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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拉斯玩家俱乐部,和某位光明磊落的牛仔

锅炉上的猫 后厂村体工队 2022-01-10


永远有下一个问题。

——昌西-比卢普斯就任开拓者主帅新闻发布会上,记者问到1997年轮奸案时,新闻发布官说:“下一个问题。”

1998年的夏天,卡尔-马龙没有赢得总冠军,但他也没有失败。

马龙奔赴家乡路易斯安那州萨摩菲尔德探望了自己的龙凤双胞胎孩子达雷尔-福特和雪莉尔-福特。

当年马龙是9个孩子中的老幺,在农场长大被母亲抚养长大,母亲一人打三份工,通常是在农场里开叉车。而现在,马龙的两个孩子17岁了,也都是由母亲养大,他们喜欢打猎、干农活、伐木、钓鱼,就像马龙一样。

马龙的生父另有家庭,他在马龙14岁的时候自杀身故。马龙自己也另有家庭,不过他在1990年就迎娶了爱达荷小姐冠军,然后生了4个孩子。

而从时间点上我们不难推断,马龙造出那对龙凤胎的时间点,1980年,那年他17岁,还是个高中生。

两个孩子都喜欢打篮球,都是高中校队的,女儿雪莉尔天赋显然更好一点,她曾经代表美国女篮奔赴莫斯科参加青年奥运会。在国家队雪莉尔的号码是32号,和马龙的一样,但雪莉尔说这只是母亲的号码而已。

每一年夏天马龙返乡都会去双胞胎母亲经营的百货店转一转,总有机会碰到双胞胎,马龙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孩子们,一言不发,而孩子们也不置一言,拿到柜台里的糖果就匆匆离开。

都知道谁是自己的父亲,也知道谁是自己的孩子,却无法相认。没人知道马龙的母亲是否对他的生父索要过什么,但在1989年,双胞胎的母亲就已经向法庭提起了诉讼,要求马龙承担父亲的责任,具体来说,就是每周125美元的抚养费和孩子此前以及未来的医疗费。

最终双胞胎被法庭宣判为马龙的孩子,倒不是基于亲子鉴定99%血缘关系的结果,而是因为马龙藐视法庭,既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财政收入,也不愿意提供自己的DNA。而马龙本人则对孩子母亲的诉求表示不满,表示要反诉,但在反诉之前,他的律师团和女方达成了保密协议,父亲花了钱,母亲撤了诉。

2004年,效力于底特律震动队的福特,在NBA总决赛底特律活塞与湖人的比赛前,公开对媒体表示支持父亲马龙所在的湖人夺冠,这一度引发了底特律当地媒体的不满

1998年是马龙生平第二次正式探望双胞胎孩子,上次还是17年前医院两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这一次,马龙将他们纳入自己的家庭,两个孩子终于冠以父姓“马龙”。

团圆了。在美利坚公正的大地上,幡然悔悟的陈世美迎回了秦香莲和他们的孩子,虽然时隔17载,但最终一家人齐齐整整,比什么都美好的结局。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1998年双胞胎终于得到父亲承认,却对另一个萨默菲尔德的孩子德米特里厄斯-贝尔造成了叠加伤害。他需要继续避开和卡尔-马龙相关的一切,包括篮球。他将继续扮演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德米特里厄斯-贝尔,在NFL打了五年

此时德米特里厄斯才14岁,比母亲格洛丽亚-贝尔生下自己的年纪大上那么1岁。简单来说,1983年的时候,格洛丽亚在12岁的时候就与20岁的大二学生马龙交往,2个月后贝尔怀上了德米特里厄斯。贝尔一家本可以按刑事犯罪控告马龙,而按照路易斯安那州律法,一个人不允许在17岁以下有性交行为,倘若触犯,最高可判10年有期徒刑。

但格洛丽亚的父母当时没有举报马龙,因为马龙是“邻居家的孩子”。

现在,马龙认下了一对私生子,而自己仍是没有身份的那一个,格洛丽亚只会安慰自己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至于这是谁的错,格洛丽亚没有说,多年后,还是格洛丽亚的父母终于忍无可忍才将马龙告上法庭,要求支付每周200元的抚养费。

马龙的回应也很简单,赶在亲子鉴定出来之前完成庭外调解,把钱花完,就不会有法官按照99.6%的血缘关系报告来判定马龙是德米特里厄斯的父亲——只要法律没有说你是谁的父亲,你大可以不认为自己是那个人的父多年以来,马龙就是这样做的。

至于花了多少钱,倒并不很有所谓。

马龙快刀斩乱麻了结自己两桩认亲案之际,泰德玛-阿塞利刚刚从耐克高管位置上跳槽去达拉斯小牛队当了总裁。作为非裔美国人,阿塞利的履历无可指摘,普林斯顿大学伍德罗-威尔逊公共与国际事务学院本科毕业,哈佛大学约翰-F-肯尼迪政府学院拿到硕士学位,最终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院拿到博士头衔。毕业之后当过律师,做过北美大陆篮球联盟总裁,然后就是耐克运动管理部总裁。在加入小牛后不过一年,就着手参与兴建了美航球馆,很长一段时间来,他被视作是大卫-斯特恩主要的潜在接班人之一。

泰德玛-阿塞利

库班2000年入主小牛之后,阿塞利和他的团队被留任,此后一直在小牛当CEO,直到2015年再次跳槽去了安德玛担任高级职务,你应该知道2015年对于安德玛来说是腾飞的一年,他们的当家球星库里刚刚拿下个人第一座总冠军,此时从小牛挖角,足见阿塞利行内口碑。只不过阿塞利刚进安德玛不过三个月,就又离开了,至于为什么,安德玛没有宣布。

即便如此,阿塞利也不过是墙内开花墙内香,除了小牛死忠,外界并无人特别了解,直到2018年,《体育画报》撰写了一篇雄文,调查结果直指阿塞利,人们才发现,这位衣冠楚楚的高级经理人,也有无法自制的一面,而他这一面,只不过是小牛办公室性骚扰乱象的冰山一角。

按照雄文所述,小牛的男性高管们自诩将“更衣室文化带入办公室”,但女性员工们的想法却并不相同,“我们在更衣室里非常安全,因为球员们都极有礼貌,也懂分寸,办公室就完全不同了,那就是禽兽之家啊。”

此文一出,库班直接爆炸,当场接受采访称自己对此毫不知情,并雇佣了一个律师事务所进行独立调查,调查小组组长两人,一位是有着20多年经验的前地方检察官,也曾担任过性犯罪部门代理副局长,另一位是前新泽西州的司法部长,她也曾担任该州的首席执法官,并在曼哈顿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担任州检察官,在美国司法部担任联邦检察官。

调查持续了整整7个月,调查纵跨1998到2018整整二十年,采访证人多达215名,包括小牛所有的在职员工和几十名前雇员。独立调查团还另聘了一家独立的专业取证公司来进行文件和电子邮件审查,合计调阅了160万份文件,包括2015年之后公司所有的邮件和文件,甚至恢复了一部分2015年之前老服务器上的数据,以及所有二十年来的员工手册、公司政策和培训制度。

库班和小牛队对本次调查可谓全情配合,完全开放了自己的数据和文件,而且整个调查过程中,调查小组每周都要向NBA外聘负责监督职能的法律顾问上报自己的发现。7个月的调查期间,NBA法律顾问两次直接参与询问库班,最终下场与调查小组共同讨论的,是亚当-萧华。

首当其冲被调查的人物自然是阿塞利。

事实上,早在1998年就曾经有人向上反映过阿塞利的性骚扰问题,主要言论是对女员工说“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吗?”“你让我想起前女友,你俩戴的眼镜都很性感”“要不是我结婚了我就会带你去瑞士”之类,主要行为是在路过女员工身后的时候按摩她的肩膀,然后道上一声辛苦了。

小牛前老板佩罗闻讯安排外部律师进行调查,据当年参与调查的律师回忆,阿塞利整个行为模式具有鲜明的“幼稚”和“莽撞”特点。按照佩罗最终的裁定,如果阿塞利再有类似言行,他将被开除。

但佩罗离开的更快,2000年小牛易主之后,留下来的阿塞利积习难改。一位前小牛初级女雇员说,阿塞利会在开会时捏捏她的手,在会议结束时亲吻她的手或脸颊。有一天他们在办公室聊天,话题转向女员工之前做手术在背部留下的长伤疤。阿塞利提议去一个私人的地方,这样他就能看看伤疤。女员工还在支支吾吾之时,阿塞利改变了主意:“算了,我现在想康康。”然后他就将女员工的衬衫推到胸部以下。这件事还被另一个进入办公室的员工撞见。

而另外十几个女员工陈述中的阿塞利性骚扰行为,包括但不限于从背后按摩肩膀,长达20秒开外的拥抱,询问她们是否会爱上他或者嫁给他,开会的时候在桌子下面摸大腿,握住她们的手然后用一根手指在手上旋转摩擦,把玩女员工胸前项链吊坠时用指关节拍打她的胸部……

又或者让外出旅游的女员工给自己私发一张照片看看,以及被体育画报重点描写的那段开头,阿塞利对一个女员工说:“我赌你周末会去群交。”

当然,阿塞利自己回忆这些故事的版本就有所不同,事情变成了女员工主动发起性话题,女员工主动给他看伤疤,“在另一名员工进入办公室之前,我只用了十亿分之一秒感受了一下伤疤。”以及他当然会在办公室里赞美女性并给她们做肩部放松,“有些人在我眼里就像一个小妹妹,这让我对公司有一种家的感觉。”

阿塞利此行并不孤单,他身边有的是同好之人,家暴之流姑且不提,我们继续追踪性骚扰爱好者。2000年克里斯-海德被雇为业务部门票销售部门客户服务主管,和阿塞利一样,海德在业务上表现出色,门票销售额是其他员工的两倍。但至少有50名员工证明,他们直接或间接看到海德在办公室电脑或自己的手机上观看色情作品,至少阿塞利本人就证明说自己在来到海德办公桌时看到他电脑桌面的背景图片里,是海德和一个躺在床上的女人全裸的照片。

海德自己爱看色情图片也就罢了,他还多次通过电子邮件向同事发送色情照片,其中还包括自己的顶头上司。另外还有7名前员工或现员工表示海德曾主动对他们进行了性骚扰,包括像狗一样舔女员工的脸、请年轻女同事去自己公寓。

最离谱的事情发生在2011年2月,有几个员工发现办公室地板上有一个用过的套子。小牛人事主管得到消息后就开始调取监控录像,发现这个套子是从海德的左裤腿里滑落出来的。

当时雅虎关于此事的报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阿塞利或者海德这样的销冠级选手在事发后他们的上司是怎么处理的。

首先是海德,在这次调查中,海德的直接领导,小牛营收总监普罗科斯,也就是那个收到过海德“误发”色情图片的上司,面对女员工对海德的投诉,第一反应是驳回,称女员工太过敏感和极端,并警告她区分“威胁和竞争”的关系。

即便面对调查小组的询问,普罗科斯仍不改初心,认为自己做得没错,女员工和海德在他看来有一种“兄弟姐妹的关系”,“他们会打架,但打完架该化妆化妆”。

关于海德热衷在工作电脑上看色情图片的事情,普罗科斯表示自己闻所未闻,当然,另外有一件小事还是发生了,普罗科斯将海德的工位移到了一道屏风墙背后。

至于避孕套事件的处理就更简单了,普罗科斯仔细看过录像之后,发现了海德工作中的盲点,随即他给海德发了一封严肃的指摘信,批评他“不应该在中午休息超过1个小时!”

而海德更高级别的领导阿塞利则表态称自己曾经因为行为不端的海德与库班深谈过5到10次,每次都想解雇海德,可恨海德是普罗科斯的人,而普罗科斯又与库班私交深厚。

“作为公司CEO竟然无法开除一名员工,真令我沮丧万分。”

2018年媒体对于此事报道的标题:你叫吧,没人听得到

顺便的,阿塞利在面对那些关于自己的性骚扰事件调查时,摆出的逻辑线也与他尝试解雇海德未果事件一样:一切只是职场宫斗的结果。

某种程度上来说,库班确实两度保下了海德,第一次是在海德工作电脑观看色情图片时,库班给他发去了一封措辞严厉的邮件:“我他妈不管你有什么爱好,但你不能在工作电脑上放这些东西。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就给我滚蛋!”

第二次安全套掉落事件之后,阿塞利和人事主管向库班汇报,库班回了一封邮件:“不能再出现更严重的事件了。再有一次就直接解雇。”

安全套事件之后又三年,在小牛上班14年的销冠海德才终于因为另一次性骚扰行为被解雇。

至于阿塞利的顶头上司,就是库班本人,再也没有中间环节,库班在调查前、调查中、调查后的态度始终一致:“我不知道啊。”

而在之前库班的一次专访中,有人问他和联盟其他老板有什么区别,库班骄傲地宣布最大的差别就是自己对公司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我和其他老板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对球队所有事务都有参与,你不可能糊弄我。”

2018年轰轰烈烈的小牛性骚扰调查案在7个月后暗自落幕,长达46页的调查报告公之于众,阿塞利和海德们业已离职,现在仍有体面的大钱在挣,而报告中证明“确不知情”的库班向妇女权益组织捐了1000万美元,又聘用了一名黑人女性马歇尔担当球队CEO,并对既往办公室文化受害者提供补偿。关于达拉斯禽兽俱乐部的故事很快平息了下去,即便两年后体育画报再次揭穿该队高管性骚扰行为,也再未引发任何波澜。

至于2018年的马龙,也接受了犹他本地网站的专访,最后成文的标题是《家庭至上:犹他爵士传奇卡尔-马龙对退役后的生活感到满意》,文章的主图就是一间大房子,中间有一头巨大的灰熊标本,四周墙壁上则悬挂着各式鹿头和飞鸟,在灰熊前面摆着一张沙发,传奇马龙舒适地斜躺在上面,双臂张开侃侃而谈,眼神里尽是骄傲与坦然。

34岁的德米特里厄斯终于得到了马龙的认可,被纳入马龙大家庭,而促成这份认可的,是德米特里厄斯孩子的出生,这是马龙的第7个孙子。

老人马龙侃侃而谈,眼神里尽是骄傲与坦然:“我之前做错了。但我不会一直沉浸在过去的错误中。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已经无法弥补了。至少我来得及做一个好爷爷。”

仿佛没有人真正受到伤害,独行侠变得更好了,这是真的,马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想必也并不太假。唯一给这些故事留下些许令人慨叹痕迹的,也许只是从1998年到2018年,那静默逝去的二十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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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标榜自己遵纪守法,这个人完全有可能是个人渣。

——罗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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