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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研究

当一只公鸭,进入另一只公鸭的尸体,科学家观赏了75分钟

环球科学 环球科学 2023-07-25

图片来源:原论文


撰文 | 栗子

审校 | clefable


1995年6月5日傍晚,荷兰鹿特丹自然历史博物馆外,一只雄性绿头鸭(Anas platyrhynchos)快速飞来,重重地撞在新馆的玻璃幕墙上,不幸去世。
正在博物馆里上班的基斯·莫里克(Kees Moeliker)博士听到巨大的声响,就知道又有一个标本要加入馆藏了。但当他迅速赶到楼下,却看到了从没见过的场景:跌落在地的遗体旁,站着另一只雄性绿头鸭,它先是用力啄死者的后背、嘴根部和后脑勺,几分钟后更是骑到死者身上,开始了性生活。

图片来源:原论文


同性性行为在自然界的许多动物中都很常见,绿头鸭也不例外。不过,绿头鸭的同性恋恋尸癖,在此之前并没有文献记录过。莫里克惊讶之余,便坐下来观察,但在大约75分钟过后,他没有耐心看下去了,于是上前打断了这场特殊的活动,并将那只死去的鸭子带回博物馆。
不久之后,莫里克就写出一篇论文来介绍自己的发现,不过一直缺少发表的勇气。直到2001年,他终于在众人的怂恿之下,将文章发表到博物馆的年鉴上。作为第一个报告这种现象的人,莫里克获得了2003年的搞笑诺贝尔奖
而为了纪念那只意外身故的绿头鸭,每年的6月5日被设定为“死鸭日”(Dead Duck Day)。

为什么能强行插入


在全体鸟类之中,鸭子算是很特别的一类。
97%的鸟类物种,雄性都没有阴茎(下称“丁丁”)来向雌性体内输送精子,交配过程中雌雄双方的泄殖腔会短暂地接合在一起,雄性此时可以将精液传递给雌性。而余下3%的鸟类物种里就包含了鸭科(Anatidae)动物,它们中的雄性演化出了丁丁
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大概是鸭子社会的竞争过于激烈。就拿绿头鸭来说,一个种群中的雄性数量常常多于雌性,为了抢到有限的交配机会,将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雄性常常需要对雌性发起猛烈的进攻。竞争的压力可能促进了鸭子丁丁的演化,最终雄性拥有了先进的装备:一根超过身体一半长度(甚至在一些鸭科物种中与体长相当)的丁丁,并且是螺旋形,像开瓶器一般。

番鸭(Cairina moschata)的丁丁弹出(图片来源:pbrennan101 via YouTube)


另一方面,雌性面对雄性的侵犯也不是毫无防备。它们演化出了崎岖的阴道,螺旋方向与雄性的“开瓶器”相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强行进犯的性器官,使自己不喜欢的异性即便能够入侵也不容易成功输送精子
很难评判这场军备竞赛究竟是谁输谁赢,但在鸭子的世界里,强奸至今仍是性行为的一种常见形式。尽管在交配的季节,不少雄性与雌性会两两结为伴侣,在野性的呼唤之下自愿地繁衍;但还有不少雄性没有受到异性的青睐,也有很多雄性在繁殖期过后就不再拥有伴侣,对它们而言,侵犯就是获得交配权的重要手段了。
有时,几只或十几只没有配偶的雄性会在空中成群结队地追逐一只雌性,试图把对方控制在地上,当雌性的身体被啄到十分虚弱的地步,雄性们便(轮番)对它发动性攻击。在包含绿头鸭在内的一些鸭科动物中,这种以交配为目标的追逐行为十分常见,又被科学家称为“企图强奸飞行”(attempted rape flight)。

两只雄性绿头鸭(图片来源:Brocken Inaglory via Wikimedia Commons,CC BY-SA 4.0
而当莫里克博士目睹了博物馆外的那一幕,他怀疑,撞在玻璃幕墙上的绿头鸭生前也遭遇了相似的追逐。毕竟,绿头鸭的同性性行为发生的比例不低。在交配的季节,一个种群里面成对的伴侣中,同性伴侣的比例有时可以高达19%。并且,同性强奸在绿头鸭当中也有记录。
莫里克还提到,死去的绿头鸭撞到建筑物时是全速飞行的状态;而且自己听见响声后跑下楼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到达现场的时候,另一只雄性绿头鸭已经站在死者身边。他认为,与死者发生关系的生者,不太可能是刚好路过的陌生鸭,更有可能是它追着死者来到博物馆门前的(还成功避开了危险的玻璃幕墙)。

a为莫里克办公室,b为撞击点,c为恋尸癖发生点(图片来源:原论文)
但作为一个生物学家,莫里克在过往文献里也没有找到雄性绿头鸭追逐同性的“企图强奸飞行”。他曾经考虑过,如果真的发生了这场追逐,会不会是因为追逐者把同性错看成了异性?
绿头鸭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就是因为雄性头部标志性的颜色:一种带有金属光泽的墨绿色。不过,雄性也不是一年四季都顶着一颗同样光亮的绿头,那只是它在繁殖期的模样。而在其他时节,雄性绿头鸭的羽色就会变得暗淡一些,更像雌性一些。
当莫里克博士看到那两只绿头鸭的时候,死去的那一只正在脱去鲜艳的繁殖羽(breeding -plumage),换上暗淡的非繁殖羽(non-breeding plumage)。

左为背侧,右为腹侧(图片来源:原论文)
但即便这只雄性绿头鸭的羽毛已经不是完全繁殖羽(full-breeding plumage),没有那么明丽,莫里克依然认为它拥有足够的雄性特征,被另外一只雄性看错的可能性比较低。他坚信,在死去的绿头鸭撞到那栋楼之前,发生了同性之间的“企图强奸飞行”。

意犹未尽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科学家终究没有目睹那场或许存在的空中追逐。相比之下,莫里克对地面上发生的后续,就观察得比较真切和完整了。
在发生关系之前,那只活着的绿头鸭猛啄了尸体大约两分钟。而性行为开始后,它还在不断地啄着死去鸭子的头部。就这样,从下午5:57左右开始,大约75分钟的时间里,这只鸭子几乎一直在与尸体交配。中间仅有短暂的两次休息,第一次(6:29)时长约3分钟,第二次(6:45)只停下了不到一分钟,就又继续了。
到了晚上7:12,莫里克终于在腻烦与饥饿的驱使之下,走上前收集了死去的绿头鸭,也顺便中止了另外一只绿头鸭的恋尸癖行为。

死去的绿头鸭(图片来源:TED)
虽然这场激烈的交配因为人类的介入无法继续,但活着的鸭子并没有立刻飞走。当莫里克走到离它大约5米的地方,它只是往远处走了几米,发出微弱的叫声,发音像是“raeb-raeb”。晚上7:25左右,当莫里克处理好了遗体并准备带回博物馆时,那只鸭子仍然在场,仍然叫着“raeb-raeb”的声音,仿佛在呼唤死去的同类。
在1995年6月5日到来之前,科学家对绿头鸭的同性性行为并不陌生,对绿头鸭的恋尸癖也不陌生,但这个物种的同性恋恋尸癖还是第一次被记录下来。由此开始,6月5日对莫里克而言成了一个重要的日子,他从1996年就开始默默纪念这个“死鸭日”(Dead Duck Day)。

死鸭日(图片来源:Improbable)
不过,当莫里克将论文公开发表、并因此获得了2003年搞笑诺贝尔奖生物学奖后,每年纪念这个节日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而从2008年起,搞笑诺贝尔奖的主办方科学幽默杂志(Annals of Improbable Research)与鹿特丹自然历史博物馆将“死鸭日”的纪念仪式,办成了面向公众的活动。
虽然,莫里克曾经在TED演讲当中打趣地讲过,自己在博物馆的一项工作就是收集标本,而1995年玻璃新馆启用后,常常有小鸟撞上来,让工作变得简单许多。但在每年的“死鸭日”纪念活动上,人们都会怀念那只意外身亡的绿头鸭,并认识到每年有几十亿只鸟类因为撞到玻璃建筑而死,还会讨论如何避免这个全球性的问题。
活动最后还有一个保留环节,是大家集体前往鹿特丹当地的一间中餐馆,享用一顿由六道菜组成的鸭肉晚宴。
这全是为了科学啊!


参考链接:

https://www.hetnatuurhistorisch.nl/fileadmin/user_upload/documents-nmr/Persberichten/Persberichten/persberichten_2013/DSA8_243-248.pdf

https://www.ted.com/talks/kees_moeliker_how_a_dead_duck_changed_my_life

https://www.theguardian.com/education/2005/mar/08/highereducation.research

http://web.archive.org/web/20040307194431/https://improbable.com/airchives/press/2003/Times-London-10-03-A-2003

http://web.archive.org/web/20040228041745/https://improbable.com/airchives/press/2003/Times-London-10-03-B-2003

https://www.sciencefocus.com/nature/duck-penis-corkscrew/

https://dwhc.nl/en/species/mallard-duck-en/

https://psycnet.apa.org/record/1982-31980-001

https://brill.com/view/journals/beh/79/2-4/article-p313_13.x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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