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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只造了最美的合租房,还建了最接地气的博物馆

2015-08-09 Lens杂志
“人居草木间,何为理想空间”是由启皓与Lens联合主办的城市人文沙龙系列。沙龙倡导让城市回到人文,让美学回到生活。


我们当下的生活是可悲的吗?城市人向往乡村生活,但回到乡村,却又是满眼的失落破败——那里的人们都涌向城市里了。哪里更适宜栖居?城市,还是自然?似乎无论在哪里,我们都充满焦虑。


面对这些焦虑,8月8日,在北京皓空间,启皓·Lens“城市人文沙龙”第一场以“公共空间与自然”为主题展开,TAO创始人及主持建筑师华黎对话正安中医创始人梁冬。两位思考者向我们揭示了,我们的焦虑就是我们的“乡愁”。“什么是乡愁?愁就是在这个变迁的时代,传统文化的身份感缺失,人会产生一种焦虑,焦虑而产生了愁,想寻找认同和回归。”华黎说。


“在未来,城市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很多人往城市走。公共空间的打造,和整个城市政治经济都结合在一起,不止是物理概念,更是一个整体的概念。”启皓的首席运营官陈立伟先生说。


面对这些问题,华黎先生通过三个案例分析,从空间与生活方式的层面,向我们讲述他的思考。他与梁冬先生的对话,将这些现实案例引向更深的、与生命更切近的地方。


“传统的房子是可再生的,不是一拆建就变成垃圾”

案例1:云南高黎贡手工造纸博物馆



云南腾冲附近龙上寨的村口,华黎建造的手工造纸博物馆。


那里的手工纸技艺,是朱元璋时期很多戍边的边民从湖南带过来的,辗转传承至今,仍是全村人赖以为生的手艺。让华黎感慨的是,这些手工纸如今大抵用来制作茶叶包装和冥纸。


华黎知道,他要设计的这座博物馆,涉及到一个美好而令人焦虑的命题:“如何让传统进入我们当下的生活。只有和当下的生活结合起来它才有生命力,这个传统才能持续下去。如何一个传统完全是一个被保护的状态,它实际上要必然衰亡掉的。”华黎说,“我希望这座博物馆利用当地的资源,像传统造纸一样成为当地传统资源保护和发展的一部分,而不是工业化的,空降到当地的一个建筑物。我希望它与当地建立一种关系。保护一定不是维持原状,而是和当下的结合促发出新的生命力。所以,我们的建筑也是致力于从当地的土壤中汲取营养。”



“当地的乡土建筑材料和建筑方法,形式非常丰富,大多数是自然材料和手工方式。我们和当地有二十年工匠经验的龙占文做了很多交流。所以博物馆要营造的建成环境是非常具有地域性和情感的。”




“这个建筑其实很小,占地只有三百平米,我把它设计成由很多小体量形成的建筑聚落,是个错落有致的形态。这样一种化整为零的建筑形式,和乡村的建筑尺度与环境之间有一种更好的关系,不会很突兀。建筑都是用一些当地的建筑材料,比如木头、火山石、屋面的竹子等等。博物馆很小,但功能上是综合性的,包括展厅、书店、造纸培训空间、客房、办公和会议室。相当于一个造纸的展示和对外交流的一个空间。



“梁柱的榫卯结构的节点是不用钉子的,这是一种传统的建造方式。它的优点是拆掉以后可以再组装,旧房子拆掉以后在新的地方可以再组装成一个新的房子。所以,传统的房子是一个可再生的建造体系,而不是一拆建就变成垃圾。传统的智慧,要充分利用。虽然这个建筑形态是很现代的,但是建筑方式是很传统的。”


“一个三层体九米高的木结构搭建组装,旁边的大树就成了脚手架。在乡村建造中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因地制宜、民间智慧。一些做错的地方,工匠们直接爬上去拿大锯就在空中修改了,跟我们改模型一样。龙占文他们这些工匠,大多有二三十年的经验,很娴熟。这些工匠技艺和智慧,在工业建造中已经在失落了。


“做这个项目我有一个体会,在过去的中国乡村是没有一个专门的建筑来作为一个正式的公共空间的。过去唯一正式的公共空间可能就是像祠堂这样的,或者村口室外的一棵大树底下。这个博物馆建成以后,也是一个村民交流活动的场所,一个公共空间。


“这个建筑是2010年年底建成的,它已经成了当地人和外来人交流的一个地方。这个建成之后也给村子的手工造纸带来了很多外部的关注度,也在持续地做这个纸产品的研发体系。我们很确定这是一种合作而不是外来的掠夺式的,注重当地人的参与,希望每家每户都能参与到这个项目里,对未来社区的发展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做这个项目前后经历两三年,我的一个感悟是传统是一个不断吸收消化演变的活体,而不是一个僵化的教条。自然之道,包括人和土地的情感,记录乡村之美。”




“学校应该是释放孩子天性的场所”

案例2:四川德阳孝泉镇民族小学512灾后重建



四川德阳附近孝泉镇民族小学的设计,是一个汶川地震的灾后重建项目。


面对灾难,我们的社会内在机制就像建筑一样被剖开而呈现出其剖面。华黎认为,建筑师应该去透视这一因灾难而呈现的社会剖面,思考建筑与当地的资源和文化更深层意义上的关系,让重建的建筑活动真正对当地的社会重建有所作用。



“这是一个当地的小学生画的对未来学校的想象。虽然这个画很好看,但他们对未来的憧憬是很糟糕的,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们的学校建筑都是强调功能性和管理的单一建筑,很少考虑儿童在学校的真正需求。”



“对于小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是快乐。只有快乐了,身心才有一个很好的发展。从人的角度去设计释放孩子天性的场所,是我的初衷。所以我把这座小学的设计想象成一个城市、一个建筑群落,它既有很有秩序的教室,也有一些发散兴趣的教室和空间,甚至是街道、广场式的场所。”



“整个小学和过去小镇的城市肌理、街道尺度、建筑尺度之间不是断裂的关系。很多灾后重建项目都是被急于求成的、很功利的政治性考量推动的,而且很多是一些大城市直接的对口援建,直接把现代城市的理念输入到这里,并没有考虑与当地人的生活和日常建立合理的关系。从最初接受这个项目,我们就是想避免这个状况。


“我们希望小学生生活是有一种延续的而不是很突兀的一种感觉。我们在建筑上一个很重要的考虑,就是把建筑控制在三层。虽然它的用地很紧张,但是我认为对于小学生,三层的尺度是最适合的,做到四层就会有一些压迫感。这是建筑应该去考虑的事情。”



“我们设计了一些这样的小角落,老师找不到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是最受欢迎的,因为我每次去都发现这里的混凝土变得更光滑。建筑师创造出空间之后,使用者的一些使用方式是你预想不到的。比如教室的窗洞,可以当作儿童家具,放一些书做阅读角。



“这是连廊的空间,设计成一些很高的空间,激发孩子对空间的想象力。可能校长和老师一开始没有预想到这个空间的作用。它们是设计任务之外的,为了创造一些使用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是很重要的。”



“这个项目用的材料和施工团队基本上都是当地的,比如青砖都来自当地的小砖窑,混凝土建造也来自当地,食堂的竹子吊顶采用当地很质朴的建造方式。整个造价最后是很便宜的,大概是一千四百一平米。对于灾后重建来说,我们关心如何让当地资源企业更多地参与进来。所以这种社会性的重建也是有益的。”


在胡同里营造最美的合租房

案例3:北京四分院


北京四分院项目是北京金融街主导的旧城改造的第一个试点项目。金融街收购了北京白塔寺历史保护区的一些四合院,请设计师对一些院落进行改建。希望以点带面,从局部到整体实现逐步改造改造,包括业态的升级、人口的置换等,来完成历史保护区的更新。这个项目的定位是改造成一个面向年轻人的合租公寓。上图左边是传统四合院的形态,右图是华黎改造后的形态。


“我们项目的基地是个十米乘十米的区域,只有传统四合院六分之一那么大。我们的考虑是从生活方式开始的。传统四合院是家庭合居,院落是作为向心性家庭的共享性社会结构。如果作为合租公寓呢?居住者是各自完全独立的个人,对私密性的要求是很重要的。过去的家庭生活强调交流,这对现代白领独居生活反而造成了不便。



“所以,我们做了一个反转:把一个向心性院落改造成四个居住单元,我们叫它‘四分院’。建筑平面呈现这样一个风车状的布局:中间是共享的餐厅,周围是四个独立的卧室。深色标明的是独立的庭院,是属于每个卧室的独立的私密空间,别人是完全看不到的。这样一个院落形态,将公共空间转向了私密空间。”




从胡同外部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进入“四分院”内部,则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于传统的生活空间。虽然小,但四户人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另一方面,它又保持了传统的美感。大家很喜欢四合院,是因为它传递一些传统的美学情境,包括人和自然的生活关系。我们把休息的区域放到二楼,用一个天窗来采光。可以从这看天看树看自己的小院。这个院子虽然小,当你出来的时候能感受到树、感受到风和天。院落里种着枣树,辅以花窗等传统手法进行细节处理。墙面做成深灰色,与胡同的氛相契合。”



“我们的身体是有传统的”

——华黎对谈梁冬



梁冬:华老师用空间去表达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思考。我想问,在第三个案例里,面对这么小的一个基地空间,你设想每个居住者真的很需要有一个独立的庭院吗?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有多重要?


华黎:这个四分院是很小,但我认为有庭院非常重要,尤其是对于胡同的生活方式来说。胡同只能做一层,与城市高密度的生活空间不同,在城市规划的条件和高度方面都有很多限制。低密度是一个限制,同样也是一个机会。在一层的院落里,人有和天地接触的机会,就在于庭院。所以这个庭院是很重要的,也是它的一个出发点。挑战是,如何在一个十米乘十米的分成四个院的空间里,让每个人都住的比较舒服。其实做完这个项目,我自己有一个挺深的体会,就是人对空间尺度的适应力是很有弹性的。习惯了住大房子的人,突然让他接受一个八平米的房子,乍一听是很困难的。但事实上,这也取决于它做出来是什么样子。房间虽然小,但我们可以让它做到光线很好、尺度和比例很舒服、在其中生活是有一定品质的。在日本,小尺度而舒适合理的空间是很普遍的现象,对于日本的设计师来说这是家常便饭。反观我们的旧城改造项目,不得不面对小尺度空间的设计问题,因为胡同就是一个单层的高密度区域。建筑师要做的就是在现有的条件下营造一个合适的密度,合理的尺度关系。


梁冬:因为北京的空气很糟糕,大家常常都不奢望有机会和天地接触,以至于有人甚至把自己的四合院盖成玻璃房子,以玻璃罩罩住自己的房子来保持整个屋子的相对干净,但这其实是很悲惨的。所以我看到四合院的项目时,感受是,再小的空间,即使一个厕所,也不能拿玻璃罩住,还是要有呼吸的通道,宁可睡在厕所上面。


华黎:我觉得就像你所说,院子就是鼻孔,就是呼吸的地方。


梁冬:这件事情就是用卧室换了一个院子,我可以想象一个拿4000元工资的白领,骑着从申通或者圆通买回的电动摩托,开回自己的院子,脱掉西装,在那一霎那,无论院子大小,他在自己的空间里是自由的,是那个世界的国王。这又引出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我们这辈子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其实就是不断构建属于自己的内在传统。有一部电影《料理鼠王》,讲一个老鼠是特别厉害的厨师,感动了米其林评价餐厅的人,他的方法就是做了那个人小时候吃过的饭。我现在吃西班牙海鲜饭,觉得很好吃,但不会哭,我吃到肠粉时才会哭,不是嘴里面的需要,而是从口腔到小肠。因为我从小吃肠粉,从口腔到小肠的代谢酶都以此为基。


华黎:我觉得你说的菌群和味道的关系非常有趣,说明我们的身体是有传统的。传统就是现在和过去的关联,对每个人的身体来说也是如此,不是完全只在现在。


梁冬:你在讲四分院时,我在想什么是四分院,从最开始的念头起,你已经在颠覆四合院了。内在的世界观决定了我们处理事情的做法以及和外部的关系。三个项目,造纸博物馆、小学、公寓,都看到了同样的——不断的思考:人如何去使用它,一个设计师如何在其中与它产生关系,关系比事情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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