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烟花下：复旦人的迪士尼之夜
桂子涵还记得，10月31日当天上海迪士尼度假区园区里“蛮有万圣节氛围”：随处可见的南瓜灯、节日专属的BGM，不少游客乔装打扮成某个角色，以至于人们很难分清谁是演职人员——一场万圣节的狂欢正在上演。
狂欢中断得突然。18时05分，因前日有新冠病毒核酸阳性人员入园，上海迪士尼宣布将紧急关闭，所有已在乐园的游客在离园时需要在出口处接受核酸检测。
陆续得知消息的游客开始向门口涌去，为了维持秩序，喇叭发出的几声高喊之下，乐园的安保人员拉起手来筑起一道人墙。被拦住的人在焦急中等待，手机的电量消耗、由于人流量过大导致的信号差，都使得一种“逃难”的情绪持续发酵——直到 18时55分，“幻影灯光秀”按照原计划准时开始。
在队伍人群中的李驰回忆道，第一朵烟花“砰”地升上天空时，气氛立马缓和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再一直向前挤了，而是扭着头向后看”。不少人掏出手机拍照、录视频。
当晚，完成核酸检测的游客有序地踏上归途。据上海发布通告，截至11月2日8时，共筛查相关人员66460人次，采集相关环境等样本1016份，核酸检测结果均为阴性。3日起，迪士尼将恢复营业。
《复旦青年》采访了六位10月31日当晚亲历迪士尼万圣夜的复旦人，记录他们在现场的所见所感。
”复旦青年记者 顾芃 陈思甜 赵睿佳 李一钒 报道
复旦青年记者 陈杨 编辑
“好像真的有疫情”
Esther
我们应该算是提前知道封园信息的。因为那天我们正好请了跟拍摄影师，他们微信里有上迪摄影师交流群。17：00左右，群里开始传相关的消息，大约17：30就知道需要做核酸才能出去了。
大概从18：00开始，园区工作人员会非常严格地提醒游客要戴好口罩。当时我们前面的一个游客没有戴口罩，“杰克船长”就用那种海盗的口气说：“你赶紧把脸上的那块布戴好。”园区内的工作人员都很冷静很专业。
20:00左右，我通过上迪app的弹窗信息看到乐园的通知，记得那时园区内也在循环播放相关通知，大概每隔五到十分钟就播一次，各个角落基本都能听见。
▲放烟花时Esther和朋友正在老藤树下，避开了人群/图源：Esther
李驰
六点多等演出的时候，我们收到同学发来的消息：“听说迪士尼有疫情了。”我当时有点慌张，但因以为他是跟我开玩笑，就说：“那太好了，给我续了14天假期。”
结果隔了30秒，我女朋友告诉我：“好像真的有疫情。”她也是从微博上知道的这个事情，在迪士尼发布通告后三四分钟。那个时候我们就立马决定往出口赶，因为听说大门已经封了，要做核酸。在路上我们没顾得停下来问什么，也不敢声张，一是怕引起恐慌，二也是怕大家都往门口赶。
一道“人形闸机”
▲人群/图源：李驰
桂子涵
我们所有人都在乐园门口挤着，保安把我们拦住了，所有人都走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当时大家手机都没有信号。人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那天大概有几万人去迪士尼吧。
那天亲子游的家庭多，外地游客也多。有一个外地的姐姐抱着小孩儿推着车，问我们“如果是外地来的会怎么样”之类的。排在我们后面的大哥也推着婴儿车，车里的宝宝哭得比较厉害，而且还没有戴口罩，我们就提醒了一下，但是那个小孩儿死活不肯听话戴口罩，一直在哭闹，吵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大哥只好用手机放动画片安抚孩子。
后来有很多保安在门口手拉手形成一堵人墙，每隔一段时间放一拨人出去做核酸，我们算出去得比较早的。每放出去一批人，保安们就会大声喊着“拉手！拉手！”，然后重新把手拉起来。
李驰
我们被拦在第一道人墙前面，就在米奇大街的那道门。搭起人墙的安保人员放下手后，再拉起来就难了，不过后面还有第二道人墙。通过两道人墙后，就是一道带闸口的小门，我们一列一列排队通过，再排队进入下一道门。
第一道人墙前的气氛是很紧张的，主要是不知道前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去做核酸，还是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得封一夜，还是说要被拉去隔离……大家都怕今天走不掉。
会有很多人一直往后喊：“不要挤，不要踩踏。”安保工作人员也一直说：“如果你东西掉了的话，千万不要弯腰或者是低头去捡……”
▲焦急等待的队伍/图源：李驰
烟花：守护“童心”和“期待”
桂子涵
当时听到广播里一直在提醒，“还有30分钟就要开启灯光幻影秀了”，“还有15分钟就要开启灯光幻影秀了”，我们心情真的特别特别复杂。第一次这么想要逃离这个灯光幻影秀，第一次这么想要逃离烟花。我当时内心想的是：为什么还要继续放烟花？为什么不广播一下现在的情况？在考虑我们到底要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出去，出去后会面临怎样的政策，学校会不会让我们回去……担心的都是这些。
当时所有人都背对城堡、面朝大门，惦起脚往外看，都很想出去。
但是当烟花秀开始，只要它一响，大家就都会回头看，还有很多人拿出手机来拍照，我当时也录了很多视频。回想起来，虽然那时候心里还是焦虑占大多数，但还是会有一点点被这个烟花所抚慰到吧。
▲烟花/视频源：桂子涵
Lina
这是我第一次在迪士尼乐园看烟花，现场效果还挺震撼的，拍照也很开心。烟花也算安慰，尤其是想到这件事情的大背景，当时还有点与园内其他游客产生联结的感觉。迪士尼保护了“童心”和“期待”，没有直接砍掉很多活动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是让大家在烟花和表演中度过了治愈的时光，反而有点后疫情时代风雨同舟的意味。
狮化
我和朋友还在门口排队准备做核酸检测时，烟花声突然响了。我看到远处的烟花时，内心莫名其妙升上一种“末日”来临的颓废浪漫，当然“末日”要带上引号。大家都会回头看烟花，没有人问为什么已经这种情况了还要放烟花，更多人认为烟花很好看，会感到一丝抚慰。这给我带来一种逃难的感觉，心想这还是一个挺神奇的经历。
▲乐园上空的烟花/图源：狮化的朋友
对勾：离开乐园的暗号
桂子涵
我们是在18:40左右出去的，之后就被围住了，保安拿着大喇叭提醒大家打开健康云小程序，登记核酸检测。当时我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我就把手机举起来，举得特别高，但小程序还是进不去。后来是旁边有个大哥网比较快，帮忙开了热点才打开的。
我们在队伍里等了很长时间，保安数着人数，每次放行十个人。每走一拨人，我们就往前挪一点，走一拨，挪一点，快到迪士尼小镇的时候就能看见外面有很多穿白大褂的医生。保安还问了我们是几个人同行，他们会尽量让同行者一起出去做核酸。
轮到我们做核酸的时间是20:15。核酸检测点排了一列医护人员，我们拿着身份证和手机上登记的二维码过去，他们确认姓名，然后做咽拭子检测。做完之后会在我们手上画一个对勾，然后我们就往外跑，保安会检查一下大家的手，有记号的才让出去。
▲桂子涵与朋友的对勾记号/图源：桂子涵
Esther
做核酸检测时，我觉得工作人员的状态都挺好的，不论是保安还是演职人员，包括那些医护人员，都很温和。我出园之后又折回去了一次，问一位医护小姐姐核酸结果什么时候能拿到，她回答的时候轻声细语的，当时就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李驰
整个做核酸排队过程中，不管是保安还是其他服务人员，都插在人群中解释怎么填核酸登记的表格，怎么扫二维码。特别是对那些抱小孩的，推小孩车的（游客），工作人员把能做的都做了，照顾得非常周到。唯一的问题是喇叭太少了，大部分人工作人员都靠嗓子喊。现场的警察也特别多，我当时都不知道在整个川沙，甚至整个浦东，可以同时聚集起来这么多警察，都在队伍周边维持秩序。
归途：深夜，燕园仍在等待
桂子涵
我们出去的时候路都被封锁了。前一天晚上住了民宿，本来应该民宿的大叔过来接我们，但是当时那里的车只能出不让进。我们只好去问停车场附近的保安，他说迪士尼安排了免费的大巴，会送我们到龙阳路地铁站，于是我们就上了大巴。
下车点附近有很多交警在维持秩序，不允许任何车辆停靠，旁边的地铁站已经封锁了，如果要打车得往前走一点。
这次应该是迪士尼第一次面对这种紧急情况吧，我觉得工作人员都应对得很好。虽然我当时抱怨它的烟花和BGM都没有停止，但现在想想觉得这也是一种冷静的举措，不然会让大家都很恐慌。迪士尼应对得很好，上海也应对得很好，包括复旦也应对得很好。
狮化
晚上原本有一场灯光秀、两场烟花秀，八点钟我们在等最后一道关卡时已经看不到烟花了，只能听见一些声音。在做核酸排队时，我们已经和辅导员联系上了，本来打算自己找宾馆隔离的，后来在坐出租回去的路上辅导员告诉我们可以去燕园宾馆隔离。其实到了最后，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人们大都是保持一种乐观的心态的。
李驰
昨天其实感觉时间也不紧张，出来也没有多辛苦。可能因为我是听到动静就立马就去出口的，排队比较靠前。所以从刚开始排队到我们做完核酸大概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但是听说后面的人稍微晚了几分钟，最多的可能都要排三四个小时才能回去，最晚到11:30才疏散。
我们是开车去的，所以出来之后30多分钟就开车回到江湾了。
▲31日凌晨，李驰的朋友圈
Kings
总体来说园区安排得还可以，当天的门票也可以申请退款或60日后使用。但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对迪士尼有点ptsd，以后不太想去了。当然不是说迪士尼本身不好玩儿，就是我被这个搞怕了。迪士尼还是值得一去的，只是希望大家运气好点，别像我一样。
昨天早上开开心心去玩，一直到下午都很开心，没想到出了这个事情，一下子就“蚌埠住了”（绷不住了）。算是离疫情最近的一次，心里慌了一下，后面冷静下来觉得还好，毕竟不是30号去的，但是又很气很烦，因为回来要隔离，一方面上不了课，理论课还好说，但实验课去不了直接就完了呀，另一方面还得麻烦室友和对象帮忙收拾东西送过来。
▲迪士尼订单退款信息/图源：Kings
Esther
这件事情其实没有给我造成太大的困扰。我仍然感觉迪士尼是一个非常有爱的地方：一方面是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都在帮助和支撑着我们，另一方面感觉很多来迪士尼的人都非常纯真、有爱心。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排队的时候气温很低，我想穿个外套，但手上有很多道具拿不过来。旁边的一个小姐姐看到了，先是帮忙拉着外套的袖子方便我穿，后来发现还是不行就帮我拿东西，一直在那等着我穿好。这件事让我感觉挺暖心的。
我们从迪士尼回来的都在燕园宾馆隔离，很方便，不像我在微博、小红书上面看到的一些其他城市的游客回家后得自费隔离14天，那就挺糟糕的。
当天晚上跟辅导员报备之后，她就一直忙着帮我联系燕园宾馆。我半夜一个人打车回来，接到燕园宾馆大堂的一个叔叔的电话，他问我：“是不是x同学？今天晚上能回来吗？如果能回来，我们就一直在这边等你。”
我大概是凌晨00:30之前回来的，但我看到他手上的名单还蛮长的，估计后面还有挺多同学。他们在外面支了一个大棚用来接待和登记，还有一些保安在帮忙，不知道后来工作到了几点，真的都很辛苦。
据上海发布11月2日消息，上海迪士尼乐园将于11月3日（周三）起恢复运营。而10月30日、31日曾去过迪士尼的复旦学生也已接到学校通知，如果第1、2次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的，也可于11月3日返校。
文中狮化、Esther、Lina、Kings为化名
微信编辑丨周洁林
审核丨甲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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