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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以生命撞醒了任正非的生命原力(视频)

王育琨 王育琨频道 2021-11-23


“人要经历一个不幸的抑郁症的或自我崩溃阶段。在本质上,这是一个昏暗的收缩点。每一个文化创造者都要经历这个转折点,他要通过这一个关卡,才能到达安全的境地,从而相信自己,确信一个更内在、更高贵的生活。”

——黑格尔


母亲用生命撞醒了任正非。

任正非分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别整天往外看,别整天关注那些行业、国家、世界的大事件,要回到自己天性的源头,

回到做人做事的源头,

回到企业经营的源头,

要在内心建立起一个屹立不倒的自己!

这是一切绝活的源头!

生而为人,必须拿出绝活!

拿出与众不同的产品绝活!

拿出华为独一无二的文化绝活!

拿出华为人从上到下的心性品质!

这是这个浮躁的世界最缺乏的绝活!

高品质不在口号说法中飘荡,

高品质要脚踏实地头拱地中实现!


任正非深深进入了母亲的灵魂,

他听到了母亲灵魂的声音。

一个更强大、更内在的原力开始苏醒了。

任正非回到了生命的真源,

承传了父母的谦卑、担当与无私,

他知道了生命的流转,

他的母亲撞醒了他的生命原力!


王育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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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23-24日上交大:阳明心学与企业领袖。


2000年IT泡沫破裂,欧美大公司纷纷陷于困境,华为也经历了空前绝后的39%下降。再这样下去,几万人发不出工资咋办?需要他抉择、思考的东西太多,身体有点造反了。那一年,皮肤癌第二次动手术,重度抑郁症第二次爆发。重度抑郁症,那是有大能量的人觉醒的前兆。


2000年底,任正非良心发现,抽身偷偷跑回了贵州家里,跟母亲在一起呆了整整一天!母子有说不完的话。母亲知道他的难,此前曾对妹妹说:“哥哥经营公司全是负债,等哪一天经营不下去了,就把我存的那10万元给你哥,让他吃饭呀”!任正非听了很感动。详细解释了华为现在的发展,让母亲放心。他们还约好,春节全家一起去海南,带上弟弟妹妹和儿女们,跟老人家一起过年。


2001年初,任正非跟随国家副主席胡锦涛出访欧洲。1月8日访问结束,一个惊人的消息从贵州飞到了欧洲:“母亲被车撞了,伤势严重,速归”!


原来,那一天上午,母亲程远昭去买菜,一辆车呼啸而过,把她给撞倒了。司机逃逸了,不省人事的老太太被送医院了,没带身份证,兜里只有40多块钱,又没有家里人可联系,抢救治疗给耽搁了。等到下午任正非的妹妹去菜市场找母亲,再找到医院,已经晚了。任正非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看了母亲最后一眼。巨大的悲痛把强壮的汉子给击垮了。


他惭愧!他后悔!那天早上如果及时打个电话给母亲,或许就会耽搁她去菜市场的时间,就可以躲过一场灭顶之灾。可是,他连世上最最亲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他还算个儿子吗?!他还算是个人吗?!痛彻心扉!


他悔恨!他惭愧!他不想见任何人!他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一个月!他只想陪着母亲!屏蔽掉外在的打扰,一幕幕回放着跟父亲母亲一起的时光。


生下他的时候,母亲还是一个17岁的贵州少女,清纯而热情。接着又一连生了6个孩子。小时候,最深切的记忆就是挨饿。一家九口人只有两床被子。母亲发誓,一家9口人一个也不能死!母亲干着所有繁重的家务活,却从来不多吃一口。从小就听贤淑的母亲念叨:“面子是给狗吃的”!知识分子的父亲任摩逊,也被感染了常说,“面子是给狗吃的”!

   

“面子是个狗吃的!”


那不简单是为一口吃的!那是说,人不能为一些虚头巴脑的脸面活!要务实,要头拱地一竿子扎到底!那是在强调做人的品质:处其厚,不居其博,处其实,不居其华,实其腹,强其骨,不为面子活,敦厚笃朴,忠信诚恳,等等。华为后来聚焦活下去的总体战略,跟这段生命体验很有关系。


母亲的生存之道给任正非很深的烙印。为了保证每个孩子都活下去,每顿饭都要过称,以保证每个人的基本需求。母亲常常是称了8份,就是忘了自己那一份。就是有了自己那一份,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跑到弟弟妹妹的嘴巴里了。他高中考大学,母亲分得的那一份又常常跑到她的嘴里。


母亲告诉他的生存之道,就是“舍己从人,不为人治,便利从心”。母亲爱他们,愿意为他们承担一切,敬畏他们的天性,却从不迁就他们。母亲用无形的力量告诉他一个天大的道理:舍己从人是一面,不为人治是另一面。二者和合就是“便利从心”。


这是一个颠覆不破的生命生存的伟大法则。古往今来,多少人,多少事,多少物,多少生生不息,一直在证明着这样的生存法则。可惜,人们常常被私欲挡住了眼睛,没有看到这个法则。而天下的母亲们,却大多自我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她们无私,为着家庭、为着孩子,干掉自己,可以奋不顾身做任何事,同时也不会失去对孩子的掌控权。如果一个母亲,守不住自己作为母亲的担当,一味溺爱纵容孩子的狂躁和私心野心,也就毁了孩子、又会谦虚无为,不毁坏孩子们的自性。母亲的不自私,给了任正非最深刻的记忆。


他说:“我的不自私也是从父母身上学到的,华为今天这么成功,与我不自私有一点关系。”



在华为公司的经营管理中。任正非舍得给员工分钱,舍得给员工股份,他自己的股份已经不足1.4%。公司股份的事,任正非听了父亲的建议。公司刚成立时,任正非问了学经济的父亲,公司该咋整?父亲说,民国年间,大老板出投资,但是大掌柜的和团队要五五、或六六分红。这样才可以拢得住人。

  

文革时正在上大学的任正非,听说父亲要被关牛棚,他就偷着回家看父亲。还没坐稳,父亲就急着催促他快点走,别受连累。临别时,父亲曾反复叮嘱他:“你以后要承担起这个家!别人反白专,你不能反白专!不要随大流!你要有绝活!艺高不压人!”这相当于父亲最后的嘱托。


任正非醒悟到,父亲说出了生命的至理。人不是为面子活,不是为功名利禄活,不是为他人的评价活,人要听到自己灵魂的声音,要拿出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要拿出自己的绝活,而且自己要成为一个无二的绝活!拿出绝活,就是要有不断超越自己创造!成为绝活,就是要对一草一木心存敬畏,有同理心。无二绝活,无二自尊。


任正非在一个月的闭关中,实际上是清静回到了生命的源头。他打开门走出来时,带着一篇《我的父亲母亲》。这篇文章呈现了这一个月电闪雷鸣的一个又一个瞬间,同时也是任正非原力觉醒的真实路程。

  

这一个月的闭关,母亲用生命撞醒了任正非。任正非分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别整天往外看,别整天关注那些行业、国家、世界的大事件,要回到自己天性的源头,回到做人做事的源头,回到企业经营的源头,要在内心建立起一个强大屹立不倒的自己!这是一切绝活的源头!生而为人,必须拿出绝活!拿出与众不同的产品绝活!拿出华为独一无二的文化绝活!拿出华为人从上到下的心性品质!这是这个浮躁的世界最缺乏的绝活!高品质不在口号说法中飘荡,高品质要在扎扎实实地头拱地中实现!


任正非深深进入了母亲的灵魂,他听到了母亲灵魂的声音。一个更强大、更内在的原力开始苏醒了。


母亲的声音分外给力。犹如《星球大战:原力觉醒》主人公卢克所说:“强大的原力在我们家族一脉相承,我父亲有,我妹妹有,你也有!它已经苏醒了,你看到了吗”?


老任家的生命之河,回荡着 “回到源头,拿出绝活” 的旋律。在艰难岁月中,任家没有资源可依赖,全凭一家人坚忍顽强的意志自谋出路。华为当下的困难,最需要的就是回到华为创造绝活的源头:以客户为中心,以奋斗者为本,长期艰苦奋斗,坚持自我批判!一如毛泽东所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很切题,很现代。这实际上在说一个公司的顶层设计。华为公司的顶层设计,就是以奋斗者为本,以每个华为人的原力觉醒、自我超越为公司的顶层设计。


想通了这一层,任正非豁然开朗。他最后写道:“逝者已逝,活着前行”。父亲母亲在天之灵,关注着任正非如何迎接挑战创造绝活。想通了这一层,任正非豁然开朗,内心升腾起无穷的信心。华为一个活下去的总体战略已经成型:“机会在前,原力觉醒,回到源头,拿出绝活。”


从生生世世的生命河流中看待今天面临的困难,就有了一种整体观。闭关一个月,任正非不仅仅找回了初心,找回了统摄全军的“一”,带着华为脚踏实地一步步进入了全球通讯设备老大的位置,而且还以更加开放与包容的态度看待供应链和竞争对手,把自己和华为更大程度上汇入了人类奔腾不息的河流,华为进入了更为广阔的成长空间。


这是为什么呢?什么样的人可以托付天下呢?什么样的人可以托付终生呢?什么样的人可以被托付企业帝国呢?


惟有那些至诚的人,那些对客户和员工的诚信有宗教般虔诚的人,那些把客户、员工的生命跟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贵和爱惜的人,他们不以自己的眼睛看世界,而以万事万物的真看世界、感触世界和建设世界的人,就是可以托付天下的人!



附注:本文和本视频,深受任正非《我的父亲母亲》与华为资深顾问陈培根老师《理性与平实》课程影响。陈培根老师以古典音乐为背景,以富有视觉冲击力的古典名画,再加上他的深情旁白,把一个有觉性的任正非,呈现得几近完美。喜欢陈培根老师所引用的黑格尔的名言。几句话就说明了一个更内在、更自信的灵魂所必须经历的磨砺。在观摩现场,我泣不成声。




我的父亲母亲

任正非


  上世纪末最后一天,我总算良心发现,在公务结束之后,买了一张从北京去昆明的机票,去看看妈妈。买好机票后,我没有给她电话,我知道一打电话她一下午都会忙碌,不管多晚到达,都会给我做一些我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直到飞机起飞,我才告诉她,让她不要告诉别人,不要车来接,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家,目的就是好好陪陪她。前几年我每年也去看看妈妈,但一下飞机就给办事处接走了,说这个客户很重要,要拜见一下,那个客户很重要,要陪他们吃顿饭,忙来忙去,忙到上飞机时回家取行李,与父母匆匆一别。妈妈盼星星、盼月亮,盼盼唠唠家常,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他们总是说你工作重要,先工作,先工作。

  由于我3日要赶回北京,随胡.锦.涛副主席访问伊朗,在昆明我只能呆一天。这次在昆明给妈妈说了去年11月份我随吴.邦.国副总理访问非洲时,吴.邦.国副总理在科威特与我谈了半小时话的内容。首长说了这次我随访是他亲自点的名,目的有三个:1、鼓励和肯定华为,并让随行的各部部长也正面地认识和了解华为;2、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运行与管理机制,看看对别的企业有无帮助;3、看看政府对华为开拓国际市场是否能给予一些帮助。妈妈听了十分高兴,说“政府信任就好,只要企业干得好,其他都会随时间的证实而过去的。”

  最近这两年,网上、媒体中对华为有一些内容,也是毁誉参半,妈妈是经过“文革”痛苦煎熬过的,对荣誉不感兴趣,对一些不了解我们真实情况的文章却十分忧心。我说了,我们不是上市公司,不需要公示社会,主要是对政府负责,对企业的有效运行负责。我们去年交税20亿多,2001年要交40多亿的税。各级政府对我们都信任。我们不能在媒体上去辩论,这样会引起争论,国家纸太贵,为我们这样一个小公司争论太浪费。为我们这样一个小公司,去干扰国家的宣传重点,我们也承担不了这么大责任。他们主要是不了解,我们也没有介绍,了解就好了。妈妈舒了一口气,理解了我的沉默。这次我还与母亲约好,今年春节我不工作,哪儿也不去,与几个弟妹陪她到海南过春节,好好聊一聊,痛痛快快聊一聊。以前,我节假日多为出国,因中国过节,外国这时不过节,正好多一些时间工作,这次我是彻底想明白了,要陪陪妈妈,我这一生还没有好好陪过她。没想到终成泡影。

  8号那天,圆满结束对伊朗的访问,我们刚把胡副主席送上飞机,就接到纪平的电话,说我母亲上午10时左右,从菜市场出来,提着两小包菜,被汽车撞成重伤,孙总已前往昆明组织抢救。由于相隔千万里,伊朗的通信太差,真使人心急火燎。飞机要多次中转才能回来,在巴林转机要呆6.5个小时,真是心如煎熬,又遇巴林雷雨,飞机又延误两个小时,到曼谷时又再晚了十分钟,没有及时赶上回昆明的飞机,直到深夜才赶到昆明。

  回到昆明,就知道妈妈不行了,她的头部全部给撞坏了,当时的心跳、呼吸全是靠药物和机器维持,之所以在电话上不告诉我,是怕我在旅途中出事。我看见妈妈一声不响地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不用操劳、烦心,好像她一生也没有这么休息过。

  我真后悔没有在伊朗给母亲一个电话。7日胡副主席接见我们8个随行的企业负责人,我汇报了两、三分钟,说到我是华为公司的时候,胡副主席伸出4个指头,说四个公司之一。我本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说中央首长还知道我们华为。但我没打,因为以前不管我在国内、国外给我母亲打电话时,她都唠叨:“你又出差了”,“非非你的身体还不如我好呢”,“非非你的皱纹比妈妈还多呢”,“非非你走路还不如我呢,你这么年纪轻轻就这么多病”,“非非,糖尿病参加宴会多了,坏得更快呢,你的心脏又不好”。我想伊朗条件这么差,我一打电话,妈妈又唠叨,反正过不了几天就见面了,就没有打。而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事。由于时差,我只能在中国时间8日上午一早打,告诉她这个喜讯,如果我真打了,拖延她一、两分钟出门,也许妈妈就躲过了这场灾难。这种悔恨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我看了妈妈最后一眼后,妈妈溘然去世。1995年我父亲也是因为在昆明街头的小摊上,买了一瓶塑料包装的软饮料喝后,拉肚子,一直到全身衰竭去世。

  爸爸任摩逊,尽职尽责一生,充其量可以说是一个乡村教育家。妈妈程远昭,是一个陪伴父亲在贫困山区与穷孩子厮混了一生的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园丁。

  爸爸是穿着土改工作队的棉衣,随解放军剿匪部队一同进入贵州少数民族山区去筹建一所民族中学。一头扎进去就是几十年,他培养的学生不少成为党和国家的高级干部,有些还是中央院校的校级领导,而父亲还是那么位卑言微。

  爷爷是浙江浦江县的一个做火腿的大师傅,爸爸的兄弟姊妹都没有读过书。由于爷爷的良心发现,也由于爸爸的执着要求,爸爸才读了书。爸爸在北京上大学期间,也是一个热血青年,参加学生运动,进行抗日演讲,反对侵华的田中奏章,还参加过共青团。由于爷爷、奶奶相继病逝,爸爸差一年没有读完大学,辍学回家。时日,正值国共合作开始,全国掀起抗日高潮,父亲在同乡会的介绍下,到广州一个同乡当厂长的国民党军工厂做会计员。由于战争的逼近,工厂又迁到广西融水,后又迁到贵州桐梓。在广西融水期间,爸爸与几个朋友在业余时间,开了一个生活书店,卖革命书籍,又组织一个“七·七”读书会,后来这个读书会中有几十人走上了革命前线,有相当多的人解放后成为党和国家的高级干部。粉碎“四人帮”后,融水重写党史时,还把爸爸邀请过去。

  爸爸这段历史,是文革中受磨难最大的一件事情。身在国民党的兵工厂,而又积极宣传抗日,同意共产党的观点,而又没有与共产党地下组织联系。你为什么?这就成了一部分人的疑点。在文革时期,如何解释得清楚。他们总想挖出一条隐藏得很深的大鱼,爸爸受尽了百般的折磨。

  妈妈其实只有高中文化程度,她要陪伴父亲,忍受各种屈辱,成为父亲的挡风墙,又要照顾我们兄妹七人,放下粉笔就要和煤球为伍,买菜、做饭、洗衣……又要自修文化,完成自己的教学任务,她最后被评为中学的高级教师。她的学生中,不少是省、地级干部及优秀的技术专家,他们都对母亲的教学责任心印象深刻。妈妈这么低的文化水平,自学成才,个中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父母虽然较早参加革命,但他们的非无产阶级血统,要融入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取得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像普通农民、工人那样政治纯洁。他们是生活在一个复杂的社会中,这个社会又是多元化组成的,不可能只有一种纯洁的物质。历次政治运动中,他们都向党交心,他们思想改造的困难程度要比别人大得多,所受的内心煎熬也非他人所能理解。他们把一生任何一个细节都写得极其详尽,希望组织审查。他们去世后,我请同学去帮助复印父母的档案,同学们看了父母向党交心的材料,都被他们的真情感动得泪流满面。终其一生,他们都是追随革命的,不一定算得上中坚分子,但无愧于党和人民。父亲终在1958年国家吸收一批高级知识分子入党时,入了党。当时向党交心,不像今天这样信息发达,那时,反对个别党员,有可能被说成反党。我们亲眼看到父母的谨小慎微、忘我地拼其全力工作,无暇顾及我们,就如我拼死工作,无暇孝敬他们一样。他们对党和国家、对事业的忠诚,已经历史可鉴。我今天要忏悔的,是我没有抽时间陪陪他们,送送他们。

  回想起来,革命的中坚分子在一个社会中是少的,他们能以革命的名义,无私无畏地工作,他们是国家与社会的栋梁。为了选拔这些人,多增加一些审查成本是值得的。而像父母这样追随革命,或拥护革命,或不反对革命的人是多的,他们比不革命好,社会应认同他们,给以机会。不必要求他们那么纯洁,花上这么多精力去审查他们,高标准要求他们,他们达不到也痛苦,而是要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一同来支撑,以物质文明来巩固精神文明,以一种机制来促使他们主观上为提高生存质量,客观上是促进革命,充分发挥他们贡献的积极性。我主持华为工作后,我们对待员工,包括辞职的员工都是宽松的,我们只选拔有敬业精神、献身精神、有责任心、使命感的员工进入干部队伍,只对高级干部严格要求。这也是亲历亲见了父母的思想改造的过程,而形成了我宽容的品格。

  我与父母相处的青少年时代,印象最深的就是渡过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今天想来还历历在目。

  我们兄妹七个,加上父母共九人。全靠父母微薄的工资来生活,毫无其他来源。本来生活就十分困难,儿女一天天在长大,衣服一天天在变短,而且都要读书,开支很大,每个学期每人交2-3元的学费,到交费时,妈妈每次都发愁。与勉强可以用工资来解决基本生活的家庭相比,我家的困难就更大。我经常看到妈妈月底就到处向人借3-5元钱度饥荒,而且常常走了几家都未必借到。直到高中毕业我没有穿过衬衣。有同学看到很热的天,我穿着厚厚的外衣,说让我向妈妈要一件衬衣,我不敢,因为我知道做不到。我上大学时妈妈一次送我两件衬衣,我真想哭,因为,我有了,弟妹们就会更难了。我家当时是2-3人合用一条被盖,而且破旧的被单下面铺的是稻草。“文革”造反派抄家时,以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专科学校的校长家,不知有多富,结果都惊住了。上大学我要拿走一条被子,就更困难了,因为那时还实行布票、棉花票管制,最少的一年,每人只发0.5米布票。没有被单,妈妈捡了毕业学生丢弃的几床破被单缝缝补补,洗干净,这条被单就在重庆陪我渡过了五年的大学生活。

  父母的不自私,那时的处境可以明鉴。我那时14-15岁,是老大,其他一个比一个小,而且不懂事。他们完全可以偷偷地多吃一口粮食,可他们谁也没有这么做。爸爸有时还有机会参加会议,适当改善一下生活。而妈妈那么卑微,不仅要同别的人一样工作,而且还要负担七个孩子的培养、生活。煮饭、洗衣、修煤灶……什么都干,消耗这么大,自己却从不多吃一口。我们家当时是每餐实行严格分饭制,控制所有人欲望的配给制,保证人人都能活下来。不是这样,总会有一个、两个弟妹活不到今天。我真正能理解活下去这句话的含义。

  我高三快高考时,有时在家复习功课,实在饿得受不了了,用米糠和菜合一下,烙着吃,被爸爸碰上几次,他心疼了。其实那时我家穷得连一个可上锁的柜子都没有,粮食是用瓦缸装着,我也不敢去随便抓一把,否则也有一、两个弟妹活不到今天。(我的不自私也是从父母身上学到的,华为今天这么成功,与我不自私有一点关系。)后三个月,妈妈经常早上塞给我一个小小的玉米饼,要我安心复习功课,我能考上大学,小玉米饼功劳巨大。如果不是这样,也许我也进不了华为这样的公司,社会上多了一名养猪能手,或街边多了一名能工巧匠而已。这个小小的玉米饼,是从父母与弟妹的口中抠出来的,我无以报答他们。

  1997年我国的高等教育制度改革,开始向学生收费,而配套的助学贷款又没跟上,华为集团向教育部捐献了2500万元寒门学子基金。

  父亲一生谨小慎微,自知地位不高,从不乱发言而埋头在学问中,可在“文革”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运动中,他还是被揪出来,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派、历史有问题的人……万劫难逃。他最早被关进牛棚。

  1967年重庆武斗激烈时,我扒火车回家。因为没有票,还在火车上挨过上海造反队的打,我说我补票也不行,硬把我推下火车。也挨过车站人员的打,回家还不敢直接在父母工作的城市下车,而在前一站青太坡下车,步行十几里回去。半夜回到家,父母见我回来了,来不及心疼,让我明早一早就走,怕人知道,受牵连,影响我的前途。爸爸脱下他的一双旧皮鞋给我,第二天一早我就走了,临走,父亲说了几句话:“记住知识就是力量,别人不学,你要学,不要随大流。”“以后有能力要帮助弟妹。”背负着这种重托,我在重庆枪林弹雨的环境下,将樊映川的高等数学习题集从头到尾做了两遍,学习了许多逻辑、哲学。还自学了三门外语,当时已到可以阅读大学课本的程度,终因我不是语言天才,加之在军队服务时用不上,20多年荒废,完全忘光了。我当年穿走爸爸的皮鞋,没念及爸爸那时是做苦工的,泥里水里,冰冷潮湿,他更需要鞋子。现在回忆起来,感觉自己太自私了。

  “文革”中,我家的经济状况,陷入了比自然灾害时期还困难的境地。中央文革为了从经济上打垮走资派,下文控制他们的人均标准生活费不得高于15元。而且各级造反派层层加码,真正到手的平均10元左右。我有同学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介绍弟妹们到河里挖砂子,修铁路抬土方……,弟妹们在我结婚时,大家集在一起,送了我100元。这都是他们在冰冷的河水中筛砂,修铁路时冒着在土方塌方中被掩埋的危险……挣来的。那时的生活艰苦还能忍受,心痛比身痛要严重得多,由于父亲受审查的背景影响,弟妹们一次又一次的入学录取被否定,那个年代对他们的损失就是没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除了我大学读了三年就开始文化大革命外,其他弟妹有些高中、初中、高小、初小都没读完,他们后来适应人生的技能,都是自学来的。从现在的回顾来看,物质的艰苦生活以及心灵的磨难是我们后来人生的一种成熟的宝贵财富。

  “文革”对国家是一场灾难,但对我们是一次人生的洗礼,使我政治上成熟起来,不再是单纯的一个书呆子。我虽然也参加了轰轰烈烈的红卫兵运动,但我始终不是红卫兵,这也是一个奇观。因为父亲受审的影响,哪一派也不批准我参加红卫兵。后来我入伍后,也是因为父亲问题,一直没有通过入党申请,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

  1976年10月,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使我们得到了翻身解放。我一下子成了奖励“暴发户”。“文革”中,无论我如何努力,一切立功、受奖的机会均与我无缘。在我领导的集体中,战士们立三等功、二等功、集体二等功,几乎每年都大批涌出,而唯我这个领导者,从未受过嘉奖。我已习惯了我不应得奖的平静生活,这也是我今天不争荣誉的心理素质培养。粉碎“四人帮”以后,生活翻了个个儿,因为我两次填补过国家空白,又有技术发明创造,合乎那时的时代需要,突然一下子“标兵、功臣……”部队与地方的奖励排山倒海式地压过来。我这人也热不起来,许多奖品都是别人去代领回来的,我又分给了大家。

  1978年3月我出席了全国科学大会,6000人的代表中,仅有150多人在35岁以下,我33 岁。我也是军队代表中少有的非党人士。在兵种党委的直接关怀下,部队未等我父亲平反,就直接去为查清我父亲的历史进行外调,否定了一些不实之词,并把他们的调查结论,寄给我父亲所在的地方组织。我终于入了党。后来又出席了党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父亲把我与党中央领导合影的照片,做了一个大大的镜框,挂在墙上,全家都引以自豪。

任正非现在还用着母亲给他留下的大白瓷缸子喝水

清明节也会看他父母的照片吧。  


我父亲也在粉碎“四人帮”后不久平反。由于那时百废待兴,党组织需要尽快恢复一些重点中学,提高高考的升学率,让他去做校长。“文革”前他是一个专科学校的校长。他不计较升降,不计较得失,只认为有了一种工作机会,全身心地投进去了,很快就把教学质量抓起来了,升学率达到了90%多,成为远近闻名的学校。他直到1984年75岁才退休。他说,他总算赶上了一个尾巴,干了一点事。他希望我们珍惜时光,好好干。至此,我们就各忙各的,互相关心不了了。我为老一辈的政治品行自豪,他们从牛棚中放出来,一恢复组织生活,都拼命地工作。他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计荣辱,爱国爱党,忠于事业的精神值得我们这一代人、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学习。生活中不可能没有挫折,但一个人为人民奋斗的意志不能动摇。

  我有幸在罗瑞卿同志逝世前三个月,有机会聆听了他为全国科学大会军队代表的讲话,说未来十几年是一个难得的和平时期,我们要抓紧全力投入经济建设。我那时年轻,缺少政治头脑,并不明白其含意。过了两、三年大裁军,我们整个兵种全部被裁掉,我才理解了什么叫预见性的领导。 转入地方后,不适应商品经济,也无驾驭它的能力,一开始我在一个电子公司当经理也栽过跟斗,被人骗过。后来也是无处可以就业,才被迫创建华为的。华为的前几年是在十分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起步的。这时父母、侄子与我住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里,在阳台上做饭。他们处处为我担心,生活也十分节省。攒一些钱说是为了将来救我。(听妹妹说,母亲去世前两个月,还与妹妹说,她存有几万元,以后留着救哥哥,他总不会永远都好。母亲在被车撞时,她身上只装了几十元钱,又未带任何证件,是作为无名氏被110抢救的。中午吃饭时,妹妹、妹夫才发现她未回来,四处寻找,才知道遇车祸。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母亲的心有多纯。)当时在广东卖鱼虾,一死就十分便宜,父母他们专门买死鱼、死虾吃,说这比内地还新鲜呢!晚上出去买菜与西瓜,因为卖不掉的菜,便宜一些。我也无暇顾及他们的生活,以致母亲糖尿病严重我还不知道,是邻居告诉我的。华为有了规模发展后,管理转换的压力十分巨大,我不仅照顾不了父母,而且连自己也照顾不了,我的身体也是那一段时间累垮的。我父母这时才转去昆明我妹妹处定居。我也因此理解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华为的成功,使我失去了孝敬父母的机会与责任,也消蚀了自己的健康。

  回顾我自己已走过的历史,扪心自问,我一生无愧于祖国、无愧于人民,无愧于事业与员工,无愧于朋友,唯一有愧的是对不起父母,没条件时没有照顾他们,有条件时也没有照顾他们。

  爸爸,妈妈,千声万声呼唤您们,千声万声唤不回。

  逝者已经逝去,活着的还要前行。

  ——2001年2月8日于深圳


任正非母亲程远昭手书: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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