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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现在时·阿袁

2016-10-12 阿袁 小说月报

今晚继续推荐《小说月报》2016年10期选载的中篇小说《苏黎红小姐》,并分享“作家现在时”栏目阿袁访谈。更多新刊精彩内容,敬请期待。



阿袁,本名袁萍。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鱼肠剑》,小说集《郑袖的梨园》《米红》《梨园记》等。作品多次入选各种选刊、年度选本和小说排行榜。曾获上海文学奖、中华文学奖等奖项。中篇小说《鱼肠剑》《子在川上》分获本刊第十四、十五届百花奖。现为南昌大学中文系教师。




作家现在时·阿袁



Q:小说月报  A:阿袁



Q:请您介绍一下最近读过的某本书。


A:最近一段时间读的书较少,因为一年来人在法国,用行李箱带过去的书只有四本:一本是戈迪默的《保守的人》,另三本是马洛伊·山多尔的《伪装成独白的爱情》《一个市民的独白》《烛尽》。如果可着性子饕餮,三下两下就读完了,所以我只能细水长流,像回到了以前那没有什么书读的中学时光。这也好,俭省着读书的感觉也颇有味道。如今这个时代不患寡而患多。四本都是好书,先读的是《伪装成独白的爱情》,已然觉得好,等到读《一个市民的独白》,更觉好了。怎么个好法呢?可以说,大声鞺鞳,小声铿锵,横绝六合,扫空万古。



Q:在您评价作家的私人尺度里,最看重的是哪一点?


A:一如马尔克斯汪洋恣肆之才华,一如汪曾祺亦谐亦庄之有趣。



Q:您是否有固定的私人写作习惯?


A:下午不写作,晚上不写作;心情大好时不写作,心情不好时也不写作。



Q:您认为作家是可以培养的吗?


A:作家分两种,一种是李白和杜甫式的,一个有“斗酒诗百篇”的大才华,另一个有“大庇天下寒士”的大心肠,大才华和大心肠,都是天赋,而非人力;另一种是贾岛式的,“二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听着又心酸又好笑,写作如果是这么痛苦的事,不若不写,去改做其他的事。人到这世上,总有一“善”的,有人善庖,有人善贾,有人善婢。你若想把一个天生的婢子培养成千金小姐,这是逆天而行,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我这么说,好像是持作家不能培养的论调,其实也不尽然,我只是在说,一流的婢子是天生,一流的作家也是天生。你可以把一流的婢子培养成二流的作家,或者说把一流的作家培养成二流甚至三流的婢子,但绝对不能把一流的婢子培养成一流的作家。虽然有些大作家,比如美国南方作家麦卡勒斯,比如雷蒙德·卡佛,都读过写作学校,但这只能说是凑巧罢了,他们其实读不读最后都是会成为大作家的。



Q:除了写作之外,您最希望拥有哪种才华?


A:唱歌。张爱玲的人生有四恨,我只有两恨,一恨没有一头鸦鬓,二恨没有唱歌的才华。就因为第一恨,我描写美人时,总喜欢写“鸦鬓粉腮”,在我看来,美人的第一条件就是有鸦鬓,只要有了一头鸦鬓,就算她眼睛小点,鼻子塌点,那也不妨;而因为第二恨,我很容易在一分钟之内爱上某个男人,当那个男人像老狼那样开口唱歌,我立刻就心荡神驰——我也就是在那种时刻理解了“心荡神驰”这个词语的。如果那个男人在那时候向我求爱,我想自己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了,因为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在那种时候向我求过爱。也不知这是我之幸抑或不幸。



Q:请描述一下您与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的关系?


A:有一年,我不记是哪一年了,上海的谢锦老师约写一篇关于我所在城市的小说,像王安忆《长恨歌》或池莉《她的城》那种,这让我第一回认真思考我与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的关系,思考的结果是:虽然生活在这座城市二十年了,但我对它几乎是不了解的,更没有产生水乳交融的感情,我对它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憎,有点形同陌路的意思。这或许也不怪这座城市,而是我自己的问题:对任何一个大地方,大到一个城市的概念,就不容易有主人翁的心态。你跟它之间“如何如何好”或“如何如何坏”,都是有了感情之后才有的恩怨。这么说,可以理解为薄情,也可理解为自卑或自微。对一个小空间,比如一所学校或一间屋子,我往往会生出打量之意,进而或爱或憎。而对城市,即便是我生活的不算很大的城市,也还是觉得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最后谢锦老师约的那篇小说我还是没写。



——《小说月报》2016年第10期封二专栏







小说:我的出世与入世之门



文│阿袁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遁世方式。阮籍遁到酒里,据《晋书》言,籍能饮酒两斗,大醉六十日。王维呢,遁入禅,虽为大唐右臣,却不理世俗事,日饭十数名僧,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最妙的是陶渊明,这浔阳柴桑的名士,干脆躲进了千万朵桃花之中,“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何其美也。这是最风情的遁世,比醉醺醺的阮籍体面,比青灯黄卷的摩诘有情味,甚至比化鲲鹏逍遥的庄子,也更妩媚让人迷醉。


陶渊明的桃花,看似家常,其实是最不易得的。在这喧嚣的世间,你到哪里去弄到那一大片地呢?没有那片地种你的千株桃花,你又哪里做得成那个花下之人?倒是庄子那一套,实现起来相对更容易些。反正都是虚景,鲲也罢,鹏也罢,九万里扶摇直上也罢,都是意念的东西,只要闭上眼睛,就到了南冥,就到了天池。明明自己只是个漆园小吏,靠卖草鞋贷粟为生,也不怕。庄子看破它,人间功名与富贵,庄子视它为浮云尔。这种出世的手段,对于现实中困窘的人,是可用的。物质有时是不能超越的,人家有家财万贯,你一文不名,怎么办呢?也不能移花接木,也不能无中生有。只好用庄子这一招——在精神上战胜他。精神是无形的,可也正因为无形,倒成为可能了。


小学时的我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藐视我那些相对有钱的同学的。那时我当然不知道庄子,可我开始读小说了。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几乎是不读书的,大家书包里的东西千奇百怪,男孩子书包里有弹弓,有玻璃珠和画片,女孩子书包里有鸡毛键和糖纸,可书一律只有两本,一本算术,一本语文。至于其余的阅读,便只剩下连环画了。但我不一样,我父亲是个语文老师,所以,我不但读了《水浒传》,读了《红楼梦》,甚至还读了鲁迅的《呐喊》和《彷徨》。《呐喊》和《彷徨》自然是看不懂的,因而也不喜欢,可我看懂了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看懂了夏洛特的《简·爱》,这就够了。小说给了少年时的我一对翅膀,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飞到任何地方。小说也使我成了能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摇身一变,变成伊丽莎白,最后和达西终成眷属;变成简爱,最后和罗彻斯特生死相依。世界一下子大了又小了,人生甜蜜了又忧伤了,现实生活虚化了。身边的人和物都飘飘忽忽的,成了影子,她们穿漂亮的花裙子也罢,她们扎漂亮的蝴蝶结也罢,我一概看不见——即便看见了又怎样呢?我可以给我自己穿上世上最华丽的衣裳,我驾着南瓜车,穿着水晶鞋,去和我的王子共舞。现实世界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忍受的,不管是物质的清寒,还是家务的繁重,还是学习的压力,我都不怕。我笑吟吟地,又安静又温柔地守在我的角落里。我是有两个世界的人,一个世界让我不安了,我就背叛这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我在我的世界应有尽有。


即便后来,我去一个大城市读大学,我也是借助小说变得刀枪不入的。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和繁华,是我从前不曾见识过的,但它从来不曾伤害过我,也不曾诱惑过我。外面的世界再好,城市的生活再好,好得过我的小说么?只要周末我去趟图书馆,回来再把我的床帘一拉,我就与世隔绝。至于帘外的西府海棠、描眉搽胭脂的室友,以及来串门的长满青春痘的男生,都虽有却无。我活在我的小说里,在小说里我风华绝代,顛倒众生;在小说里我历尽千年,看破红尘。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我妍,我也媸;我足不出户,我又夜行千里;我什么都没经历,我又什么都经历了。


所以,小说于我而言,完全是私密的。它脱离了社会的意义,不仅与政治无关,与伦理无关,也与责任无关。我这样说,不是想否定小说这门艺术的多元价值,也不是在持一种消极的小说观,认为它只是一种消极的精神鸦片。它当然不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小说态度:鲁迅用它呐喊和批判,普鲁斯特用它缅怀和伤感,还有的人,用它飞短流长。即使是一个人,小说的态度也会呈现出阶段性的不同。比如我,从前把它当做遁世之道,这种遁世其实带有理想的色彩,不仅仅是因为不热爱现实的人生,而是因为对人生有更浪漫的期待。像李白的诗歌一样,因为是爱的,所以想更多地爱。所以,它看似出世,其实呢,却是入世。而后来呢,我不仅读小说,而且偶尔还写小说。小说这时就像伍迪·艾伦的《开罗的紫玫瑰》里的电影,而我是西塞莉亚,我有些厌世了,也悲观。职称呀,儿女呀,复杂的人事呀,流逝的华年呀,都让我觉得无力。于是我要借小说再次逍遥,却不能了。现实过于周密,它几乎无处不在;现实也过于沉重,我的翅膀负荷不起。再说,我也没有那垂天之翼,我只是蜩,只是学鸠,在榆树和枋树之间来回相撞。明白了这一点,我十分忧伤,因此我的小说也是忧伤的——而且这忧伤是饮食男女的忧伤,丝毫没有天地精神的气质。它琐碎,它絮叨,这种风格其实我是不想的,这也有违我的小说初衷。我这一次倒是真想遁世的,结果呢,却更深地入世了。现实和小说在我这里再一次模糊了界限,只不过这次和前次不同:前一次小说是小说,现实也是小说;而这一次现实是现实,小说也是现实。


但我无能为力。我不能左右别人的小说,我甚至也不能左右我自己的小说。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对小说从一而终。







中篇小说


一九四〇年的屠夫__胡学文

(选自《芒种》2016年第9期)

苏黎红小姐__阿 袁

(选自《北京文学》2016年第9期)

六个凶手__李师江

(选自《福建文学》2016年第8期)

橙红银白__旧海棠

(选自《收获》2016年第4期)


短篇小说


谁在我的镜子里__范小青

(选自《天津文学》2016年第9期)

回乡__南 翔

(选自《作品》2016年第7期)

寻找__秦 岭

(选自《飞天》2016年第8期)

革命者__朱山坡

(选自《芙蓉》2016年第5期)

“家史”与“国史”的讲法(评论)__曹 霞

刺桐__周李立

(选自《江南》2016年第5期)


开放叙事


死者__孙一圣

(选自《人民文学》2016年第8期)

在黑夜里凝视黑夜(创作谈)__孙一圣


封二专题


作家现在时:阿 袁


《小说月报》2016年第10期,2016年10月1日出刊,总第442期









小说月报2017 小说可以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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