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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疯卖傻的邓超,是最被浪费的好演员

赵皖西 新周刊 2021-03-12
邓超善于突破自己,却不擅长突破时代。/《奔跑吧兄弟》

邓超坐在《创造营2021》的导师席上,他的表情包抢先节目出圈,成为网友口中“内娱要完蛋了”的佐证;面对水平参差不齐的选手,邓超说要“看到世界的参差”,成为导师高情商的代表。


作为一个特定时代下诞生的男演员,他的成功与失败、风霜与突破,也将逐渐成为历史,无法复制。

邓超在演艺圈一直是一个极其神奇的存在。

 

一毕业就因主演电视剧《少年天子》一战成名,此后成为少年天子专业户、网络票选最喜爱男演员。2006年顺利转战电影圈,打响的第一炮《集结号》就让他摘得百花奖最佳男配角的桂冠。

 

踏上国内户外竞技真人秀的蓝海,成为《奔跑吧兄弟》中的队长,商业资源一时如雪片般飞来,参与电影都是铁打的票房保证。

 

邓超本该早早完成演艺圈的资本积累,然后风光退居幕后,成为观众心中“时代的眼泪”。

 

现实发展却并不如想象中顺遂。综艺喜剧人成为邓超长久以来甩不掉的标签;明明被张艺谋评价为“祖师爷赏饭吃”的演员,却在38岁才第一次真正获得华语电影三大奖之一的金鸡奖最佳男主角。

 

最近,男团选秀节目《创造营2021》开播,耐不住寂寞的邓超成为发起人团团长和选手导师。


和水平参差不齐的选手相比,外表格格不入,却又如泰山般岿然不动的邓超反倒成为观众们津津乐道的笑点,以至于有人说“找邓超当导师,是因为邓超演过不少喜剧吧”。


邓超称自己来创造营的原因是想和年轻人待在一起。/《创造营2021》

 

导师首秀中,邓超一板一眼的唱跳让人脑海中随时想起“无敌是多么寂寞”的BGM;他的表情包抢先节目出圈,成为网友口中“内娱要完蛋了”的佐证;面对形形色色的选手,邓超说要“看到世界的参差”,成为导师高情商的代表。

 

这不是邓超第一次普及自己的“参差理论”。


2017年,邓超凭借《烈日灼心》获得第3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在随后的记者采访中,他就引用了这个哲学界的经典理论:“这个世界的美是参差的美”,表演的学问中,就藏有参差之美。

 

邓超今年42岁,城市中产以上,夫妻和睦,儿女双全。除了导过几部喜剧烂片,得过一次金扫帚最佳男主角,他的人生近乎完美。

 

作为一个特定时代下诞生的男演员,他的成功与失败、风霜与突破,也将逐渐成为历史,无法复制。


邓超和孙俪是娱乐圈中少有的幸福夫妻。/@turbosun


省城里的混不吝青年

 

邓超是江西南昌人,在这个并不起眼的中部省会城市中,他是为数不多产出的明星。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康之家,父亲是一家博物馆的书记,母亲是工厂干部,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都是父母各自头婚所生,邓超是这个重组家庭的纽带。


小时候的邓超。

 

正因如此,邓超从小格外受宠,姐姐每个月发了工资,除了交给家里的伙食费,其他全部用来给邓超买小人书和唐诗。


在家人的宠爱和鼓励式教育下,他从小就表现出独特的学习天赋,据邓超自己所说,他一两岁就能背一两百首唐诗。

 

和现在不着调、神经质的综艺形象不同,邓超小时候特别安静,循规蹈矩,成绩也好,初中甚至当过三好学生、英语课代表。

 

小时候听姐姐讲雷锋的故事,每每听到雷锋被地主婆欺负,小邓超就特别愤怒,说自己长大之后一定要打死地主婆。每当姐姐唱到《白毛女》的选段,邓超就会感同身受,哇哇大哭。

 

据《南方周末》报道,有一次邓超和同学打架,学校处理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处理其中一个老师的孩子,“邓超有点想不通了,三观开始动摇,对学习也没了兴趣”。

 

16岁的时候,他酷爱霹雳舞,经常逃学去舞厅跳舞,被父亲责骂后,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跑到广东一带的舞厅,被人认为是社会上的混子。父母沿着京九线铁路一路南下,终于找到逃学三个多月的儿子。


邓超后来的妩媚舞姿,似乎很大一部分出自于这个时期。/《我是歌手》

 

乖小孩不知不觉长大成为混不吝,但父母并没有放弃这个叛逆的小儿子。在父母的鼓励下,邓超前往江西艺术职业学院学习表演,经过三年话剧训练后,邓超北上考学。

 

初到北京,邓超连普通话都说不好,也没有什么才艺,唱的是流行歌曲,舞蹈也是早年舞厅所学,“扭来扭去的,难登大雅之堂”。


本来以为自己根本考不上,没想到阴差阳错,两个学校都考上了,邓超最终选择了中央戏剧学院。

 

正好那一年世界戏剧节在北京举办,邓超得以见识到众多传统的、先锋的、实验的剧团表演,很多戏剧是英文的,邓超根本看不懂,但并不妨碍他在剧场中流下泪来,“那个震撼、感染,把你整个心脏都刺穿了”。

 

小时候为白毛女和雷锋愤怒和感伤的心,其中的纯粹和柔软,并没有随着年龄增长就消减下去,戏剧的种子开始在邓超心中萌芽,从此成为邓超一生的职业和热爱。


邓超早年间在一些电视剧中客串角色。/《闲人马大姐》

 

在校期间,邓超演了几百个角色,因为对戏剧的钻研和热爱,他被老师和同学们取了各种外号——戏疯子、服装王、道具王。


老师田有良称邓超是他带过这么多届学生里面,最用功的一个,“邓超某种意义上是属于舞台的,他在舞台上的那种释放,是非常强悍的”。

 

邓超和喜剧由此结缘。每次学校汇报演出,邓超都会选择喜剧,观众都很喜欢看,但每次得到的分数都比演悲剧的同学低。邓超心里很不服气,“难道说让人哭就比让人笑高贵吗?”

 

毕业大戏《翠花,上酸菜》让邓超扬眉吐气。这是邓超第一次出校门演喜剧,他在剧中不仅一人分饰三角,还穿起渔网袜、紧身裙,跳起钢管舞,成为其中最精彩的亮点。


邓超的喜剧起源。/《翠花,上酸菜》

 

这个学生作品意外地在当时的北京戏剧圈引起极大轰动,场场爆满、不断加演。很多“回头客”走出剧场之后,都把剧中那些拖着粤语长音的“SORRY,SORRY啦”“IS MY 风格”当做自己的口头禅。

 

可以说,《翠花,上酸菜》彻底改变了中国新世纪之后的喜剧市场格局,也影响了邓超此后十几年的喜剧观,让“邓氏喜剧”多年之后能够在中国烂片版图上栖息。

 

从影帝到逗比,邓超的堕落之路

 

《翠花,上酸菜》让邓超一毕业就获得了众多关注度,但他并没有顺势进入喜剧行业。

 

2002年,邓超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成为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员。同年,他主演电视剧《少年天子》中的顺治皇帝,一炮成名。

 

在潘虹、何赛飞等一众老戏骨面前,初出茅庐的邓超毫不逊色。有网友评价他在《少年天子》中的演技,说:“他有种要掌握自己命运却不得不低头的宿命感,这种处理手法在言情剧中是相对高级的,之后的《甜蜜蜜》等也是同样特征。”


《少年天子》把封建礼教对人的压迫描绘得入木三分。

 

此后,邓超成为少年天子专业户,先后塑造了正德、崇祯、康熙等各朝著名皇帝。在他之前,黄晓明已经在《大汉天子》里贡献出自己的演技巅峰,邓超却能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在与生俱来的少年感庇佑下,邓超迎来更多具有挑战性的角色。

 

《甜蜜蜜》中,邓超饰演性情顽劣却纯真善良的纨绔子弟雷雷,和孙俪饰演的叶青上演了一场充满坎坷和甜蜜的爱情。


《幸福像花儿一样》和《甜蜜蜜》也是邓超和孙俪的定情之作。

 

在《少年包青天3》里,邓超一反过去聪明绝顶、孤芳自赏的包拯形象,塑造了一个更加亲民、接地气、有血有肉的包青天。

 

到了《女人不哭》这部中国最早的女性励志题材电视剧中,邓超成为苦难女主角张子君的白月光,延续着他一贯的高干子弟、进步青年形象,始终陪伴着命运多舛的子君,不离不弃。


女人三部曲:《女人不哭》《雪在烧》《笑着活下去》。/《女人不哭》

 

邓超成为继夏雨之后,黄轩之前,那个时代进步青年的优秀模板,永远身形板正,穿着一身棕绿色军装,面庞青涩腼腆。

 

2007年,邓超凭借《集结号》中赵二斗一角成功转战电影圈,并一举赢得第29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配角。


《集结号》是邓超在电影事业上迈出的第一步。

 

邓超在中国影视上“艺术与商业齐飞,票房与奖项并揽”的时代由此揭开序幕。

 

《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让他获得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提名。《画壁》《四大名捕》《中国合伙人》等商业电影虽然市场评价参差不齐,但票房成绩也都进入了年度前十。

 

邓超至今的演技巅峰则贡献给了曹保平导演的《烈日灼心》。


在辛小丰执行死刑的那场戏中,邓超把一个即将离世之人的那种恍惚、无措融入在每一丝颤抖的肌肉、焦灼的喘息、涣散的眼神之中,让每一个观众仿佛身临其境。


曹保平是最能将邓超演技发挥到极致的导演。/《烈日灼心》

 

辛小丰让38岁的邓超终于夺得金鸡奖最佳男主角,这也是他第一次获得华语电影三大奖项影帝。

 

然而,邓超心中那颗熊熊燃烧的喜剧之心从未熄灭,他没有深耕自己的演技,转而投入综艺和喜剧的蓝海之中。

 

2014年,邓超领衔现象级国民综艺《奔跑吧兄弟》,国民度和商业价值开始飙升,“We are 伐木累”成为当年的年度金句。

 

同年,他进军导演界,处女作《分手大师》和好莱坞大片《变形金刚4》同一天上映,这是第一部敢于和好莱坞顶级制作打擂台的国产电影。

 

虽然《分手大师》口碑全面扑街,但观众还是给了这位演而优则导的新晋导演最大的宽容,6.6亿元人民币的票房也给了邓超极大的喜剧自信。


著名编剧、陆川导演的父亲陆天明曾炮轰邓超的《分手大师》是在糟践国产电影的繁荣。

 

直到一年之后《恶棍天使》上映,邓超和俞白眉的组合重出江湖,甚至把娘娘孙俪拉下水,影迷们才开始有了迟来的愤怒和危机感。

 

《恶棍天使》上映期间,邓超在微博上接连转发几十条认为电影很好看的影迷微博,配上跑男经典语录“碗得福”(Wonderful),足可见他对自己喜剧导演天分的巨大迷之自信。


通过《恶棍天使》,很多人坚信娘娘对邓超是真爱。

 

凭借着这两部喜剧电影,邓超成功将“邓氏喜剧”写入中国烂片简史。之后的演艺道路,他开始沿着霸道总裁晓明哥的既定轨迹,攒一波观众缘,立马挥霍出去,演一回“逗比”。

 

有网友提出一个世界之谜:“邓超演技上的才华和他喜剧上的恶趣味到底是怎么兼容在一个身体里的?会不会这个世界上有两个邓超,一个是《烈日灼心》那种,一个是《恶棍天使》那种。”

 

这个疑惑,想必同样存在于很多影迷的心中,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连邓超本人都无法回答清楚。

 

影迷也很焦灼。/《恶棍天使》


房间里的“大演员”

 

从《奔跑吧兄弟》和《分手大师》开始,综艺和喜剧成为邓超演艺生涯的结界。


真人秀透支了观众对于他塑造人物的神秘感,各种喜剧烂片成为影迷对他一次次失望的注解。

 

拍摄《美人鱼》期间,邓超和周星驰经常在晚上11点之后打电话、聊剧本,星爷甚至夸他是“新一代喜剧之王”。

 

但也正是这半个多月的互通电话,邓超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之处。《美人鱼》之后,邓超再也没有拍过喜剧。


后来邓超才知道,周星驰曾评价过很多人是未来喜剧之王。/《美人鱼》

 

为了证明自己,他放弃了“小剧场+欢乐喜剧人”的喜剧导演模式,开始做悲剧。

 

2019年上映的《银河补习班》融合了儿童教育、悬疑推理、社会心理等众多爆款题材,请来任素汐、白宇、吴京等网罗各大性别、年龄层受众的演员,聘请国际知名的后期特效团队,最终却给中国观众端上一碗浓浓鸡汤味的大数据说教电影。

 

从豆瓣评分来看,《银河补习班》是邓超导演三部曲中的唯一及格作品,但这也意味着,多年之前在中戏排练舞台上对“喜剧分数永远低于悲剧”而愤愤不平的邓超,终于承认自己喜剧观的狭隘,选择与日新月异的市场环境休战。


《银河补习班》是邓超和俞白眉的挽尊之作,却并不算十分成功。

 

这种挫败感对邓超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编剧史航就曾说过,邓超最缺的就是大鹏身上那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挫败感,这是人生积淀,演喜剧的宝贵财富。

 

令人遗憾的是,综艺和喜剧为邓超打造的“逗比”人设,时常让观众忽视他身上励志和勤勉的那一面。

 

拍摄《烈日灼心》时,为了塑造好辛小丰这个背负血案的负罪之人,邓超推掉一切聚会和饭局,穿着地摊上买来的廉价内衣裤,每天窝在房间里,揣摩人物心理。

 

为了拍好一场水下戏,邓超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在执行死刑的那场戏中,他坚持用葡萄糖代替药物,亲自体验注射死刑。拍完之后,一旁的执行导演抱着他的头开始痛哭。

 

为了演好《影》里子虞和境州这两个性格、身形都截然相反的角色,他在两个月内暴瘦40斤,身体虚弱到在片场数次差点晕厥。


《少年天子》的编剧刘恒曾经这样评价邓超:“如果他能将自身的控制力与爆发力更好地平衡的话,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大演员’。”

 

如今,邓超用《影》中阴狠诡谲的子虞和隐忍霸气的境州,在他即将40岁的年纪,向大家证明了自己已然是个“大演员”。


《影》让我们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邓超。

 

在媒体采访中,邓超这样形容自己演绎的角色: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或许有时候会落灰,但它一直在。

 

博主@狠狠红认为邓超很像一个多动症儿童:“他的好片子与坏片子,他的严肃和他的逗比,都一样来自于热情。他无法把自己身上的热情提炼和区分成两种,‘会导致好结果的热情’和‘会导致坏结果的热情’,他没这个区分能力。对他而言,做这两件事,都是兴高采烈的,都是服务于他旺盛的行动力的,也都会反馈给他同样的满足和幸福。你如果要他做严格的区分,他可能只能彻底枯萎。”

 

作为最后一代从底层成长起来的演艺明星,邓超跨越过众多时代的荆棘和蓝海,我们却无法从他身上探寻出任何关于这个时代的隐秘。

 

他就像一块火焰色的石英石,在时代的风霜下不断褪色,又不断着色,努力将自己的命运始终嵌刻进时代的缝隙之中,却只做那些突破自己、满足自己的事情。


[1]《邓超:做爆米花电影挺好》易立竞.南方人物周刊.2014-07-27[2]《“逗比”邓超:“贱”是有力量的》南方周末.2015-04-30[3]《邓超:表演是件特别危险的事》朱晓佳.南方周末.2017-10-07[4]《邓超:享受做一个怪物的感觉》GQ实验室.2017-03-07[5]《邓超:“斜杠青年”的补习班》巅锋-腾讯新闻.2019-07-18[6]《邓超夫妇被曝已办优才计划移民加入香港籍》华夏经纬网.2014-05-06[7]《<翠花上酸菜>场场爆满演出进入第三轮》北京晨报.2002-01-31[8]《想用<银河补习班>翻身的邓超,愿望实现了吗?》每日人物.2019-08-01[9]《邓超拍烂片拍到寂寞》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2019-07-20[10]《过去八年,在邓超身上留下了什么》孟大明白.2019-07-20[11]《邓超去“油”记》全现在.2020-10-31[12]《巅锋追梦人04期丨40岁邓超暂别跑男:喜欢表演,但不想再表演自己》巅锋-腾讯视频[13]《借<李米的猜想>猜想邓超影帝梦》凤凰非常道[14]《邓超:我为表演狂》鲁豫有约

✎作者 | 赵皖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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