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知产学者于波：有趣的灵魂会发光

近两年，《葡萄酒品鉴与地理标志保护》这门网红选修课因其独特的授课方式与新颖的讲述内容在华东政法大学的同学们中着实“火了”，这也让这门课的讲述者于波副教授在法律人圈子中小有名气。

作为知识产权学人，是什么缘由给予于波灵感开设了葡萄酒品鉴类课程？又是什么影响塑造了于波在知识产权领域中的独特研究风格？带着这些问题，让我们一起翻阅这位知识产权学人的学术履历，走进他的人生旅程。

于波是个地地道道的华政人，他本科就读于华政国际法（02级）专业，硕士研究生于华政研习民商法专业，博士研究生于华政师从知识产权学院何敏教授攻读知识产权专业。

在谈及为何最终会选择知识产权专业作为自己的学术研究领域时，于波总是离不开两个字：兴趣。

时间翻回2005年。彼时学习国际法知识已过三年的于波发现，尽管国际法作为强势专业在华政地位颇高，但自己对这一专业依然没有太大的兴趣，一直觉得“应该学点更实用的”。于是，在选择研究生攻读专业时，他选择了民商法。

读研期间，于波曾到上海一家知名律所实习，帮助处理一些涉外业务。实习两个月后，由于表现优秀，合伙人向他抛出了“毕业留用”的橄榄枝。

但于波婉拒了对方的邀约，在他看来，知名律所的工作虽然难得，但律师工作更追求效率和结果，缺乏对法学理论的研究与思辨。这对于喜欢追根探源的于波来说并非志趣所向，于是他选择攻读法学博士学位，继续求学生涯。

考博选择什么方向？于波认为，年轻人应该把视野投向新问题和新领域。

相较于民商法、刑法、国际法等传统学科，知识产权专业无疑是一个较为新颖的领域，而且是一个符合未来社会发展趋势的新领域。他坚信在新领域里不懈努力和奋斗，不仅相对容易实现创新并取得成绩，且研究也更有趣味。

基于此番考量，2009年，于波最终选择知识产权作为自己的博士研究专业，并且非常荣幸地成为了华政知识产权专业的第一届博士生。

迎“新”而上，也是迎难而上！我国的知识产权产业起步晚但是发展快，知识产权引发的新问题层出不穷。

2009年，互联网的崛起催生了大量的网络知识产权问题，网络知识产权研究成为法学研究的一个新风向。

此时，于波敏锐地捕捉到网络服务提供商将会在“网络知识产权大战”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于是他果断选择了“网络中介服务商的知识产权义务”这一前人没有专门研究的崭新领域作为自己的博士研究方向。目前，于波的专著《网络中介服务商知识产权法律义务研究》已经出版。

事实上，于波还是华政知识产权学院唯一一个取得中国和法国双博士学位的教师。回想自己与法国的奇妙因缘，于波表示，这也源于一次求新求变的选择。

他深知研究知识产权就是研究创新，因而独辟蹊径，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于波决定从法国知识产权法视角进行其学术研究。为此，他选择了有法国求学背景的何敏教授作为自己的导师，并在导师的指导下成功踏上了法国的求学之旅。

法国冬天的清晨，总是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但于波时常关注到：法国人悠闲地在坐在咖啡馆外，一份报纸，一杯浓缩咖啡，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地发呆。

慢慢地，于波发现法国人经常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新观点、新想法或新创意。通过长期的观察，于波觉得这与法国人喜欢聊天、喜欢发呆的生活习惯有较大关系。

通过聊天，知识面得以拓宽，不同的思想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很多既有想法会得以自我修正，从而越来越具有科学性和合理性；发呆，是头脑的放松。人只有在放松的时候，才可能产生深度思考，有了深度思考才会产生更加深邃的观点或思想；而聊天，是对深度思考结果的检验与升华。如此往复循环，很多真正的创新就产生了。

法国的求学生活，有趣也枯燥。在异域他乡，完成一篇小角度、深切口的博士论文是很孤单的。但是受法国人这两大习惯的启发，于波在享受孤独中醉心学术，顺利地完成了论文写作。最终在法国答辩时取得了“très honorable”（非常优秀）的成绩，获准在法国出版博士论文。

回国之后，他还保持着在法国养成的这两大习惯，并将这种习惯带到他的研究和教学中。作为学者，他在“发呆”与“聊天”中不断进行着知识的输入与输出；作为师者，他希望更多的学生从良好的习惯中获益。

回国之后，于波一直在探索创新性的实践教学。他仍然坚持将趣味融入课程的授课理念，大胆地突破传统，开设了一门新奇而独特的《葡萄酒品鉴与地理标志保护》课程。

为什么要把实操性强的品鉴技能和理论性高的地理标志保护制度放在一起讲授？这正是于波的“小创新”。

全世界生产葡萄酒的国家有很多，然而最富盛名的还是法国。

为了确保葡萄酒的风格和质量能够忠实地反映各个产区的气候、土壤、地形等风土特色，法国制定了原产地保护制度。

通过对产区、葡萄品种、种植、酿造、储藏等诸多因素的体系化管控，地理标志成为独特自然风土的品牌名片，展现着独具一格的地缘特色。

可以说，每一个地理标志都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能够很好地起到识别葡萄酒来源的作用，能够让消费者最放心并最便捷地买到符合自己喜好类型的葡萄酒。

在于波看来，法国的成功经验对于中国有着强烈的借鉴意义。

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农业大国，每个地区都有其独特的风土。依靠不同的土壤和水质，一代代农人顺应天时摸索出延续千年的农桑智慧。中国各地特色农产品不胜枚举，具备保护和运营地理标志的产业条件。

但是，由于地理标志保护和运营理念的不足，各地农产品的品质特色往往不够稳定，甚至“李鬼”横行，很少有建立起品牌美誉度的成功案例。

特色农产品要想走出“家门”、走出“国门”，中国就必须要高度重视地理标志保护制度。

故而，于波在他的专著中提出，“地理标志对于中国农业现代化的战略意义，专利制度对中国工业现代化的战略意义，对于二者，我国政府应该同等视之”。

为此，《葡萄酒品鉴与地理标志保护》课程，除了第一节课旨在介绍基础的葡萄酒知识与品鉴技能外，其余七节课都是在带领学生反复实践葡萄酒品鉴方法，让学生在品鉴各色葡萄酒“风土”中体味地理标志的制度魅力。

回国之后，除了继续研究网络知识产权之外，于波又开辟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艺术娱乐法。之所以要开拓这个新领域，这与他所秉承的两大工作理念密不可分：“产业法学”和“兼具趣味性”。

于波认为，在保有基础理论研究的同时，法学只有与具体的产业相融合才会绽放出真正的魅力。

随着产业细分的深入，法学专业的细分将是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产业法学”理念应当引起我国法学界的重视。

“产业法学”理念萌生于于波留学期间对法国法的观察和思考。刚到法国时，于波发现法国的法学学科设置特别是研究生专业方向的设置与国内差别很大。

与国内通常按照民商法、经济法、国际法等学科大类划分研究生方向不同，法国的研究生方向特别是研究生二年级（M2）的研究方向很细，而且大多与特定的产业紧密结合，如航运法、财税法、电影法、艺术法，甚至还有葡萄酒法。

经过思考和交流，于波发现这种专业设置方式的优点很明显。

其一，重视基础学科研究。产业法学是在法学基础学科的基础上聚焦某一产业中的法律问题，是产业与基础学科的深度融合，并不是摒弃基础学科另立门户。

其二，能显著提升法学学术研究的针对性、系统性和专业性。通过对某一产业进行全产业链研究，能够更精准地把握产业发展规律，更深入地从法学视角分析行业性痼疾，更及时地发现和研究产业发展中的新型法律问题，更有效地发挥法律对产业的引导和服务作用。

这能够从很大程度上解释一个长期存在的疑问：很多发达国家法学专业研究生的学制很短，往往是一年或两年，但是培养出来的学生研究能力很强，很接地气。

我们国家的法学研究生学制更长，一般是三年，但是培养出来的学生却往往研究范围很宽泛，分析问题浮于表面。

基于“产业法学”理念，于波选择了聚焦文创产业，专攻艺术娱乐法。

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于波认为，在我国产业结构转型的过程中文创产业将扮演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就意味着，法学需要聚焦文创产业，研究文创产业的发展规律，探索文创产业特定的法律需求。

只有做到法学研究与文创产业的深度融合，才能真正服务和引导文创产业的良性发展。

此外，艺术娱乐法这一研究方向也符合于波所秉承的“兼具趣味性”的工作理念。

聚焦文创产业之后，于波觉得自己能够越来越多地发现和研究真问题，而不再像以前为了研究问题而寻找问题，明确研究问题时不再经常有雾里看花的感觉。

学术研究接地气之后，才会更加有研究动力，也才能够感受到学术研究的乐趣。

如，在游戏法领域，结合自身对网络游戏地图第一案的代理经验，于波用学生熟悉的网络游戏阐释学生所不熟悉的独创性理论，提高了上课的专业性和趣味性；同时，于波将网络游戏地图案件所引申的对传统著作权法独创性理论的挑战，带入学术研究，探讨独创性理论的发展与创新，提高了学术研究的深入性与前沿性。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将葡萄酒带进课堂，将网络游戏带进课堂，于波追求法学课堂要有趣；将法国文化融入学术，将文创产业融入学术，于波追求法学研究要有趣。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他都是一个有“趣”的人，一个充满热爱的人，一个灵魂会发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