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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万人小区决定推倒重建

人物 2023-08-31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极昼工作室 Author 小昼


在成都,一个拥有72栋楼的小区,3300多户业主决定,将老小区推倒,原地重建成电梯新房。五年来,业主们组织了两次投票,业委会说,第一次同意重建的超过了96%,第二次达到了99.9%

区别于政府主导的拆迁,这样的「自拆自建」在全国范围内几乎没有先例可言。


7月中下旬,我在成都见到了为这件事奔波最多的业主们,几乎都是退休了的老人。对他们来说,这不仅是为了住上更安全舒适的新房子,或许也是为了儿孙辈的最有希望的一次奔走,还是许多人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 周航
编辑 | 王一然
本文来源公众号极昼工作室(media-fox)



老小区


房子老了,跟人一样,什么毛病都出来了。成都武侯区,说起自家小区,中央花园二期的业主们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下午,问题不带重样的:光今年,小区已经着了两次火,三月那次,7栋一单元,二楼空调外机着了起来,等微型消防车赶到扑灭,火势蔓延到其他楼层乃至单元,烧掉了好几台空调。


有时起火还有意外收获。一个业主做着社区网格员,她说,前几年20栋一次失火,消防队进去房间后,发现了很多瓶瓶罐罐,「才发现里面是制毒的」。小区曾经制毒贩毒的还不止一家,仅裁判文书网就记录了多起案件。


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区位于成都西南市区2.5环,上世纪90年代末建成,是四川第一批商品房。业委会副主任伍大明就是第一批业主,当时他拿到一笔30万奖金,在这里买下一套最大的240平方户型,每平米综合大概1000元,而在当时,「普遍工资只有两三百」。


曾经的富人区早已成了众人嫌弃的「贫民窟」。现在,光从外观就能看出它的残破:成捆的电线粗得像晾衣杆,在空中横七竖八地穿过;黄墙皮脱落成白的,白墙皮又脱落成灰的;所有顶部都是烧炭似的黑,像有一场大火从天而降过。


在这个拥有72栋楼3300多户的巨大小区,你永远感受不到安静:位于航线下,吃一个冰激凌工夫,头顶两架飞机轰鸣掠过;路破得几乎没有平地,电动车骑过咣当咣当的;空调水打在彩钢板上,咚咚咚,响得像甩出麻将牌一样。至于真正的麻将声,总是伴随着喧闹的人声,从小区各个角落的茶室里传出。


小区里许多车库改造成了商铺,光超市就有19家,理发店不比超市少,餐饮、按摩、珠宝、手机店,生活所需一应俱全,但对一些业主来说,嘈杂的环境也成了烦恼来源。小区门口的超市老板指着对面楼说,前几年,自行车在这停不了两天就会被偷,「这两年还好一点」。网格员业主则说起一件几年前的听闻,「有女生被堵到家门口捅了两刀。」


小区里到处缠绕的电线。周航 摄


这些甚至都不是人们最担心的。「最大的还是(建筑)安全问题。」小区业委会副主任伍大明说,小区当初是本地镇上开发商建造,质量差,2008年地震后,很多房子更是裂了缝。一些房子几经易主,伍大明展现的照片里,有的甚至敲掉了承重墙。


一对夫妻说,不知道为什么,每隔半个月20天,窗框就会突然摇晃一阵。退休前他们在攀枝花煤炭工作,对放炮声音再熟悉不过,形容这摇晃声 「就像放炮一样响」;另一个靠近马路的业主则说:「后边过货车,很明显床在动。」


7月一个午后,陈阿姨带我走进隔壁楼一楼一户人家,这里前不久刚刚开裂,五六块地砖翘了起来,幅度最大估摸有十公分。而在楼栋外围,裂开的地基下方显得空荡荡的。许多老旧小区如今都在加装电梯,陈阿姨说,中央花园二期也有业主发起过,但勘探时候说,地基不允许,就没了下文。


陈阿姨说,小区房子是空心预制板加砖混结构,钉钉子一下就进去了,甚至用不上锤子,而自己单位分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的房子「钉子弯了都打不进去」。


70多岁的陈阿姨现在是小区「自拆自建」的志愿者,跟她一样,许多人都渴望着小区的改变。她说起一个老人时有些哽咽,老人老伴瘫痪了一直在家,下不来楼,来业委会签字的时候说,「我存的钱到期了,我不存了,你们赶快拆。」


某一楼业主家里前段时间地砖开裂。周航 摄



第一次签字


除了老小区的残破,让中央花园二期与众不同的,正是业主们一直在推动整个小区的重建,不是拆迁、不是改造,而是原地拆除,建成全新的电梯楼。


伍大明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人。那是五年前,2018年5月,他在业主群提了一嘴,能不能重建整个小区,「不要大家出一分钱」。


小区已经12年没有业委会了,「因为太烂了」,当时赵涛和几个热心的年轻人成立业委会筹备小组,业主群也是新建的,听到彻底重建,只觉得「天方夜谭」。「就觉得是个老头吹牛什么。」


但伍大明是认真的。他一个同学亲戚在成都跑地产项目,他问「我们这么破的小区能不能重建」,对方觉得可以试试。后来他跟市里投促局一个处长聊,也得到类似回复,所以起了念头。


过了两三个月,听伍大明当面说完,赵涛觉得确实可能有戏。赵涛做的第一件事是先征求政府支持,专门给区里和街道征求意见,而得到的回复也让人欣喜。


2018年12月,成都武侯区委办公室在网上留言板回复:「如业主都愿意改造重建,街道将会同相关部门、企业推动该小区改造重建工作。」


同月,晋阳街道办事处盖了章回复:「对中央花园二期的旧城改造,需由95%以上小区业主签字自愿参加在现有规划条件下的旧城改造。」


易阿姨住在儿子家,为小区的事坐339路公交车来往。周航 摄


在业主们设想中,小区将原地重建,面积1:1置换,不用掏钱,只要容积率从2.0提升到3.5——至少在当时,大家觉得这没有什么太难的——他们说联系的央企也表达了合作意向。


小区有72栋多层住房以及13栋别墅。业委会开始发动业主们的力量,他们招募志愿者,分成十多个组,负责不同楼栋,每个组有小组长,每个楼栋有楼长。


一个小区地产中介主动做了志愿者,利用自己工作便利,征集了「百来个签名」。他说,谁都算得过来账,跟周边两三万的新房价格比,这个老旧小区只有八九千,要是能重建成新的,「两辈子都赚不到这个钱」。


陈阿姨也是那时候成了志愿者,那天她买菜回家,路过业委会办公室,看到里面聚集了很多人,一听是要签字重建小区,立刻就说要帮忙,从此一直帮到了现在。


当时人们遇到最大的难题是找不到业主。小区3300多户,业委会、党支部、房产中介都估算,「至少50%以上租出去」。业委会和志愿者只能私下找物业、社区「偷偷要一些」。


签了半年,还剩两三百户业主联系不上。陈阿姨跟另外两个老人坚持到最后,承担起了又一次的上楼工作。她们年龄相仿,加起来超过200岁。那阵子,每天吃完晚饭,陈阿姨就等在楼下,看到人要进楼就问哪个房的,要是没签的,在楼下就把事情说了。没在楼下等到的就上楼,「哪户灯亮起了敲哪扇门」,每天都忙到九十点。后来实在爬不动了,楼层高的,只能叫年轻志愿者上去,而年轻的志愿者其实也快五十岁了。


最让陈阿姨难受的是碰到骂人的,「理解不了你们怎么这么积极,没有好处这么拼命干嘛」,这时候只能忍着,等对方说完再沟通,最多的业主要聊四五次才打消各种疑虑,按下那个宝贵的手印。


就这样一户户地积攒,到2019年8月份,志愿者找到了绝大部分业主,最终把比例推到了96%。剩下4%各有诉求,比如有车库的,「要求补偿车库」,还有的商铺,「要一赔三」。


这时候就轮到伍大明出马了,在整个小区重建里,他扮演着决策者的角色,他写了报告,连带一叠厚厚的签字材料,寄了出去。2019年12月,时任武侯区委书记回复,「就纳入危旧房改造开展论证」。


但最后论证结果让业主们失落。「你们小区不属于棚户区,属于商品化住房,现在政策上不能支持。」伍大明说。


就这样,因为没有政策支持,重建的事搁置了。



自上而下


伍大明对政策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度。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他退休前在内江市中小企业局下属基金公司工作。很快,他从新政策里看到了新希望。


2020年4月,成都《城市有机更新实施办法》发布,列明了三种城市更新形式:保护传承、优化改造和拆旧建新。


文件出来后,伍大明和赵涛登门拜访武侯区公园城市局,希望争取「拆旧建新」。他们都记得,当时主管副局长手头正在看这份文件,「说我们也正在学习」。


据他们回忆,这次副局长态度热情许多,说新上任的区委书记非常关注小区重建的事,曾召集多部门讨论过。这让伍大明更有信心,他开始又一轮写信,寄给省、市、区,就连街道,虽然没有决策权,也会寄一份同样的,「表示尊重」。


信没有回复,但2021年11月,时任武侯区区委书记陈麟直接来了小区,并且在短短三个月内来了三次,最后一次是2022年大年初一,同时到访的还有武侯区区长、街道书记。


在这之前,2021年11月,成都入选住建部第一批城市更新试点城市,是四川唯一一座入选城市,武侯区则成为了成都的先行试点区,一切似乎为新的政策空间打开了窗口。


伍大明等人回忆,会上书记说,区里其实很重视中央花园二期这一片,区委书记还曾多次暗访,认可小区种种问题非重建不可解决,但对政府来说,没有那么多钱拆迁,「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房子还拆不过来」。


区委书记正式提出了「自拆自建」——「修房子的钱居民自己出,公建配套政府来出钱做」,并规划了四步走战略:第一步小区业主达成意愿,第二步区里出规划,第三步争取市里政策支持,第四步开始筹钱。政府还对接了银行,居民可以申请低息贷款支付重建费用。


有自上而下的推动,事情明显进展更快。陈阿姨参加了街道书记在小区开的座谈会,书记展望小区未来,「分成4个小区,要修幼儿园、学校、医院、养老机构」,现在提起陈阿姨语气依旧非常兴奋,「回来真的好几天睡不着」。


第二天,她就来到业委会要帮忙,之前的老伙伴黄阿姨、易阿姨也都迅速投入了新的签字工作。不少业主为了表达支持,纷纷送来西瓜、水,乃至风扇、空调。


但这次事情要难得多得多。陈阿姨说,两个月签了1200多户,「签不动了」,越来越慢,原因也很简单,「上次不出钱,这次要出钱。」


按照区委书记的谋划,每户将保留原来套内面积,因为公摊面积大,总的建筑面积将增加10%,按照房本面积算,即1:1.1置换。建房成本由居民承担,业委会测算,每平米大概4000元。


如今,中央花园二期住着很多外乡来的打工人,买下这套「老破小」已经掏空了家底,背着贷款,许多人一听要花钱就拒绝了。


质疑声也多了起来,有担心房子烂尾的,还有质疑业委会从中牟利的。陈阿姨说,有次一个男人醉醺醺来到业委会办公室,进来就一通骂,说「你们无利不起早,一个月拿大家4000多块钱,你们还要分房子,一个人几套」。


面对大家反对,业委会只能调整方案——争取政府支持,小区总建筑面积增加20%,再由开发商把多出来的面积卖了,可以覆盖成本,居民就不用再出钱,「相当于大家把多出来的面积换算成了钱」。


伍大明说,这个方案目前政府没有明确回复,「不这样推不下去」。其实他一开始心里就清楚,对这么大的小区来说,「出钱肯定是不好搞的」,但当时必须先答应下来,「不然就没机会了」。


只要不出钱,事情就好办了。那个夏天,志愿者打了三轮电话,反复介绍新版方案,到了2022年8月份,同意率超过80%。


这时候,伍大明又想到,业委会成立后,从物业收回了六成停车费,他们将其中一大部分拿出来,直接发放给业主,每平米3块,但要求本人拿着房产证领取。这种方式很有效地找到了联系不上的业主,原来有顾虑的,趁着领钱,再当面讲解政策,也转而签下名字,最后签字率抬到了95%。


剩下的5%,伍大明用了新方式,公开贴出告示,让反对者主动提出意见,不然默认同意。


最后有3位业主打来电话表示了反对。伍大明一一记下他们的房号,具体的反对意见没去问,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将新报告寄给各级领导,「没有政府支持是做不成的。」



反对者


住在六十几栋的独居女人就是三个明确反对者之一。7月下旬,她在家里接待了我的来访。屋子看起来很久没人收拾了,几乎没地方落座,钢制沙发上堆满了杂物,椅子上也蒙了层腻物,整个房子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酸臭味,而女人在房间里也戴着口罩。


这套50多平米的住房,算小区最小户型,是她唯一的住宅。1996年,她不到30岁,想着女儿要回四川读书,花了5万全款买了这套房子,说起这她就很后悔,要是当时在打工的深圳买个小房子,已经不知道涨到多少了。


她有太多理由反对了。不说别的,她语气高昂地说,自己妹妹家旁边一个小区,拆迁十多年了,直到现在还没建起来,现在自己搞重建,到时候烂尾了谁来负责,「我到哪里去住?」


房子位于三楼,这是她最满意的一点。一楼二楼潮湿,她这里能晒到太阳,走起来也不累。


她对小区也有不满,「自行车丢了9辆了」,她很早就离婚了,女儿在北京也好多年没有回来,现在几乎不出门,一天三餐靠外卖解决,搬家对她来说太累了。


在她看来,重建是「业委会想从里面搞钱」。就连小区发放公共收益,她也不满,为什么按照面积来呢?收垃圾就是每户均摊的,虽然不多,一个月8块钱。


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让她同意。她说,1.5万的收购价不行,如果2万一平米,直接给到她一百万,她也许就点头了,「但谁敢保证能拿出一百万?」


人们的利益诉求都不同。另一户打去电话反对的人住在一楼,在同楼的一个车库经营着超市,但他不愿意聊为什么反对,「没什么文化,怕说错话」,「要是大家都同意,我也同意」。 

其实,在小区走上一圈,就能听到不少疑虑。7月末一个下午,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聚在小区花园里闲谈,「我估计是空话」,「要是人(开发商)跑了啷个办呢?」「不掏钱怎么可能」。还有人提到在自己老家,拆迁都是要赔钱的,「这里都是穷人,没有过渡费,租房子哪来的钱」。

「你去问那个老师,他比较讲得清」。她们指向前面椅子上一个老人。他住在51栋,姓卢,退休20年了,戴着眼镜,正在看一本领导人的著作。说起重建,他特别不满意的是这么大事,没召开过群众大会,「不把政策交给群众,不相信群众,不依靠群众,现在就是那么回事。」

具体怎么建,谁来建,老人说自己一点不清楚,但他讲了三点要求:「一是拆迁过程中我们要租房,租赁费搞开发的要拿钱;二要有武侯区政府担保以后要拿得到房子;三要拿到法律公证处公证,这样才有法律效应。」老人收起书本,摘了眼镜,严肃地说道。「还有一个,要按时交房。」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大爷补充。


哪怕年轻人,他们更明白拆迁跟自拆自建的区别,很多也有着保留态度。有的说起要出钱,态度就谨慎起来,「看出多少吧」。一个非常支持重建的年轻业主则提到,如果真重建,他要求新房得在河边,他现在的房子临河,「买的时候就(相比远离河岸的楼栋)贵」。



最后的机会


眼下,对伍大明来说,最重要并不是消除每个疑虑,而是尽力争取到最大的政府支持。在他看来,只要政府正式出面搭建平台,许多问题,包括三个明确的反对者的要求,都会迎刃而解。


说起没有开过群众大会,老人显得有些无奈,不止一次,业委会贴出公告,要在党支部办公室公开征求意见,但「每次就二三十个人过来」。


而像安置费、能不能保留河边位置一类的问题,远没到可以敲定的程度。「如果研究细节其实是搞不成的。」伍大明说,事情要一步步做,今年6月,最新报告已经寄送给了各级领导,申请政府专项规划,「今年政府有个比较明确的东西就算很可以了。」


很多目光盯着中央花园二期的探索。上海交通大学住房与城乡建设研究中心主任陈杰说,如果这个小区能做成,「应该是一个历史性的开创了」。「中国民间自治的力量比较薄弱,这方面的训练也比较少。」陈杰说,在城市拆迁中,利益诉求非常复杂,成都这个案例如果居民自发达成了合意,那会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据陈杰了解,国内只有一个自拆自建成功案例,发生在南京虎踞路,一栋有着26户居民被鉴定为C级危房的住宅,从筹划到拆迁,用了8年时间,最终于2022年翻建完工。


跟中央花园不同的是,它体量小得多,形成共识相对容易,另一点,它并没有增加容积率,是在原地、原面积、原高度新建了建筑。


「(提升容积率)一个是规划红线的问题,第二个涉及到公平性。」陈杰说,容积率涉及到公共服务配套等一系列问题,如果提升容积率是可行的,那政府为了公平起见,应该做出公开政策,「明确哪些小区可以提升容积率」,如果只是特事特办,「那意义相对就有限了。」


不可忽略的时代背景是,中国大城市已经走过「大拆大建」的年代,大规模棚改成为过去时,如今更多是基于「旧底片」改造和重塑。成都也不例外,前述43号文件明确,「保护传承和优化改造为主,拆旧建新为辅」。


中央花园二期小区,河边的别墅与老楼。周航 摄


2021年8月,住建部专门发布《关于在实施城市更新行动中防止大拆大建问题的通知》,第一条便是「严格控制大规模拆除」——除违法建筑和经专业机构鉴定为危房且无修缮保留价值的建筑外,不大规模、成片集中拆除现状建筑,原则上城市更新单元(片区)或项目内拆除建筑面积不应大于现状总建筑面积的20%。


对伍大明来说,他们要做的就是挤进这百分之二十,为什么是他们,原因很简单,「其他人没有争取」。他提到当时区委书记开会,附近多个老旧社区业委会代表都参加了,但除了他们没人说话。


74岁的伍大明已经没多少头发,性子看起来慢悠悠的,声音低沉沙哑,不靠近听很难听清。在旁人看来,伍大明为小区付出了很多。之前,有着高级经济师职称的他还在企业兼职贴补家用,这些年忙小区的事,也没再做了。


和伍大明一样,业委会主任赵涛性格说话语气一直都很平和,有志愿者最佩服他们「怎么说都不会生气」。赵涛今年49岁了,五年前刚任职时,儿子只有2岁,最先掌握的词汇之一,就是「业主」,「电话一响就说业主来电话了。」 家里人不支持他做业委会主任,他只能瞒着,到了自己办的广告公司,偷偷忙小区的事。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政府回应。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有信心,有人提到去年区委书记换了人,担心新领导的态度;有人说,如果今年再做不成,自己就要搬走了。一些人等不了,觉得没希望,这几个月又开始装修。挂牌售卖的房子也有几十家,中介说,总有人着急用钱,而买家中也不乏想搏一下重建的。还有人则永远都等不到了,赵涛说,一个60多岁业主,半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了,他曾为联系开发商积极奔波过。


很多人都把这次看作最后的机会。「这次如果失败,可能再也搞不成了。」今年74岁的易阿姨说,「我们年龄大了,以后没得劲了。」


小区如今聚集着租户,一进门口能看见许多「包租婆」在等顾客上门。周航 摄


这些为这件事奔忙了5年的老人几乎都说,「这是为大家,也是为自己」,其实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儿女们。


退休前,陈阿姨跟丈夫都在一家研究所工作,他们都是工作中的佼佼者。她有两个儿子,只上了大专,都在外面租房住。她有些愧疚,以前孩子跟着他们在山沟沟里读书,如果在城市里或许会不一样。现在的这套240平米房子是他们拥有的最大资产,如果能换成两套新房,那会让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房子。


「我儿子说『妈如果你们这要改变了,我都要回来住』,说『如果不改变,以后我就把这个房子卖了』。」另一个50多岁的志愿者说,「(如果)我孙子以后结婚都住在这,(那他会说)这是我奶奶给我留的,心里有个念想。」




本文转载自【极昼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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