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中的人性问题

——《走失的卡诺》创作谈

文/李清源

有人把《走失的卡诺》当作职场小说。这不错，但也不对。在这个小说里，职场只是个台子，演绎的则是普遍的东西：人性。人性这个话题说了几千年了，各种表述汗牛充栋，用不着我再置喙多舌。何况以人性之复杂，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但是既然写了这样一个小说，难免要就此谈一些浅薄的认识。

很多人喜欢讲“永恒的人性”。大概是我读书少，理解有误，对这个似是而非的概念一向不太苟同。宇宙间有永恒的东西吗？世上不变的唯有变，只有不存在的才会永远不死。一旦成“有”，即无永恒的可能。人性亦然。

我们都已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是错误的，现代心理学还了孟子的论敌告子先生一个公道。告子认为人性无分善恶，譬如湍水，决诸东则东流，决诸西则西流。这种论调在古代就有不少应和的大佬，在前如墨翟而言“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在后如欧阳永叔而言“性与物迁”。英国那个热衷于给私生子写信的切斯特菲尔德伯爵，也认为世人的天性是一样的，正是后天的教育与生活习惯，使得他们变得千差万别好坏不一。这些大佬们关于人性的重要讲话无异都有其正确性，但是否精确，却颇可怀疑。他们都把人当成了无辜婴孩，仿佛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白纸，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全赖社会这个大染缸。这可真是无产流氓者的福音，不管干了什么歹事，总会有通达之士据此理论替他们辩护，将一切罪过归之于万恶的社会。而以这种论调指导写作，必然会有意无意地滑向托尔斯泰主义的泥沼：底层的人因其出身而有作恶的理由，非底层的人则因其对社会资源的过多占有而天然成为批判的对象；而且越是社会底层的人，在作品里本性就越是高尚，如果是生在马棚里的私生子，简直可以供起来当圣人。这是一个覆盖了“道德正确”之花的陷阱，在“道德正确”面前，理性思辩往往踉跄后退。我觉得这应该引起写作者的注意。

如何客观表述人性，取决于如何客观认识人性。社会环境诚然重要，但是人类却并非女娲大姐捏造的工艺品，每个脑壳里都注满同样的泥浆。上帝造物的奇妙之处，就在于赋于了人类不同的性情。这种性情极可能从胚胎时就已经具备，后天的教育和环境可以约束它乃至塑造它，但却无法从根本上抹杀它。比如，你可以要求人们在同一时间学习同一门功课，甚至可以借助某种力量把所有人的脑袋都洗得像石灰一样白，但你能要求他们喜欢同一种颜色、热爱同一种食物吗？笛福坚信“只要有可能，人人都会成暴君”，他认为这是大自然赋于人类的共同的本性。这不怪他，他死得早，没有看到华盛顿是怎么干的，而且他似乎不懂历史，不知道像李世民、腓特烈二世这样天纵其才的君主要想当暴君，是没有任何人阻拦得住的。人的本性是并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从天赋里就已决定，并因此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同取向和追求。所以，忽略人的先天情感和个性差异而谈人性，很容易导致意识形态叙事，搞出类似于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之类格式化的东西。

罗伯特·勃朗宁有句被文学爱好者引用烂了的论断：他认为是爱情、希望、恐惧和信仰构成了人性。这基本上是自人心而言人性，显然不够严谨。但有鉴于老罗是个诗人，所以不能苛求。以我个人肤浅的理解，人性之形成有三要素：个体欲望、性格、环境。三要素的参差互动，最终构成了一个个独立存在的人不同的品性。这世界上有真善美这些可以奉之万世的道德追求，但绝没有可以超然于大千万象之上永恒不变的所谓人性。脱离社会而言人性诚然不可，过于强调环境而忽视人的自性差异亦是大谬。

当然，这个观点也不是什么创见，甚至可说是老生之谈，鉴于篇幅问题，也不能过多展开。在此唠叨一番，算是给写作同好——尤其是我自己提个醒吧。

中篇小说《走失的卡诺》，作者李清源，原发《当代》，《小说月报》2015年1期选载

中篇小说

走失的卡诺__李清源

（选自《当代》2014年第6期）

母亲在远行__胡雪梅

（选自《北京文学》2014年第11期）

跟尼摩船长出海__陈九

（选自《人民文学》2014年第11期）

失眠__红日

（选自《红豆》2014年第10—11期)

短篇小说

广场上有什么__王祥夫

琥珀与短篇小说（创作谈）__王祥夫

（选自《南方文学》2014年第10期）

问米__葛亮

（选自《人民文学》2014年第11期）

华屋__张惠雯

（选自《花城》2014年第6期）

华屋里的喧嚣与苍凉（评论）__洪治纲

一种蛾眉__付秀莹

（选自《作品》2014年第10期）

歧途__艾玛

（选自《作家》2014年第11期）

小幻想曲__张学东

（选自《天涯》2014年第6期）

关外__吴君

（选自《芒种》2014年第11期）

开放叙事

野草在歌唱——县城里的写作者__张楚

（选自《文学港》2014年第12期）

年度策划

35位小说家2014年私人书单分享（上）

艾玛、阿袁、陈继明、陈应松、郭文斌、胡学文、金仁顺、李进祥、石一枫、滕肖澜、王秀梅、温亚军、叶兆言

封二专题

作家现在时：赵玫

《小说月报》2015年第1期，2015年1月1日出刊，总第4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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