么烧人的,因为那儿也是他们最终的去处啊。活过那个日子的老人们,对有朝一日会被装进骨灰盒充满恐惧。我外婆在世时,提起火葬就咋舌,埋怨自己活得长,不能带着棺材去见我外祖父了。


处决死刑犯改为注射死亡法,在老百姓中也引发了不少的议论。有人说,杀人偿命不用吞枪子了,死刑犯死得舒服了,是不是杀人的罪犯就会多了?我知道在山间法场发生的故事,即将消失,在回乡过年时,特意去采访老法警,他们讲述的那些裹挟在死亡中的温暖故事,令人动容。我母亲当时还冲我撇嘴,说大过年的,采访杀人的事做什么?


一个飞速变化着的时代,它所产生的故事,可以说是用卷扬机输送出来的,量大,新鲜,高频率,持之不休。我在故乡积累的文学素材,与我见过的“逃兵”和耳闻的“英雄”传说融合,形成了《群山之巅》的主体风貌。


对这样一部描写当下,而又与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纠葛的作品,哪种形式进入更适合呢?我想到了倒叙,就是每个章节都有回忆,这样方便我讲故事,也便于读者阅读。


闯入这部长篇小说的人物,很多是有来历的,比如安雪儿。离我童年生活的小镇不远的一个山村,就有这样一个侏儒。她每次出现在我们小镇,就是孩子们的节日。不管她去谁家,我们都跑去看。她五六岁孩子般的身高,却有一张成熟的脸,说着大人话,令我们讶异,把她当成了天外来客!她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我曾在少年小说《热鸟》中,以她为蓝本,勾勒了一个精灵般的女孩。也许那时还年轻,我把她写得纤尘不染,有点天使化了。其实生活并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所以在《群山之巅》中,我让她从云端精灵,回归滚滚红尘,弥补了这个遗憾。


再比如辛七杂。在我们小城,有个卖菜的老头,我们家一直买他种的菜。有年春天他来我家,问我们想要多少土豆、白菜和萝卜做越冬蔬菜,他下种的时候,心里好有个数。他肤色黝黑,留着胡子,裤子和鞋上尽是泥,但面目洁净。那天太阳好,他站在院子里,说着说着话,忽然从腰间抽出烟斗,又从裤兜摸出一面凸透镜,照向太阳,然后从另一个裤兜抽出纸条,凑向凸透镜,瞬间就把太阳火引来了,点燃烟斗,怡然自得地抽着。我问他为什么不用打火机或是火柴,他撇着嘴,说天上有现成的火不用,花钱买火是傻瓜!再说了太阳火点的烟,味道好!所以这部作品的开篇,我让辛七杂以这样的方式亮相。


辛七杂一出场,这部小说就活了,我笔下孕育的人物,自然而然地相继登场。在群山之巅的龙盏镇,爱与痛的命运交响曲,罪恶与赎罪的灵魂独白,开始与我度过每个写作日的黑暗与黎明!对我来说,这既是一种无言的幸福,也是一种身心的摧残。


伏案三十年,我的腰椎颈椎成了畸形生长的树,给写作带来病痛的困扰。再加上更年期的征兆出现,满心苍凉,常有不适,所以这部长篇我写了近两年,其中两度因剧烈眩晕而中断。记得去年夏天写到《格罗江英雄曲》时,我在故乡,有一个早晨,突然就晕得起不来了,家人见状吓坏了,不许我写作,说是命要紧,还是小说要紧?我躺在床上静养的时候,看着窗外晴朗的天,心想世上有这么温暖的阳光,为什么我的世界却总遇霜雪?无比伤感。想想小说中那些卑微的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多么不易!养病之时,我笔下的人物也跟着“休眠”,我能更细致地咀嚼他们的甘苦。


从第一部长篇小说《树下》开始,二十多年来,我在持续的中短篇写作的同时,每隔三四年,会情不自禁地投入长篇的怀抱。《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和《白雪乌鸦》等,就是这种拥抱的产物。有的作家会担心生活有用空的一天,我则没有。因为到了《群山之巅》,进入知天命之年,我可纳入笔下的生活,依然丰饶!虽说春色在我面貌上,正别我而去,给我留下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越来越深的皱纹,但文学的春色,一直与我水乳交融。


与其他长篇不同,写完《群山之巅》,我没有如释重负之感,而是愁肠百结,仍想倾诉。这种倾诉似乎不是针对作品中的某个人物,而是因着某种风景,比如滔天的大雪,不离不弃的日月,亘古的河流和山峦。但或许也不是因着风景,而是因着一种莫名的虚空和彻骨的悲凉!所以写到结尾那句:“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我的心是颤抖的。


长篇完稿,并不是划上真正的句号了。我将稿子传给了我始终喜爱的《收获》杂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杨柳,以及九久读书人的杜晗。杨柳率先检阅了它,对它给予肯定,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接着是杜晗,她说喜欢这部长篇的气韵。我静心等待《收获》的意见,程永新编务繁忙,直到中秋假日,他才抽出时间,集中精力读完这部长篇。他在邮件中写道:“你的小说构建了一个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只这一句,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在出版之前,最后一个读它的是李小林老师。她既是我尊敬的编辑家,又是一位能够交心的朋友,她的艺术感觉一直那么敏锐。她在读完作品后,与我有过电话长谈。她欣赏它,但针对其中一章,提出了非常有见地的意见。这样我综合编辑们的意见,在十月又改了一稿,在落叶声中,终于将它定稿了。


尽管如此,我知道《群山之巅》不会是完美的,因为小说本来就是遗憾的艺术。但这种不完美,正是下一次出发的动力。


让我在五十岁的秋天,以一首小诗来结束《群山之巅》之旅吧。



如果没有地壳亿年前的剧烈运动,

没有能摧毁和重建一切的热烈熔岩,

我们怎能有与山川草木同呼吸的光辉岁月!

激烈的碰撞和挤压,

为大地插上了山峦的翅膀,

造就了它的巍峨!


也许从来就没有群山之巅,

因为群山之上还有彩云,

彩云之上还有月亮,

月亮背后还有宇宙的尘埃,

宇宙的尘埃里,

还有凝固的水,燃烧的岩石

和另一世界莫名的星辰!

星辰的眸子里,

盛满了未名的爱和忧伤!


如果心灵能生出彩虹,

我愿它缚住魑魅魍魉;

如果心灵能生出泉水,

我愿它熄灭每一团邪恶之火,

如果心灵能生出歌声,

我愿它飞越万水千山!


我望见了——

那望不见的!

也许那背后是银色的大海,

也许是长满神树的山峦,

也许是倒流的时间之河,

也许是无垠的七彩泥土,

心里身外,

天上人间,

一样的花影闪烁,

一样的五谷丰登!



2014年10月18日 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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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2016年第2期,2016年2月1日出刊,总第4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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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见的声音__少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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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2016年增刊1期中篇小说专号,2016年1月出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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