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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Fenng 的一次聊天

池建强 MacTalk 2024-02-02
认识大辉很久了，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墨问西东的投资人之一。上回和玉伯聊完之后，我心血来潮，想着是不是也可以约大辉比较正式的聊一次，恰好他创立的无码科技今年已经七年了。记得他在公司周年的文章中说，“七年就是一辈子”。
可不是，这七年，我们的人生状态都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他和团队把公司一步步推进到了正常的轨道上，稳扎稳打的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松弛而又不失节奏感。而我，在这段时间，从锤子科技离职，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极客邦，创立极客时间，而后又成立墨问西东公司，说来也感叹不已。
这次的聊天，主要围绕在创业主题。团队用对话的形式尽量还原了大辉的语气和观点，希望对你有启发。
老池：无码科技已经七年了，墨问西东现在还不到两年。有什么给墨问西东的经营建议吗？你对我们挺熟悉的，也是墨问的投资人。
Fenng：不要融太多的钱，如果你并不需要的话。创业这几年，我越来越理解了融资是什么，你看很多创业者和投资人之间闹得一地鸡毛。拿到投资人的钱，创业者就要对人家有交代，并且还要处理和投资人之间的关系。不同的投资人，想法又不一样，你不可能处处迎合他们。
老池：是的，墨问也没融很多钱。从创业第一天起，我就和团队说，要赚钱，要盈亏平衡。现在已经不是融资、烧钱扩张，然后上市那种叙事了。我就想老老实实做一家符合商业规律的公司，这家公司能赚钱，员工也能自得其乐。
Fenng：你知道吗？刚创业时，我说无码科技不需要是一家所谓伟大的公司，我们做一个正常的公司就足够了。因为我已经看到过太多不正常的公司。
老池：怎么理解正常和不正常？
Fenng：回到 2016 年，甚至更早的时间点，在双创和移动互联网浪潮下，诞生了很多速生速死的公司，轰轰烈烈。其中有的公司，他们不考虑盈利，总想着怎么扩大估值，甚至还有的不惜作假。你问他你们这公司怎么挣钱，他说你格局太小，现在还没到赚钱的时候。
老池：对，那会我也见过很多这样的公司。现在想想都很唏嘘，大家都奔着把规模做大，然后 IPO，但事实上，绝大多数公司都无法 IPO。我前两天还和一个创业的朋友聊，他之前融了大概 3 亿人民币，到现在，上不了市，投资人经常追他，因为他还签了一些类似对赌的协议。
Fenng：你看，这就很不正常，我们可不能做成这样。那些年，还有的创业者是另外一种状态，他特别艰苦，租个民房，然后自己也不挣钱，苦哈哈地硬撑，全靠情怀。但创业者也有家，也得为自己的家庭考虑。所以，我就感觉这种创业状态也不正常。
老池：创业成功概率很低，可能就 5%。我们不能总想着学马云，得用正常的方式做。创业者也要把自己当成具体的人，不能老情怀用事。依我看，你刚刚描述的那种创业方法，很难有长久的战斗力，听起来就很拧巴。
Fenng：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案例，所以我当时就写了那句话，先做个正常的公司，至于能不能伟大，咱走走看。无码科技肯定要做创业公司该做的事，但我们不会抽风，不会那么极端。
老池：我看了无码科技周年时你写的文章。前面五年的文章中，你都会提到公司还没倒闭之类的话。是不是在创业的前几年，无码科技还没过安身立命阶段的时候，作为公司的一号位，你会想过公司倒闭了怎么办？
Fenng：是，肯定会想，人之常情。创业者就像是一个迷途中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对未知的恐惧。我觉得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不是悲观，而是对大家负责。对于创业，我其实从一开始就说预期不要太高。
老池：把预期放低也是智慧。记得之前陆奇说，他在接受一个新工作之前，不会设任何预期，这样他适应环境的能力会更强。把最坏的情况都想到，心态反而更容易乐观，这是我的感觉。
Fenng：具体到创业做的事上，我认为是合理的预期，合理的预期是对目标理性的判断。很多创业团队最开始时，都和打了鸡血一样，把目标定得非常高，诸如要改变某个行业，重新定义某个事情。我们团队刚开始时也有这种倾向。
老池：带着创业者的傲气。
Fenng：对，所以那时候我就要和大家沟通，回归到理性上来，要谦卑，这样才能避免以后犯大错。不能一提到创业就上头，然后进入宏大叙事之中不能自拔。先把小事做好，创业有挺多脏活累活的。
老池：上头，这个词说得挺准确的。前些年，媒体特别喜欢讲这种故事。
Fenng：可能你不上头，不狂热，别人都会觉得你没有进取心，格局不够大。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用更平和的心态创业，做个正常的公司，谦卑一点，认真做事，这是底线了。别动不动就是颠覆，画大饼。
老池：画大饼，颠覆旧有事物，重新定义新事物，拿融资，然后去 IPO。这是那些年创业的叙事，那时候很多创业者不计成本地扩张，投资人对创业公司的增长速度也有要求。互相裹挟着，谁都慢不下来。
Fenng：所以我后来想明白了。融资不过是某种形式的借款，早晚是要还的。哪有天下掉馅饼的事儿。虽然说我们做的都是有限责任公司，但只要你这公司想往前走，想正常经营，那些融资就可以理解为借款。
老池：在国内创业，投资人退出的路径其实很少。要么 IPO，要么被收购。而收购这事，概率更低，所以，只要拿了机构的钱，你就得朝着那一条路走。起码几年前是这样。这两年，随着市场的变差，我估计投资人也不得已接受现实了。
Fenng：拿机构投资的时候，我和律师仔细对过合同内容，我知道那些条款意味着什么——要么是能把公司做大，做很大，让投资人好退出。要么我慢慢把投资款还上，先把公司做实，然后再慢慢做大。
老池：所以你后来其实是把机构的钱给还上了。
Fenng：对，因为要走前一条路，咱能力不一定够。并且，我也知道投资机构有自己的压力，每一期基金都有对应的时间期限。当时，无码科技团队已经有一点盈利能力了，所以我们就决定回购投资机构的股份。
老池：其实你也可以不还的，对吧？毕竟一大笔钱在账上，也能让你们更稳。再说，投资机构的生意，本身就是博概率。
Fenng：当然，回购是我们的一种选择。我内心还是希望给投资人一个交代，毕竟人家投我们的时候，预期还是蛮高的。我们的发展速度没达到预期，把钱还回去，虽然带着惭愧，但心里舒坦些，至少没让人家赔钱。
老池：你长舒一口气。
Fenng：嗯，那会儿产品有了盈利能力，我们已经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只是无法快速成倍增长。要是投资机构还在的话，我知道人家是要求速度的。如果我们速度上不去，那肯定会有冲突。
老池：我理解了。你的回答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看投资人纳瓦尔的一个观点，他说：“创建公司的过程中总会有压力，但这是令人愉快的压力。我不会在管理上浪费太多时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产品上。我们规模小、精干且自负盈亏。压力只是来自思考我们是否正在为我们的用户和我们自己构建最好的产品，以及我们做得足够快吗？”
Fenng：和我们思路很像。不管是什么样的公司，我觉得从长期看，就是要成为一家能够持续进行商业运作的公司，只有这样，你才能持续地做出商业价值来，才能养活团队，才能缴税，对吧？这是一个公司存在的意义，否则它就不应该存在。
老池：七年时间不短了。前段时间看过一组数据说，中国民营企业平均寿命只有 3.7 年，这么看，你们已经是一家比较成熟的公司了。
Fenng：成熟谈不上，小公司很难说成熟。你总是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像小蝌蚪一样。
老池：这七年里，你最大的惊喜是什么？
Fenng：团队总能做出来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东西来。这个挺好的，它说明什么呢？说明时间的积累是有价值的，它并不是说我找十倍于现在公司的人，然后在一年内就能把当下的东西做出来。
老池：所以你也愿意给团队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些事情。
Fenng：对。我们公司很少设置明确的目标，比如说什么这个功能必须什么时间发布。几乎没有。
老池：你觉得这种管理方法更好？
Fenng：以前在大公司，很多事情都是倒推的，比如这个产品 Q3 必须做完，然后大家开始排 Timeline，各个团队对齐，甚至少不了扯皮。相比之下，我觉得刚刚我选择的那种协同方法更适合我们团队。
老池：是更能激发团队的主观能动性？
Fenng：确切地说，我觉得两种做法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那既然一样，为什么还要折腾呢？熬夜发布和第二天没事的时候发布，对于用户，或者对于公司来说，并没有那么大差别。
老池：大家会有一种形式主义上的误解，认为创业公司就应该更努力，更拼。包括字节跳动等公司在创业阶段，也在推崇加班之类的文化。
Fenng：我非常反对这些。当然，也不能说别人这样做是错的。只能说，这是我的选择。类似加班、996 之类的话题，我看网上经常有人论证哪条路径是对还是错的。要我说，这点破事没什么好讨论的，你愿意干就选择这个，不愿意干就去摸索别的路径，或者实在不行，就自己创建一家公司试试。我现在不也在试吗？看看自己的选择能否构建出来一家不错的公司。
老池：没有时间节点方面的目标，那你在发布一款产品前，会给大家定一些具体的指标吗？比如一百万的 DAU 之类。
Fenng：说实话，真没有。不过，我会在产品发布后一段时间，猜测它有没有某种可能性，比如有没有达到 100 万用户的可能，但这不是目标。产品在没有发布之前，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在目标之类的地方做那么多预期。
老池：这种预期，在有的公司其实就是内耗。大家都在对一个模糊的东西做猜测，乐观的人、悲观的人最后的猜测是不一样的。发号施令的人和具体执行的人猜测也是不一样的。
Fenng：对，这完全就是浪费么，特别对于中小公司来说。
老池：我们也是你这个思路。我认为产品是长起来的，目标只代表一种预期，最终能不能达到预期，还要看产品长什么样。这和目标是不是激进之类的，没什么关系。因上努力，果上随缘么。
Fenng：并且你做很多预期之后，可能会非常受挫。因为产品不一定按照你的预期走，它极有可能比你预期的差。有的团队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动作变形，使劲用奇怪的方法往起拉数据。所以，我选择的方法是顺其自然，慢慢地调整一些变量。看看某个变量进去之后，产品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是一个不断调整和迭代的过程。
老池：那我们顺着聊聊“抽奖助手”这款产品。你觉得这款产品的爆发，是偶然吗？
Fenng：是个偶然，属于无心插柳之作吧。但我坚信如果没有这个偶然，那我们也还会有别的偶然。
老池：怎么讲？
Fenng：那个阶段，我判断团队能力储备是到位的，而且整个小程序的生态也比较好，有很多机会。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我觉得团队肯定能找到一个东西，它最后可以变得像抽奖助手那样获得有很多用户，带来不错的营收。
老池：抽奖助手跑出来之后，你们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医疗上，对吧？就诊问问是你们做的医疗方面的产品，这款产品花费了你们团队非常多的精力。从你的角度而言，你希望它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准？
Fenng：用户给出一个信息充分的问题，它可以比专家级的医生回答得更好。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挺难的。
老池：这听起来和大模型很像。
Fenng：只是听起来像。但我们不觉得大模型是比较好的解决思路，包括医疗大模型，可能听起来挺唬人，实际体验下来，都是臭棋篓子，它只是把做这件事的门槛降低了。
老池：那你们做这事的竞争力是什么？
Fenng：时间。时间就是壁垒，这事里有很多脏活累活，都需要时间磨。我没看到其他类似的公司，愿意和我们一样，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在这件事上。
老池：如果说这事有里程碑的话，是什么？
Fenng：患者在软件的另外一头提问，他无法感知到是真人医生还是工具在回答。也就是说，这要求问答的质量更高。这是一个大的方向和构想。有个感触什么呢？朝着这个方向迈步的过程中，我们会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新能力。这些能力可能会用到别的地方，创造出来别的价值。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创造的副产品，挺有趣的，这也是创业有意思的地方。
老池：只管去创造，创造对别人有益的事。七周年的时候，你们团队去了日本玩，那天你和团队说了什么话？
Fenng：吃好喝好么。哈哈哈。然后吃到一半的时候，我说感谢大家，真的，大家在一起很开心。我也不需要讲什么宏大的话，这么多人，一起开心地做一件有意思、有价值的事情，足够了。
老池：创业七年，你心态上有什么变化不？
Fenng：我们总会经历很多有挑战的事情，但我相信，问题总能解决，总有解决办法。即使现在无法解决，那明年也可能解决。真的，经历过几次之后，我越来越有这种思考自信。万物之中，希望至美。
（完）
最后，再次向你推荐 Fenng 在墨问上创作的专栏，他用一系列的文章解释了工作和生活中我们常遇到的问题和现象。比如，为什么平庸的人总想走捷径，为什么高存款率从结构上看不是好事，为什么他觉得除夕当天放不放假都无所谓。当前已经更新了 13 篇文章，现在购买只需要 88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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