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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魏明伦去世

仇广宇 中国新闻周刊 2024-05-31

魏明伦的一生和川剧艺术都紧紧相连


2024年5月28日早晨,著名剧作家魏明伦因病在成都去世,享年83岁。一年多以前,他的好友、电影《刘三姐》中刘三姐的扮演者黄婉秋去世时,他曾接受过《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那时,他还曾感叹:“我也已经82岁了,比她还大几岁呢。”即便到了晚年,已经年过八十,人缘颇佳的他还是经常出现在媒体的镜头前,看起来身体依然硬朗。

身为一位长居川渝地区的艺术家,魏明伦这个名字的影响力远远不止于川渝。20世纪80年代,他创作的川剧剧本《易胆大》《潘金莲》等,以大胆新颖的剧情引发了舆论和观众的关注。这些剧目获得了艺术和票房的双丰收,甚至走出国门排演。他的川剧剧本《变脸》更是被节选、收入中学语文课本,让很多没进过剧场的年轻人也对他的作品印象深刻。

实际上,魏明伦的一生和川剧艺术都紧紧相连。他9岁就成为川剧“头牌”演员,此后开始跟随剧团演出,自学戏剧创作、导演。在高低起伏的人生中,魏明伦一直保持着创作者的纯真性格,他的剧作与他的真实人格高度吻合:随性开朗,嬉笑怒骂,不为任何人、事、物妥协。终于,在20世纪80年代戏剧复兴的年代里,他创作的那些带有前卫思想,运用先锋艺术手法的川剧,带给了观众心灵上的震撼,这种震撼的余波到现在还未散去。

剧作家魏明伦 

胆子大,不怕争议

1985年夏天,一部名为《潘金莲——一个女人的沉沦史》的川剧在四川上演,这部被称为“荒诞川剧”的剧作,让当时的观众和媒体都感到惊奇。在那个还没有穿越剧的年代里,编剧魏明伦让潘金莲、贾宝玉、七品芝麻官、安娜·卡列尼娜、女记者、女检察官等角色跨越时空,在不同文化、不同时代的文学作品中进行对话。这些角色探讨着“潘金莲”这样一个为传统文化所不容的女性的命运,不停寻找着她悲剧人生的来源。剧本中大胆地提出,潘金莲的一些行为并非真的该被唾弃和践踏,而那些陈旧思维和封建思想,才是她沉沦命运的源头。

这部大胆、前卫的作品,让他收获了掌声,也立刻迎来了争议。从“五四”时期走来的、当时还在世的著名作家巴金、吴祖光和萧乾等人,都对《潘金莲——一个女人的沉沦史》表示肯定与支持。作家陈忠实在多年后这样称赞这部剧:“剧坛大家独一声,敢为金莲重塑身。随笔杂谈任挥洒,鬼才鬼话却威雄”。但在当时,也有一些职业作家对他的风格表示反感,《李自成》的作者姚雪垠就指责魏明伦的戏剧风格是“胡闹台”,风格杂糅混乱。

但魏明伦勇敢地应对了一切争议。当时他就投稿到姚雪垠发文的《文汇月刊》,与之笔战。那时候他已经四十出头,算不上初出茅庐,但才凭借几部剧本在全国闻名的他,面对姚雪垠等人时依然是晚辈。不过,那时的魏明伦毫不在乎自己的年纪、地位,他自称“胆子大不怕争议”,勇敢地发声为自己辩驳。况且,他写评论反驳不是为了冲撞谁,只是想直抒胸臆,表达自己对艺术的观点。

此后,学界关于《潘金莲——一个女人的沉沦史》的争议依然存在,但观众们给了魏明伦令人满意的答案,这部剧从四川自贡“火”到了全国,上演多场,场场爆满。甚至,时至今日,互联网上还有年轻人在剧目的视频资料底下留言称赞它的前卫,还有人询问:这部剧,还会不会复排?

此后,带着这种叛逆之气上路的魏明伦,创作生涯也不断产生高峰。1995年,他的川剧剧本《变脸》被导演吴天明拍成电影,在国内外屡获大奖,剧本也入选小学语文课本。1998年,他将西方歌剧《图兰朵》改编为川剧剧本《中国公主杜兰朵》,这种融合东西方元素的创作方式,在当时也是开先河的举动。而除了剧本创作之外,他还以文风酣畅淋漓的杂文在文坛成名。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化艺术圈,他以“鬼才”的名号被人熟知,时至今日,这个名号依然响亮。

嬉笑怒骂一生,从未改变

了解魏明伦的人都知道,终其一生,魏明伦的性格一贯是有话直说,痛快酣畅,他的状态,始终与他的艺术人格保持一致。剧本、文章对他而言,不是刻意为之的写作,而是创新的思想与他内心真挚情感的结合。晚年时,他曾对媒体说:人如果能归真返璞,戏剧将随之复兴。这句话也说明了他对戏剧的真实看法。

东西杂糅,如梦境一般的穿越,以及先锋的形式,是魏明伦川剧中那些令人感到冲击的、“创新”的外壳,而在内心深处,这位剧作家一直在为普通人发声,有着其柔和的一面。魏明伦那部著名的作品《变脸》,正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它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变脸大师辗转买来一个男孩狗娃,想要让这个“孙子”继承他的技艺,却发现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是个女孩,他一度放弃了狗娃,但在日后身陷囹圄的时候,狗娃最终拯救了他的命。

为何魏明伦会执着地讲述潘金莲、狗娃这样的故事?或许,这可以追溯到魏明伦的童年。魏明伦生于戏剧之家,父亲是川剧鼓手,母亲是戏迷,他本人从小就登台唱戏,9岁一炮而红成为川剧演员,甚至以此谋生。十来岁时,他在《潘金莲》剧中扮演一位通风报信的小哥,当时,懵懂的他就对剧情产生了怀疑:为什么潘金莲单恋武松就是大逆不道?他跑去问父亲,却遭到一顿臭骂,这个疑问也长久地留在了心中。

这个从小就展露出戏剧天赋的孩子,也曾随着大时代不断漂流,失去演出和创作的机会,难得的是,他没有因为境遇而改变自己的性格。16岁时,魏明伦就曾写文章为诗人流沙河鸣冤,因为未成年暂时逃过了更大的劫难,但也被下放农村。在那些特殊的年月里,他学到了顺应天时,暂时隐藏自己的锋芒,但也不屑于说假话。

坚持到了20世纪80年代之后,他获得了舞台,就更加大胆地在剧本中讲述“潘金莲”和“狗娃”的命运,并将童年的这些疑问传达给了观众。用他自己的话说,《潘金莲》的火爆在当时切中了社会关于妇女境遇的敏感神经,“(大众)不仅是争论一个戏,也不只是一个文艺现象,而是已经形成社会共同关注的社会现象、社会热门话题。”而这,正是他写作剧本想要得到的效果。

现代又传统的“鬼才”

因为从小学戏,家境也很一般,魏明伦没有读过太多书。他对这些境遇并不讳言,还曾开玩笑地说,他可能是中国作家中唯一拿不出小学毕业证的。因为从小演戏,魏明伦对传统文化十分熟悉,而常年跟着剧团巡演,他就在候场的间隙读书,从古典的诗词歌赋到现代作家的作品,渐渐都有所涉猎。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受过传统的文学教育,没有被任何框架限制过,魏明伦的创作风格才会如此鲜明,才能如此“拿来主义”地将东西方的思潮汇聚在一起。

他也是一个在创作中强调当代性的人,无论是《潘金莲》还是《变脸》,其实都触及了当代观众内心深处对社会问题的思索,也因此获得了观众的肯定。甚至到了晚年,他还饶有兴味地观察到了年轻人不看戏剧的原因,并表示理解。他说,时代巨变了,这一代青年观众,不是老戏迷了,他们要看戏的成本太高,麻烦太多。在他心中,在手机、电脑等娱乐形式早就普及的今天,戏剧可以保持“一隅稻香村”,就是成功了。

晚年,魏明伦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他参加活动、会友、和猫狗玩耍。看得出,年轻时嬉笑怒骂的他,其实是个重感情、念旧、爱朋友的人。

突然失去这样一位极富个性和才华的剧作家,对剧迷来说是令人遗憾和惋惜的事情。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毕竟留下了一出出鲜活真实、引人欢笑或落泪的好戏,可供人们回忆。

记者:仇广宇

编辑:杨时旸

运营编辑: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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