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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糕刺客话题背后,是行业洗牌吗?

刘远举 FT中文网 2023-12-03


跨品类的消费升级消费者比较容易接受。但品类内部消费升级,消费者可能会有情绪上的抵触,造成舆论风险。



文丨FT中文网专栏作家 刘远举

一、背锅

现在消费者随手在冰柜中拿一根雪糕,本意为三五块,但结账价格却会出人意料,高达10块、20块。人们感叹,“这不是雪糕,这是刺客”。

我一向是支持市场经济的,但是,支持市场也要了解市场分析市场。刺客雪糕,不是一个好的市场经济。

这个模式取巧和不厚道的地方在于,除了几种知名雪糕,消费者并不能识别品牌、价位,被一个新包装吸引,拿到柜台,老板一算账,居然那么贵。放回去,要折损面子,一二十块钱差别也不大,就算了。即便买得多,也只多七八十,也就算了。毕竟和老板也熟,说不定朋友和邻居还在身边,面子要紧。

这种突然袭击感,冷不丁斩你一刀,就是所谓的刺客。

哈根达斯没有招来怨言,因为哈根达斯贵,是一个明确的市场常识,而且往往在单独的冰柜,消费者不会误入。

其实,钟薛高并无意做“刺客”,因为它一直在宣传自己的定位式高质高价,从不掩盖自己贵,它想做消费者看一眼就能识别的高端品牌,而不想做刺客。在很多消费者心智中,它也成功的抢占了这个定位。当然,中国之大,总有一部分消费者不知道。

但很多品牌却想做“刺客”,生产高端雪糕,不做推广,图的就是消费者不认识。堆在冰柜里,总买得掉,毕竟中国人那么多。雪糕价格高了,给便利店老板留更多利润,老板还会不时翻翻,把这些“刺客”放在上面。

但正因为钟薛高不想做“刺客”,高质高价的形象最突出,最有名,所以雪糕刺客造成的消费者痛感,可能全部让钟薛高背锅了。

二、包装分级标识

7月1日,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的《明码标价和禁止价格欺诈规定》开始施行,《规定》明确,经营者应当以显著方式进行明码标价。有人说,这正好解决雪糕刺客的问题。

明码标价对雪糕生意没有太大的意义。

想想现在卖雪糕的场景就不难明白这一点:一大堆雪糕堆在冰柜里,有大概的分类,但顾客翻也会翻乱。即便明码标价,标签只能贴在冰柜上,冰柜中品类很多,每个标签不会太大,对于不知名的雪糕,消费者很难一一对应。消费者拿着雪糕仔细对照一个个的小标签,也是显得很寒酸。所以,要么选熟悉的,要么还是某种程度上的盲选,选到贵的,如果为了面子也只能忍着。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明码标价,而在于如何让消费者快速识别。

外包装分级标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在外包装上印上星号、钻石等图形。

我觉得可以分为,5元以下,5-15元,15-40元,40元以上几个等级。一般自己吃吃,就选1钻;偶尔想吃好的就算二星、三星;小伙子给女朋友买,那就是选四钻的。丰简由人,不会误入。

在包装上印上建议零售价的方法太细了,市场场景很多,把价格定死了不利于销售。但分级的范围大很多,给了商家自主定价的空间。

分级体系能降低消费者识别成本,没有浑水摸鱼的空间,市场效率与公平可以兼得。

分级体系还会改变市场竞争态势。

没有标价的时候,雪糕中有刺客的心智已经形成,为了避免被“刺”,只会从冰柜中拿自己熟悉的品牌,有利于传统的知名品牌。

有了分级体系,有利于消费者精准选择。钟薛高肯定是欢迎这个方法的,它投了那么多资源去建立品牌形象,抢占消费者心智,它就配得上这个标签。那些没有大量宣传的雪糕刺客们,没有抢占到这个消费者心智定位,就配不上四星、五星,就会被消费者放弃。

所有,分级体系是有利于钟薛高的,而可以想见的是,这必然遭遇业内的雪糕刺客们的强烈反对,但借此轮,以及今后的舆论之势,分级体系有落地的可能。

三、以高打低

钟薛高是中国消费升级的一个典型例子。消费升级,从宏观层面、整体层面是渐进式升级的。但对于一个品类而言,很大程度上,却是爆发式的。往往在几年内,某个品类的高端产品就成长起来了。

比如,从3块钱的可乐升级到十几二十块的奶茶,就是一种消费升级。这个升级,是在这一两年完成的。

雪糕贵了,对于我而言,也是“猛然”发现的一个事。前几天,孩子放学,路过路边冷饮批发店,她和同学都要买,两个孩子一共选了10支雪糕,一共78元。回来的路上,我还在和孩子同学的家长说,现在雪糕这么贵了,除了物价因素外,这是消费升级造成的。

有专家认为,所谓的高端、超高端产品,会扰乱冰激凌的正常价格体系,让整个中国冰激凌市场面临价格畸形、销量下降的趋势,最终必然造成销售额下滑、总量萎缩。这个说法当然是错的。耐克鞋没有造成中国运动鞋行业的总量萎缩,但奢侈品包也不会造成中国箱包行业的总量萎缩。

实际上,中国需要高端品牌。

一流的企业做标准,二流的企业做品牌,三流的企业做产品。中国企业在国际分工中,往往只能做产品,不能做品牌,不能做标准,往往让很多人痛心疾首。但是,做品牌,做标准,往往就需要高端产品。哪怕这些产品有价无市,销量很少,也要做,因为依靠这种高价产品线,才能建立起自己的品牌形象。就像耐克推出的限量版的鞋,就像华为的保时捷手机。这些都是营销的常规的手法。

通过过去几年的努力,钟薛高差不多已经确立了中国雪糕的高端品牌地位。

对市场而言,真正需要关注的是,一个从无到有的消费升级新品牌,绝不仅仅是升级,它很可能会降级。

从营销角度,企业往往会开不同的产品线,有高端定位,也有走量的大众型产品。只有不断做高端品牌,往上走,才有更高的利润。建立了高端形象,消费者对这个品牌有了好感,其低端产品,也会有更大的竞争力,以上打下,是相对容易的。

高露洁最初进入中国市场时,走的是高端路线,比国产牙膏贵很多,可以说开启了国人对牙膏价格的全新认识。当然,销量也低很多。后来,高露洁推出中低端牙膏,就迅速挤压了传统中低端品牌的空间。

与传统冰激凌品牌不同的是,钟薛高玩的是网络营销,直接走高端路线,它没有中低端产品。钟薛高会放弃这个市场吗?可能性不大。所以未来,钟薛高有可能推出各种中低端产品,会对传统市场格局形成强烈的冲击。

四,公关近忧:智商税

现在人们对高价雪糕,有一定的怨气。一方面,这个怨气源于被“刺”。雪糕并非没有分类,哈根达斯、梦龙的定位就高一些。但这样大规模的进入普通生活圈,与其他雪糕混在一起,就会引发舆情。

另一个原因是,消费者需要时间消化消费升级。从可乐到奶茶的消费升级,跨了品类,感觉是一个全新的品类,消费者比较容易接受价格差异。但在一个品类内部的消费升级,消费者可能会有情绪上的抵触,造成舆论风险。

如果钟薛高开启战火,继续搅动市场格局,这种怨气会在各种情况下被一次次的激发出来。去年、今年都是如此,故事在明年还会重演。

消费者心里不痛快,就会呼吁,一呼吁,非法治框架下的行政管制就会出现,一出现,整个市场就会被压制,没有分层,附加值上不去,整个行业缺乏利润,就不能发展。若干年后,又有人会写:“一只雪糕背后的差距”,“一只雪糕背后的卡脖子”等百万加热文,引发对中国食品制造业的浩叹:“当年,中国食品工业本来有这个机会的”。

从具体议题看,舆论风险有两种。一种是价格贵,智商税。

钟薛高的芝玫龙荔价格就高达88元一盒。有人认为,这么贵的雪糕,性价比极低,这是收智商税。但“智商税”的说法,不会对钟薛高造成太大的打击。

这是一个有钱人说什么都对,穷人说什么都被嘲弄的时代。贵的就是好的,人们愿意当有钱的蠢人。指控买钟薛高是被收智商税,只会换来一个白眼:我愿意,我有钱。

更重要的是,虽然相对价格高,但其实绝对价格却并不高,十几块到几十块钱。

任何东西的性价比,都有自身的一个使用场景。桑塔纳和奔驰,如果仅仅从出行、代步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桑塔纳的性价比高。但如果是结婚租车,那肯定是奔驰的性价比高。雪糕、冷饮、餐饮这些东西,不光是填饱肚子,还有其自我满足、社交功能等附属价值。恋人在一起,给女朋友买一支66元的雪糕,得到一个大方的印象,性价比很高。正因为带有社交属性、情感需求等附加价值,符合新生代主流消费群体的消费思维,使得品牌获得了生存和增长空间。

微博上有人讲了一个故事,奶奶病重了,想吃雪糕,爷爷去给奶奶买批发雪糕,然后问老板要了最好的,然后买了一箱钟薛高。

其实,某种程度上,这就是生活中的仪式感。奢侈品包并不能多装、头等舱也不会先到、在墓碑前的鲜花,逝者并不会看到。但这就是人们所要尽的那一份心意。

这种市场需求分层、分场景是天然存在的,是经济发展,市场繁荣的表现。

舆论场与消费者实际消费行为,是有差异的——卖得好,骂得凶,买的和卖的,有交集,也有区隔。所以,去年这个时候钟薛高也遭遇舆论风波,但销量并未受到影响,2021年618中,钟薛高斩获天猫冰激凌销售榜第一,且热销系列凌晨时分便已售罄。

所以,钟薛高并不太怕现在的舆情,反而可以大胆的刺激舆情——舆情强烈到建立外包装分级,那会是它的巨大成功。

五、公关近忧:以次为优

另一个公关近忧是质量差。

网上流传种种对钟薛高检验的方法,31℃的室温下放置近1小时后,没有完全融化;用火烧钟薛高烧不化;烧了有臭味。

对于这些质疑,钟薛高也迅速回应了,声明产品均按照国标生产,并于检测合格后出厂。

对于雪糕不化,钟薛高给出了科普解释:钟薛高品质更好,牛奶、奶油、椰浆、炼乳等固形物更多,所以不会化。另一个原因是卡拉胶。卡拉胶广泛使用于冰淇淋、雪糕和饮品中,适量的卡拉胶有助于雪糕中乳蛋白保持相对稳定的状态。钟薛高表示,其卡拉胶的用量符合国家标准。简单的说,果冻也是一种胶体,大部分都是水,但却不会化。

其实,不化的雪糕还有一种叫绿舌头的雪糕,也不会融化,吃的时候就感觉软软的,可以放在嘴里舔很久,孩子很喜欢吃。这种雪糕即便融化出一堆水来,但它始终能保持形状。至于烧了有臭味,那就是因为蛋白质多,是品质的证明。

钟薛高的解释是可信的,毕竟价格在那里了,利润也高,没有必要在这些事情上去作假。某种程度上,钟薛高不化、烧起来有臭味,反映了产品与市场,乃至生活水平的提升。

不过,当美好的童年记忆中,那些本来不那么好的东西,成为了“好”的标准,钟薛高凸显出来的差异,反而成为了社交媒体上“差”的证据。

记忆中的小时候的冰棍儿,虽然始终带着甜蜜的童年的味道,但是它质量实际上并不好。那时的冰棍更多的是使用糖精,而不是蔗糖。一斤糖精大约20多元,一斤白糖大约七八元,糖精虽然更贵,但是糖精的甜度是白糖的500倍,也就是说达到同样的甜度,糖精的用量只有白糖的1/500,这就意味着糖精的成本远远低于白糖。在世卫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的致癌物中,糖精及其盐在3类致癌物清单中。

糖精吃起来虽然甜,但是吃到最后的时候会有一丝金属的味道和苦味。80后、90后可以再仔细回忆一下,童年的冰棍是否带有一丝这样的味道?需要指出的是木糖醇不是糖精,木糖醇的价格比糖精高很多,它是对于白糖的一种代糖,它更加安全。

但是,对于这些质疑,钟薛高的回应还不够。

钟薛高善于营销,但营销与公关有着微妙的差别,营销是建立好感,而公关往往意味着消除负面与怨气。善于做营销的钟薛高,也要懂公关,回应可以积极一些,不触犯公众情绪,尊重公众感受,多想想办法,化解消费者的怨气。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作为头部品牌必须承受的。

六、民族雪糕的远虑

钟薛高的消费升级,实际上也算是讲了一个民族故事。

原通用磨坊(哈根达斯母公司)大中华区总裁朱玺曾提到过,波士顿咨询2015年调研时发现,哈根达斯赚走了行业70%的利润,且有一半的销售额都由中国市场贡献。钟薛高最初也正是拿来了这个叙事:钟薛高,本身取中国的雪糕的谐音,意味着民族高端雪糕品牌。现在,初步成功。

所谓智商税的指控,其深层次的根源是客观价值论,不是个人来决定价值,而是客观的进行评价。上升到更大层面,就是国家根据产品的道德属性,对国家、人民的重要性,来安排产品的优先秩序。

两条思想路线其实指向同一个归宿,不过远近不同。钟薛高的悖论就在于,在民族产品的故事逻辑上,最终,必然是重工业崇拜,轻视轻工业产品的,更何况食品这种消费品。在这个思路下,休闲型食品都应该尽量少生产,至于奢侈性的食品,那简直是对国家资源的犯罪——66元一只,卖出1亿只,就意味着本可以节约66亿元,投入到造芯片,投入到光刻机上,结果,在资本操弄之下,居然变为了雪糕!由此引发奢侈、浪费资源、产业无序发展这些舆论话语。

这才是钟薛高的公关远忧。

其实,消费者应该明白。一只钟薛高虽然贵,但普通的雪糕总是可以放开吃的,但40年前,不是每个孩子都见过冰激凌,更别说放开吃。这中间就是市场机制调配资源。

现如今的问题是,一只小小的雪糕投射了太多的社会情绪。“向后看”的态度可以解气——在市场化中生活,任何东西都可以骂上一句资本;就连上海居委会发了烂菜,也能骂资本解气“因为菜是资本卖给居委会的”。但这样做,于事无补,还会搭上你现在所熟悉的生活方式。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责任编辑 闫曼 man.yan@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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